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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硝烟散尽人独立(民国军阀系列之三) > 第六章雁起青天

第六章雁起青天

出门打水都是欢悦的,一开门,正面撞到向抒磊的怀里,他怀里的书本全部掉落在地上。两人傻傻地面面相觑,她直愣愣看着他,看到他白皙的面孔上多了红晕,看到他竟然无措地蹲下来把书本一本一本拣起来。她要蹲下来帮他,手一触,不知怎么就触到他手上,他的手竟一颤,书本又掉下来了。

那个时候,他不过是个少年郎,很多情绪,压抑不住,不像后来,再次相逢,诸般情绪荡涤到无形。

雁飞从虹口归来很劳累。

谢晋元死了,日本人小庆祝了一回,长谷川得意非凡。

“中国人的惨败是在于他们自杀自灭。”他用中文说,因为舞会上有为数不少的中国人。王少全等中国人围绕着他,听这话,也无情绪也无波动,泰然自若。

雁飞突然觉得很想呕吐。

那边“百人斩”少将嗜酒,也爱好中国戏剧,醉醺醺地问雁飞:“听说梅兰芳是不唱戏了,不过天蟾戏院还有好戏本要上。”

梅兰芳不唱戏了,依然有人会唱,为生计,或为其他。

雁飞不想分清楚,这个世界上人们生存的理由本来就是千百种。她明白他只有一种,所有旁的一切不过是点缀,他抓不牢,也就不去抓。那时候她恨他,后来她不知道该恨谁。在舞会上的那刻,她笑着对少将说话,却把指甲嵌进了手掌里,狠狠地,用这痛忘了那痛。

再回到兆丰别墅,已经过了凌晨。雁飞只小睡了片刻,混混沌沌,黎明很快就到来了。雁飞又去了卓家探归云和江江。两人坐在一处,归云说着最近开厂房的事,雁飞又给了些意见。

归云说:“我要努力,小时候跟着爹一起逃亡,常常在黑夜里翻山过河,一脚踏过去就怕踏空。卓阳说,要走出一条前人没走出的道,会披荆斩棘,万分辛苦。不过他的决心,给我信心。”

乱世里出现些许的生机,他们看到了,积极向上,会抓牢。

雁飞微笑,有归云这样努力地活,她也安慰,心里慢慢变得宁静了。

归云把江江放在床上,任她玩儿。雁飞想要抱抱江江,江江顾自在床上爬着玩儿,左转右转,就是不要大人抱。雁飞和归云都怕她从床上摔下来,只得往床沿坐。雁飞叹,“小东西真顽皮。”

江江也许听到大人在说她,“噌噌噌”爬回过来,仰头望着雁飞,咧嘴闪出几颗|­乳­牙,笑嘻嘻的,脸上还生出两个小梨涡。

雁飞笑着对归云说:“她和你一样爱笑。”

归云也笑,也看着江江。孩子在成长,不管外面的环境有多恶劣,有些东西是止也止不住的。

这时候,江江喉咙口“咕咕”响几声,她蹭到雁飞的怀里,口齿不清,咬音不准,突然叫了一声:“妈——妈——妈。”

雁飞蓦地愣在当场。

归云推了推她,喜笑颜开,“江江叫你呢!”

江江接下来的动作更令她大吃一惊。

小小的孩子伸出肥嘟嘟的手,指着大床旁边五斗橱上摆着的那张归云结婚时候拍的集体照。她分明指着其中一个人,叫:“爸——”

归云也惊了,同雁飞一起看向照片。

她指的不是站在正中央的新郎卓阳,也不是站在前边的展风,却是站在雁飞身边的向抒磊。

孩子分明又要她们听清楚她的意旨,又叫一声:“爸——”

只是单音节,声音响亮,震人发聩。

她这样自动自发,给她自己的身份找了一个恰当的归属。

雁飞的泪,在那瞬间凝结。她抱过江江,将脸埋在她的胸前,无声地,紧紧地抱住她的女儿。

归云怔愣了,她想不到江江会对着向抒磊的照片叫爸爸,她只知道现在应该对着雁飞说:“你看,宝宝都大了,知道谁是她的妈妈,你不带她,她还是知道。离妈妈太久,她也会难过的。不要让她像我们小时候那样。”

雁飞没有点头,只无声地泣到江江被她感染,“哇哇”大哭。

这一哭,倒像雨过天晴,归云仰望碧蓝碧蓝的天空。

隔壁的铁门“哐当哐当”开阖,邻居家的小孩子叫:“妈妈妈妈,我要吃晚饭。”阵阵饭菜的馨香在空气中蔓延,这里能听到坊外的主­妇­和小贩的讨价还价,还有间或的电车开过时尖锐的鸣笛。

平静的生活在弄堂里流淌。

雁飞抱着江江,在卓家亲自喂了她一顿饭。归云用­鸡­汤煨了烂糊面,江江吃得喷喷香,吃完雁飞给她擦脸,她非要往雁飞脸上亲亲。雁飞就任她蹭乱了脸上的妆容。

归云倒水给她洗脸,又说:“你想好了,我们都等你。我就信卓阳说的,日本人早晚会走的,我们的生活还很长。”

雁飞与江江依依不舍好一会,方拍拍归云的肩,“我晓得你的心。我也理会的。”

归云摘下手腕上雁飞送她的腕带,给雁飞牢牢戴上,“我信它能保护我,也信它能保护你。”

雁飞没有婉拒,带好,笑,“你放心吧!”她又将一物塞给了归云,归云一看,是童年的两个大洋。

雁飞说:“这个你也替我收着。”

归云心里莫名一恸。雁飞笑了,“别想多了,连同你的三个,成了五个圆,也是五福,给江江纳福。”

归云方才要自己安心收了。在雁飞走后,她又找来裴向阳,问:“你教小妹妹叫了‘爸爸’?”

裴向阳眨眨眼,“小妹妹有妈妈,也该有爸爸。”

归云又问:“你怎么教她认了爸爸?”

裴向阳说:“我看到妈妈拿照片教小妹妹叫‘妈妈’,我想给小妹妹找个爸爸,那位叔叔看上去像小妹妹的爸爸。”

归云莞尔,孩子的逻辑就这样简单。她感谢裴向阳,抱住他亲了一口。

有孩子的地方永远会有希望。

可生活依然继续陷进黑暗,笼罩在头顶上的­阴­霾根本不会散。

雁飞同几个日本人的车在西区遭了枪击,死了一个少将军衔的日本军官,和********司机。同行侥幸逃脱的日军大佐长谷川发挥了他在租界军政商的影响。巡捕房和日本宪兵彻夜在租界各处抓了几十个嫌疑人就地正法。

他们将人头挂在沦陷区防线的灯柱子上,一溜的鲜血淋漓。南北通行就是此处,持枪的日本宪兵要中国人从中国人的鲜血下通行。

报纸发了新闻,归云也看到了,归凤也看到了,私下同归云说:“以前戏院里的人说谢小姐又同日本人搞在一起,专为中国商人和日本人牵线。这个死掉的,去过戏院。”

归云心头乱跳,心急如焚,直奔兆丰别墅,雁飞正蒙头酣睡。她摇醒雁飞,雁飞朦胧着双眼,先说:“我同长谷川坐后排。前排的少将被­射­中脑袋,我没事,你放心。”她转着手上的平安腕带,眼­色­惘然。

归云恐惧地狠狠抓牢她的肩膀,问:“雁飞,你到底在­干­什么?”

雁飞的房间里燃了定神的檀香,香烟萦绕。房内陈设简单,本就素然无多物,空荡了,反不能安定人的心神。

她推开了归云,从床头柜上拿了一支烟,想要点燃,看一眼归云,又放下,“桥厦里有些被看成重犯的洋人要被转移关到其他地方,若是他们看成了重犯,多半——我们不能让蒙娜被带走。”她想一想,依旧点燃香烟,“我们要想法子给蒙娜打通这关节。有钱能使鬼推磨,也能使鬼子推磨。”

雁飞吸了两口烟,再摁灭,“你瞧,我在­干­这些。”又靠到了归云的肩上,“你且安心,我这些日子也存了些款子,往后我要做江江合格的妈妈。”

归云惊魂不定,怀疑地忐忑地向她确定:“我可能信了你?”

“你做了多少我心里有数。”她给她一个“我也不会令你失望”的眼神,再转开眼神,迎着模糊暧昧的青烟,深深呼吸。她一手攥紧了腕上的腕带,起身下了床,一把拉开沉沉的窗帘,满室光明。窗外碧绿生青,是对面小洋房满壁的爬山虎。不屈地,坚强地爬满一墙。

归云只觉眼前斗一亮,暗亮之间,闪烁不定。

雁飞很快用了些路子通了些关系,抹了蒙娜“重犯”的名头。其中也是费周折的,关节的人物爱好中国古字画。

归云同卓太太商议,卓太太当机立断,“人命大过天,我们承担些损失不算什么。只要蒙娜活着,就是大造化。”

也就慨然决定从浙江的旧宅运出唐宋时代的两件珍品,是陆明自告奋勇避过日本的边防哨兵从浙江犯险运回来的。

庆姑和小蝶娘都忧心忡忡,为他牵肠挂肚,陆明只留一臂的身子站得很牢靠,他说:“这里里外外就我一个男人,我不做,谁去做?”

目光炯炯的,有潜藏很久积聚很久的力量。不知道陆明憋了多久。

两卷字画自是有了效果,蒙娜被留在了“桥厦”,同新近被抓进去的犹太人关在一起。

七八月里,公共租界的英军正式撤退,留下的美军也所剩无几,日本人对他们所谓盟友的敌人开始下手。避在大上海小弄堂离乡背井逃避纳粹迫害的犹太人首当其冲,大批大批被俘进了集中营。

日本人贪他们的财,搞了些“以金赎罪”的名头向犹太人敛财。

雁飞说:“这倒是好了,说明那里一时半刻也出不了什么意外。”

归云同老范别有忧愁。

老范说:“前一阵有通知,说公董局要颁布日本人的命令,学华界实行分米配给制,一个人一个月八斤米,在我们现状来看,一定不够吃,更不用说再做生意。”

归云道:“他们且管着大米的进出,我们多用面粉,也还过得去,只是时间长了,肯定是不行的。”

依旧愁了生计,活着就是万般的难。

雁飞说:“粤雅楼在日本人那里领了特别通商许可证,有些待遇不一样。”

归云断然正­色­,“我们决计不会去领,这样一领,就落实了给日本做事的名头。”

雁飞起身,“那就挺了身子做好熬的准备吧!”

他们的­性­子,也就是他们的命。

雁飞萧索地孤身上路,走得乏了,便在路边的杂货铺子歇上一歇。铺子里有卖糖果,她想江江是到了可以吃这种花花绿绿硬糖的年龄,就买下一包,随身带着。

她回到喧嚣罪恶的舞厅,如今的舞厅也都是日本人的天下。

袁经理财运亨通,又多开了一个小舞厅同一个京剧院,忙得分不开身,就委托别个人看百乐门的场子。其实也就是给日本人看场子。

今次,长谷川重兵包了场子宴请他的日本同僚和老乡,要中国舞女伴在旁边做乐子,还要台上的中国歌女唱《樱花》,唱《红蜻蜓》。

雁飞倒是并没有事先得到通知,看场外持枪的日本兵,场内的日本商人日本军官,怔愣了,心烦意乱。稍稍理了片刻,就自觉上前,往长谷川身边坐下。

他如今也政商亨通,山田死了,少将死了,他却懂了很多在战场上学不来的道理。帝国的光辉或许永恒,他的荣誉只有一瞬。只有钞票,永不会背弃他,还能让他坐在这样奢华的场子里,用累积的财富和财富累积的地位,来比过军衔。

故,他对广开财路、四通八达愈来愈­精­通。还有,知道如何有效地保命保身价。雁飞最暗恨的就是这一点。

这天聚在他身边的却都是日本人,他们讲日本话,仍需要炫耀帝国战争的最大热点话题。他们讲杀了多少中国人,缴获多少战利品。

雁飞用扇子掩住了口,问长谷川身边懂中文的日本兵:“大佐谈什么这么高兴?”

日本兵很得意,“大佐正在回忆当年东北战场的辉煌。”

“哦?”雁飞瞟了一眼那个日本兵。

日本兵受到鼓励,继续翻译:“大佐当年赢得很多战役,虽然偶有失手,被敌人逃脱,但是事隔几年,最后依然抓捕归案。”

日本人都笑了,男人扬着卫生胡大声笑,女人掩着小口小声笑。

雁飞问:“又有什么好笑的吗?”

“有个男人,十分顽强,大佐说,是他遇到最不可思议的敌手。”

雁飞仔细倾听。

“当年东北一战,一个被惩不能人道的支那男孩竟然成长成一个可怕的敌人,这令大佐非常惊骇。”

时间停顿了,回到血流满地的清晨。她亲眼看见的他身上最深重,深重到他不得不放弃一切的那重伤口。

那副十字架像枷锁,在雁飞折下扇子的片刻,“喀”的一声,又牢牢扣住了她。

台上的日本歌谣不间歇,是用中文唱的日本歌,这是李香兰带来的新流行。

雁飞往舞厅中央去,搂住一起跳舞的男男女女,眼眸森森,光和影都挟制着她。她一步一步往门外走,那里微亮的光,照不到她。只有陈曼丽那翩然的鲜红的身影,在那光亮之上。

满厅黑压压的人群,迫得她不得不回了原位。

雁飞露一个莫测的笑,手里多拿了一个酒杯,盛满鲜红的酒,递给长谷川。

长谷川暗暗瞅她,她坐下来敬他酒,“大佐,好夜­色­好美景,不喝酒怎么行?”

她一饮而尽,酒杯一放,倚到椅子背上,往长谷川身边靠了靠,看他喝下了那杯酒。

她想,她得再找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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