栗鸣问：“这大半夜的，你还要找谁？”

牧蓝说：“还用问，女朋友罢。这里就差个女主角。”

栗鸣赶紧阻止道：“别打！那女人既然跑掉了，就别作贱自己，让她跑！”

赵商犹豫不决，还是忍不住要拨，说：“再不打，我的心肝真的就不会回来了，以为我不在乎她。”

栗鸣夺过电话给他放到另一张病床上，说：“如果她不在乎你，迟早还会跑，你在乎她做什么！你都要自杀了，必须等她先给你打电话来，而且要打三次你才接。”

赵商焦急又无奈，说：“如果她只打两次就再也不打了怎么办？她若真的跑了，你得给我赔一个。”

栗鸣拍着胸脯说：“包在我身上，随便找个比她好的。”

不一会儿，赵商声称要上厕所。等栗鸣提着输液袋陪他回来，他一把从病床上抓回了手机，拨了起来。

栗鸣指着赵商的脑袋骂道：“看你这个贱相！”

牧蓝劝道：“人家好歹对女朋友还感兴趣，不只是对股票感兴趣，是好事嘛！你要成人之美。”

电话一通，赵商装作气息奄奄一息地说：“心肝，我在闸北益康医院急诊室……我快要死了，死前想见你最后一面。快来，我可能看不到今天的太阳了……”

赵商挂了电话，露出了笑意，说：“她吓傻了，说马上来看我。我以为她不在乎我是死是活呢……”

栗鸣怀疑起赵商的自杀动机来，说：“肥鱼，你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元宵找死，是不是存心来个苦­肉­计，想把你女朋友骗回来啊？”

赵商指了指牧蓝，说：“要不是蓝仔害我，我就不会被抛弃了！”

原来，永惠公司早在七月就得知了鹏航集团的立体物流的内部消息，就埋伏在鹏航集团这只股票上，并与另一家私募公司联合炒作该股。本以为顺帆公司的沉船事故成全了集团早就期待的重组并购计划，他们可以大­干­一场。哪知鸿成公司在十月悄悄跟进来，削弱了这两家的控盘能力，如果大家暗中联手配合，完全可以让这只票创下新高，实现三家全赢。不料鸿成公司在最后的拉升中提前减仓，最后巨量抛盘导致股价暴跌。永惠公司被逼增加巨资接盘，鸿成公司见状又介入进来做起波段，反复拖累永惠公司。目前永惠公司因重仓此股巨亏上亿，还被联手方怀疑背信弃义逃了庄，对方已经不再与其合作制造反弹出货，要落个鱼死网破。

永惠公司与鸿成公司是不相同的私募公司，它的资金主要来自国外游资，管理者多半在国外证券市场有过工作经历，赵商的基金经理也是海归派，对股市有着敏锐的感觉和独到的分析，但一有大亏就会显露出异乎寻常的暴躁脾气。因为这次巨亏，这位海归经理天天辱骂手下，­操­盘不如意还会抓起大把硬币砸向­操­盘手，并让­操­盘手把硬币捡起来还给他，以备下次继续砸。赵商是这只股票的主­操­盘手之一，也就成了挨砸之一。他本不想在那里忍气吞声，但那里有着极高的提成吸引着他，现在又有了巨债缠身，他不得不留在那里等农奴翻身。

这还不是全部，赵商把私人大客户的资金全压在了鹏航集团这只票上。股票下跌时，为了保住公司的资金，他一直没有对私人客户斩仓，幻想着等反弹再出来，结果越套越深。最大的私人客户在十二月突然要求撤资，声称其朋友在证券公司，有两百万的基金销售任务，得帮忙买。赵商只得割­肉­出局，把大幅缩了水的资金还给朋友。但出局导致的抛盘引来更多抛盘，要求撤资的私人大客户一个个找上门来……客户们已失去耐心和信心，赵商连续一周失眠，身体也瘦了二十斤下来，恐惧与绝望却像发福一样地涨了上去。

春节前，赵商没有得到一分工资和年终奖，百万­操­盘保证金也因­操­盘亏损填了出去，还背负起了数千万巨债。想起这两年再怎么辛苦也只有还债之力，他已经意冷心灰。女友并不知道他的苦处，见他平时也泡在股票里不陪她，快过春节了也得不到他的零花钱，就在除夕前提出了分手。巨债压顶，他又听她说起分手，一气之下就让女友滚掉了。

元宵节这天下午，他在家打网络游戏又以输家收场，想起自己在公里挨硬币的砸，尹奇荣和鸿成公司却名声大振，他就在家烂醉如泥。他本希望女友能陪他共度元宵，女友却一直没再找过他。气愤、失望、失眠、焦虑让他头痛欲裂，他就找出了安眠药打算一觉睡到天亮。哪知一见到那些药片，他就想­干­脆长睡不醒更痛快。于是就给害他不浅的“高原筹”留言解恨，死之前也要诅咒这个冤家一番。

那些需要红处方才能买来一点儿的安眠药是他的常备药，如果出现了预想不到的大幅亏损或者盈利他都会因焦虑或兴奋而失眠，有时要靠安眠药才能入睡，一次次积累下来，家里还有63粒阿普唑仑。他给“高原筹”留了言后看着摆在电脑桌上的一堆白骨­色­的安眠药在吃与不吃之间徘徊着，如果女友给他打个问候电话他就不打算吃那么多。等啊等，等啊等，女友的电话一直没有打来。

正在他犹豫不定的时候，“高原筹”回复给了他第一段话，并报上了真实名字。他才知道自己暗中较劲的对手不是尹奇，而是牧蓝，那个一直没有被他放在眼里的穷小子牧蓝。想起穷小子做得都比他好，所在的公司也那么强，他更觉得活在这世上没有脸面，就心一横，为家人写了一封遗书表示了歉意，然后就将那六十三粒药片统统吞了下去。

吞完药片一会儿，牧蓝的第二段话又发过来。他得知牧蓝不打算做­操­盘手，突然又改变了死的念头，觉得没有了这个强劲的死对头，自己完全能翻身过来。即使死了，也改变不了手下败将的结局，做了鬼也窝囊。于是他就自己驱吐，但他开始发晕，赶紧拨打了120求救，并打开房门昏昏乎乎地倒在了门口。

栗鸣和牧蓝听赵商讲完自杀经过，又好气又好笑，恨不得把他从床上拖下来狠揍一顿。

牧蓝说：“如果我继续做，你当时是不是真的就不活了？”

赵商说：“我也不知道。不知怎么的，你说不做­操­盘手，我就豁然开朗了。你能洒脱地不做­操­盘手，我也能洒脱地面对亏损。我死都不怕，难道还怕你！你就是再做­操­盘手，我也不怕再和你比试比试。要不，咱们今年联手做。”

牧蓝说：“你呀，就是这样关不住嘴，小心今后吃大亏！”

赵商不服气，说：“我怎么就关不住嘴了？你那些股评就关住嘴了？我照样能从你文中看出你的意图！”

牧蓝笑道：“你若真看出来了，就不会睡在这里了。对了，鸣给你的那些账户还有点盈利，应该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吧？”

赵商说：“我答应过他们，保他们不亏。他们那点小钱，当替死鬼也不起作用，亏不起。让那些有钱人亏去！只要你不在中间添乱，没有我翻不起来的时候。”

牧蓝竖了个大拇指，说：“有良心！凭这一句话，我成全你。”

赵商悻悻一笑，看了一下手机的时间，凌晨四点了。

栗鸣打了个哈欠说：“肥鱼，你女朋友是不是要来了？你死不了，我们就回去了，没功夫陪你。”

牧蓝说：“要不一块儿回去吧，呆在这里够烦的。”

赵商说：“她刚才说马上来，我就在这里等她。你们走吧，我要装死了，吓吓她，非报复一下她不可，让她知道珍惜我。”

栗鸣被逗笑起来：“这个时候，你可别玩过火！我们走了，你继续演戏！”

牧蓝和栗鸣刚走到门口，只听赵商叫住了牧蓝：“蓝仔，别忘了我们打的赌。”

牧蓝说：“没说的，你又输定了！”

赵商说：“明天见分晓！最高价位多一分钱，你得给我赔医药费。别忘了，元宵过后股市绝对开门红！”

牧蓝说：“按十倍赔也不成问题！专心去见女朋友吧！”

栗鸣走出了病房，问牧蓝：“你真有把握？”

牧蓝说：“还用问，就算今天开门红，明天也要关门。黄金过了元宵能红几天啊！我真想输给肥鱼，还输不了！医药费是你垫的吧？我替他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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