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在他怀中怔怔听着他的话,一股热气直冲眼眶。
两年来,她一直在等着某个人对她说这句话。
说不是她的错,说这只是个意外,说她不需要感到罪恶……
只是,她无法说出口,也没有人能让她说出口,爷爷不知道她发生什么事,父亲在国外开道馆,也很少回来,独立自主的她从小就跟着爷爷,在武道的熏陶下,深知是非对错都得由自己承担,不能推脱。
因此,她的痛苦,只能往肚里吞,然后不断地用她的意志力,将她心中的反感和厌恶一层一层深埋挤压。
可为什么她能在白安瑞面前吐露心声?为什么可以对他说出内心那些不该有的怨恨?
为什么……现在她可以这样靠着他,却不觉得讨厌,甚至还很安心?
“你干嘛要忍?想恨就恨啊,恨那个小子把你未来的生活全打乱,恨那个小子即使死了都还要缠着你,为什么你不为自己辩白抗议?为什么还要默默承受余家和余定闲给你的压力?”
他一想到他在余定闲面前的怯弱样就有气。
“因为……最终……小文还是因我而死的啊……都是因为我……”她低声啜泣道。
她的泪让他的心整个揪成一团,这样的尹正心,一点都不像她,不像那个英气飒爽的风纪女孩。
“别哭了。”他怕听她这种隐忍的哭声。
她止不住泪,持续抽噎。
他被她哭的心乱又心疼,于是,冲动地捧起她的脸,直接吻住了她的唇,也封住了她压抑得让人快要疯掉的哭声。
柔软温热的唇,混着湿咸的泪水,像毒,从嘴渗进他的心,从此,解不掉,治不了……
她迷茫地闭起了眼睛,贪恋着他口中传来的热气和温暖,一点一滴地融化她心里那份冰冷与疼痛。
他们都沉浸在这奇异的氛围之中,没去注意两人此刻究竟在做什么,更没有意识到这个吻代表的意义。
那懵懂的情愫,在双唇的碰触中,悄悄地萌芽……
就在这时,一阵啷巨响,玻璃碎裂纷飞,吓醒接吻的两人,白睿安反射性地抱住尹正心,卧倒在地。
尹正心抬头看他,急喊:“怎么回事?”
可一抬头,两人面贴着面,鼻尖相距不到一公分,她陡地一呆,脸颊忽然烫了起来。
他也一怔,整个人一顿,心跳顿时狂飙。
刚刚的吻……
正闪神之际,已有人破门而入,大声叫嚣嚷嚷:“哎唷,竟然躲在这里谈恋爱哦,现在的学生真是的……”
他们脸色微变,互相拉夫站起。
一群流氓全涌进医务室,带头的那人看起来凶恶蛮横,一副黑道老大的狂妄嘴脸。
“啧啧,听说创世纪中学有个姓白的小子把我的小弟孙克强打成重伤,我一直想找机会回报一下。”
白睿安瞪着他,知道他就是孙克强背后的靠山,那个叫黑狗的黑帮老大。
看来孙克强怕被笑话自己惨败在一个女孩手中,才放话说是被他打伤的。
“有什么事就冲着我来,痛扁孙克强的人是……”
尹正心正要澄清,白睿安很快地捂住她的嘴,接口冷讥:“怎么?老孙自己太孬,告状告到你那里去啦?真是没种。”
“臭小子,把了老子的马子,又在这里和别的女生胡搞,真有你的……那老子今天倒要看看你有多带种!”黑狗双手擦腰,缓缓逼近。
尹正心拧眉,跨前一步,怒喝:“这里是学校,你们进来干什么?”
黑狗一愣,目光转向她,握拳怒声威吓:“臭丫头,你给我闪边点,当心我拳头不长眼打到你!”
黑狗话还没说完,尹正心已挥出一记重拳,把黑狗打得倒地。
所有人都呆住了,黑狗更是傻眼。
“你们现在全滚出学校。”她冷斥。
“你这该死的丫头!”黑狗的手下齐声咆哮。
“老……老大……其实……把孙大打成重伤的……是她……”一个孙克强的弟兄颤声道。
“什么?”黑狗惊愕。
“干,怎么现在才说?”黑狗身边的一个胖子扶起黑狗,大声气骂。
“很好,那今天两个都别放过!给我打断他们这对狗男女的腿!”黑狗恼羞成怒,大吼。
一群流氓全扑了过来,白睿安脸色微变,他背伤严重,尹正心一个人不见得对付得了这群恶霸,还得分心顾虑他。
“尹正心,他们人太多,你想办法先出去,别管我。”他边应付两个流氓边喊。
“不行,我一走你就死定了。”她一口气撂倒三人,始终绕在他身后。
“你们今天谁也别想逃。”黑狗狂笑。
一阵激斗在小小的医务室展开,尹正心的身手虽好,但空间太窄施展不开,加上对方恶猛,一时竟被困住。
但黑狗见自己兄弟连个小女生都打不赢,气得冲上前。
“妈的,连个女人也打不倒,走开,我来。”
尹正心踢倒一人,闪过黑狗的拳头,举脚猛踹他的肚子。
黑狗向后撞到铁柜,狼狈不已,愤然抓起身旁的椅子摔向尹正心。
她急忙向一旁跃开,就在这混乱中,孙克强的那名手下瞥见她背后有空隙,马上拔刀冲向她,大喊:“臭女人,我要替我大哥报仇!”
白睿安大惊,几乎没有多想便窜到她背后,刀子不偏不倚,直刺入他的胸口。
“唔……”
他楞了一下,只感觉一道冰冷直透胸口,接着,有人拿棍棒往他后脑砸下。
“白睿安——”
他听见尹正心的尖叫声,同一时间,他耳边响起一声巨大爆响——
“砰!”
然后,一切在瞬间化为黑暗。
他的十七岁青春岁月,也在这一刻画下句点。
后篇
姓名:白睿安
性别:男
年龄:二十七
学历:政大企业管理系毕业
职务:日晋集团执行总经理
身高:一八三公分
体重:六十八公斤
血型:B
星座:天蝎
兴趣:工作
专长:不眠不休地工作
后篇之一(1)
“砰!”
一个惊人的巨响将白睿安惊醒,他倏地睁开眼睛,呼吸停了一秒。
然后,他知道,又是梦。
掀开薄被,他坐起身,轻吐一口气,才下床走向浴室。
梦里的惊爆声,已经缠了他十年,之前,他以为耳朵有问题,去看了无数名医,后来。他才了解,有问题的不是他的耳朵,而是他的心。
似乎,是十年前那件事的后遗症,没药医,只能拿时间去淡化。
不过,时间并不是治心病的良药,有些事,忘不掉就是忘不掉。
即使不去想,它也会以某种形式潜藏在记忆里。
他站在镜前刷牙,洗脸,刮着胡渣,不久,疲惫已被洗去,换上的事一张清爽白净的俊容。
镜中的他,已不复十七岁时的轻狂天真,他脸颊消瘦了些,细长的眼睛也因此更显得锐利,鼻子更加挺直,这些年来少笑的唇,习惯性地抿紧,嘴角隐隐透着一抹沉着冷酷。
祼裎的上身虽然精瘦,但非常结实,不论是手臂、胸肌、腹肌,线条汇汇分明,一看就知道经常在健身运动,或是操练,整个腰背力道十足,因此看来身形更加高身兆挺拔,俊帅有型。
只是,在他的胸口心脏部位,有一道很长的伤疤,虽然颜色淡了,但依然能看出伤口似乎很深。
白睿安定定望着镜中自己的胸口,伸手抚按在那道疤上,目光一沉。
十年前那一刀,直捅心脏,他差点死掉,开刀之后,昏迷了整整十天才醒来。
等他醒来,他才知道,当他一个人倒在医务室的血泊里,救护车赶到时,黑狗那群人早就跑光了,而尹正心……
也不见了!
他替她挡了一刀,但她,却把他一个人丢下,走了,逃了,从此消逸无踪,再也没有出现!
再也……不曾出现……
一想到她,他心又一阵窒闷,脸色也变得阴郁。
随手抓梳着短发,转身走出浴室,打开衣柜,拿起白衬衫穿上,正要扣上钮扣时,耳中倏地想起一个声音。
白睿安,衣服下摆要扎好。
他又是一愣,接着猛然摇头,想把那该死的声音,摇出脑中。
那女的消失了十年了,为什么她说过的话却还一直阴魂不散地跟着他?影响着他?
为什么?
他愤然不解地低咒一声,仍然仔细地扎好衬衫,系扣皮带,打上银灰色领带,再套上深灰色西装外套,一丝不苟地整装完毕。
落地镜映出他出色帅气的身影,合身的窄版西装下,熨烫得平整的同色西装裤,包裹住一双修长的腿,脚下穿着擦得晶亮的尖头皮鞋,当年那个浪荡的十七岁大少爷,如今已转变成一个商场精英,一个成熟稳重又魅力十足的男人。
这时,套房外响起了敲门声,他走过去将门打开,林秘书已站在门外。
“总经理,该出发了。”
“知道了。”他看了一下腕表,将手机塞进口袋,拿起饭店房门卡片,一身笔挺整齐地走出套房。
行径林秘书身旁,他倏地定住,瞄了一眼他的衣领,冷冷地道:“林秘书,领子。”
“是。”林秘书一惊,立刻将衬衫翘起的后领翻正拉好。
接着,他又低头一瞥,哼道。“皮鞋脏了。”
“哦?是。”林秘书又立刻从口袋拿出面纸,蹲下将自己皮鞋擦干净。
白睿安这才满意地走向电梯。
林秘书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顽长英挺的背影,暗吁一口气。
跟了白睿安两年,他早就习惯他对一些小细节要求的严格,不论是自己或是周遭的人,他都像拿把尺在衡量似地,有时甚至到了严厉的地步。
一种病态的严厉……
不过一般有钱老板都有怪癖,林秘书也知道,比起其他人,白睿安只是比较重视规矩、礼仪和纪律,这种要求其实很正面的,就因为有这样的老板,日晋集团这些年才能在业界享有盛名。
这就是白睿安的领导风格,他的年轻有为,向来是同行津津乐道的焦点。
不过,也有八卦媒体挖出他的过去,说他高中时曾是个品行不良的流氓学生,经常打架闹事,还差点因此丧命,如今这样的大转变,堪称浪子回头。
不管如何,谁没过去?林秘书认为,现在白睿安是怎样的人重要,虽然跟着这样的老板累了些,但他认为值得。
电梯从三十六楼往下,透明的玻璃让人可以览尽整个繁华的上海景致。
白睿安双手Сhā在口袋,劲帅的器宇让电梯里的其他人都忍不住多瞄一眼,但他侧专心思索即将处理的公事。
这次他到上海出差,是准备洽谈一个庞大的上地开发案,由于利润惊人,有不少台湾和大陆的财团都在积极接触,他这次透过父亲老友何董将陪他一起前往商谈,这个投资案,他相信他有绝对的优势抢得先机。
离开饭店,他们驱车前往何董的办公室,约好九点见面,他在八点五十五分就已抵达,然后,九点整见到了何董。
“何叔,早。”他礼貌地与何董握手。
“呵呵,早啊,睿安,你还是这么准时啊。”何董赞许地拍拍他的肩膀。
他一直很欣赏白睿安,只可惜他只有一个顽劣儿子,没有女儿,不然还真把这小子变成他女婿。
“准时也是种礼貌。”他笑答,但一说出口却凛愣了一下。
白睿安,准时也是种礼貌……
真是个梦魇!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摆脱那个魔女?把她说过的话和有关她的记忆全部丢掉?
“哈哈,你父亲有你这个懂事又知礼的儿子,真的该满足了,来来来,坐下来谈。”何董笑叹,请他入座。
“您过奖了。”他僵硬一笑,在皮沙发上坐下,直接进入主题:“我们这次要见的地主……”
何董笑脸停住,变得有些严肃。
“先等一下,听我说,睿安,这次去见地主可能会有点危险。”
“怎么说?”他微愕。
“这地的地主个个难搞,要同时说服他们并不容易,而且这次的土地案,似乎有位黑道老大也很有兴趣,目前也正积极与部分地主接触,所以,我们过去找地主时得特别小心。” 何董皱眉道。
“您是担心那些黑道回来搅局?”他挑眉。
“那些黑道不好惹,为了安全起见,我还特地找来两名贴身保镖。”何董道。
“不用了,何叔,对付一些小流氓,我自认为还可以。”他自信地笑了。
这些年来他一直持续在习武练拳,虽然他对外宣称的原因是为了防身,但真正的理由,也许只是不想输给那个姓尹的女风纪……
“那些可不是小混混而已,可不能掉以轻心,再说,你来到这里,我就得保护你的人身安全,否则怎么对你父亲交代?”何董谨慎地道。
“但我不希望把事情弄得太复杂。”他沉吟。
“找个保镖有什么复杂的?他们已经到了,大家先认识一下。”何董说着按下通知话钮,通知秘书:“请那两位保镖人员进来。”
“是。”
白睿安无奈地笑道:“何叔,我真的不需要什么保镖。”
他的话到一半,一男一女已走了进来,何董连忙笑着介绍:“这可是我高薪聘请的尹家护卫,尤其这位尹正心小姐,她不但功夫好,还能治恶习,才一星期,我那个顽劣的儿子就被她治得服服帖帖的。”
白睿安的笑冻结了,整个人如坠入冰窖,两眼直瞪着眼前这个一身黑衣的劲瘦女子。
熟悉的发型,熟悉的白净脸孔,熟悉的娟秀五官,熟悉的挺直身子……
尹正心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只不过头发长了点,脸更尖了些,比十年前更成熟,更有英气,也……
更美!
他的呼吸不知不觉停止,思绪有如狂潮翻涌,瞬间把他退回了十年前。
那一年,在医院躺了一个月,出院后,他回到学校,瞪着旁边空着的座位,心也突然空了。
胸口的一刀,没让他死,却让他从此失去了他的心……
张中豪告诉他,尹正心在他出事的隔天就再也没出现,不久,她的家人就帮她办理转学,没人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校内传言纷飞,大家都猜测大概和医务室的恶斗有关。
那一晚黑狗率众闯入医务室,事后只发现身受重伤的他,但有目击者指出当天尹正心也在现场,说她对他见死不救,一定是畏罪潜逃,没脸再待下去。
由于事情牵扯到校誉,和白家的面子,校方努力将整个事件压下,并未报警,对于尹正心的事也没追究,整件事就这么硬生生被掩埋,表明上看似平静,可是事件的欲火去一直在闷烧着……
在他心里闷烧。
交杂着愤怒,怨恨,还有疑惑,他每天都过的好痛苦。
他想知道,那晚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在他被刺被挨棍昏倒之后,她是怎么逃走的?
又为什么弃他不顾?为什么把他丢下?
于是,他试图去找他,查出她家的地址,找到她的住处,却大门深锁,邻居说她和她爷爷好像一个月前就离家了,不知道去哪里。
就这样,他失去了她的所有讯息,从那时起,再也没见到她。
可是,不见了的她,并没有停留在那一年,她的身影,她的声音,她的气息,她的泪水,她的痛苦,还有她和他的那个吻……
一直紧紧跟随着他,与他一起走过这十年。
所以,这十年,他一直在生病,生着一种叫“尹正心”的病。
这种病,连时间也无法治愈,应为他不会病发,只会潜伏,然后往骨髓灵魂里渗透,浸蚀,占领……
他以为他会带着这病根直到断气为止,不料,害他染病的人,竟会在十年后再次出现。
而且是在他毫无心理准备之下出现。
“尹小姐,我来介绍一下,这就是我世侄,白睿安,日晋集团的执行总经理,也是这次要你保护的对象。”何董向尹正心介绍着。
尹正心的脸色早就刷白了,就在她一进门,看清楚坐在沙发上那个人的脸时,她就如遭雷殛,整个人呆立失神,无法动弹。
白睿安!
他……竟是她这次接下的任务对象?
“怎么?你们的表情怎么那么奇怪?”何动看着她,又看看白睿安。
毕竟已在商场翻滚了好几年,白睿安很快的就压下胸口的澎湃情绪,起身拉好,西装,换上招牌的微笑,伸出手,盯着尹正心道:“真是新奇啊!尹正心,好久不见了。”
尹正心心头威震,看着他,迟疑了一秒,才缓缓伸手,匆匆轻握一下就想抽离,但他却
地将她握得死紧。
“你都没变呢!”他笑着打量她的脸,笑的很冷。
她屏住气息,努力维持冷静,暗地使劲抽回手,淡淡地道:“你倒是变了不少。”
白睿安是变了,那个她念了十年,惦了十年的大男孩,脸上的冲动与率性早已消失,现在的他,已转变成一个成稳精练的男人。
“你们认识?”何董惊讶。
“何叔,我们还是高中同班同学呢。”他笑道。
“真的?这么巧?”
“的确是太巧了。”他眯起眼。
“那正好,这几天尹小姐就负责保护你的安全,你可别以为她是女生就很弱,她啊……”
何董正想大大地褒扬一下尹正心,他就半带着嘲弄地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何叔,她的厉害我高中就领教过了。”
“哈哈,是吗?那尹小姐高中就很强了?”
“是的,非常强,男生都打不赢她,而且我第一次见到她时,还被她打得全身是伤。”他故作轻松地聊天。
“为什么?”何董惊呼。
“大概她看我很不顺眼吧?”
“真的吗?尹小姐,你很讨厌睿安吗?”何董看着尹正心。
尹正心蹙着眉,不知该如何回答。
“睿安长得算很俊俏了,高中时代女生应该很喜欢他这一型的吧?”何董又道。
“这我不太清楚。”她不想再绕着高中的话题。
“高中时你们不熟吗?”
她不语,白睿安则抢道:“是不太熟,事实上我们同班只有两个月,她就突然转走了。”
“哦?为什么突然转走?”何董问。
“是啊,为什么呢?尹正心,我也很想知道。”他顺势接口,而且冷冷盯着她。
尹正心心一拧,立刻正色道:“很抱歉,何董,合约上有明载,我执行任务时不谈私事,您也不能过问我的私事。”
何董一怔,尴尬地笑道:“哦,这是私事啊?对不起,我以为只是聊天。”
白睿安沉下脸,在心里冷哼,私事?明明是心虚不敢谈。
“睿安,尹小姐是个公私非常分明的人,你要注意这点啊!”何董转向他调侃。
“我知道,她还非常一板一眼,而且讲究规矩和礼貌到了近乎顽固的地步。”他话中带着讥讽。
“对对对,没错,你还真了解她。”何董笑道。
“不,我一点都不了解她。她可以上一秒在某人怀里哭泣,下一秒又不顾那人的死活自己逃走,然后消失无踪……我不懂她,完全不懂……”他像在对着何董说话,事实上字字都针对尹正心。
尹正心脸色又泛白了。
“我很怀疑,像这种人能当保镖吗?会不会面临危险有一个人先开溜了?”他冷讽地觑着她。
她吸口气,清冷地道:“如果白总经理怀疑我的能力,那我立刻请求换个人来。”
白总经理?她见外的称谓让他眉峰一挑。
“不用了,那太麻烦,也没时间了,而且我总得给我的高中同学一个面子,让你有个表现的机会,对吧?”他冷笑。
她看他一眼,随即别开头,不吭声。
何董隐隐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似乎变得不太对劲,却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好打个圆场。
“就是说啊,别换人了,睿安,尹小姐可是尹家护卫的第一把交椅,听说在好几次的任务出生入死,经验比谁都丰富,今天有她在,我才敢放心带你去。”
听见她出生入死的经验丰富,他的心蓦地揪抽了一下,拧眉瞪她。什么出生入死?这些年她都在什么地方?做些什么事?
“尹小姐,我们这次要去的地方可能会有黑道分子来搅局,你可要好好保护睿安的安全。”何董转向尹正心道。
“我会的。”她低头道,心里却微凛。
黑道?白睿安又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了?
忍不住担忧地抬头看他,正好对上他投射过来的目光,两人就这样互看着,没开口,但彼此眼中都难掩纷乱纠葛的情绪。
十年后的这场重逢,不是欢乐的同学会,而是个了断,他们都想了断那份遗落在创世中学的年少记忆,了断对方在自己心里留下的某种东西……
结果,白睿安与地主们的商谈过程并不太顺利,人多心异口杂,六个地主各有各的心思,即使白睿安所提出的条件对地主相当有地,其中两位地主仍有所疑虑,因此,整个会议足足花了将近八个小时才有结果。
他们初步答应了这次将日晋集团列为优先考量对象,更敲定了后天再做最后的决定。
庆幸的是,何董担心的那些黑道并未出现,因此公事谈完,何董就和另一位保镖先行离去,尹正心则护送白睿安和林秘书回饭店。
后篇之一(2)
一路上,白睿安疲倦地靠仰在后座,尹正心静默地坐在他身旁,两人之间隔着一定的距离,虽然同在一辆车上,却又像相隔千里。
她知道,她和他之间的隔阂,不是这短短的三十公分,而是十年。
这十年……变化太多了……
看他在开会时的态度冷静犀利,自制沉着,再看他一身合宜得体又整齐焕然的装扮,她很清楚,当年那个令人费心又烦恼的白睿安,已经不再需要一个风纪股长了。
所以她算是尽到责任,也完成了使命。
她真的不欠他什么了……
不久,车子抵达饭店大门,他们一起下车,尹正心跟在白睿安身后,原以为他要上楼休息,不料他却支开了林秘书,然后走向地下一楼的酒吧。
她跟在酒吧门口站定,礼貌且公事化地向他道:“今天的任务结束了,那么,我后天再来接你。”
“一起喝杯酒把!风纪股长。”他转身看她。
“我的工作是保护你,不是陪你喝酒。”她严肃地道。
“这么多年不见,我们就不能叙叙旧吗?”他挑眉。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叙的。”她漠然转身。
他很快的揪住她的手,沉下脸。“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她没看他,只是冷淡地道:“请放手。”
“你应该有话要告诉我才对吧!”他拧眉。
“没有。”她轻甩他的手,依然不看他的脸。
他的怒火突然爆发,失控地攫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按在酒吧门旁的墙上。
“别人和你说话时,要看着对方的脸,专心聆听,这是基本礼貌。”他低喝。
她一怔,转头看他,心像被什么重物狠狠打中。
真是……当年她对他斥责的话……
“这是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尊重,不管你想不想,喜不喜欢,都要专心听……你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吗?”他盯着她。
她胸口一紧,一股酸涩瞬间上涌。
都十年了,为什么他要把她说的话记得这么牢?
为什么不忘了?
为什么……
为什么和她一样……
“你教我要注意礼貌和态度,那你的态度和礼貌呢?尹正心?”他讽刺道。
“看来,你把我教的都学得很好,白睿安,但我不记得我说过什么,那么久的事了,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她用力压下心里的悸动,轻声嘲弄。
“你忘了?你真的忘得了吗?连医务室的那件事也忘了?”他瞪着她。
她微顿了一下,才故意道:“你是指医务室的打架事件吗?哦,我大概想起来了,你好象受了伤……是吧?”
他脸色下沉,锐利地盯着她,冷声道:“假装忘记,比真的遗忘更恶劣,尹正心,那件事,我不相信你忘得掉。”
她蹙眉,不自在别开头,奋力挣开他的压制。
“放开,我要走了。”
他不放,反而更使劲贴压住她,整个人向她逼近,强迫她看着他。
“回答我之后再走!你欠我一个解释。”他低头冷斥。
两人的脸相距不到五公分,他强烈的气息令她无措,但更令他惊讶的,是他熟练的手法和力道。
这十年,他变强了,竟然能轻易就将她反制住。
“你要我解释什么?”她紧声问。
“解释那天你为什么不见了?”这十年来,他一直想要这个答案。
那天?
一幕血红瞬间掠过她的脑海,她听见自己的尖叫声……
她闭上眼,仿佛又感受到那天的惊骇与恐惧。
“说啊!为什么把我丢下?为什么突然转学?又为什么消失无踪?”他生气地摇晃她的肩膀。
她吸口气,睁开眼看着他,“就和你听到的传言一样,我吓坏了,惊恐之下就逃走了。”
他一怔,就这样?这就是他等了十年的答案?
“你也知道,余定文的事让我怕血,所以当下我就害怕得跑掉了。”她又道。
“不,不可能!你根本不是这种人!”他不信,讲求正义真理和风纪规矩的尹正心,怎么可能会见死不救?怎么可能会不管他的死活?
泪,差点迸出她的眼眶。
他知道她不是这种人,就够了,真相就永远埋在她心里,别说出来,然后,让他们都把这件事淡忘,把这件事留在过去。
“人都有弱点,我也一样,如果你是在气我丢下你,那我现在向你道歉,可以了吧?”她说得轻描淡写。
“那么,你也是太害怕才转学?”
“是啊!我爷爷怕我惹上黑道,为了我的安全,所以就帮我办转学了。”
他狠瞪着她,整个心被怒火烧得好痛。
这不是他要的答案。
“我很抱歉当时没救你,白睿安,幸好你没事,也幸好有人叫了救护车。其实我事后一直对你觉得很抱歉……”
“所以,救护车也不是你叫来的?”他的心一节节下沉。
“不是。”
原来……
他在她心中什么都不是,可他却把她藏在心里藏了那么久。
颓然地放开她,以及悲伤。
“呵……看来,困在这个事件里一直走不出来的我,才是个笨蛋啦!”他自嘲地向后退,再后退。
她看着他难看的笑脸,心刺痛得喘不过气。
她知道他将会恨她,但,就这样用恨意把他们之间的牵扯全切断吧!
她希望他从此忘了她,快乐地活着,至于十年前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由她来记住就好,那么,要痛,就她一个人痛,要苦,也由她一个人苦。
这样……就好。
“你走吧!后天也别来了,我不想再见到你了。”他说罢,不再看她,转身走进酒吧内。
她背靠着墙,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如刀割。
也许,她十年前真正留给他的伤,并不是那一刀,而是她的离开。
但她不得不走,为了那个让她心动的大男孩的安全,也为了自己内心那份对余定文的亏欠,这是她唯一的选择。
伫立在原地好半晌,直到她把几乎决堤的泪再逼回心里,她才沉重地移开步伐,踏上通往大厅的阶梯。
只是,明明是往上的阶梯,为何她会觉得仿佛通往地狱?
没见到白睿安,她可以凭记忆度日,但当他从记忆里走出来,她的心就再也无法回到平静。
一想到从此不能再看见他,她的胸口就紧窒的难以喘息。
这时,两名满脸阴惊戾气的男子从上走下来,与她擦肩而过,她微凛,警觉回头,只见那两人朝酒吧走进去。
一股不安顿时攫住她心头,她蹙着双眉,沉吟了几秒,也跟着转回酒吧。
酒吧里灯光昏暗,整个空间流泻着舒懒的爵士蓝调音乐,她一进去就看见白睿安独坐在酒吧台前喝酒,而那两名男子,正笔直朝他走去,其中一人甚至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
她大惊,焦急地冲过去,扬声警告:“白睿安!小心!”
白睿安愕然回头,那两人见事态败露,索性直接出手抓他。
他急急向一旁闪过,但因灌了不少酒,有些酒意,脚步竟没踩稳,踉跄了一步。
对方见状,立刻趁机揪住他的衣领,一拳打向他的脸。
“唔……”他痛得倒向吧台,撞的酒瓶和酒杯四洒破裂。
调酒师吓得逃开,整个酒吧里的客人更是惊呼地往外逃窜。
尹正心骇然,迅速奔过去,那拿刀男子伸手要阻拦她,她扬起腿一扫,那人就被重重踹开,摔得桌椅翻飞。
前方那男子正要再向白睿安补上一拳,白睿安则已清醒了大半,火大地扣住对方的手,刚硬的拳头朝他鼻子重击。
那人向后倒下,鼻骨断裂,鼻血喷流,当场昏死。
“白睿安,你没事吧?”尹正心冲到他面前,担忧地看着他的嘴角。
“你在这里干什么?我不是叫你走吗?”他怒道。
“我得负责你的安全。”
“我有能力自保,你快滚。”他将她推开。
“别闹脾气了,现在这种状况太危险了,这些人恐怕就是何董说的那些黑道!”她生气地道。
“你烦不烦?别再管我的事了!”他瞪着她大吼。
“我非管不可!”她也怒吼。
她一喊完,两人就同时怔住,这情况,仿佛十年前的景象再现。
当年那个风纪女孩和顽劣不羁的男孩……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段两人时光,竟是如此令人怀念,却也,无法再重来……
白睿安心下恻然,缓缓拧起眉,冷声道:“你还以为你是风纪股长吗?现在起,你没资格再管了,因为你被解雇了。”
说罢,他匆匆走出酒吧。
尹正心暗吸口气,仍然跟上去,坚持道:“就算要被解雇,我也要确认你安全回到房间去。”
他不耐烦地回头怒斥:“别再跟着我!”
就在这时,他发现原本被尹正心撂倒在地的那名男子突然一跃而起,恶狠地举刀刺向她的背后。
他瞠目大骇,猛地将她拉进他怀里,抱紧她,侧身一闪,却来不及避开,对方的刀锋正好划过他的手臂。
尹正心错愕不已,白睿安在干什么?她才是保镖啊!
那人一击不中,也不敢再逗留,拔腿奔出酒吧。
“混蛋!”白睿安瞪着那人逃窜的背影,怒咒一声。
尹正心这才回神,挣开他,瞪着他手臂上的伤,心痛又焦急地怒喊:“你保护我做什么?我的身手比你好,根本不需要你多事!”
“对,我不自量力,我多事,我自找的,可以了吧?”他没好气地说完,掉头就走。
“等一下,让我看看你伤。”她追上前,拉住他。
“放心,死不了。”他甩开她的手。
“不行,让我看看!也许该去医院……”她惊恐揪紧他。
“你烦不烦?我叫你走开——”他暴躁地回头正想甩开她,吼声却倏地戛然而地,整个人也呆住了。
尹正心的脸色苍白,颊上挂着两行泪水。
“求求你……让我……看一下……只要确认没事……我就走……”她颤声道。
他屏息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会掉眼泪。
他的死活她都不关心了,又何必在乎一点小伤?
但他无法拒绝她的要求,因为在这一瞬,看着她的眼泪,他恍然有种错觉,十年前那个在他面前哭泣的女孩,似乎回来了……
回到他身边……
后篇之二(1)
“快把衣服脱下。”
尹正心满脸焦急,但这句话却让白睿安失笑。
他忍不住向她调侃:“在饭店的房间内,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说这种话,是会出事的。”
“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快脱下来。”她瞪着他,脸上依旧没有血色。
他眉一挑,兴起恶整她的念头,往她面前一站,轻哼:“我手痛,没办法脱,你帮我。”
原以为她会生气怒斥,但她却真的伸出手,帮他解开钮扣。
他一怔,心陡地狂跳,却又有点火大。
没有害羞,没有感觉,她是不把他当男人?还是不把他当一回事?
见她一颗颗往下解开,完全无动于衷,他自己可受不了了,很快扣住她的手,气闷地道:“算了,我自己来。”
转过身,他背对她,单手将白衬衫脱掉,丢在一旁。
光祼的上身锻炼得相当精瘦,不但没有一丝赘肉,背脊肌肉线条更是结实而完美,但尹正心的目光不在他健美劲瘦的身材,而在他背后的那道伤疤上。
那应该是他身上的第一道伤口。
印象中,似乎认识她之后,他就一直在受伤。
“看吧,我就说没事,只是小伤。”他举起手臂给她看,右上臂只有一道浅浅的刀痕。
她凑过去审视那刀伤,虽然不严重,但还是让她心头紧抽。
“就算是小伤也得擦药才行。”
“我自己会擦,你走吧!”他冷哼。
“你自己怎么擦?我帮你。”她急道。
“不用了。”
“就当最后一次……让我帮你吧……”她脱口道。
他一顿,心整个揪拧。
最后一次,是吗?十年的痛,她以为随便帮他上个药,他就能痊愈,然后两人之间就再无瓜葛?
哼,也好,正好,他也厌烦了,厌烦再活在她的阴影下,厌烦动不动就想起她,厌烦刀子在他的记忆里占了太多位置……
“那就快点擦一擦,回去吧!我想休息了。”他在沙发上坐下。
她拿起向饭店柜台借来的医药箱,在他右侧边坐下,小心地为他上药,再仔细缠上绷带。
他冷着俊脸,不吭声,看她柔细黑亮的发丝,看她低垂的睫毛,看她修长的指尖,眼神不知不觉变得温柔深邃起来。
心中念念不忘的女孩,此刻已变成一个成熟的女人,而且,就在他身旁,伸手可及……
一股冲动让他差点想将她拥入怀中,但这念头一起,他又急忙收住。
也许,她的心里根本没有他,她的泪,她的担心,都只是抱歉,不是爱……
尹正心包扎完他手臂的伤口,正要收起药箱,头一转,正好瞥见他前胸那道长长的开刀疤痕,整个人一呆,突然僵直不动。
白睿安见她发愣,讥讽冷笑:“怎么了?太久没看过男人的身体吗?”
她没吭声,只是颤抖地伸出指尖,轻抚着他左胸上的那道疤痕。
那缝合的痕迹,好像一只毒虫,紧紧攀在他的心脏部位……
他倒抽一口气,急急扣住她的手,“你在干什么?”
她没有回答,但泪水又漫出了眼眶,不停滑落。
“喂,尹正心,你到底……”他不懂,不懂她为何总是在他面前流泪?她难道不知道这样会把他逼疯吗?
“很痛吧?”她低声问着,脸上的表情,仿佛伤疤是在她身上。
他拧起眉,心被狠抽了一下。
她现在才在关心他十年前的那一刀吗?
“听说……刺得很深……”她梦呓般继续念着。
“对,整把刀没入心脏,把我的心刺破了一个大洞,没死真是我运气好。”他冷冷自嘲。
她抖了一下,回想起当时的情况,心又一阵刺痛。
在那恶斗混乱的一瞬间,她永远记得他当时的脸孔,替她挨了一刀,还满脸都在担心她是否安全的表情。
“怎么,你现在才觉得心虚愧疚吗?”他讥讽。
“对不起……”她抬起头,痛苦地道:“对不起……没能救你……”
他呆住,胸中有什么东西在沸腾。
这算以来的道歉吗?十年之后,她才假惺惺地哭给他看吗?她以为这样他就会原谅她,是吗?
“对不起……对不起……”
他倏地伸手扣着她的后颈,低头狂吻住她那张不停道歉的嘴。
是的,就算迟了十年,就算是假惺惺的道歉,但看到她的泪,他就原谅她了,就再也不恨了。
不,或者他从来就没恨过她,这些年来,一直梗在心中的,只是他那一直没说出口的爱……
没来得对她说出口……
尹正心悸动地闭上眼,泪流得更凶了。
那个十年前闯进她心里,就一直赖着不走的男孩,也爱着她吗?
就像她……爱着他一样吗?
她的唇在他的口中微微颤抖,那带着咸味和哽喘的气息,几乎将他逼疯,他紧密地封住她,一点也不温柔,根本无法温柔,累积了太久的思念及渴望,都化为狂风骤雨的吻,席卷着她的双唇,横夺她的气息,占领她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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