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Philosophy of Smoking
文尹丽川
图何经泰·廖伟棠
对于那些不知改悔的人们,香烟是另一根手指。十指连心,这世上还有更疼的人事。现在我手里夹了一根中南海,烟霭是蓝紫色的,和当年手里的都宝一样。都宝已经过去,中南海时代已经来临。北京的市烟,给北京的市民和居民,包括外地的游客,多么的万众一心。在我们的京城,每件小物事都可能惊心动魄,一不小心就成了象征。中南海劫数难逃。
90年代初的圆明园艺术村,小卖部大姐应该卖出了几十万盒都宝。两块或两块五,恰是当时的消费能力,也是那时浓烈而粗糙的生活。京城的出租司机也大多都宝,黄|色“面的”里时常烟雾弥漫。那时节还流行进口烟,商人出门时预备好来路不明的万宝路。也有那类虚荣病患者,在家都宝在外三五。
十年过去。“面的”不在,都宝往矣。既然电视报纸齐声宣称我们阔了,香烟的档次当然就提升,中南海有备而来,应运而生。四块或四块五,正是都宝的一倍。说明我们的物质水准十年成倍翻番。也算准确,看似一切都成倍翻番:房价、画价、米价、跳楼价、上床和离婚的速度。
中南海厂家真是聪明到家。算好老外和国人都会喜欢中南海这个名字,更算好女烟民的飞速增长。中南海烟身细长、洁白、焦油含量低,既满足了女士或女孩们在酒吧的时尚风度,又不至于太影响同样是风度所需的美白皮肤。
男人们也懂得了怜惜自己。抽了这么多年烟,谁还敢去查肺。但烟还是要抽的,生意还是要做的,艺术还是要搞的,日子还是烦心的,酒吧还是要去的。换成中南海,心理上总好过一些。焦油含量低可谓我们的香烟哲学,既要健康,又要颓废,契合这时代的心态。
在他国抽烟早被定性为恶习,敬烟简直是害人。在本国却有过一段敬根烟好办事的纯真年代,在那不得不发扬共产主义的贫困时期,香烟曾作为一种联络感情的暧昧方式。外地来京的客人会在酒席上逐个发烟,却被主人坚决阻止,命令说,“抽我的!”那时香烟的优劣更象征了贫富,现在一盒四块五的中南海已混淆了视听,模糊了差异。敬烟逐渐失去拉拢、巴结、慷慨、好客之意。中南海的价位如同它代表的品位,不高级更不低级,大家都抽中南海,大家都小康和小资,递烟只因对面的人没有带烟,香烟不再承担感情,大家都纷纷西化。
都宝则留给了无产者。北京被藏起来的那些不符合国际居住标准的工棚和简易房里,还有无数人抽着一块钱上下的劣等香烟。在他们中间敬烟仍被视为某种仪式。
万宝路倒没有涨价,可毕竟十块钱,比中南海贵上一倍多。每个出租司机都告诉我,打车的人比从前少。这说明我们并没有如约而阔,同时也说明我们有了必要的自信和讲究实际之心。公车如果方便就坐公车,中南海和七星、白万宝路都焦油含量低,我们就选择中南海,香烟亦不再负担面子。
还有两件趣事都是关于出租司机的。京城出租司机纷纷改抽中南海,又和艺术家们保持了惊人的一致。而每次去外地,出了车站打车,司机一看我手中的中南海烟,立刻胸有成竹地笑:哦,北京来的。
是啊,我们的北京,我们的中南海。中南海去不得,还抽不得么?我们的香烟政治,多么霸气,又多么阿Q。我们的香烟哲学,多么北京。香烟见证了这个城市的变迁,中南海是此刻的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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