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傍晚,铭宇梦见杜水愚肿瘤一摘除,在他手中变成一个婴儿,眼耳口鼻流血……婴儿猛然张嘴,露出两排尖锐雪亮的牙齿,咬向铭宇。铭宇手一松,婴儿钻进杜水愚腹腔,“哇哇”叫了两声,腹腔冒出一股红血,形成一个血窟窿。血窟窿的哇声越叫越大,血漩涡越来越大。猛然,血喷射出来,铭宇一闪,手术台顿时暗淡下来——鲜血沾满了无影灯。
铭宇眼前出现几个黑点——眼镜片上鲜血点点……
铃铃铃……铭宇被清脆的手机铃声惊醒了。
铭宇醒来,睡衣被汗水浸得湿透,额头沾满黄豆般大的汗珠。他摸起床边的手机一看,屏幕显示“吴因宁”。他接起电话。吴因宁医生在电话那边说:“林主任,杜先生腹腔引流管仍有大量血水,直至下午有200毫升。我给他输3单位红细胞,还有2单位血小板,还是没改善,你看怎么办呢?”
“血压咋样?中心静脉压多少?”
“血压一直正常,中心静脉压12cm水柱。”
铭宇沉默一会,说:“手术结扎血管非常小心呀,该不会有血管出血。病人凝血功能一直异常,我想是凝血功能异常引起的……我马上过去看看。”
二十分钟后,铭宇回到杜水愚病床边。杜水愚的麻醉药已经代谢,就仿佛转世新人一样,见到铭宇说:“我重见光明啦。今天我好象睡了一天,还作了一个梦,梦见马克思向我讲解《资本论》哩!现在,我又回到社会主义社会啦!刚才吴医生跟我说了手术情况,很成功!你手术,我放心。”
“尽力而为吧,姨公你放心。我还要看你主持的《艺术长廓》呢,还要跟你学习国画呀!”
铭宇蹲下看杜水愚腹腔引流管,见血水断断续续,有点不妙,难道杜水愚腹腔有血管裂开了?他翻看病历,看新的凝血四项,凝血酶和凝血酶原时间依旧超出正常值,便对吴因宁说:“小吴,给他用两支‘立止血’。”
“‘立止血’前天用完。现在进了一批新止血药,名叫‘封血停’。每次用2千单位,是否现在给他用上?”吴因宁问。
“‘立止血’效果优,副作用少,为什么突然没药呢?‘封血停’是什么药?哪个厂生产的?”
“药是王院进的,上海一家药厂生产,说明书说药成份是从蝎子毒素提炼出来的,比一般的止血药效果强十倍。价钱也贵三倍,据说一支一百元多呢!”
铭宇明白了,最近中央通知新一轮药物降价,准备打破医院“以药养院”的模式,解决群众“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比如一支50元的药,降了几次,变成20元,药厂没利润,就不生产,改生产新的药,用来代替旧药,否则药厂难于生存下去。医院是自负盈亏的事业单位,如果药价太低,医院也难以生存下去,因此“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当降价药品名单一下来,医生一夜之间把这些药停掉,改开其它新药。铭宇想,“立止血”也许正在其中,即使不在,“封血停”价钱高,医生当然选择它。因为新药价钱贵,回扣多。现在药厂竞争激烈,新药要击败旧药,必须回扣多,其次疗效肯定,所以新药成本高,零售价也水涨船高。“立止血”几十元一支,新药“封血停”比他贵一倍。通常新药出来,药厂会请一批名院教授在各个会议,作专题汇报试验结果,把它的优点说得天花乱坠,对基层医生进行宣传,再让医药代理找基层医生,药品自然就流进了医院。
吴因宁说的“王院”指副院长王铁霖。他和铭宇同在腹外科工作。王铁霖妒忌心极强,一直想从腹外科张主任手中夺过主任的位置。张主任退休前把主任的位置传给了铭宇。铭宇之所以后来居上,除了他的医术高明,关键是张主任选中他为接班人。
铭宇的父亲是位出色的腹外科医生,铭宇耳濡目染,从小就立志当外科医生。他读中山医科大学时,每个假期回来都要跟父亲学手术。毕业时,已经学会了阑尾、腹股斜疝之类的简单手术。工作6年,从广州进修回来的他,做了两例本院从没做过的大手术,一举成名。33岁那年,他刚升副主任医师,碰上腹外科的张主任退休。张主任见铭宇手术天分高,选他为接班人。王铁霖的职称也是副主任,对铭宇升为主任,从来都是口服心不服。
医生有两种,一种靠技术,一种靠嘴巴。铭宇是前者,而王铁霖正是后者。王铁霖有空便去外交,社会上三教九流无所不识。有一次,他开车回家冲红灯,被交警拦住了。他冷静地对那交警说,你先别开罚单,我打电话给你们贾局长。很快,公安局贾局长马上打电话给那交警说,王医生正赶回医院抢救病人,为了救人才冲红灯,还不赶紧放他走?那交警一听是贾局长放了话而且又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向王铁霖陪礼道歉,并主动询问,是否需要为他开路。凭着出色的外交,王铁霖第二年就升为医院的副院长。据说,他的同学是珠州市的组织部长,一人得道自然鸡犬升天,人们也见怪不怪。只是他晋升为副院长后,却常跟铭宇发生摩擦。
半年前,王副院长进了一批粘手术伤口的胶水。铭宇嫌价钱太贵,拒绝使用,这样的结果直接导致他的病人越来越多,而王副院长的病人越来越少。这使王副院长很不高兴,使了很多办法逼铭宇使用那种胶水,最后也没能如愿。只好自己也停用了这种昂贵的伤口胶水。
铭宇沉默一会,对吴因宁说:“用吧,维生素k1,老药止血芳酸也用上。”
护士给杜水愚静脉注射了两千单位的“封血停”后,杜水愚突然眼睛睁得大大的,四肢挣扎,烦躁地说:“铭宇……铭宇,我呼吸困难哩!”
铭宇意识到他可能药物过敏了。他拉开杜水愚上衣,发现他的胸部散布一片过敏性红疹,急忙大声喊护士:“把抢救车拉来,马上注射10毫克地塞米松……面罩吸氧、测血压……”
杜水愚急促的呼吸转眼慢下来。监护仪上显示缺氧的血氧饱和度参数从97%掉到65%,接着如风中断线的风筝,在空中挣扎几下消失了。
监护仪上心电图波越来越大,越来越疏,颤抖几下变成一条直线。
铭宇从抢救箱抽出一支肾上腺素,给杜水愚静脉注射了1mg。icu医生为他Сhā上气管导管,上了呼吸机。吴因宁双手叠压在杜水愚胸骨中下三分之一处,为他做心脏按压。吴因宁按压十几秒,监护仪上直线的心电图,颤抖出一串波形。1分钟后,吴因宁试停按压,看他的心脏是否恢复自主跳动。可他一停,波形颤抖几下,又变成一条直线。吴因宁继续按压几分钟后,再试停按,心电图波又变成一条真线。铭宇见此情形,冲上去换下吴因宁,亲自给杜水愚做心脏按压。
铭宇连续按压了几分钟,杜水愚心脏渐渐恢复自主跳动。监护仪显示杜水愚心电图波,变成不规则波形。铭宇发现心电图上有频发性室性早搏图像,叫护士给他静脉注射100mg利多卡因来消除室性早搏。
三分钟后,频发性室性早搏消失了,变成偶发性早搏,随后渐渐恢复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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