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依娜介绍了负责审理杜水愚案件的朱法官给蓝院长。蓝院长约了几次朱法官,法官推说白天太忙,晚上才有空。
周六晚上,铭宇开车载蓝院长去朱法官郊外的“天一山庄”。山庄傍山而建,隐约可见一座三层高的洋楼。铭宇的车,惊起一阵狼狗声。朱法官闻狗声开门迎客。他带铭宇、蓝院长穿越花木香径,曲曲折折走向小洋楼的大厅。厅里隐约着悠闲的古琴声。
朱法官四十岁左右,脸如弯月,个子瘦高,戴金线架眼镜。他一见铭宇,就跟他握手说:“久仰你大名,有空来山庄赐教我琴技。”铭宇跟他客套一番后,举目打量大厅,只见墙上挂了几幅字画,其中有一幅字写着“只谈风月”。他明白,主人筑此屋是为了寻一方宁静。朱法官请他们坐在一个树根盘绕的桌子旁,沏上一壶龙井茶,摆上几个小紫砂杯,还有一些精致的小干果。
蓝院长说明来意。
朱法官呷一口香茗,说:“现在,医院真难经营,法律都是保护弱势群体。如果按现在的‘举证倒置’法来审案,医院不管有理还是无理都要赔偿,你们最好还是私下协商比较好。既然闹到法院来,那你们有输的心理准备。我认真看了材料,病历删改了,不容乐观呀!”
“朱法官,我这几天也看了不少关于医疗官司的案例,最终决定还是法官。有的本来医院要负全责任的,最后只负了70%的责任,还有的判医院负30%的责任。如果对方胜诉,你看我们要负多少责任?”蓝院长。
“这个事情不好说。蓝院,虽然有这样的案例,但我从来不这样判。这事还是不要谈了吧。”
“医院里的事我说了算。官司你最清楚,请你指点迷津呀。还有几天就开庭,我这个院长可压力很大。”
“蓝院,这事还是找个适当的时候再说吧。我这里明写着‘只谈风月’,我们还是谈古琴吧。蓝院找我,我不能不赏脸。我想跟你当面谈不好,大家是知识分子,这样吧,你院的张律师跟我熟,让他来跟我谈吧。”
朱法官从书房取了一具琴,跟铭宇谈起古琴。朱法官虽懂古琴,但技不如铭宇。铭宇教他一些指法和心法。朱法官非常高兴。朱法官曾得广陵派第十一代传人的指点,但由广陵派琴曲的节奏自由跌宕很难把握,所以朱法官的琴技还停留在入门阶段。铭宇弹了一首《流水》。此曲是管平湖先生的得意之作,被美国人录入了太空探测器的金唱片上。朱法官听得入神,当琴声如流水突然而断时,他才醒过来,击起掌来。
突然,朱法官对蓝院长说:“蓝院,琴声无价。”
蓝院长想了一下说:“琴声虽无价,它终究是尘世中的人弹出来呀。”
“是呀,凡事有个度哩。我审案也是有度,不审案也是有度的。”
“相信朱法官。今晚与朱法官这样的高人一谈,可真海阔天空”
朱法官见铭宇琴技出神入化,跟他谈起古琴乐理,直到晚上11点了才放他回去。蓝院长一走出朱法官的别墅,笑着跟铭宇说:“铭宇,幸好你今晚来。要不,我还不知怎样才撬开朱法官的口,不过,具体工作还需要张律师跟他谈。唉,这场官司可不好打。我们太被动了。本来,我还指望朝岚爸爸再次出面,可想不到搞得她家族反目成仇,我也很内疚哩!”
“杜兴江无可救药了。他背叛整个家族!”铭宇说。
开车回家路上,铭宇感觉朱法官神秘、贪婪、清高、自责……他喜欢古琴这种高雅的艺术,简直是叶公好龙。蓦然,他觉得朱法官像南宋的奸臣秦桧,又像大奸若忠的伪君子。秦桧可是个诗词高手,又是出色政客。刚见面,朱法官弹出“琴声无价”。可见他是个历害人物。铭宇想起他那座“天一山庄”,越想越讨厌他。他知法官工资不高,“天一山庄”也许从“琴声无价”中弹出来的。
三
明天开庭了,朱法官约铭宇去“天一山庄”相讨。
晚上,铭宇走进山庄,见朱法官桌面上摆了一具古琴。他还以为上次朱法官给他弹的那具。当他坐在琴旁,发现是另外一具古琴,从琴上的龟断纹,他判断古琴最少也有几百年历史。
他仔细看琴背,上面刻着“飞瀑”两字。他想,莫非它就是古传中的名琴“飞瀑”。铭宇曾读过朱长文的《琴史》和沈括的《梦溪笔谈》,都记载了“飞瀑”这具名琴。据说是唐朝宰相李勉亲制的好琴,由唐代书法家李阳冰写上篆书三十六字。这具古琴很多复制品,几乎每个朝代都有。铭宇猜测朱法官的古琴是明代复制品。虽然是复制品,但也很珍贵呀。
朱法官见铭宇兴味盎然,说:“铭宇,今晚约你来,既有公事,也有私事。我们还是先谈公事吧。公事嘛,你院的张律师跟我谈过,我只能秉公办事。”
“朱法官,我们胜诉的机会有多大?”
“几乎为零,虽然鉴定会鉴定不是医疗事故。可是,修改病历,那是违法的,所以你院必输,只是赔偿多少的问题?”
“私事?”
“其实也没啥事。你最好还是为自己着想,官司输后,你们医院的领导会惩罚你。特别是那个王院,他非常憎恨你。我跟他吃了几次饭,言语间可以察觉出他对你的敌意。这个人城府很深,又是个小人,你要防备他。”
“多谢朱法官,朱法官真是明察秋毫呀。”
“我也是个受传统文化影响很深的人。所以我一直向往古人的高格,讨厌世俗小人。压根子我非常讨厌王院这类人。但在中国,还是他这种人最容易得势。你这种君子的人难以融入上流社会的。这也是中国的悲哀呀。”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能独善其身不错了。”
“是呀。做君子是很难呀。做我这一行,根本没办法。”
“为什么?我觉得朱法官很优秀呀。”
“法海凶险,身不由己。”
“此话怎说呢?”铭宇问。
“做法官的凶险是会常常受到败官司一方憎恨,甚至报复。我曾经受到一个儿子被判无期徒刑的老板恐吓,他扬言杀掉我全家。还有,审案也常常受到权力的干扰和左右。我经常被上头压下来要我怎么判。如果你不听他们的话,可能你连饭碗都不保,这是其一。其二,做法官还常常受到利的诱惑,不但是自己,还要上面也是,上面得到利益就分一点下来,要我如何判,我不接受也不成,到了出事的时候,上面就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铭宇感慨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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