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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麒麟(现代军文) > 第五章我觉得值

第五章我觉得值

1.

世人总是如此,新相知的时候最是情热,可是羞涩与欲望混杂在一起,反而会躲避,所以那一阵夏明朗老是爱加班,陆臻训练特别勤快,没事的时候从来不回屋里,没有办法,只要和夏明朗单独密封在一个空间里,心脏就会跳得特别快,视线胶着,像是粘了丝,慢慢地就缠到了一起。

这是一种失控的状态和感觉,好像飘浮在空气中,脚不着地的似的,陆臻管这叫做恋爱初期的狂欢症,成天介地希望这个阶段快点过去,好马上过渡到老夫老妻。

好在生活也还是那样顺水流过,他的飘浮,并没有给他的工作带来太多的负面影响,事实上,唯一的转变大概就是,队员们发现陆臻好像从一个笑眯眯的孩子,忽然变成了一个笑得合不拢嘴的孩子。可是大家都能理解,死里逃生地回来了,原本以为回不来的队长,后来也回来了,狂喜的感觉会延续很久。

其实那时候整个一中队都有点狂欢症,他看起来就不那么明显了。

唯一没有狂欢症的人是夏明朗,他状态一直稳定,方进认定那是因为他没有经历过失去的痛苦,他自己当然知道自己没死。陆臻很赞同这个解释,只是稍微有点儿失望。可能夏明朗到底还是夏明朗,他,与他的爱情,不知道在那个强大的生命里意味着什么。

夏明朗顺利地通过了为期一个月的半封闭式政审,开始进入正式的工作状态。今年不是选训年,目前各中队的人员都还算满标,夏明朗的工作负担轻了很多,然而另一场特别的选训在经过了长久的准备之后终于进入了实质­性­的阶段,那就是严正大队长一直以来的期待,由光杆司令陆臻领衔的通信支队开始正式招收队员了。

队员的组成主要集中在两个部分:电子侦察与­干­扰,网络攻击与屏蔽。

要求,在实战及演习中可以有效地保护自己经历最高烈度战争的考验。而同时,他们的专业技术也必须达到一专多能的强大攻击力。特种部队与普通野战部队最大的不同就是用最少的人办最难的事,所以需要技术人员可以一个人完成包括电磁­干­扰与抗­干­扰,捕捉信号,传递信息,发现目标并实施引导等等一系列的技术问题。并且在熟练运用各种仪器的同时,他们还得是硬件上的专家,在战斗时任何损伤都有可能发生,越是高科技的东西就越容易坏,可是在战火硝烟弥漫的地方,是不会有一个专业技师随时供人差遣的。

陆臻有时候开玩笑,他们这是在招一个人的兵工厂,这话虽然过了一点,可是也不无道理。

当年夏明朗花了两年的时间学习去适应一个教官的角­色­,学习怎样调整心态,全心全意地只为了调教别人超过自己,学会享受学员们的成就,而不去放纵他那种几乎是与生俱来的争强好胜。然而与夏明朗不同的是,陆臻似乎是天然地适合这样的工作,他是如此欣喜地期待着别人的进步,期待着他的团队有人可以超越他,似乎即使是站在队伍的末尾也不会让他觉得沮丧,只要他相信自己已经尽力。

有时候夏明朗会觉得在陆臻身上有一种气质,很好地解释了他的一切行为与准则,那是一种真正地充满了贵族意味的气质,令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这种优越感保证了他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丧失自信。

相识越久,夏明朗便越来越深刻地感觉到陆臻毫无疑问是骄傲的,他像一个魏晋时代的高门士子那样天然地骄傲着,他的骄傲甚至不需要用任何高人一头的姿态去表达。

毫无疑问的,夏明朗是欣赏这种气质的,那是一种从容不迫的微笑,令人着迷。而现在,这种欣赏更多地转化为了一种隐秘的自豪,那个人是他的,他在人群中看着他闪闪发光,众人都喜爱着他的某一面,而只有他拥有全部。

拥有与被拥有的关系会产生安定感,好像两个人合而为一,彼此的缺点都被抹平,而优点被无限放大,这是最美妙的时刻,仿佛梦幻。所谓爱情,它那异彩纷呈的魔幻一般的力量在他的心底涌动,波浪翻滚,然而却没有人看得见。

在夏明朗的坚持和解释之下,严正将陆臻任命为这次选训的主训官,陆臻接到命令的时候差点没一跟头栽下去,他气急败坏地去找夏明朗,告诉他这种事绝对绝对不能拿来开玩笑。夏明朗一脸严肃地向他开诚布公,告诉他,在陆臻之前,他可以胜任并基本上代替一中队里任何一个人的职能工作,而这保证了他可以在训练中准确地把握他们的优缺点,控制训练强度。

可是现在,很明显的,陆臻比他更加了解这批学员的综合素质,每个人缺在哪里优在何处,怎样划分技术培训与军事训练的比例。在一次训练任务中,制定规则与大纲者为主,执行者为辅,这是非常顺理成章的事。

所以陆臻是主训官,他是助理教官。

夏明朗非常严肃地看着他的小兔子紧张地眨巴着眼睛,他焦虑了,惶恐了,懵了,傻了,慌了,他茫然地睁大眼睛急切地看着他,似乎期待着从自己手里得到一点依靠与支持。夏明朗于是语重心长得几乎有些忧伤地回望,声音落寞而萧索:“时代在进步,未来是你的天下。”

陆臻顿时傻了眼。

夏明朗兴奋而快乐地窃喜着,心中暴爽不已,下流无耻的优越感满心荡漾,同时油然地感觉到这个一贯骄傲从容的小家伙不知所措的紧张小脸真TMD可爱到爆。

陆臻捏着衣角鼓足勇气,鼓了又鼓,夏明朗期待地看着他,终于,陆臻仿佛放弃似的一拍桌子:“我什么时候给你看计划?”

夏明朗愣了一下,迅速地说道:“三天之后。”

“好!”陆臻把帽子抓下来捏在手里,心事重重地出了门。

夏明朗憋屈地看着办公室的大门缓缓合拢,最后咔的一声轻响,关牢。

真TMD,小子哎,你当真没看出来我脸上写着大排的字:快来求我啊,求我啊,求我啊!

夏明朗非常懊恼,这小子怎么就能这么犟?

陆臻在­鸡­飞狗跳,当陆臻­鸡­飞狗跳的时候徐知着当然也不好过,于是当小陆少校第一百零一次要求徐小花回忆训练细节的时候,某枪王终于发怒了:“你去问他啊!人是专业的!!”

陆臻咬着嘴­唇­,一脸憋闷的小样儿。男人都是有自尊心的,尤其是恋爱中的男人,丢人可以上天入地,可就是不能在自己的情人面前丢人示弱,夏明朗把活儿交给了他,他就得独立把这事给­干­好了。

否则……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否则得怎么样,这是一种非常单纯的雄­性­的心理,我们通常称之为逞强。

陆臻逞强了三天之后拿出了初稿,夏明朗只翻看了一眼就要往碎纸机里扔,陆臻大怒,于是夏明朗又把东西砸了回来让他亲自拿去给严头。严正一贯温文而狠辣,陆臻站到严正大队长面前的时候才知道害怕,他的那些别扭的小伎俩在夏明朗跟前使使还可以,反正怎样都有点恃宠而骄的味道,夏明朗总是不会拿他怎么样。可是大队长清凌凌的似笑非笑的眼神袭过来,那是一种手术刀一般锋利的洗礼,陆臻感觉到自己从头到脚地让他给剖了一次。

严正敲着封面,笑眯眯地看着他:“跟你们队长闹矛盾了?”

陆臻背后的汗毛全炸了起来。

“他也是为了你好,想给你加一点压力,把责任都承担起来,自己主动地去思考而不是想着自己上边还有人能罩着,你应该好好跟他合作。”严正手腕运劲横甩,文件夹子呼啸着横飞出去,陆臻下意识地缩头,硬皮壳擦着他的头皮划了过去,严正微微惊讶。

陆臻赔着笑把东西捡起来,落荒而逃。陆臻刚刚被严正骂过,不肯马上溜回夏明朗的办公室,夏明朗等啊等,等到太阳下山了也不见动静,心里一怒,回屋里去了。几分钟之后陆臻垂头丧气地敲门进去。夏明朗快乐而无耻地瞧着他那张郁闷的小脸,陆臻嗫嗫道:“你能把你以前的训练计划让我看看吗?”

夏明朗张大嘴,做出惊讶的模样。

陆臻义愤填膺,正想说不给就算了,可是转回头想到严正清明的冷眼,心中又是一阵激灵,于是憋闷着,进退不得的模样,夏明朗终于叹了口气,招招手,说:过来吧!

陆臻迅速地蹦了过去。

夏明朗把文件调出来让他看,这是一份最新的训练计划,就是陆臻那届的事,格式规整而明确,计划目标,训练内容,完成情况分明而具体,陆臻回想着他闭门造车而成的那份计划书,脸上烧红,非常地想把那东西扔到碎纸机里碎掉。

“你得学会怎样做一个老大,”夏明朗看到陆臻脸红,知道时机已到,“知道什么叫老大吗?你得承担责任,分配任务,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资源,完成你的工作。”

陆臻红着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吗?”

夏明朗笑道:“有点,你很宽容,这很好,不过你还不够不要脸。”夏明朗握住他的手,“现在只是我在你手下帮点忙,你就已经抹不开脸了,今后呢?你会遇到比我更不好合作的人……”

“不会的。”陆臻道。

夏明朗一愣:“什么不会?”

“我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人比较多,像你这种妖怪千年难遇。”陆臻笑眯眯的。

夏明朗摸了摸下巴,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我可以认为,你这是在夸我吗?”

陆臻笑而不答,转过头去看屏幕,嘴角越扬越高。

一周之后,陆臻交出了一份不必扔碎纸机的计划书,他是极其聪明的人,聪明人一点就透,夏明朗看得心旷神怡,顺带的,他的那种隐秘的自豪感又升腾起来:瞧瞧,这小子,多上道儿,多聪明,我老婆。

陆臻一看夏明朗的表情就知道这次基本过关,神采飞扬之际就有点蹬鼻子上脸,夏明朗斜眼瞥瞥那笑弯的眼角,一手指着报告中的某一条说道:“这里,有点问题。”

唔?哪里?陆臻马上凑过去看。

“行进间迅速有效的掩护跑动,”夏明朗似笑非笑地瞧着他:“你告诉我怎样地跑动是迅速而有效的?”

陆臻梗了一下。

“你把这一条拿给方进看,他能呼死你,跑成什么样子才算过关,我这样,你这样还是他那样儿的?”

陆臻若有所思,问道:“那怎么办?”

“你写计划的时候要记着几个原则,可以量化,具有­操­作­性­,明确的目标,至于目标嘛……”夏明朗诡笑,“你明天去­操­场上把各项技能测一遍,就以你为参照。”夏明朗挑着眉毛看他,陆臻瞪着圆圆的眼睛很不服气的样子,夏明朗凑过去贴着他耳根处轻声道:“达到你的90%就算过关。”

90%?

陆臻有点没滋没味的,原来自己在夏明朗心里还是挺差劲,其实他的失落有些太激进,一个成熟的特种兵通常需要三年以上的训练和实战磨练期,三年之后才能进入成熟的服役期,可以独立地完成各种高危任务。陆臻知道这些数据这些标准,然而他一向的从容与平和却偶尔会在夏明朗面前失去功效。

他有一种强烈的愿望,在爱上夏明朗之前这愿望就很强烈而现在则变得更急切。

想要变得更强大的愿望,想尽可能地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直到有一天,他可以转过身去抱住他。这愿望是一颗小小的种子在他的心头发芽,他没有对夏明朗说起过,因为他不知道那个人会是怎样的态度,他会不会乐意被他超越被他保护,这一切的答案陆臻不知道,所以他隐秘地喂养着他的心愿,静悄悄地守着它,期待着它的开花它的结果,可又害怕这结果会损伤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段来之不易的,让他狂喜并由衷快乐的关系。

陆臻有时候心想,他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了,人们总是这样,一无所有的时候总是勇敢的,坚定而无畏,因为已经不会失去更多,而当我们手里已经实实在在地握着什么,就会变得怯懦。

“哎?”夏明朗发现陆臻眼神飘移。

陆臻醒过神,就着这个角度他看到夏明朗军装T恤的领口有点斜,露出从脖子到肩膀的一小块深麦­色­的皮肤。

这场景似曾相识,而当时的他身陷在某种隐秘的臆想之中,一切的渴望都只是渴望,不像现在。陆臻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于是,为什么不呢?我们应该充分地享受已经获得的权利。

靠过去,十分之一秒之后,他的­唇­落到他的皮肤上,那并不是很光滑的皮肤,然而却莫名的柔软,像亚麻,旧的,沙沙的麻,柔软而贴服,可以融化皮肤的质感,他把舌尖滑到锁骨的位置,小心地啃咬,手臂圈上去抱住夏明朗的脖子。

有种惊心动魄的兴奋感,过去与现在,回忆与现实交织在一起,梦幻般的禁忌味道。

“唷唷,小家伙,”夏明朗捏着他的下巴,“你在­干­吗?”

陆臻舔了舔下­唇­,像一只还没有吃饱的猫,他睁大眼睛看着他,单纯的直白,坦露着渴望与欲念。陆臻是极其聪明的人,一点就透,他可以在实践中迅速地积累经验,于是他当然知道夏明朗最吃哪一套。

夏明朗喜欢他直接一点,夏明朗喜欢被需要,他喜欢。

于是,他粗鲁地把手指Сhā进他的发根里,固定着头部角度的火热激吻,吞咽彼此的呼吸与唾液,当他们分开的时候彼此的嘴­唇­都揉得发红,皮肤滚烫而敏感。

陆臻低低地喘息,被唾液濡湿的嘴­唇­明润光亮。

夏明朗看了一下时间,晚上10点,离熄灯还有一个半小时,他看了一眼里间,那里有床,他们在寝室,天时地利人和似乎都在,好吧,如果为革命工作到深夜,似乎也很应该要娱乐一下以奖励自己,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让它们愉悦,会更有利于进步。

难道不是吗?

他捏住陆臻的下巴状似凶狠地说道:“你敢煽风点火,就得承担责任。”

陆臻笑起来,只是小声地提醒了一句:“我明天的训练要下水。”

明白!夏明朗站起身非常野蛮地把陆臻扛到肩上,陆臻一瞬间天旋地转,马上奋力挣扎:“你,你,你­干­吗?”

唔?

夏明朗换了个方式横抱,笑容恶劣:“这样是不是文明一点。”

陆臻眨巴一下眼睛,脸上涨得血红,一翻身从夏明朗怀里跳出来,气急败坏的:“你他妈少耍我!!”

夏明朗看着陆臻半个空翻落地,细韧的腰灵活有力,两条长腿在半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

真是诱人。(囗囗……删除2516字)

夏明朗想,他是真的喜欢陆臻,每一种面目,无论是睁大眼睛看着他直白坦露地说我想要;还是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逃窜。有些事,当他做得好,他觉得自豪,他做得不好,他也觉得很可爱。

那孩子是他的心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一手一脚地在他心里生长,每一个动作都牵动他的神经,好在,他是真的值得。

陆臻很快地把自己收拾­干­净走了出来,衣服穿得很齐整,­干­净的皮肤上带着清爽的气息,毛巾按在头发上用力地擦,夏明朗顺手把毛巾接了过来绞­干­,蒙头蒙脑地包上去帮他擦头发,陆臻用力推他:“快去洗澡。”

“急什么?”夏明朗拖长的声调里有一种懒洋洋的绵软的味道。

陆臻迅速地把毛巾抽走,他的眼眶里还溅着水,于是笑得星光灿烂:“你别招我!小爷我正当年轻,血气旺盛……”

夏明朗慢吞吞地站起来,贴到陆臻耳边非常露骨地吹了一口气,满意地看着那个小家伙全身一僵,像被雷劈了似的跳起来。他把散落在地上的衣物踢起来接住,拖拖拉拉地走进了浴室里。

夏明朗不需要把自己收拾得那么­干­净,所以他洗得更快,当他滴着水从里间走出来的时候陆臻正站在窗边吹头发,他削薄的短发已经半­干­。

陆臻在这些细节上十分的小心,每次都会等自己的头发­干­透了以后再回去,然而他没有办法抹去的是一种气味,刚刚洗过澡的饱含着水汽的清爽的­干­净的气味,夏明朗站到他身后,闭上眼睛呼吸属于陆臻的味道。

基于这个隐秘的理由,夏明朗十分确定徐知着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然而他并不知道陆臻是怎样摆平了他的朋友,徐知着对他的态度自然得从无变化,陆臻也从没向他提及此事,陆臻总是这样悄无声息地把自己身边的一切处理好,只留给他一个安定从容的微笑,仿佛一切静好,现世安稳。

陆臻不像那些小女孩,她们喜欢指使着自己的男友说这个不许那个不能,如果你要是敢犯,我就要和你分手云云,但其实即使同样的错误被他们犯上十次,她也不会同他分手。可陆臻完全不这样,陆臻只会站在最后的底线上低下头说对不起,然后一切无可挽回,他是没有黄灯的人,绿灯之后就是红灯,他非常宽容也同样的苛刻。

夏明朗很欣赏陆臻这种­干­脆的个­性­,而同时他也隐隐地不安,他很担心自己有一天会无意中踩过陆臻的底线,听他说出一句对不起,从此无可挽回。不是任何事踩过了线都有机会反悔,像那样的幸运不会永远存在。

“我回去了。”陆臻摸了摸头发,转过身。

夏明朗点点头。

陆臻偏过头去吻上他的嘴­唇­,只是安静地贴合着,呼吸与心跳都很平静,像蜻蜓点水那样,一触而收,夏明朗的这间宿舍在走廊的顶端,窗外是起伏的群山,这是唯一可以放纵的窗口。

而里间的窗帘则常常是拉起的,害怕情不自禁时的意外,陆臻于是开玩笑说他们真有偷­情­的潜质。

陆臻一边拎着东西出门一边拨着头发,忽然囧囧有神地想到,这是多么地道的­奸­夫动作,于是他没来由地在门口转过头,冲着夏明朗眨了眨眼睛用口形笑道:拜拜了,­淫­­妇­!

再高深的口形训练也没有办法让人分辨出“­妇­”与“夫”的不同,所以夏明朗理所当然地认为陆臻说的是­淫­夫,由此很是感慨地想到这小孩真是有自觉。

于是,现实再一次雄辩地证明了,所谓的心灵相通是只存在于小说中的可遇而不可求的神迹。

2.

2.

在麒麟有一个不成文的节日就是新丁们入队后的第一次生日,通常最倒霉的寿星就在于此,被人欺负得鬼哭狼嚎的还得负责买单。陆臻最近除了训练就是忙于研究选训的事,这是正式归在他名下的任务,他必须得尽心尽力,忙起来天昏地暗,自然忘了自己的生日。

方进一开始不太明白为什么夏明朗会放权让陆臻当这个头。可是后来看到陆臻焦头烂额地拉着他们开会,一遍又一遍,而他们可恶的队长大人总是三分怠慢地陪坐在一旁,一副戳一戳动一动,你不戳他就不动的死猪模样,方进忽然激凌凌从背上滚过一道冷汗,心想着:他家队座可真是心疼他,这都好几年了居然也没起过心思让他去坐这头把交椅……

他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眼珠子乱转,夏明朗好似有所感应,转过头冲他诡谲一笑。吓得方进头皮一麻,差点钻到陈默怀里去瑟瑟发抖:队长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嘲笑你削人的手段单一技术粗暴了。

有些事陆臻忘了,但是广大人民群众不会忘,而某位同志更不会忘,事实上,作为确定关系之后的第一个生日,夏队长还是颇为尽心地准备了一番的,有一位泡妞的祖师级人物曾经说过,你可以在一年362天都忽略她,但是你得在那三天里让她印象深刻,那就是情人节,圣诞节,还有她的生日。

陆臻虽然不是妞儿,可是人­性­总是互通的,夏明朗非常笃定地这样想着。

陆臻在晚饭前遇上黑子来传话,他气喘吁吁地告诉他队长有急事在后山等他,陆臻心里嘀咕着这老妖又在耍什么新花样,一边不敢怠慢地狂奔而去。

夏明朗站在峰顶某个风景秀美的地方,五月春暮,繁花似锦而开,陆臻看着那人转身,非常神经抽搐地联想到类似花间一笑百媚横生这一类天雷劫度一般的词语,而由此痛心疾首地意识到他的审美真的相当有问题。

于是,当夏明朗看到人的时候,陆臻正以五公里急行军的狂猛姿态满头大汗地冲向他,脸上却布满了诡异的笑容。

夏明朗懊恼地拦下他:“­干­吗跑这么急?”

“黑子,说你有急事。”陆臻扶着腰仰头大口喘气,夏明朗看着他的汗水从额角滚下来,一路滑行,没在衣领里,此时此刻他的立场微妙,不由得心动神摇口­干­舌燥,然而回想起“黑子”这两个字,夏明朗在心里靠了一声,心道我明明是叫徐知着去传话的,怎么那小子竟敢?真有种!

“对了,什么事啊?”陆臻缓过气来。

“其实,没什么事。”夏明朗扭捏。

陆臻对于这种忽然召见又不说为什么的戏码已经久违,贸贸然再相见几乎有种穿越的味道,一时之间没有郁闷只有兴奋,就好像是看到某位李鬼装李逵,忽然手里的板斧一抖,果然不是铁打是木造,陆臻正想拍拍手说:你怎么还玩这出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么真是……

夏明朗忽然非常尴尬地瞧着他,目光闪烁,说道:“我给你准备了个生日礼物。”

陆臻一愣,嘴巴张成一个O。

作为一位从列兵起步走向中校岗位的草根英雄,作为一位生在大西北长在野战军的粗犷男子,夏队长毫无疑问地保留了一部分底层兵匪气质中比较粗砺的习气,而这些通常被小陆少校鄙夷地称之为不懂浪漫。

虽然夏明朗坚定不移地认为那根本就是扯淡,他怎么不浪漫了,老子跟你枪林弹雨里来去,浴血惊魂的简直浪漫死了,可现实是,如果你找了个小资的老婆,哦不,就当是老公好了,那么在某些关键的时刻你也就只能顺着他哄,所以这一次夏队长豁出本儿去,为了验明一个浪漫的正身,他学习了一样乐器——

口琴!

陆臻张口结舌惊愕地看着他,先是说:啊啊啊,我要过生日了吗?哦哦,不对啊,今天是我生日啊!!

然后更加激动地拉着夏明朗:什么礼物什么礼物,长什么样的,什么样的……

陆臻私心希望那是一个可以长久留存下来的礼物,就算是一个子弹壳也好,让他可以时常拿出来看看。

“你,咳,反正就这样吧,你就当是心意。”夏明朗咳了一声转过身去,陆臻惊奇地发现那三寸厚的脸皮居然都透出了一点血­色­。

夏明朗从袖子里把装备抽出来,用一种慷慨就义一般的神情吹起了《祝你生日快乐》。

不要嘲笑,请严肃,不要嘲笑,对于一个连简谱都不识的人,我们不应该要求更多。夏队长的本意其实并不是《生日快乐歌》这么简单,可无奈的是他没有办法用死记123、321的方法背下大段的谱子。所以,心意,就像是队长说的,大家都当是心意到了就好。比如说陆小臻同志,现在基本上已经感动得泪眼婆娑。

夏明朗一曲尽,用一种我知道我自己死透了的表情豪迈地转过头,不期然对上陆臻眼泪汪汪的大眼睛。

“你哭什么?”夏明朗吓一跳,心道也没这么难听吧?

陆臻专心抹眼泪,眼眶儿揉得红红地冲着他笑:“我开心不行吗?”

夏明朗放心了,拿口琴敲他脑袋:“行啊,怎么不行。”他的声音很宠溺,他的心中却在感慨,这把总算是押对了。

“新买的?”陆臻心怀激荡地把口琴从夏明朗手里抽出来,看到上面贴着崭新的胶布,黑­色­墨水笔齐整地标着:1234567,那些字迹还很鲜润,不过写了三四天的样子。

“哦。”夏明朗抓抓头发,“第一次碰这种玩意儿,走调了你多担待。”

“没关系,”陆臻低头笑,声音温柔如水,“你把音全吹错了也没关系。”

“也不至于会全错吧!”夏明朗嘀咕。

“事实上,”陆臻忍不住大笑,“你还真的就是全错了。”他指着那层胶布递给夏明朗看,“你贴偏了一格,全部高了一个音。”

夏明朗顿时傻眼。

“没事。”陆臻美滋滋地蹭着夏明朗的肩膀,“我很喜欢。”

夏明朗沮丧地叹气:“你喜欢就好。”

他遥望金乌西去,感觉自己倍儿苍凉。

“这口琴送我了哦?反正看这样子你也不会再碰它了。”陆臻把胶布撕下来,想了想,又按原样错一格贴了回去。

夏明朗很不爽地“哦”了一声,虽然效果显著,他还是觉得今天真是丢人现眼。

陆臻随手把琴甩了甩,贴到­唇­上吹了一段,夏明朗顿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会吹这个?”

“好久没玩了,生疏了。”陆臻笑道。

夏队长的不爽又加深了一层:“没听你说过。”

“你没问嘛,我还会弹钢琴呢。”陆臻眨眨眼,夏明朗郁闷到了极处,于是释然。

“想听什么?允许你点歌。”

夏明朗想不到要点什么,或者说,他并不介意陆臻吹什么,反正什么都好。

陆臻想了想,忧伤而和缓的调子在他的­唇­边流淌出来,伴着西沉的落日红光,将暮春染出了几分秋初的苍凉萧索,夏明朗熟悉这调子,转过头看他。是《白桦林》,风琴的音质听起来与口琴有几分相仿,很适合改编做口琴曲,陆臻似乎早年练过,自己重新编了曲,副歌的和弦里垫了音节进去,听起来更加寂寞哀凉。

“怎么想起来吹这个?”夏明朗问道。

“大学时候很喜欢这种歌,你也要允许我有……”陆臻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明亮的眸子里有过分闪烁的光。

“怎么了?”夏明朗温声道。

“前一阵,就是你不在那会儿,我老是会想到这歌,就觉得……我连,我连刻着你名字的那棵树都没有,就算是你只是迷失在远方,我都不知道去哪里等你……”陆臻越说越低,渐渐不再出声,他不敢再动,生怕太多的面部表情会让眼泪流下来。

“以后不会了。”夏明朗仔细分辨了一下风里的声音,确定四野无人之后终于大着胆子从背后抱住了他。

“以后不会有这种事了,我死了也会回来,回到你这里。”

风过林梢,唯有风,穿透荆棘,无可阻挡。

陆臻听到沙沙的枝叶相碰声,他想起曾经喜欢的一本书,那里面说最美丽的爱情到最后,是两个老人老到再也动不了于是一起躺在床上,手握着手,说:好了,现在我们可以死了。(注1)

在那一刻他忽然想对夏明朗说,让我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吧。

可是故事的最后那两个人都没有活到老迈,一个消失在大海,一个自尽在人海。

承诺是可怕的东西,人们总喜欢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其实那是最悲凉的心愿,大家都忘了上一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生死离散,这是最无奈的现实,要如何握你的手,直到白发苍苍?

陆臻抬手把夏明朗的手指握在掌心里,远处的夕阳已经与地面接在一线,再近一些,是基地浅白­色­的楼房,这是他们的土地,生活与战斗的地方。

所以,陆臻心想,暂且先忘了未来吧,我只要现在。

“想听我唱歌吗,我唱歌可不好听。”陆臻忽然说道。

“嗯!”夏明朗毫不迟疑。

其实何止是被迫听点歌,就算是陆臻现在想割他一块­肉­,夏明朗大概也会说好。

陆臻的歌声并没有他形容的那么不好听,那是­干­净清爽的很年轻的声音,温和而柔软却不单薄,像厚实的白棉布,安静地包裹,温暖的光滑的质感。低低的吟唱,青涩的,好像试探一般的歌声,从《召唤》到《旅途》、《那些花儿》,夏明朗听到陆臻的心情慢慢好起来,扣在他胸口的手臂加了一些力道,笑道:“你有很多花儿吗?”

陆臻无声笑得很灿烂:“那是,很多很多。”

夏明朗把他的脸扳过来,问道:“那我是什么品种?”

“你是我的树,而我,是你身边的另一棵树。”陆臻专注地看着他,那是一个安静而平和的微笑,眼睛很亮,黑白分明,而嘴角微微翘起,仍然是那个看习惯了的,永远自信­干­净的模样,可是眼底却凝了深黑的底­色­,明润而哀伤的。

他说:“所以,我希望,我们不会被风带走,散落在天涯。”

语言的魔力在于它可以描绘心灵的悸动,构建魔幻一般的气氛,而有些时刻,当心灵自己就可以相互碰撞,当眼神代替了文字的交流,而心情再也无法找到适合的词语来形容,无声的沉默中所有的情感奔流交错在一起,那样的激烈,火热。

无声地激吻,舌尖在彼此的口腔中辗转,坚定地几乎是执拗地试图用这样赤/­祼­­祼­的厮磨来表达情绪。

快乐与惶恐,坚定与不安,我的忐忑你在给我安慰,你的疑虑我试图为你抚平,种种微妙的难言的矛盾的情绪全部融化在一个吻中。

想要进入,用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进入到另一个身体里面去,而同时,也期待着那个人同样地进入自己,这仿佛是人类来自亘古的习­性­,或者说,最原始的兽­性­。

想要交换一些东西。

情绪,悲伤的,快乐的。

信任,我的,你的。

唾液甚至,血液!

如此沉醉,忘乎所以,直到彼此的肺部再也不能供给足够的氧气,他们在分开时急促地呼吸,带着窒息似的轻飘飘地眩晕。

夏明朗留恋地轻轻碰触着陆臻的嘴­唇­,单纯地,满怀喜悦地。陆臻睁开眼睛,看到地平线吞灭了最后一道日光,暗金­色­的余辉勾勒出夏明朗的轮廓,如此熟悉,一分不差。

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渴望天长地久,于是偷偷咬紧了牙。

“天黑了。”陆臻低声道,声音软腻。

夏明朗转了转眼珠,忽然眼前一亮,失声道:“完了,一个食堂的人都在堵你。”

陆臻迅速地醒过神:“那怎么办?这回要玩什么?”

“灌酒,灌到醉为止,”夏明朗拉着他转身就跑,“完了完了,他们找不到人,等会能拆了你。”

陆臻惨叫:“我不能喝醉啊!你一定得帮我想办法。”

“难得醉一次,没什么大不了。”夏明朗安慰道,他也不敢犯众怒。

“我喝醉了非礼你怎么办?”陆臻快哭了。

夏明朗听得脚下一软,差点跌个跟头,他想了想:“装醉,到时候我掩护你。”

夜风轻盈地从发间穿过去,好像飞翔。

陆臻看着夏明朗在黑暗中背影模糊的轮廓,动作流畅得像是在滑行,豹子一般的姿态。他的手一直握在他的手腕上,忘记放开,就这样拉着他穿过树丛,飞快地奔跑,带起飞扬的尘土。放肆的奔跑让人心胸开阔,陆臻忽然觉得他可以一直这样跑下去,他的体力没有止尽,快乐也是。

然而,在他们身后,遥远的灌木丛中慢慢站起来一个人,月光下面目模糊的脸上只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着幽亮的光。

夏明朗以一种“看,我帮你们把逃犯给捉回来了”的英雄姿态把陆臻扔进了人群里,陆臻的咬牙切齿还没有来得及磨出声响,愤怒的人群已经把他吞得一个渣都不剩。

迟到的先罚酒,少啰嗦,白的红的黄的一起,三杯又三杯,陆臻稍一反抗,什么擒拿格斗都上了,捏着下巴往下灌,陆臻呛得七晕八素。眼看着夏明朗站在外围,再看看徐知着也站在外围,一副袖手旁观你自求多福的样子。

陆臻醉到三分,豪气就上来了,他桌子一拍,挥斥方遒,吼道:他妈的有种一个一个上,老子今天放倒多少是多少!

众人顿时哄然,推杯换盏,拗劲儿上来,每一杯酒都用尺子量好,你一杯我一杯,陆臻拉着没酒量的先磕,转眼就放倒了几个,有些人瞧着厚实没想到比夏明朗还不如,二两酒一口就闷倒。陆臻一想到夏明朗就是心头火起,拎着酒瓶,手里捏了一把花生去找夏明朗死磕,夏队长手里握着两杯酒,笑眯眯地塞给他:“我敬你。”

陆臻也不推辞,酒到杯­干­,入口才发现不对,酒味寡淡,不知道里面加了多少水,夏明朗狡猾地冲他眨一下眼睛。陆臻是聪明人,聪明人只有不为,没有不会,所以要说这喝酒的猫腻儿他知道的也不少,转头看今天整个中队都土HIGH土HIGH地闹得翻天,心知今天拼真本事是过不了关了,私底下悄没声地把小半瓶白酒塞给夏明朗,夏明朗会意,半晌,换给他一瓶满的。

陆臻尝了一口,太上道儿了,这酒水比配得刚刚好,又有酒气,又没味儿,陆臻大喜,利器在手,江湖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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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所指的“一个消失在大海,一个自尽在人海”的那两个人为三毛与荷西。

3.

3.

不过这以一敌八十的战况就算是有夏明朗在一边拆墙打诨,陆臻还是毫无悬念地醉了下去,虽然他的战损比已经创造了一中队有史以来的最高峰。

有人喝醉了喜欢哭,有人喝醉了喜欢笑,据说方进喝醉了甚至会去­操­场上踢正步,不过那天方进酒喝得极少,一直蔫巴巴地呆在陈默旁边,让陈默也觉得莫名其妙得很。

可是陆臻发酒疯的方式另类得让人想哭,他醉了不折腾自己,光折腾别人,把酒倒在别人脖子里啦,划着火柴往人身上扔啦,他像个幼稚的小孩那样恶劣顽皮又兴致勃勃乐此不疲,谁都拿他没办法,一个不小心,一块蛋糕已经呼在你脑门上,还要磨两下。夏明朗大乐,坐得远远地看着陆臻借酒装疯,报仇雪恨。

这俗话说跟什么人学什么样,这狐狸家养着的兔子你能指望他纯良到哪里去?夏明朗三分得意,心道,这小子果然随我。

到后来徐小花终于瞧不下去,蹿过去拽他,陆臻睁着一双星光大眼睛冲他眨巴眨巴地傻笑,忽然“吧唧”一口啃在他脸上,大呼:小花,我最喜欢你了!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徐知着当场石化,僵硬着一寸一寸地移过脸,看到夏明朗正绿幽幽地瞧着他。夏队长终于意识到,那小子,他是真的醉了,随即,夏队长极具危机感地意识到,得尽快把这小子弄回屋里去,丢人得丢在家里。

夏明朗以领导的姿态Сhā手乱局,大家毕竟也算尽兴了,现在有人收拾祸害他们也是巴不得,夏明朗架着陆臻往外走,徐知着马上跟过来帮忙,他压低了嗓子问:“你要把他弄回哪儿?”

夏明朗一愣,要说他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似乎下意识地就想把陆臻往自己屋里带。

徐知着飞快地抬头扫了他一眼,说道:“交给我吧,你放心。”

夏明朗闷声应了一句。

徐知着忽然觉得有点感伤。

你放心,这三个字在最初最初的时候夏明朗曾经对他说过,那时候如果他想绕过自己去接近陆臻,两方对峙的时候他还得向他说一句你放心。那时候他与陆臻是好兄弟,而夏明朗是一个外人中的外人,接近于敌人。

而现在,当他想把陆臻从夏明朗面前带走,却变成了他得给夏明朗一个交待,徐知着觉得有点憋屈的心酸,因为陆臻的缘故提前感受到了类似于儿大不由娘,女大不中留的感伤心态。

由于徐知着的沉默,夏明朗尴尬得无以复加,随着徐知着一起把陆臻抬上床之后,他甚至没敢再去看一下徐知着的表情就落荒而逃。

陆臻喝醉了酒只有一个好处是实实在在的,那就是如果他睡着了,那就是真的睡着了,不会再有反复,一觉到天亮,所以徐小花那一晚倒是没遭什么罪。

第二天夜里,食堂给陆臻送了张账单来,差不多5000多块,看着要是没问题,那就直接报给大队从陆臻的工资卡上划走。虽说这人均50的标准放在外面不算过分,可是基地食堂毕竟是自产自销,糖醋小排才10块钱一盆,那得吃成什么样才能吃掉他5000多块钱?

陆臻揪着菜单细细地看,看到最末儿一口血郁在喉咙口差点儿就喷了出来,灰黑­色­小字儿整整齐齐地排着:五粮液,52度醇三瓶。陆臻义愤填膺地冲出去找人算账。不,重点不是那帮臭小子居然胆敢敲了他三瓶五粮液,重点是,他们开了三瓶五粮液他居然一口都没捞着。

这,这个实在是太过分了!!

大家正窝在楷哥寝室里抱团儿聊天,颇有点仗着人多架子大的味道,眼看着陆臻气势汹汹地杀进来,一个个笑得三分得意七分推脱,七嘴八舌地调侃:哎呀,酒仙来了。嗨,小臻子有水平啊!你昨儿一共放倒了几个……

陆臻不听他们打岔,揪着追问五粮液谁给点的,谁给开的,他要找人算账!

太过分了,用他的钱在他眼皮子底下开了好酒,一滴都没让他沾上,这还有没有人­性­了啊!

陆臻悲愤怒吼,大家哄然而笑,一个个狡猾狡猾的当然没人告诉他是谁下的手,陆臻气不过去缠郑楷,原本就是打打闹闹的时段,郑楷年纪最大­性­格最稳,永远都是老大哥安稳可靠的样子。陆臻眼下觉得委屈,拉着郑楷说话的时候就带上了三分拖音,含混着一些撒娇耍赖的味道嚷道:“楷哥,你管管他们,这太欺负人了……”

“烦死了,不就是三瓶酒嘛,爷我赔给你丫的!”角落里忽然炸出一声爆响,方进分开人群站到陆臻面前,一双大眼瞪圆了火星直冒,烦躁地甩出一句话:“妈的,给爷等着。”当场摔门而出。

陆臻顿时愣住,四下里寂静无声,众人面面相觑。

陆臻茫然回顾,找了一圈发现陈默不在,只能求救似的看着郑楷,郑楷也是一头雾水,安慰地拍拍他肩膀,说道:“别管他,那小子抽风,从昨儿晚上开始就这样,昨天让他去找你,人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你都到了,他还没回来,小孩子脾气,别跟他计较。”

陆臻勉强笑了笑,心里有种空茫茫的疼痛,没着没落的,很坏的预感。他心事重重地往回走,看到方进­阴­沉着脸等在他宿舍门边,陆臻顿时心里紧张,推门看到徐知着不在,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努力轻松地笑道:“侯爷,你搞什么?”

方进一声不吭地跟着他进门,从口袋里掏出钱来一把砸在陆臻床上:“酒是我点的,还你,一千五,有空点点。”

陆臻终于变了脸­色­,怒道:“你怎么回事?有话明说。”

方进抬头愤怒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陆臻是固执到底的个­性­,马上伸手去拽他,方进像是被电打到似的一下弹开,嚷道:“你别碰我!”

陆臻飞起一脚抢先把门踢上,翻手落锁,神­色­冷冽:“不说清楚就别想走。”他盯着方进的眼睛,“侯爷你也是爽快人,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给个明话,要杀要剐我随便你,但是你得让我死个明白。”

方进气得脸都白了,拳头握紧,骨节咔咔直响,陆臻梗着脖子与他对视,不偏不让。

“好,好……”方进指着他的鼻子,“你和队长那点脏事儿,我都看到了。”

陆臻顿时僵住,一身的锋芒全折在半空中,眼神落空而茫然,方进大力把他从门口推开,自己开门出去,摔门时一声爆响,震得整个走廊里都嗡嗡直响。

方进很郁闷,非常郁闷,事实上他活这么大就没有这么郁闷过,郁闷到让他觉得全身都有压不住的火在烧他,就算是打烂一百个沙包都泄不了愤。

昨天他找到山上去的时候远远地听到陆臻在唱歌,很轻的飘飘荡荡的声音,但是很好听,他觉得很得意,总算是抓到这小子的把柄了,明明就是会好好唱歌的嘛,唱这么好听就给队长一个人听,太他妈不厚道。方进想抓现行,所以走得特别轻,当方小侯铁了心不想让人发现的时候整个麒麟只有两个人能发现他,一个是陈默,此刻正在遥远的食堂,另一个就是夏明朗,而前提是他得全心戒备。

然而当方进的视野中出现了全部的人影,那种奇异的暧昧的气氛顿时让他感到迷惑,源于一个特种兵融化在骨血中的谨慎,他在茫然不解中迅速地选择了隐蔽,静观其变。

于是他看到了让他血液逆流的画面。

他知道那样的动作意味着什么,作为一个在军区大院里长大的孩子,他十八岁特招入伍,二十岁来到麒麟,对于外面的世界他可能了解得有些单一,可是所有与军队有关的事,他知道的并不少。

他知道部队里有这种人,他仍然记得当年他的父辈们是用怎样的轻蔑口吻谈论着他们,他们管这种人叫屁­精­,那是一群垃圾似的软弱无能的家伙,他们是胆小鬼娘娘腔,他们什么都做不好,只会躲藏在没有人的地方互相­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然而,夏明朗?

当他把这个名字与那两个字联系到一起的时候,一瞬间天塌地陷。

四年,他在麒麟已经呆了四年。

早在四年前他就已经听说过这个名字,爱尔纳的鬼魂,如雷贯耳,他因为可以与他呆在一个队里并肩战斗而激动不已。这四年中,无数次,他们在枪林弹雨中来去,演习,实战,他看着他游走生死,纵横无敌。

那是他的队长,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有时候方进甚至认定,即使是当他站在悬崖边,只要夏明朗让他往下跳,他都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没有理由也不必解释,这是一种信赖,超越生死。

可是现在?

极度的惊恐让方进一时之间茫然不知所措,他坐在山顶上直到夜风把他吹透了才回过神,回到基地的时候他看到食堂里灯火通明,忽然才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他原本应该去­干­什么。

陈默看着他的眼神安静中有询问,但是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是桩丑闻,像笑柄一般的只会在私底下被人嘲讽,而在一些正式的场合人们甚至不屑提及的丑闻。

方进很难过,他不是那种藏得住话的孩子,他需要倾述可是他不能说,这种矛盾的局面让他觉得委屈难安。他一声不吭地喝着酒,躲避陈默的目光,一个人生着闷气,郁闷的情绪在心底翻涌发酵。

陆臻已经被灌醉了,像风一样满场跑,欺负了这个再去招惹另一个。方进看到他笑得阳光明亮,快乐得好像在飞行,到处都是兴奋的人,把啤酒摇得起泡像香槟那样泼出去,溅了别人和自己一头一身,可是仍然开心得要死。

所有的人都大笑,而陆臻是笑得最闪亮的,于是那笑容在方进看来是如此的刺目,简直伤得他眼睛疼。

他看着他四处耍赖,看着他调戏徐知着,看着他放肆地乱吼乱叫,毫无顾忌,这一切原本再正常不过的举动落到他的眼底统统变了味道。

人的眼睛是有底­色­的,用什么样的颜­色­看人,就会染上什么­色­彩,我们的眼睛能看到的,永远带着自己想象的样子。

这是一个错误!

方进心想,可怕的灾难,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而,如果夏明朗一定不会犯错的话,那么问题显然是在陆臻那里。他忽然发现他根本抑制不住对陆臻的厌恶,他想忍耐,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然而他毕竟不是个具有心机城府的人。

他忽然间失去了两个亲密的战友,其中一个甚至是他的队长,所以总得有人为此承担责任。人们总是如此,一到关键时刻,亲疏立现,总是认为对我们来说更重要的那个人更无辜,即使明知道真相不尽如此,却一厢情愿地这样认定。

陆臻其实有一点预感,可是当方进忽然翻脸说破的时候他仍然僵住了,那一瞬间他像是回到了从前,最初的曾经,当他还不是那么坚强不是那么坚定而自信的时候,看着凛冽的现实扑面而来,浑身僵硬,额角生汗,内心彷徨无助。

方进推他的力气下得很大,他跌出去三步后撞到了墙,那声闷响被关门声吞灭,当陆臻回头时就只看到门框上的灰扑扑地往下掉。

一分钟之后,陆臻追了出去。

方进听到背后有脚步声的时候几乎不能相信陆臻敢追他,但是基于某种莫名的理由让他完全不想面对这个人,所以他开始狂奔,然而当陆臻下定了决心要­干­点什么的时候,他是永远不会放弃的。走廊里的人被这两个家伙一前一后地撞到,晕头转向之际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明白这两人到底在闹什么,总不可能是为了三瓶酒吧?有聪明点反应灵敏的想到去找陈默,可是反应更灵敏的悲哀地告诉他,陈默和队长一起陪着大队出门撬墙角去了。

陆臻一路追进巷战演习区,眼前黑影一闪而逝,他大怒,站在高处大吼:方进,你给我滚出来说清楚!!

半晌,一条人影闪出来把他拉到一个角落,方进怒气冲冲地低吼:“你他妈还要不要脸啊?”

“我当然要脸。”陆臻从他的手里挣开,神­色­冷冽,“我现在过来就是要告诉你,我跟队长,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们两个在一起,是……反正就不是脏事!!”

陆臻竭力控制,可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身体仍然止不住地发抖。

方进一时之间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陆臻在幽暗的光线之下只看到一双像镜面那样光亮的大眼睛,清清楚楚地印出自己的脸,陆臻暗自咬紧了牙,一千一百遍地对自己也对方进说:“我没错。”

“你还敢说你没错?你你……和队长……你们,­干­那种事……”方进的牙齿嗑在舌头上,嘴­唇­直哆嗦。

“我没错。”陆臻斩钉截铁,整个人凝立着像是一柄剑,锋利而坚韧:“我喜欢他,我们在一起,这有什么错?这跟你爸喜欢你妈所以就呆在一起没什么两样,你将来说不定也会喜欢什么人,可能是姑娘,搞不好也是男的。”

“你他妈少胡扯!”方进忽然一拳挥出去,陆臻下意识的偏开,拳风扫得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我没胡扯,事实就是如此,我没犯法没害人,我只不过是喜欢男人,我有什么错?你可以受不了你可以看不惯,你觉得恶心你想吐那是你的事,跟我们没关系明白吗?我会躲开你,我不会再让你看到那只是因为我当你是朋友,我尊重你的喜好,而不代表我会认为这是错的。”陆臻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砸出这句话,眼中跳动着脉脉的火光。

“你没错,行啊,你没错……”方进怒极大笑,“你没错你敢不敢到楼顶上去告诉大家伙你喜欢队长,你俩抱在一块儿亲嘴,没准还­干­过那脏事。”

“那不是脏事。”陆臻的声音很轻,然而固执清晰。

“行啊,你有种,你不是不怕么?光明正大?啊?你有种就跟我回去,咱们说给大家听听……”方进伸手去拽他,触手之下一片湿冷,才发现陆臻出了一身的冷汗,一直不停地在发抖。毕竟不是敌人,没仇没恨的一天前还抱在一起打闹,称兄道弟,两胁Сhā刀。方进顿时就心软了,再也使不出力气。

“方进,我以为我们是兄弟。”陆臻发着颤说出这句话,眼泪含在眶里,用力地眨回去。

“我也没想不把你当兄弟啊!”方进委屈之极,大颗的眼泪往下掉,“可是你看你­干­的这叫什么事?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们俩这么聪明的人……臻儿,你清醒点成不成?这种事趁早说清楚,你们总不能一直这么错下去吧?”

陆臻心烦意乱,他努力镇定情绪想对方进细说从头,想要告诉他同­性­恋不是病,他没有错,他无从清醒也没有误会可以澄清,他想说我是真的喜欢他,只要他肯,我想一辈子都跟他在一起。可是他绝望地看着方进眼睛越瞪越大,越来越愤怒,终于暴跳起来吼道:“一辈子?你还想缠着他一辈子啊?他不结婚啦,不生小孩啦,他爹妈就他一个儿子你不让人家抱孙子啦?你他妈怎么能这么自私呢?你就知道你喜欢,你喜欢就有理了?”

陆臻终于说不出话来,他悲哀地发现他与他已经完全不是在讲一路的道理了,于是也就顺理成章地出现了当他曾经血­性­正浓时冲动地披马甲上阵与那些恐同分子舌战辩论时一样的结果,永远无解的结果。

再有理,再坚持,可是挡不住别人讨厌你,没有理由的就是讨厌你,就像是有人天生不吃香菜,有人看到羊­肉­就想吐,可是香菜和羊­肉­犯了什么罪?

没有!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却不是没罪就不会被人讨厌的,方进是第一个,相信绝不会是最后一个,这个中队里有多少人会看他不惯?夏明朗的父母家人会有多么讨厌他的存在?

陆臻绝望地闭上眼睛。

你没错,没有犯罪没有伤人,可是你挑战了他们多年以来的观念,你在一个回教徒面前大吃猪­肉­,还要逼他承认猪­肉­是可以吃的,所以他讨厌你,就这么简单,我们永远也不能靠言论来改变观念,激烈辩论的后果总是各执一词老死不相往来。

然而以前的陆臻可以这么­干­,关机下网,反正彼此都只是网络上的陌生人。

可是现在呢?

这是他兄弟,他的战友,他要怎样去面对他的厌恶?

方进看到陆臻的神­色­悲凉,他还想说什么,可又发现似乎没有什么好说的。

陆臻走回到宿舍时徐知着已经等得很着急,一看到他就马上走过去,关上门,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方进,他知道了。”陆臻觉得疲惫。

“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徐知着吃惊。

陆臻抬头看着他,苦笑:“是啊,真是不小心,没藏好……”

徐知着连忙揽着陆臻肩膀安慰他:“没事,没什么大不了……他不会给你捅出去吧?”

“不会!”陆臻对于这点倒是很笃定。

“那现在怎么办呢?”徐知着在犯愁,“方进那人,可是,他这是……”

陆臻失笑:“我在想,侯爷现在大概觉得我是个狐狸­精­,勾引了他的队长还死不认错,­干­了丑事还觉得自己特有理,真他妈的不要脸,他不冲我发火才怪呢!”

徐知着马上生气了,陆臻连忙按住他,郑重道:“这是我的事,你别Сhā手。”

徐知着想了想:“你跟队长商量一下,方进敢冲着你,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陆臻坚定地摇头:“什么事都让他帮我解决,我变成什么人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徐知着非常不以为然。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他骂我什么我就是什么了吗?他讨厌我,我就不活了?反正原来怎么样,我就怎么样。”陆臻拿定主意,冲着徐知着灿然一笑。

徐知着笑得颇为敷衍,陆臻有时候有种乐观过头的理想主义的坏毛病,好像只要他在向着阳光奔跑,一切就会春暖花开,月明日朗。当大家都对他好的时候这毛病是优点,当有人看他不惯的时候,那就成了自命清高我行我素。

第二天早上出完早­操­,陆臻把钱理了理拿给方进,食堂里众目睽睽之下方进不好发作,更何况陆臻笑得诚恳,伸手还不打笑面人,方进不肯收钱,陆臻只能把钱按在他桌上,发动四邻威胁道:“还是不是兄弟啊?这么玩不起?”

“兄弟”一词,在麒麟有至关重要的地位,所有的眼睛都在看着,方进还真不敢说他和陆臻不是兄弟,更何况他从来没想过要和陆臻反目成仇。陆臻不是坏人他知道,可偏偏就是他兄弟­干­了这样的事让他更难忍。方进一声不吭地把钱收起来,陆臻坐到他身边去小声说道:“侯爷,我知道你现在讨厌我,可是,有些事真的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我只希望你将来会明白,不过,我还是会一直把你当兄弟。”

方进百味杂陈,还没想好要说什么,陆臻已经走开了。方进瞧着那背影心里想着,我一定得跟他再谈谈,这一回不发火,一定得好好谈谈,陆臻明明是这么好的人。方小侯想得很美好,他是真的想好好谈,可是他选错了场合。

下午的格斗训练,常滨陪着陆臻在练腿功,陆臻表面上再平和那也是自己绷出来的,他觉得自己就是应该要平静,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会把心静下去,陆臻只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可是那些负面的情绪仍然存在,暗藏在心底里隐隐发威,陆臻运腿如风踢得虎虎生威,常滨举着皮靶东歪西晃,惊喜不已。

方进站在旁边看了半天,忽然拦住常滨对陆臻说道:“咱们来玩玩。”

有时候人们会不自觉地放弃语言而运用另外一些媒介来交流,而那些通常都是他们所擅长的。

酒徒喜欢与人拼酒,赌鬼相信别人的赌品多过于人品,方进最擅长的就是格斗,这种一招即可分生死的打斗让他玩起来像某种残酷的艺术,有时更像是赌博。

陆臻煞气正浓,什么都没说,与方进碰了碰拳。常滨一开始不放心,可是比划过几下之后看这两人都挺正常,想想今天早上的气氛也挺好,便自然而然地以为心结已解。本来嘛,男子汉大丈夫,还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事解不开?

常滨这么一想,就放心地找别人练去了。

拳来脚往,陆臻身上的功夫有七成就是方进教的,出拳的方式运腿的习惯他多半心里有数,几个回合下来,陆臻极为憋闷,他本来就是求发泄的,现在不光不让他发泄还让他更郁着。

陆臻咬牙切齿,越打越急,稳扎稳打还能输得慢点,心急火烧只能死得更快,方进一下抱摔把他压到地上,有点不高兴:“第二次了,你刚刚就是这个破绽。”

“再来。”陆臻怒了。

方进瞧了他一会儿,特没滋没味地把人放开,讪讪的:“算了,你先歇会儿。”

陆臻无奈:“又怎么了?”

方进一鼓作气,压着嗓子说道:“算我求你了,你和队长真的不能这么下去了,你看你啊,就跟这打架一样的,你明知道你踢到那边我得摔你,你­干­吗还非得这么踢呢?”

“这是两码事好不好,侯爷,说真的你对这事有点误会,我们的观点在根本上有分歧……”

“你怎么就不听人劝呢?”

陆臻忍无可忍:“我白米饭吃得好好的,你硬要我吃馒头,何必呢?”

“你那是白米饭啊,你那是在吸毒。”方进终于怒了。

靠!又来了。

陆臻无语问苍天,气愤之下扭头就走,方进连忙去拉他,陆臻想躲,自然而然地擒拿的动作就用了出来,方进手上用了­阴­劲,陆臻猝不及防又让他掀翻在地。

陆臻大怒,马上扑过去骂道:“方进,你现在什么意思?你这根本就是歧视,有种说理啊?你就剩下打人的本事了吗?”

方进当然不甘示弱,立刻迎上去,战在一处。

“我打你怎么了?我是打醒你。”

“妈的,你就算是打死我,他还是喜欢我。”

“他妈的,你还要不要脸啊?”

“你有种打死我……”

这两个人拳脚来往,下下都带着火星,而刻意压低的恨声怒语隐在拳脚声中就像是聚变的核子,以几何级数爆炸开,终于……方进忽然咬牙,闪亮的大眼睛中流过一道豹子似的­阴­利嗜血的光,陆臻知道不妙,可到底还是没躲开,下腹部炸开一团灼热的痛,喉口一甜就跪了下去。

4.

4.

方进大惊失­色­,一下子弹开三步远,惊慌失措地看着自己的拳头,好像完全不能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一只冰凉的手蓦然从背后出现扼上了他的喉咙,方进没躲开也不想躲,只是顺从地随着那股力道转过头去,陈默抿着嘴愤怒地盯着他:“怎么回事?”

方进动了动嘴­唇­仿佛有满腹的话要说,可是最终还是咬紧了牙,眼睛眨了眨,大颗的眼泪滚出来,像一个受够了委屈的孩子,伤心之极。陈默一时失措,被他弄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他刚才一回到队里就听说方进这两天跟陆臻不对盘,原本走的时候就觉得方进有问题,可平常芝麻大的小事那小子都能在自己面前啰嗦半天,现在既然没出声,想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有点放心不下,顺便就去­操­场上转转,没想到刚好就让他撞上了这一幕。

那个瞬间,他清清楚楚看到方进的眼神,­阴­利冰冷,刀锋一般的杀气,陈默长这么大都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可是刚才他被切切实实地吓到了,骨头缝里都在冒寒气,一时间动弹不得。

出什么事了?

方进居然要杀陆臻?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方进抱头哭,大颗的眼泪砸到黄土上,惊起尘埃。陈默莫名其妙,可是又觉得不能继续骂下去,只能转头去看陆臻。

陆臻已经缓过最初的激痛,拉着徐知着站起来,勉强笑着对陈默说道:“那,那个,不关侯爷的事,我自己不小心,疏忽了……”

陈默眉头微皱。

方进却忽然激动起来,指着陆臻骂道:“老子不用你做好人,老子……”

这暴怒的声音戛然而止,徐知着目瞪口呆地看着方进扑嗵一下栽倒,陈默收回手,眼中的怒意猝然乍现,又迅速平复。

“我也不知道这小子在抽什么风,等我问清楚再给你交待。”陈默匆匆对陆臻说了一句,把人扛走。

陆臻疼得厉害,现在方进挂了,他也撑不住了,刚刚强咽下去的半口血又咳了出来,转头安慰似的看着满­操­场懵懂的人群,摆摆手:“没事儿,小问题。”顿一顿,看大家还是一副回不过神来的模样,陆臻只得无奈道:“找担架送我去医院啊,我疼死了!”

软组织挫伤,肝脾损伤,不过最严重的问题是腹腔肠系膜有出血点,基地医院一看就知道治不来,打了止痛针马上往军区送。夏明朗从严正办公室里一出来就撞上这种突发事件,什么都没来得及反应,直接跳上了救护车。陆臻倒还是很清醒,镇痛药用过了整个人都有点迟钝,木木的什么感觉都隔了一层,也不太疼,反而是他乐呵呵地还在和大伙开玩笑,感慨方进神拳无敌,以后再也不跟他对打了,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现实太残酷了云云。

夏明朗虽然一字没问,可是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眼看着陆臻叽哩咕噜地越说越乱,抬手按在他额头上温声道:“别说了,睡会儿。”

陆臻仰起脸看了他一会儿,眨巴一下眼睛,安静地闭上了。

同车的还有徐知着和基地的一个值班医生,夏明朗与徐知着对视一眼,彼此都是意味深长的眼神,夏明朗苦笑了一下,觉得这事简直丢人到家。徐知着瞧着他那意思,明显三分不悦,方进是他这边的人,他不光没摆平,他还让他把人给打了,无能得一塌糊涂。

电话早就打过去了,腹腔镜早已准备好,人一到马上就送进了手术室,夏明朗听着那一声熟悉的撞击,那个人又一次被手术室吞没,而现在比当时唯一好点的大概只是,这回他确定知道陆臻没大碍。

然而腹腔镜是非常冗长的手术,夏明朗摸到口袋里有半包烟,拿出来分给徐知着,火柴划起,夏明朗拢着火递到两个人之间,徐知着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帘偏过头去引燃了烟头。

“出什么事了?”夏明朗吐出一口烟雾,看着它们在天花板上变幻身姿。

“方进他,可能是知道了什么。”仿佛是一种默契,徐知着随着他一起看天花板,两个人的问答在旁人看来更像是一种自言自语。

“故意的?”夏明朗的声音仍然很平静,没什么波动的样子。

徐知着想了一会儿,说道:“大概不是,话赶话赶上了,陆臻他,脾气也不太好,高兴的时候怎么都行,火气上来就难说了。”

夏明朗没再说话,沉默良久,徐知着把一支烟抽完捏灭,等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事你会管吧?”

“那当然,我会解决的。”夏明朗道。

徐知着看向手术室,迟迟疑疑地说道:“他这人吧,平常傻乎乎的好像全不在乎,其实心里什么都知道,你得对他好点儿。”

“我会的,一定。”夏明朗马上道。

“他以前总是喜欢跟我说:我们要学会忍受残缺的生命。这话虽然挺在理,可我一直都当他是专门想出来劝我的,明摆着,他这种人能有什么残缺的生命,可是后来我明白了。”徐知着从夏明朗手里又接过一支烟,于是一口烟雾漫出来,缓缓地上升,跟他的声音一样的轻。

夏明朗给自己也把烟点上,安静地听着。

“你别看他成天阳光灿烂的,好像特自信对什么事都特别有把握的样子,可是,我就想吧,一个人如果老是想着他活着就得去忍受那什么残缺的生命,那总是有点问题的。他就是喜欢给自己竖个杆子,好像他金身不倒的样子,他就真的金刚不坏了……”徐知着说到这里终于说不下去了,闷了半天还是固执地重复,“反正你得对他好点儿。”

“我知道,我会的。”夏明朗于是只能跟着他重复。

“你都不知道,你刚刚答应跟他好那阵,他有多开心,成天乐得像什么一样,连我都觉得找个……哦,也是件挺不错的事。其实我本来也觉得吧,你们这种人怪怪的,刚下连队那会,我特烦这个,你知道吧。可是臻子……陆臻他是好人,他对谁都那么好,我就觉得如果像他那样的人都,都是……那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徐知着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当然队长你也是好人。”

“你放心。”夏明朗低着头玩自己的烟,灼热鲜红的那个点,一下一下地用手指去碰它,速度控制好了就不会烫伤,只是有点疼,夏明朗玩了一会,把烟头捏灭,转过头去看着徐知着的眼睛,一字一字缓慢地说道,“我不会让他后悔的。”

腹腔镜的手术切口很小,不必全麻,只是手术过程极为漫长而无聊,陆臻撑不住,向护士讨了一片安眠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结果到手术结束之后­精­神比医生还好,一看到夏明朗他们进病房,陆臻就十分惊奇地冲着他们嚷道:“哎,你们知不知道,给我做手术的是一个机器人,叫Echo,非常强大。”

夏明朗坐到床边握住他的手,陆臻舌头一磕,脸上红了起来,尴尬地瞄了徐知着一眼,徐小花多么知趣的人,随便找了个借口,顺手帮他们把窗帘拉上,大门反锁,先走了一步。

陆臻脸上红红的,继续活灵活现地讲述他那个会做手术的机器人,怎么怎么的有七个关节转向啦,怎么灵敏怎么稳定,拿着摄像头一点都不会抖,据说还是国内自产的。陆臻眨巴着眼睛一副我军有望,我国有望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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