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孟洵揉了揉眉心，似乎还有些困乏，于是又转身往卧室走去，“我再睡会儿，你做好了叫我。”
“哦。”童菲菲连忙答应下来，拎着东西走到厨房。她仍觉得脸上发烫，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情这才慢慢平复下来℃是见鬼了，不就是看个美男睡醒图嘛，至于这么脸红心跳的吗？她闭上眼努力回忆君安的样子，君安，君安……嗯，君安比他帅多了！
因为考虑到是孟洵的生日，所以童菲菲这次做的菜格外丰盛。三荤三素，再加上孟洵最喜欢的萝卜鲫鱼汤，等她把碗筷摆好时，刚好十二点。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叫孟洵起床，孟大人已经闻着菜香自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咦，这么多菜？”孟洵看到桌上丰盛的菜肴愣了一下’菲菲的勤俭节约他这段时间可是深有体会，晚餐一般都是三菜一汤，偶尔在他的要求下，她周末过来给他做午餐最多也就是四菜一汤。今天这规格，还真是头一遭。
“哦，今天不是……”童菲菲刚开口，门铃突然响了，孟洵于是示意她等一会儿，起身先去开门。
“孟太太？”孟洵略有些意外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童菲菲全身一僵——孟洵的妈过来了？
“你这孩子，都这么多年了，你还要和我生多久气？”孟母一边说着一边往屋里走，看到童菲菲时愣了一下，“雅盈？”
童菲菲连忙站起身，笑得有些尴尬：“孟伯母。”
“你也是来陪小洵过生日的？”孟母不豫的脸色在看到童菲菲的那一瞬立刻化作了和风煦暖，她走近餐桌看到一桌子的丰富菜肴，笑得更加慈爱，“这都是你做的？真不错！现在像你这么懂事又贤惠的女孩子已经很少了！这高门大户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啊！”
童菲菲被孟母夸得全身不自在，感觉冷汗都要滴下来了，孟洵不动神色地走到了孟母身前，挡出了她看向童菲菲的目光，略有些不耐地问道：“你过来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陪你过生日啊！”孟母不满地嗔了一句，把手里拎着的蛋糕放在桌上，“我专门去可颂坊订的芝士蛋糕，你不是一向最喜欢吃的？”
“我早就不喜欢吃这些甜腻的东西了。”孟洵垂下头，目光淡淡地从蛋糕上扫过，“司机还等在外面吧，雅盈在这儿，我就不送您回去了。”
“小洵……”孟母闻言一怔，孟洵抬起头淡淡地笑了笑：“谢谢您送来的蛋糕。我也祝您和老头子伉俪情深，百年好合。”
孟母的眼神慢慢黯淡下去，她看了一眼站在孟洵身后的童菲菲，终于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孟洵走回餐桌边坐下，端起碗，看着一桌子的菜，抬起头来问童菲菲：“所以，你也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才做了这么多菜？”
童菲菲点了点头，心里有些忐忑。看起来孟洵似乎并不想过这个生日，那自己待会儿要怎么送出雅盈给他的生日礼物呢？
“干嘛皱着眉头？认为我对我妈太过分了？”看着童菲菲皱眉不语的样子，孟洵放下了碗，语气有些闷’菲菲小心地看了看孟洵的脸色，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没有。我只是感觉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愿意过这个生日？”
孟洵垂下头，拿起汤勺盛了一碗汤，缓缓喝完才再度开口：“我是不太愿意过。因为今天不只是我的生日，还是我妈和老头子再度携手的大好日子。”
童菲菲有些愕然：“这么巧？”
“巧？”孟洵嗤笑了一声，唇角浅浅地翘着，眼底却俱是冷意，“我当初，也以为是巧合。”
短短一餐饭，童菲菲大致了解了孟家的恩怨情仇——三十年前，孟洵的爷爷还是当地颇有影响的政界要员。那会儿孟洵的父亲还没有下海经商，正在某事业单位当一个小小的科长，并在父母的撮合下娶了某国企厂长的女儿。后来，孟父因为不满骄横跋扈的妻子，于是和自己温柔可人的小科员——也就是孟洵的妈妈一番天雷勾地火，有了孟洵♀事在当时可算是极其恶劣的事件，一旦被揭发出来后果将不堪设想。于是孟洵的爷爷雷厉风行地棒打鸳鸯，将孟父火速调离了此地。岂料孟母在这种情况下仍然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坚持生下了孟洵，并含辛茹苦地将他拉扯大。五年前，孟父再度出现在孟母面前。彼时孟父的结发妻子已经辞世，而其嫡子又被查出患了绝症。惊惶之下，孟老爷子得知自己居然还有一个儿子，顿时大喜过望。于是孟母在孟洵生日那天精心安排了父子俩的见面，并拿出亲子鉴定，逼迫孟洵和孟父相认，继而顺理成章地与孟父再度携手，喜结良缘。
“绝症？”童菲菲有些懵了，“谁得了绝症？你那个大哥？”
“看不出来吧？”孟洵笑容里的讥讽之意更浓郁了一些，几乎要笑出声来，“是误诊。在老头子和我妈结婚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就发现了。可惜，那时我这个‘私生子’已经名正言顺地转正了，你没看到那会儿我那位大哥从医院回到家里，看到我和我妈坐在客厅里时的那个表情，真是太精彩了！”
童菲菲无语地看着孟洵，过了许久，才轻声开口：“或许，你可以换个角度想一想，至少，你还有父母可以去埋怨，可以去不满，他们也在努力地补偿你。而有些人，可能盼了一辈子，也等不到这样的机会。”
听到童菲菲的话，孟洵的笑容渐渐淡下来，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你是在说你自己？”
童菲菲摇了摇头：“不是。我是在说我的一个朋友。他爸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抛弃了他和他妈，在他的记忆中，他爸对他很好，所以他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他爸会如此狠心地离开他们。于是在他八岁那年，他问他妈，是不是他不够乖不够好，所以他爸才不要他们了？结果他妈抱着他哭了很久，对他说了很多句对不起，从此他就再也没在他妈面前提过他爸。但其实，他一直都很想再见他爸一面，他一直都很想问问他爸，为什么要抛弃他们？他想问他爸究竟还记不记得，自己还有他这样一个儿子？”
“有什么好问的？不管是什么原因，他和他妈都已经被抛弃了，不管他爸还记不记得自己有这个儿子，他都已经被无视了。”
“所以，你比他幸运。因为你知道了当初你失去父亲的理由，而且，你还有机会继续和你父亲在一起。”童菲菲定定地看着孟洵，她也不知道此刻她心头的酸涩因何而起，她只是不想看到孟洵这样自伤♀个样子，让她想起了当初迷惘的君安，到死，都没有再见到父亲的君安。
孟洵眯着眼睛，看向童菲菲，又是这样的眼神，悲悯而无奈，苍凉而寂静。他移开目光，走到酒柜旁，拿出一瓶红酒，打开盖子倒了两杯，然后拿起来和童菲菲碰了一下：“你还是第一个说我幸运的人。那好，就让我们一起为了我的幸运干杯！”
喝完酒，孟洵的心情好像好了一些，笑道：“你既然是过来给我过生日的，应该准备了生日礼物吧？东西呢？”
他大喇喇地伸出手，童菲菲被孟洵这突如其来的孩子气表现搞得一愣，呆呆地从包里摸出那个精美的礼物盒子，递给他：“这是礼物，不过不是我买的。”
“不是你买的？”孟洵脸上的笑容淡下来。他诧异地拆开外面漂亮的包装，看到盒子上的G时愣了一下：“卡地亚？”
打开盒子，居然是一对精美的袖扣♀对袖扣他曾经在时尚杂志上看到过，他记得价格要三千多块。他抬起头看向童菲菲，脸上的笑意消失无踪：“这是谁送的？”
童菲菲咬了咬嘴唇，勉强撑起一个笑容：“是雅盈送的。”
“柯雅盈？”孟洵有些意外，“她没事送我东西干什么？”
“那，她不是，你名义上的女朋友嘛！”童菲菲撑起一个笑容，孟洵关上盒盖，随手将盒子往桌上一放，身子往后倒，靠在椅背上：“说吧，她是怎么个意思？”
童菲菲挺了挺腰板，坐直了一些，才开口：“是这样的，你前段时间不是让我以雅盈的身份去见了你的家人吗，然后雅盈她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就以为你真的在和雅盈谈恋爱，所以，她想见见你。”
孟洵皱起了眉头：“让我去见她妈？那接下来是不是双方家长都要见面了？这么一来岂不是很容易穿帮？”
“哦，这个你不用的∨盈已经和她妈说了，不想让你这么早正式地见他们，所以你只需要和雅盈在她妈面前演一场戏，就是装出个约会的样子，让她妈远远看一眼就行了。主要就是让她妈看看你和雅盈在一起时到底是怎样的，免得瞎的。而且我想过了，其实这事对你也有好处。我假扮你女朋友不就是用雅盈的身份吗？那如果你见了她妈，也就是从柯家那边坐实了你在和雅盈谈恋爱的事情，这对你的计划不是更有帮助？雅盈也会感激你的，以后若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那也都好说了。”
孟洵看着童菲菲侃侃而谈的样子，心想这丫头看来还真是做好了准备才来的，这么多次谈判谈下来，她对自己的性子倒也算摸透了几分，可惜啊……他抬起右手，细长的手指轻轻扣了扣桌面，唇角牵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你们考虑得倒算周详。不过，我还是觉得我没什么必要去帮你们演这出戏。我家人现在已经相信了你就是柯雅盈，我不需要再用柯家人帮我证明什么。”
“但如果你不帮我们演这出戏，柯雅盈她妈就会很不满，她甚至可能会阻止‘雅盈’和你在一起！要真是这样，你就不能继续和‘柯雅盈’谈恋爱了！”
“不能继续和‘柯雅盈’谈恋爱，我就再找别人假扮我的女朋友。反正你也不会用柯雅盈的身份帮我做什么别的事情，要只是为了在我爸妈面前找个挡箭牌，那也不是非她不可。”
童菲菲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孟洵竟然会这么说，不禁有些无措：“可是，你不是已经带我去见你爸妈了？你应该不是那么随便带女孩子回去的人吧？如果再找个挡箭牌，不是又要解释一堆？你不是一向都很怕麻烦的？那现在只需要你在雅盈她妈面前演一场戏，就可以少去你应付你爸妈的那些麻烦，这多划算啊！”
“划算什么？难道只要我帮你们演了这场戏，你这个‘柯雅盈’就能一直在我家人面前做挡箭牌？万一我在她妈面前演了这场戏，两边老人都知道了这事，结果你回头给我撂了挑子，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亏大了？”
“不会不会！我一定不会随便撂挑子！要分手也一定是由你提出来的！”
“哦？真的？你保证！”
“我保证！”
童菲菲信誓旦旦地说完，孟洵才终于笑了出来：“很好！童菲菲，那你记住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除非我提出分手，否则，你永远都得做我的女朋友！”
呃？童菲菲目瞪口呆，原来，吃一堑长一智，在她对于孟洵而言，永远都是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童菲菲将孟洵的决定告诉了柯雅盈，雅盈在高兴之余，仍是分出了一缕清醒来的童菲菲，认为孟洵此举摆明是对菲菲起了心思，在想方设法地把她留在身边。菲菲却不以为然，淡然说道：“他对我起什么心思都没用，我的身份迟早会有曝光的那一天，你觉得他的家人能接受一个从一开始就在欺骗他们的女孩吗？”
“可这都是孟洵逼你的啊。”柯雅盈犹豫地问道，“你难道从来都没想过，真的和孟洵……”
“没有。”童菲菲摇了摇头，摆摆手打断了柯雅盈的话，“他早就说得很清楚，是让我‘假扮’他的女朋友，而我答应的也从来只是这个。他手里本来就握着我们的把柄，何况我们现在还有求于他，所以我才不得不答应。反正我也不损失什么，无非就是在他那里多花点时间，多给他做几次饭，多陪他演几场戏而已。”
“只是这样，而已？”她想起童菲菲之前日以继夜地忙着赚钱，白天上班晚上还要回去接私活。而现在，她因为要和孟洵在一起，生活反而规律多了，至少，她的晚餐不会再随便用一个面包或者一碗方便面打发掉。或许，这对她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别多想了，反正我们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就走一步看一步吧，船到桥头自然直。”童菲菲淡淡地笑了笑，柯雅盈看着童菲菲这样一幅波澜不惊的样子，终究没再说什么，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悲哀。
第四节
孟洵的客串演出很快就被安排好了。柯雅盈趁着夏小果去外地写生的机会，约孟洵去她家附近的一间杭帮菜馆共进晚餐。而柯母提前就去了那间餐馆，找了个位子隐蔽、视野良好的位置，静候“准女婿”的出现。
孟洵和柯雅盈刚走进餐馆，服务员就热情地迎了上来，柯雅盈借机打量了一圈，看到了不远处坐在角落里的柯母。服务员带他们走到预订的位置落座，柯雅盈挨着孟洵坐下，故意挡住了柯母大部分的视线，孟洵垂下头抖开餐巾时，低声说了一句：“别紧张，是我面试不是你面试。”
这句调侃让柯雅盈稍稍放松了一些，她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餐盘摊开，微笑着往孟洵那边略微靠了靠：“那你现在紧张吗？是不是食欲顿减了？”
“怎么会？”孟洵点了点餐牌上的龙井虾仁，问道，“来份这个？”
“好！”柯雅盈其实也想点这个，不过因为价格原因正在犹豫，看见孟洵如此大方，她也就放开了〗人又一起点了糖醋小排、马兰头、西湖醋鱼和毛蟹炒年糕，柯雅盈这才心满意足地合上餐牌，对孟洵笑道：“没想到我们俩的口味还挺接近的。之前我听菲菲说你喜欢吃辣的，还怕你吃不惯杭帮菜呢。”
“我是不太喜欢吃甜的，比如上海菜，但杭帮菜还能接受。”听柯雅盈提到童菲菲，孟洵的神色柔和了一些，他淡淡地笑了笑，“菲菲的厨艺挺好的。你呢？平时下厨多吗？”
“我可没菲菲那么能干！虽然我之前在日本留学时也是自己做饭，不过厨艺和菲菲比起来那是差远了。”柯雅盈轻轻皱了皱鼻子，叹道，“菲菲是真的厉害，她何止是做饭做得好，按摩更是一级棒！以后谁要是能娶到她，那才真是有福气！”
“她学过按摩？”孟洵的心里一沉。他知道菲菲会下厨是因为在餐馆打过工，难道，她还当过按摩女郎？
“嗯，以前宋……她家人生病时，她请不起护工，就自己学着按摩，后来她照顾得比人家专业护工还好呢，连医生都夸她！”
“家人？”孟洵微微皱了皱眉，“我听菲菲提起过，她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是她奶奶把她带大的，后来她奶奶也因病去世了。那你说她照顾得很好的这个家人，应该不是指她的父母或奶奶吧？”
柯雅盈一愣，她没想到童菲菲对孟洵这么清楚地讲过自己的身世，她不知道童菲菲有没有在孟洵面前提过宋君安和宋萍，于是也不敢贸然回答。孟洵看着柯雅盈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五年前他就知道了童菲菲除了她奶奶之外，应该还有一个很重视的人，但他一直不知道这个人是谁，现在看来，这个人，应该就是柯雅盈所说的“家人”。
正当柯雅盈不知该如何应对时，服务员将他们点的糖醋小排端上来了。柯雅盈连忙拿起筷子，岔开了话题：“这道菜挺不错的，是这里的招牌菜，你尝尝？”
这家餐馆虽然价格昂贵，但好在味道也的确不错～香味俱全的佳肴让两人的心情都渐渐愉悦起来，柯雅盈不敢再提起童菲菲，孟洵也没再刨根问底，两人互相讲了些之前在国外的趣闻，总算是有说有笑地吃饭了这顿晚餐。
结过账之后，孟洵先站了起来，然后殷勤地为柯雅盈拉开椅子，又帮她拿上外套，顺势牵起了她的手。柯雅盈下意识就想挣脱，孟洵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妈还在看呢。”
柯雅盈身体一僵，孟洵的手略微使劲，将柯雅盈的身子带着往他这边侧了侧。柯雅盈垂下头，没再挣扎，顺从地被孟洵桥手带了出去〗人一直走到停车场，孟洵才松开了手，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柯雅盈双手交握，轻轻捏了捏自己刚刚被孟洵握着的那只手，悄悄地搓了搓。
上了车，孟洵看了一眼脸还红着的柯雅盈，说道：“刚才我也是为了演戏演得逼真一点，你不介意吧？”
“哦，没事。那个，谢谢你！”柯雅盈趁着系安全带的机会偷偷做了个深呼吸，再抬起头来时，表情已经自然了很多。
因为餐馆就在柯雅盈家附近，所以两人没聊几句柯家就到了。孟洵一直将车开到柯家单元楼楼下，看见柯雅盈拉开防盗门走进楼内，才掉头离去。柯雅盈回家没一会儿，柯母就回来了。她看到柯雅盈端正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笑着打趣她：“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没和小孟在外面多聊聊？”
“这不是回来听您的审查结果吗？”柯雅盈拉着柯母坐在了沙发上，仰起头撒娇地笑着，“怎么样？还行吧？他不是您给我介绍的嘛，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啊？”
“不是我给你介绍的，还能由着你这么乱来？”柯母伸出手戳了戳柯雅盈的额头，“你这丫头，之前给你介绍了那么多都没看中，这次总算是入了大小姐你的法眼了！不过我看他对你也就一般啊，就只知道给你拉椅子拿衣服，吃饭的时候也没说给你夹夹菜什么的……”
“哎呀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夹菜？多不卫生啊！”柯雅盈故意大声嚷嚷起来，“我们两个可都是在国外呆过的，外国人都是分餐制您知道吧？”
“得瑟什么？你是中国人又不是外国人！而且我也不是在说夹菜的问题，我是想知道他对你到底好不好……”
“他对我很好！真的！不然那么多人追我，我干嘛就看上他了啊？”柯雅盈心想还好老爸出差了不在家，不然看见她这么大呼小叫的肯定又要唠叨什么“女孩子要温婉娴静”之类的话了。
“好吧，如果他真的对你很好就算了。其实他的家世我本来也不是特别满意，这次还是你小姨一直在我面前说这个小孟怎么怎么不错，我才说让你们见见，哪里会想到你还真的就看上了。”
“他家世挺好的啊！您别总想让我去找那些达官贵人的公子哥！您又不是不知道，老爸其实不怎么喜欢我和那些高官公子来往的。”
“你爸就只会不准你这个不准你那个的，压根就没空管你的终身大事！”柯母皱着眉头抱怨，“算了，你和小孟先谈谈看吧。我看他也不像是很急色的人，你自己反正也小心点，还是要矜持些。你说得也有道理，暂时还是别让他上门，等你们感情稳定点再说吧！”
“就知道还是老妈懂我！”柯雅盈松了一口气，亲昵地搂住柯母的手臂，保证道，“放心吧，我知道分寸的！”
柯雅盈的这次劫难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化解了。一周后夏小果写生回来，正好到了春节前夕。柯雅盈陪着夏小果去超市买年货，小果看着雅盈一包又一包地往手推车里扔食材，连忙拦住她：“够了够了，我一个人在家，吃不了这么多！”
“怎么是你一个人？还有我呢！”柯雅盈笑得一脸阳光灿烂的。
“你？你过年不用陪你爸妈吗？”夏小果惊讶地问道。他知道柯雅盈没和她家里说他们谈恋爱的事情，所以一般节假日她都很难出来。
“就算要陪也不用天天陪的吧！”柯雅盈俏皮地做了个鬼脸，“反正，我一定有机会去找你的！”
“还是多陪陪你爸妈吧。”夏小果不在意地笑了笑，“我一个人过年也习惯了。”
“那是以前，现在你不是有我了吗？”柯雅盈侧过身面对夏小果，嘟着嘴地问道，“还是你根本不想让我陪，就想一个人安静待着？”
“怎么会？”夏小果被柯雅盈故作委屈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虽然明知道她只是在撒娇，还是软下声音来哄她，“你能陪我，我当然很开心。想吃什么？巧克力？”
“不要啦，我现在减肥，不吃这个了！”柯雅盈连忙把小果手里的东西抢下来，放回了货架上。开玩笑，那可是价格死贵的金莎巧克力，她才舍不得让小果给她买！
“你又不胖，减什么肥？”夏小果把巧克力又从货架上拿下来放进了购物车。柯雅盈还想再说什么，夏小果沉下脸拉住了她的手：“你是觉得我买不起吗？”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柯雅盈吓得脸色都变了，夏小果却笑了出来：“和你开玩笑的！还真怕我生气了啊？傻丫头！”
“啊？”柯雅盈真有些傻眼了。夏小果看着柯雅盈怔忡的样子，唇边的笑容慢慢淡下来，神色却愈发柔和了：“盈盈，以前是我不好’菲菲上次在医院把我骂了一顿，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如果真的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就应该好好努力，争取能配上你，而不是冲你乱发脾气……”
“什么配不配得上的，你别总是这么想啊！我从来都没觉得你配不上我……”
“你听我说完。”夏小果温柔地打断了柯雅盈的话，“我现在配不上你，这是事实。先不说你的家世，就说你自己——名牌大学毕业，后来又去日本留学，现在工作也稳定。而我呢，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虽然凭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大学，但也只是一个二流院校。毕业后成天做着画家梦，却至今一事无成，这样的我，怎么能给你一份安定的生活呢？”
“你别这么说啊，你画得那么好，一定能成为画家的！你现在只是还没有碰到伯乐……”
“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碰到伯乐？或许我一辈子都碰不到呢？”夏小果不在意地笑了笑，“如果只是我一个人，那我再继续等下去也无妨，大不了就是一辈子穷困潦倒。但现在我有了你，盈盈，我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那么我就得负起一个男人的责任。所以我前段时间去了几家小学面试美术老师，已经有一家学校给了我试用通知，春节后我就能去上班了。虽然这并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总还算一个不错的开始。我会继续努力，一步一步踏实地走下去。我相信，迟早有一天我能坦然地站在你父母面前，告诉他们，我能给他们的女儿带来幸福。盈盈，你愿意相信我吗？”
“我相信，当然相信！”柯雅盈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低下头在手提包里面翻纸巾，可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夏小果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过去，宠溺的眼神里满是温柔的笑意：“你呀，动不动就喜欢哭鼻子，却总是不记得带纸巾。”
“那我不是有你么？”柯雅盈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咕哝，“你讨厌……在超市呢，害人家这么感动！”
“好好好，是我错了。”夏小果有些哭笑不得，周围已经有人偷偷往他们这边看了，他轻轻拉住柯雅盈的手，低声劝道，“好啦，别再哭了，不然人家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呢，万一把保安召来了，那就真丢人了！”
柯雅盈被小果逗得笑起来，她擦干净眼泪，使劲捏了捏小果的手：“走啦，我才不要陪着你丢人！”
第五节
春节前夕，项目前期设计进入最后阶段，孟洵亲赴美国和那边的建筑师事务所沟通，童菲菲于是搬出了孟洵的办公室，回到了外面的大办公区里♀天中午，许琳和童菲菲一起用餐时叹道：“这段非人的日子终于过去了！对了，你现在不用给黑面神做助理了，有时间让我给你安排相亲了吧？有好几个客户都看中你了呢，一直让我给他们安排和你见面。”
童菲菲想起孟洵之前提的要求，支吾道：“我这段时间比较忙……”
“你还要忙什么啊？”许琳诧异地看着童菲菲，突然瞪大了眼睛，低声叫起来，“你不是真的在和黑面神谈恋爱吧？”
“当然不是！”童菲菲连忙否认。说完她扭头打量了一下四周，还好食堂里很嘈杂，应该没有人听到她们俩的对话。
“怕什么啊？就算你真和他谈恋爱也没什么吧，你们男未婚女未嫁的，有什么不行的？”
“我真没有！”童菲菲有些急了。她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吧，明后天的中午和晚上我应该都有空，要不你安排一下我和那几个人见面吧？”
“真的？太好了！那我马上给你安排！我和你说，我这次给你约的这几个还真挺不错的，尤其是明晚这个田先生，那可是‘性格好人品好身材好’的三好男人啊，你真的可以好好考虑考虑……”
许琳絮絮叨叨地说着，童菲菲却没听进去几句，她暗自担忧着，这次她趁着孟洵出差的机会才能去相亲，不知道下次该怎么和许琳交代了。
这天下班后，童菲菲赶着去了趟超市，买了不少年货拎去宋萍那里。宋萍看见她又拿来这么多东西，自然免不了一番唠叨：“你啊，别总只知道给我买这买那的，也要顾着自己！我听琳琳说你这段时间晚上经常加班，中午也没空和她一起吃饭，你是不是又用面包在凑合啊？这么糟淘己的身体可不行……”
“没有！琳琳她不知道，这段时间我给大老板当助理，跟着他天天吃大餐呢！都是五星级酒店送过来的菜！那营养叫一个丰富！真的，不骗您！您没看我这段时间都长胖了吗！”
“是吗？”宋萍抬起头仔细打量了童菲菲一圈，感觉她好像还真长胖了一点，才将信将疑地说道，“好像是没瘦。你们老板真这么好？还天天中午都请你吃饭？”
“嗯，其实也不是专门请我啦，是他自己要吃，那我和他坐一个办公室，不就顺便蹭蹭呗！反正人家有钱，也不在乎多我这么一双筷子。再说了，现在企业都讲究什么人性化管理，那我天天给他当碰马的，他给我口热饭吃还不应该啊？”
“你就糊弄我吧！”宋萍瞪了童菲菲一眼，“你们公司那么多人都给他当碰马，难道他也天天请别人吃大餐？”
“呃……”童菲菲心里咯噔一声往下一沉，心想许琳该不会在宋萍面前说了什么她的八卦吧？她正想着该怎么应对呢，宋萍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呀，别总是在我面前夸大其词，报喜不报忧的〔么五星级大酒店的饭菜？我看人家最多也就请你吃个盒饭吧。现在电视里面天天播呢，什么地沟油啊，苏丹红啊，那些黑了良心的餐馆哪有自己家做的东西放心？你呀，还是要当心点！这样吧，我今天多给你做些菜，你的工作要实在太忙了，中午也可以带去当午餐。”
“哎呀真不用了！”童菲菲急了，脱口说道，“琳琳帮我安排了三场相亲呢！明后天两天中午我都被订了，您就别的我了！”
“相亲？”宋萍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童菲菲这才反应过来不好，她连忙扶住宋萍：“妈，您听我说……”
“你不是说这段时间都没再去琳琳家的婚介所当婚托了吗？怎么现在又要去了？”宋萍的脸彻底沉了下来’菲菲低下了头，嗫嚅道：“妈，对不起……”
“菲菲，我知道你不容易，想多赚点钱，可这种钱，我是真的不想再让你赚了！”宋萍拉住童菲菲的手，把她带到沙发上坐下，语重心长道，“前几年我总是生病住院，你为了筹钱给我治病，到处找工打，那时候咱们娘俩，真可以说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而琳琳家的婚介所那会儿也的确需要人帮他们撑着，所以你去他们那里当婚托赚钱，我也就自私地当没看见，由得你去了。可是后来，咱们缓过来了，他们那儿也慢慢好起来了，你又何必再去趟那滩浑水呢？菲菲，我知道你对君安情深意重，这么多年了，你一直都还没放下他。可君安，他，毕竟已经去了，你既然叫我一声妈，我也就真把你当成了我的亲闺女。菲菲，妈现在是真的消你能过得好，真的消你能找到一个爱你的人，陪你好好过日子。所以，你别这么糟淘己，行吗？”
“妈，我没糟淘己。”童菲菲垂着头，看着宋萍握着她的手，看了半晌，才抬起头，淡淡地笑了笑，“不过您不想让我去，我以后不去就是了。只是这次我已经答应了许琳，她也都安排好了，所以我还得帮她再应付一次。但我答应您，我以后都不再去了，真的。”
“菲菲……”宋萍叹了口气，知道拗不过童菲菲，只得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道，“其实妈也不是怨你，本来，就是妈拖累了你……”
“咳，您说什么呢？”童菲菲笑起来，“您可是我的依靠，怎么会是拖累呢？我现在挺好的，真的。说不定，我去相亲还真能遇上一个合适的呢？倒时候您可别舍不得我啊！”
“要是你真能遇上一个对你好的，真愿意和人家在一起，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宋萍嗔了童菲菲一眼，“你呀，别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你要真的这么想才行！”
“呵呵，随缘吧。”童菲菲浅浅地笑了笑，靠在宋萍的肩头，闭上了眼睛。
第六节
次日一下班，童菲菲就赶去了相亲的地方，刚推门进去口袋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她拿出来还没接上就看见屏幕一黑——手机没电了。
“谁打的啊？”她暗自嘀咕了一句，转动手腕看了眼手表，19:30，纽约那边才早上六点半，应该不是孟洵打的吧？她一边在包里摸手机电池，一边抬头打量四周的环境↓当她茫然四顾时，一个戴眼镜的高个男子突然站了起来，冲童菲菲大力挥手，声音无比洪亮：“童小姐？这里这里！”
店里的客人纷纷侧目，童菲菲连忙快步走了过去：“您好！您是田先生？”
“是的，我就是田鑫，很高兴见到您！”高个男子的话差点让童菲菲摔一趔趄——这什么名字啊？甜心？我还宝贝呢！童菲菲缓缓坐下来，手机电池也忘了换了，撑着笑容说道：“田先生，您这名字，还挺特别的。”
“哦，你别误会。我这个‘鑫’是三个金子叠在一起的那个♀是因为我出生时算命先生说我五行缺金，所以我爷爷才给我取了这个‘鑫’字，我爷爷说三个金字叠一起，再不怕我缺金了，而且这个‘鑫’字一看就气派，念出来也响亮！”田鑫认真地说完，才挠了挠头，尴尬地笑道，“后来我上学读书了，他老人家才知道有‘甜心’这个词，但也不好改了。不过我被人从小取笑到大，也习惯了。”
童菲菲看见田鑫窘迫的样子，忍不住开解道：“其实也没什么，小时候大家都喜欢互相取外号，什么名字都落不着好的。像我小时候长得胖，就被同学叫了好几年的‘桶妹妹’呢！”
“桶妹妹？”田鑫一怔，喃喃自语道，“童菲菲，桶妹妹，倒还真有几分音似！不过，你现在可一点也不胖啊！”
“咳，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都这么多年了，现在也没人这么叫我了。”
“那是那是！俗话说‘女大十八变’，我前段时间参加小学同学的聚会，女生们的变化那个大啊，很多人我都压根认不出来了！”
“你们小学同学还能联络上啊？真好！现在回想起来，小时候那段记忆特别让人怀念。”
“这么怀念小时候，是不是因为你姓‘童’的原因啊？”
“嗯？怎么说？”
“怀念童年啊！”
“这……你真能联想……”
“呵呵，我开玩笑的，是不是太冷了？”
……
田鑫十分开朗健谈，一餐饭吃下来，童菲菲已经大致了解了他的家庭情况——父母以前都是纺纱厂的工人，多年前就已经下岗了。他勤工俭学读完大学后直接参加工作，后来又边工作边读了在职研究生“段时间他刚拿到研究生的文凭，这才有时间考虑终生大事，于是他妈妈就开始迫不及待地在婚介所帮他物色，一下子就相中了“秀外慧中”的童菲菲。
“我听说你做得一手好菜？这年头会下厨的女孩子真是很少了！”田鑫由衷地赞叹道。
“都是家常菜而已，很简单的。”
“越是简单的菜越显功夫。”田鑫对温婉谦虚的童菲菲印象很好，于是试探性地问道，“不知道你方不方便给我留个电话……”
“电话？”童菲菲一惊，这才想起她的手机电池还没换，连忙抓起放在凳子上的包，手忙脚乱地掏出电话。
“怎么了？”田鑫被童菲菲突然的慌乱搞得莫名其妙，“出什么事了？需要我帮忙吗？”
“哦，不用不用。”童菲菲边说边在包里翻找电池，换上电池后立刻开机，等了半天，也没见什么短信进来，这才松了一口气，抬起头对田鑫解释道：“不好意思啊。我的老板要求我二十四小时开机，但之前进来时我手机没电了，后来又一直忘了换电池，所以刚才有些着急。”
“这样啊！我还以为是你家里有什么事呢，没想到是为了工作。你真敬业啊！”
童菲菲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因为刚才关了两个多小时的手机，她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和田鑫聊天的兴致也减退了很多。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迟疑道：“田先生，时间也不早了，我们明天都还要上班，要不你看……”
“哦，好的，那我们下次再聊！”田鑫连忙伸长了手召来服务员买单，在等待服务员过来的间隙他对童菲菲笑道，“和你聊得太开心都忘记了时间，你看，你方便留个电话给我吗？”
童菲菲有些犹豫。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她一般会说自己马上要换号码，而让对方留下联系方式。但这次她对田鑫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所以不想这么骗他，但她也不可能真把电话号码给他↓在为难间，田鑫又开口说道：“童小姐，我对你印象真是挺不错的。要不这样吧，我把我的电话号码留给你，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我随时恭候！”
“好吧。”童菲菲暗自叹了口气，记下了田鑫的电话号码。
从餐厅出来，田鑫坚持要送童菲菲回去，她开始还婉拒，但后来田鑫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童小姐对我印象这么差？电话不给也就算了，连护花使者我都没资格做吗？那可是太打击人了！”
童菲菲被他说得尴尬不已，只得跟着他上了的士。吃饭的地方离童菲菲住的雅苑小区不远，车行十来分钟就到了。田鑫付了车资，下车为童菲菲拉开车门，殷勤地问道：“我送你进去？”
“不用了不用了！”童菲菲连连摆手，“我们小区治安挺好的，时间不早了，你还是赶快回去吧！”
“那好吧。”田鑫笑了笑，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那我等你电话！”
“嗯。”童菲菲含糊地点了点头，田鑫一直等到她走进小区，看着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才转身离去。
深冬的夜晚，月影朦胧，夜色茫茫，于是他们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路边，静静团的那辆银灰色的沃尔沃。
第七节
童菲菲是第二天上班才知道孟洵提前回来了。她一直忐忑不安地等到中午快下班，也没看到孟洵从办公室出来≯看就快要到许琳安排好的相亲时间了，她最后看了一眼孟洵办公室紧闭的房门，咬了咬嘴唇站起来穿上外套，把手机钱包往口袋里一揣，就从办公室侧门溜了出去。
许琳约的地方就是上次孟洵带童菲菲去过的名典咖啡厅’菲菲过去的时候，男方已经到了♀次的相亲对象不同于田鑫，是一个年近不惑的中年男子，姓薛名阳，在本市一所重点中学当数学老师，也是班主任ˇ阳曾经有过一段近十年的婚史，但在四年前结束了，原因说出来令人心酸——他在妻子出差期间，因为处理班上学生的紧急事情而耽误了去学校接儿子放学，结果年仅七岁的儿子在自己回家途中遭遇车祸身亡，妻子在悲痛欲绝之下提出了离婚。
“所以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再找人。”薛阳说完往事，神情还是一片黯然，“可我们家就我一个儿子，这些年我母亲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了，她老人家唯一的心愿就是消我能再给他一个孙子，所以我去了婚介所，然后就看到了你的资料。我看到你的个人简介上写着你以前也当过老师？”
“嗯，我是大学毕业后去山区支教过一段时间，不算很正经的老师。”
“支教？”薛阳惊讶地看着童菲菲，“你是在哪里支教的？”
“贵州的一个山区。”童菲菲垂下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才接着说道，“不过我没呆多长时间。”
薛阳点了点头：“支教是很苦的，何况你这么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子，受不了是很正常的。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其实你能有这个勇气去，已经很不错了！”
童菲菲淡淡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人下午都还有事，所以吃得比较快，后来走出咖啡厅时，童菲菲对薛阳说道：“薛老师，很抱歉，我想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薛阳倒没有太意外，低下头苦涩地笑了笑：“我知道，我这条件，估计也就应该找那些离异的或者……”
“我不是这个意思。”童菲菲打断了薛阳的话ˇ阳抬起头，童菲菲看着他，语气很平静：“我的男朋友，在五年前也是因为意外去世了。虽然我们没有领结婚证，但在我心里，我已经是他的妻子了ˇ老师，我说我们不合适，不是因为你有婚史，而是我觉得你应该找一个单纯一些、伤痛少一些的人，这样，你或许能过得更幸福一些。”
童菲菲说完，不等薛阳有所反应就转身离开了。其实这番话对于她和薛阳而言，未免有些交浅言深，但她仍是说了出来。她不知道她想劝慰的，究竟是薛阳，还是她自己。只是这一刻疼痛是如此难忍，就像一柄钢锉缓缓破入胸膛，将那道最可怖的疮疤再度挖出来，坦露在天地之间。她微微仰着脸，在凛冽的北风中一步步朝前走，刻骨的冰寒一刀一刀地刮在脸上，她眯着眼睛，眼前一片空茫。忽然间，一声刺耳的鸣笛声在耳畔响起，她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往后一扯，一辆大巴擦着她的衣袂呼啸而过。她被那股力量拽得转了半个圈，狼狈地撞入一个温暖的胸膛，那人健壮的双臂紧紧抱住她的身体，修长的手指还有些隐隐的颤抖。她挣扎着抬起头，正想推开对方，却一下子怔住了——孟洵？
孟洵沉着脸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地拖着童菲菲过了马路，一直把她拖到人行道上才松开了手’菲菲默默揉着自己被抓得发麻的手臂，垂眸不语。
“童菲菲！”孟洵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蹦出这三个字，“你疯了？过马路都不看车的吗？”
“对不起……”童菲菲下意识就道歉。
“你……”孟洵气得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握紧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的语气慢慢平复下来，但还是隐隐迸出几缕火星：“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你这个鬼样子是因为刚才相亲不成功所以打算寻死！”
童菲菲愕然抬起头，孟洵刚才看到她相亲了？
“你之前答应过我什么？我这才走几天，你就背着我跑出来相亲？”虽然孟洵一再提醒自己控制情绪、注意语气，但一提到这事儿，他还是忍不住高声质问了起来。
“我……对不起……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你保证？你凭什么保证？你就这么喜欢相亲？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找人把自己给嫁出去？那你也别费这个劲儿了，我娶你，行不行？”
童菲菲闻言愣住，错愕不已：“你开什么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孟洵凝视着童菲菲的眼睛，语气很诚恳，表情很认真，“童菲菲，做我的女朋友。不是假扮，是真的女朋友。”
童菲菲垂下头，沉默了半晌，才轻轻挣开孟洵的手，抬起头来笑了笑：“孟总，您别和我开玩笑了。如果您只是不想让我再去和别人相亲，那我答应就是了。其实，您真的不用的。因为我去相亲也不是为了找什么男朋友，更不是为了嫁人。我去相亲只是为了赚钱，赚钱而已。”
“赚钱？”孟洵怔了半晌才明白过来，眼瞳一缩，“你是说，你，是婚托？”
“对。”童菲菲干脆利落地吐出这个字，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她仰着头，直视孟洵，声音不大，说出来的每个字也都不重，却偏偏带着一股冰凉的决绝：“我是婚托，是个骗子。我利用别人对感情的美好向往和期待，来赚我的生活费。所以，其实，我连假扮你的女朋友都不配。”
说完，她转身就走，孟洵却一把拉住了她：“你这算什么？之前是谁说只要我不提出分手，就一辈子当我女朋友的？”
童菲菲震惊地转过身：“你没听懂吗？我说我是个婚托，我是骗……”
“行了！”孟洵打断她的话，“我没耳背，你不用给我一再强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缺钱是吧？行！从这个月起，你当婚托赚多少，我就给你多少！不够的话，再加！反正，你是我的女朋友，我给你钱花也是天经地义的！”
什么？童菲菲真是要被孟洵搞得抓狂了，她用力甩开孟洵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不可能！我之前答应的是假扮你女朋友，如果你还愿意，那我可以继续假扮。但是，只是假扮！”
“你……”孟洵狠狠握了一下拳，又松开’菲菲毫不示弱地看着他，这还是第一次，她在孟洵面前展现出她的倔强。孟洵皱着眉头，抬起手揉了揉太阳茓，他就知道，这丫头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么软弱！
“那好。”孟洵叹了口气，再度拉住童菲菲的手，声音很轻，可一字一句，却如滚滚雷声，响彻童菲菲的耳畔——“你可以继续当假的，不过，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
第一节
三天后就是除夕，公司开始放假’菲菲去了宋萍那里，两人忙活了一天，刚包完饺子端进厨房，童菲菲的电话就在客厅响了起来。她连忙擦干净手跑出去接电话，是柯雅盈打来的。
“菲菲，你现在说话方便吗？”柯雅盈的声音压得有些低，童菲菲不禁也放低了声音：“还行吧，怎么了？”
“嗯，我想和你商量件事情。”
“什么事？”
“我今晚，想抽空，去一下小果那里……”
“今晚？”童菲菲愣了一下，“今晚可是大年夜啊！”
“对啊，就是因为今晚是大年夜，所以，我才觉得更应该陪一下他。你知道的，小果是孤儿，他很久都没有开开心心地过年了。刚才我看着我家热闹喜庆的样子，再想想小果正一个人孤单地守着冷清的屋子，心里一下就特别难受！你说他以前没女朋友也就算了，可现在他都和我在一起了，我怎么还能让他一个人那么可怜地过年呢？你说我这样能吃得下年夜饭吗？我，我真的特难受……”
“等等等一下，你先别哭！”童菲菲听到电话那边的哽咽声越来越大，头疼地提醒道，“你别这么肆无忌惮啊！你爸妈还在家吧？”
“我爸出去了，我妈在厨房。”柯雅盈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是嗡嗡地，“菲菲……”
童菲菲被柯雅盈撒娇的声音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忙开口求饶：“好了好了，你说，想让我怎么帮你？”
“嗯，就是，就是想让你再帮我约约那个孟洵……”
“约孟洵？”童菲菲心头一跳，“你想让孟洵出来给你打掩护？然后呢？你去见小果，让孟洵大年夜的一个人跑出来喝西北风，等你约会完了再回去？”
“那，我可以请他去酒吧，去K歌，反正不让他一个人在外面呆着……”
“大小姐，这不是重点好不好！你这真不合适，我怎么和人家开这个口啊？”
“菲菲，好菲菲……”
“不行不行，这真不行。要不，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了！”柯雅盈拿着电话缩在卧室的床上，低声下气地恳求道，“菲菲，我都想了一天了，今晚这种情况，我只能说是去见孟洵，我爸妈才有可能让我出去。要不然我也不会等到这会儿才给你打电话了，我真是没别的办法了！要不这样吧，你要实在开不了这个口，你就把孟洵的电话号码给我，我自己和他说，行吗？”
“你怎么就非要这么犟呢？”童菲菲有些急了，“你和小果以后还来日方长呢，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吧？”
“可今天真的很重要！菲菲，我还记得你告诉过我，宋君安对你表白就是在你大一的那个除夕夜。那晚他趁他妈睡了之后，从家里溜出来，一直跑到你家门口，然后他拽着你上天台，给你放了一晚上的烟花。你后来对我说，那是你爸妈去世后，你第一次过那么开心的除夕夜。菲菲，小果和你一样，也是很早就失去了父母♀是我和他在一起后过的第一个除夕夜，我消，他也能像你当初那样，感觉到和我在一起很开心，很幸福。”
童菲菲拿着电话，半晌无语。过了许久，许久，久到柯雅盈都以为童菲菲的手机断线了，急着在话筒那边“喂？喂？”了起来，童菲菲才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好吧，我把孟洵的电话告诉你，你自己给他打吧。”
宋萍从厨房出来，看见童菲菲拿着电话沉默地坐在沙发上，便关心地问道：“怎么了？刚才是谁的电话？”
“哦，是雅盈的。”童菲菲回过神来，对宋萍笑了笑，“这丫头，今晚想陪小果过除夕，但她爸妈不是还不知道她和小果的事吗，所以她正烦着呢，不知道该怎么溜出去。”
“其实小果那孩子挺好的。”宋萍叹了口气，“我就觉得雅盈和他挺般配的。”
童菲菲笑了笑，没吭声。因为小果长得很像君安，所以宋萍对他总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亲切感。每次柯雅盈带着夏小果来他们这里玩，宋萍都会很开心地做一大桌子的好菜。
沉默了一会儿，宋萍又开口问道：“那雅盈她爸妈不知道她谈恋爱的事情，她打算怎么溜出去见小果啊？”
“就是在想办法呢♀不是她实在没辙了，所以打电话给我发牢骚嘛！”
“唉，要我说啊，她还是应该和她爸妈坦白。当父母的，哪会真舍得让孩子受苦？”宋萍神色有些慨然，童菲菲见状忙笑着搂住宋萍的胳膊，亲昵地撒娇道：“您以为人人都像您这么通情达理呢？算了，不管她的事情了，我们今晚好好过年！”
宋萍笑着点点头，站起身往厨房走去’菲菲连忙也跟着站起来，正准备继续去厨房帮忙，手里的电话又响了。她拿起来一看，“孟洵”两个字，正在屏幕上一闪一闪的。她看了一眼已经走进厨房的宋萍，按下接听键，压低了声音：“孟总？”
“刚才柯雅盈给我打电话，让我出来给她当烟雾弹，这事儿你知道吧？”孟洵的语气很平静，童菲菲却听得心里有几分忐忑，她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我倒是可以答应她。不过，你说这大年夜的，我一个人跑出来，她大小姐又没空见我，那我能去哪儿呢？要不，你出来陪我坐坐？”孟洵说得很委婉，很淡然，不过童菲菲还是在他竭力平静的语气后，听出了一丝丝的期待。
“孟总，对不起。今晚我可能出不去，我和家人在一起。”
“家人？你不是没有亲人了吗？”
童菲菲又看了厨房一眼，拿着电话缓缓走到了阳台上，才继续说道：“我还有一个家人，虽然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但现在对我而言，她就是我的妈妈。”
“你妈妈？”孟洵在电话那端挑了挑眉，轻笑了一声，“童菲菲，拒绝我不用找这样的借口吧？柯雅盈都告诉我了，你在你朋友那里。”
童菲菲握着电话，有些无言以对∨盈并不知道三天前孟洵对她表白的事情，所以刚才她让自己约孟洵时不觉得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如今雅盈这么极力地帮她掩饰，消孟洵能过来找她，也无可厚非。可是，她自己不能当三天前的那件事没有发生过。
“不是朋友，是我妈妈。”童菲菲轻轻咬了咬嘴唇，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更加平稳和淡然，才再度开口，“她是我男朋友的妈妈。虽然我男朋友去世了，但我一直和她相依为命，我已经把她当做了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所以，对不起。”
没等孟洵再开口说什么，童菲菲就垂下手，挂断了电话。
三天前，孟洵拉着她的手，对她说，你可以继续假扮，但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那一刻，说实话，她不是不感动的。那么冷的天，她整个人都冻得发抖，只有他握着的那个地方是暖的。他宽厚的掌心，是那样的温暖，暖得她的手背都发烫了。那一瞬间，她几乎，几乎就要溺毙在那样的温暖里。可惜，只是几乎。她终究，还是挣开了他的手，也是这样简单而直白的一句：“对不起。”
她靠在窗边，窗外绚烂的烟花还在不停地绽放，凛冽的寒风裹夹着轰轰的鞭炮声、兴奋的尖叫声还有欢乐的嬉笑声一起扑向她，淡淡的硫磺味弥漫在空气中。她看着窗外被烟火闪烁得亮如白昼的天幕，轻声地说道，君安，新年快乐。
第二节
午夜十二点敲钟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正在和一帮中国朋友欢庆春节的Alex给孟洵打来电话，背景音很是噪杂喧嚣：“新年快乐啊！”
“新年快乐！”孟洵的声音平静如水，让Alex有些诧异：“你在哪？怎么这么安静？”
“在某人家楼下。”
“啊？”Alex愣了一下，拉开椅子站起来，离开热闹不已的聚会现场，一直走到外面僻静的走廊上，才问道，“什么某人家楼下？你不在家？怎么回事？”
“没什么。在家里呆着闷，就出来和朋友喝了点酒，本来是打算开车回去的，结果一不小心就绕到别人家楼下了，正好在这里醒醒酒。”
“我听说国内现在查醉驾查得挺严的，你不早点回去还在外面乱晃什么啊？”Alex嘀咕了一句，调侃道，“怎么，你回去表白被拒了？”
“是啊。”孟洵打开车窗，冷空气一下子扑了进来。他揉了揉太阳茓，感觉头脑总算清醒了一些。
“你真回去表白了？”Alex惊住了。春节前孟洵去美国出差，和他提了一下他喜欢上公司一个女孩子的事情，于是Alex一直在撺掇着孟洵回去表白，还说什么“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之类的话。虽然这些的确都是他的切身体会，但他没想到孟洵这次的行动力竟然如此迅速，回去后居然还真的就立马冲锋陷阵了。
“不是你让我赶紧抓住机会的吗？”孟洵反问了一句，随即坦白了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因为我回来那晚，看到她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的，然后第二天又看到她跑去和另外一个人相亲，于是就觉得你说的话还是挺有道理的，还真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结果你就惨烈牺牲了？哈哈哈！”Alex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虽然这个时候笑话孟洵实在很不厚道，但请原谅他作为一个长期被孟洵鄙视的“情剩”，此刻看到孟大人终于踢到了铁板，出现如此吃瘪的情况，不趁机幸灾乐祸一下，还真是……有点对不起自己啊！
“笑笑笑！笑死你算了！”孟洵有些气闷，“就知道不该听你在那里瞎建议！本来我这局势控制得挺好的，现在好了，她说是还愿意继续假扮我女朋友，结果躲我躲得像鬼！”
“哦？她还愿意继续假扮？那说明你还有机会啊！”
“算了吧！她答应我多半是怕真得罪了我，我会找她和她朋友的麻烦。但实际上她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假扮可以，但真的，不可能！”
“那你怎么打算的？就这么放弃了？”
“那倒没有。我对她说，她可以继续当假的，但我是当真的。”
“哟，这么肉麻的话你也说得出来，手段有长进啊！”
“什么叫手段有长进？我真是这么想的！”孟洵被Alex气得简直想挂电话了。他揉了揉眉心，平静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之前赶着对她表白，本来是的她喜欢上别人。但今晚我给她打了个电话，才感觉到她应该是放不下以前的一些事情，所以才不想谈恋爱。如果真是这样，我倒不觉得自己没消了。我是觉得，如果我能帮她从过去的那段痛苦中走出来，那么我和她就还有机会。”
Alex听到这番话，沉默了半晌才再度开口，声音里已经没有了调侃的意思，变得认真而谨慎：“如果真是这样，那你是可以继续努力。不过，我的事情，你是知道的。你之前，还曾经为我不值过。那你现在，是不是真愿意去尝试这样的一份感情？你自己也说过，有时候，某些执着的东西，不是那么轻易能改变的。”
孟洵靠在椅背上，握着电话。窗外的天空现在已经沉寂了不少，只剩下烟花燃烧后的余烬。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让清冽的空气在肺腑间游走了一圈，才轻声地回答道：“我知道这不容易，但我还是想试试。其实这个问题我刚才也在反复问自己，但每一次，我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为了她，我愿意。”
电话那头，沉寂了许久，才再度响起Alex含着淡淡笑意的声音：“Steven，你这么说，我想回去了。”
孟洵也笑起来：“回来吧。我们三个也很久没在一起喝酒了。放心，现在的我，是不敢再笑话你了！”
“那是！我和Paul不笑话你就不错了！哦，我这边朋友在喊我了，回头聊！”
“好。”孟洵轻轻按下了挂断键，脸上的笑容一分分淡下来。他想起刚才童菲菲对他说的那三个字——男朋友。那个人已经去世了，可她仍然称他为“男朋友”，而不是“前男友”。他发现，他好像有些明白Alex当年的无奈和黯然了。
放下电话，他关上车窗，大力踩下离合。在车子发动的前一刻，他忍不住朝不远处的那栋高楼方向再看了一眼。
童菲菲，但愿，我能将你从那个冰冷的过往中带出来，别再让你的眼神，那样寂寥得好像全世界都黯淡无光。
第三节
初一下午，宋萍正在房间里午睡，童菲菲接到了柯雅盈的电话，这才知道孟洵前一天晚上竟然还是跑出来给柯雅盈打了掩护，并且一直在外面晃悠到十二点多才回去。她心里不禁有些五味杂陈，柯雅盈说孟洵答应出来当烟雾弹的前提就是要让童菲菲陪他，还找柯雅盈要了宋萍家的地址。那昨晚自己拒绝了孟洵之后，他一个人又去了哪里？
童菲菲翻开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孟洵”两个字赫然显示在一串来电记录中。她抿着嘴唇，手指在键盘上反复摩挲，正在犹豫间，电话突然震动了起来。
“孟总？”童菲菲按下通话键，声音里含了一丝莫名的紧张。
“昨晚挂了你的电话才想起来，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声新年快乐。”孟洵的声音出奇的低沉柔和，童菲菲却更加紧张了：“对不起……我昨天……那个，新年快乐！”
童菲菲的语无伦次让孟洵在电话那端低低地笑起来：“干嘛这么紧张，大过年的，总说对不起做什么？”
“嗯，那，谢谢你！刚才雅盈给我打电话了，她很感谢你昨天帮她的忙。”童菲菲缓缓做了个深呼吸，慢慢让自己镇定下来。
“哦？她很感谢我，那你呢？”孟洵似乎是贴着话筒在说，略显低沉暗哑的声音传到童菲菲的耳边，带着一股难言的暧昧，像是一阵暖风，吹拂过冰冻许久的荒原。
“我……我也很谢谢你。”童菲菲感觉到有些透不过气，干脆走出了客厅，来到阳台上。
“那你打算怎么感谢我呢？”孟洵的声音简直要低得不像话了，童菲菲不自觉地咬紧了嘴唇，憋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你还在你妈家里？”
“嗯，我过年这几天，应该都在这里。”
“那，今天不是大年夜，你现在有空出来陪我喝杯茶吗？”
“这……”
“童菲菲，你之前好像答应过我，继续假扮我的女朋友吧？而且我昨晚为了给你朋友当烟雾弹，可是吹了一晚上的冷风。所以于公于私，你似乎都不应该拒绝我吧？”孟洵的声音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变化，还是很和缓温柔，只是稍稍高了那么一分贝而已。但对于长期活在黑面神威慑力下的某人而言，还是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分贝后面的威胁。
“好吧。但可不可以，就在我们家附近？我妈今天有些不舒服，我待会儿还想回来给她做饭。”
“行，那你现在下来吧。”
“啊？”童菲菲正好站在阳台上，她探身往下看去，孟洵竟然就站在她家楼下，正靠在他那辆沃尔沃旁，还微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童菲菲跑下楼，坐进车里才有些心虚地问道：“你等了很久？”
“如果是问的今天，没有多久。”孟洵意有所指，但童菲菲只能佯装不懂。她垂下头系安全带，说道：“我们家附近有间茶馆，过年期间好像也不关门的。我们就去那里坐坐？”
孟洵点点头，发动了车子：“你指路吧。”
那间茶馆果然没关门，不过客人寥寥无几〗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点了一壶碧螺春，就聊了起来。
“你今天不用去亲戚家拜年吗？”童菲菲想着昨晚孟洵大年夜的跑出来，今天大年初一又在外面晃，不禁有些好奇。
“拜过了。”孟洵给童菲菲和自己都斟上茶，才慢悠悠地说道，“孟家老爷子那边一大早就去了，不过我吃了中饭就出来了，反正他们那里有我那个正牌大哥陪着就行了。至于我妈那边的亲戚，早在我妈当年决定把我生下来的时候就和我们决裂了♀么多年都没什么来往，自然也不用拜年了。”
“你妈当年真是有勇气啊！那个时候不像现在，一个女人大着肚子真是挺不容易的。”童菲菲感叹道。虽然现在未婚生子已经不算什么稀罕事，但在三十年前，那可正是舆论压力最大的时候。
孟洵沉吟了下，点点头：“的确，当年我妈为了生下我，真是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如果不是我姥姥私下接济她，我可能都没机会来到这个世上。”
“哦？那你们后来和你姥姥也断了联系？”
孟洵苦笑着摇头：“我姥姥在我七岁那年就病逝了，我就是想联系也联系不上了。”
童菲菲垂下头，沉默了半晌，才轻声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所以，我们还是该珍惜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孟洵喃喃地低吟了一遍童菲菲的话，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童菲菲，“他们？你是说，我爸妈？”
童菲菲抬起头，看着孟洵脸上不羁的笑容，认真地点了点头。孟洵看着童菲菲郑重的脸色，缓缓收敛起脸上的笑意，问道：“如果，你顶着‘野种’的名头，陪着你母亲在世人嘲讽和鄙夷的目光中活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没有父亲的现实。结果突然有一天，你母亲把你拽到一个男人面前，告诉你其实你的父亲并有没有死，只是抛弃了你，而且还逼着你认回这个对你既无养育之恩，又对你心存疑虑的父亲，你能坦然接受吗？”
“我不能。”童菲菲的回答干脆而利落。孟洵挑了挑眉，正待说话，童菲菲却继续说道：“可我不能接受的原因，是因为我的母亲受了太多的委屈。但如果连我的母亲都不在意，连她都愿意去原谅那个人，愿意忘记过去的那些伤害和痛苦重新开始，那么，我也愿意陪她一起接受。因为，她所受到的委屈，她所承受的苦难，以及她所付出的艰辛，都远远超过于我。没有她，也就不会有我的存在。所以，我最该在意，最该维护，和最该支持的人，是她，而不是我自己。”
孟洵有些惊讶地看着童菲菲平静地说出这一大段像电视剧台词的话，半天回不过神。在他的印象中，童菲菲总是隐忍而含蓄的，就算上次她在他生日时劝解他不要再怨责父母，也是温和委婉的♀好像还是第一次，她在他面前，如此坦率直白地大篇幅表述自己的观点。
“所以，为了你在乎的人，你可以付出一切、舍弃一切，甚至，不惜牺牲你自己？”孟洵看着童菲菲的眼睛，说出来的是个问句，但听起来，却仿佛是一种感悟’菲菲微微一愣，还来不及反应，孟洵已经收回了眼光，端起茶喝了一口，岔开了话题：“每次，说起关于父母的话题，你好像都很有感触？”
童菲菲垂下眼睛，双手捧起茶杯。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杯壁传到她的掌心，热辣辣的感觉顺着手掌窜上心头。她捧着茶杯缓缓凑到自己的唇边，轻轻啜了一口茶，才淡笑着说道：“因为我已经失去了，所以，消别人不会再有我这样的遗憾。”
孟洵看着童菲菲那略略有些颤抖的手指，觉得那细微的抖意似乎也传到了自己的心底。没有惊涛骇浪，只是很轻很轻的一个撩拨，却仿佛捏住了心底最柔软而敏感的那个地方，于是最轻缓的呼吸也变得艰难，疼痛来得如此真实而猝不及防。他垂下头，放在桌下的左手悄悄紧握成拳。他终究还是低估了她对过往的执着，也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他以为他可以硬下心肠将她从那些残酷的牢笼中牵出来，却发现那些伤痕早已融入了她的血肉。她不是疼痛了太久所以麻木，她根本就是已经习惯了那些伤害和不堪名正言顺地占据了她人生的制高点，分分秒秒地桎梏着她的生存意义，日日夜夜，继日延年。
“不早了，我得回去了。”童菲菲沉默地喝完了手里的茶，抬起头说道。孟洵点点头，伸手招来了服务员，结帐后拿起车钥匙站起来：“走吧，我送你。”
童菲菲穿上羽绒服，跟在孟洵的身后往门口走去。服务员正准备为他们开门时，孟洵回头看了一下童菲菲，提醒道：“外面风大，把拉链拉上吧。”
“哦。”童菲菲低下头去拉拉链，弄了半天才把拉链拉好。孟洵安静地等在旁边，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一直等童菲菲把拉链拉好了，才示意服务生拉开店门。
店门拉开的时候，寒风扑面而来’菲菲跟在孟洵的身后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不由在心底感叹了一句，这外面果然是冷啊。
第四节
孟洵将童菲菲送到了宋萍家楼下，正要开车离去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个电话一讲就是大半个小时，等他挂断电话正准备踩下油门时，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至，挡住了他的路。他于是松开了油门，反正他也不急，等救护车走了他再离开也行。他看着救护车上的急救人员拿着担架急匆匆地冲进楼道，正想着这是不是哪家的老人发了急病要送医院，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和医护人员一起扶着担架跑了出来，快速地冲上了救护车。
童菲菲？孟洵心里一惊，来不及多想就一脚踩下油门跟在了救护车后面，一路疾驰赶到了医院。
“出什么事了？”孟洵停好车跑进医院时，宋萍已经被送进急救室抢救了，只剩下童菲菲一个人面色焦急地守在紧闭的房门口。
“你怎么过来了？”童菲菲有些意外，“你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我刚在你家楼下接了个电话，正要走的时候就看到你扶着担架上了救护车。”孟洵言简意赅地说完，再次问道，“里面是你妈？出了什么事？”
童菲菲点点头：“刚才我妈在家里突然晕了过去，我立刻就打了120，估计是高血压发了，现在医生正在里面抢救。”
孟洵看着童菲菲焦灼的神色，安慰道：“别的，你送得这么及时，不会有事的。”
童菲菲强撑着对孟洵笑了笑：“我没事，你不用在这陪我”间也不早了，你回去吧。”
孟洵摇摇头：“我没什么事情，等会儿看医生出来怎么说吧。”
童菲菲见孟洵这么坚持，也就没再劝他。她现在一心都的着宋萍的病情，焦灼的等待让时间显得格外漫长，两人在急救室外等了快半小时，医生终于出来了’菲菲连忙迎上去：“医生，我妈她情况怎么样？”
医生手里拿着T片，指了指片中一个位置：“脑出血。但病人目前的情况不适宜手术，建议必治疗。病人已经被送进了观察室，正在观察。”
“那如果不手术的话，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孟洵的问题让医生略抬了抬眼皮，他扫了孟洵一眼，淡然说道：“脑出血，当然会有危险。但病人目前的情况并不适宜马上手术，只能先观察，后续治疗要视病人的情况而定。如果可以的话，你们最好在这里守着，万一需要手术，也能及时签字。”
“好的，谢谢医生！我是病人的女儿，我会一直在这里守着！那我现在能进去看病人了吗？”
医生摇了摇头：“最好不要进去，因为病人现在需要绝对的安静。你们在外面等着就可以了，有什么情况我们会及时通知你们的。”
“哦，好，那麻烦您了，谢谢！”童菲菲只能点点头，看着医生的背影走远，再慢慢回到急救室外面的凳子上，缓缓坐了下来。孟洵看了一眼神色黯然的童菲菲，拿着电话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孟洵拎着一个塑料袋回到童菲菲身边：“我刚打了电话给这个医院的脑外科主任，他说阿姨这种情况现在的确只能先观察，你送医很及时，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的№外他明天早上也会抽空过来一趟，看看阿姨到时候情况怎样了。”
“哦，好！真是太谢谢了！”童菲菲之前还以为孟洵已经走了，没想到他是去打电话了，连忙对他感激地点了点头。
“和我客气什么？”孟洵打开手里拎着的塑料袋，拿出一个面包一盒牛奶，“你还没吃晚饭吧，吃一点？”
童菲菲摇摇头：“你吃吧，我现在吃不下。”
“我知道你现在没心情，不过还是试着多少吃一点？阿姨醒了还要你照顾的，你把自己熬垮了怎么行？”孟洵把面包和牛奶放进童菲菲的手里，东西竟然都是热的’菲菲仔细看了看包装袋，才意识到这些吃食不是随便在医院小卖部买的，而是在专门的面包店买的，难怪孟洵消她趁热吃。她捧着牛奶，浓浓的暖意从手心沁进去，顺着血液缓缓蔓延到全身。拿起面包，她轻轻咬了一口，刚出炉的面包浓香酥软，这才发现自己其实还是有些饿的。缓缓把面包吃完，再把微微还有些烫口的牛奶喝下去，冰凉的胃顿时温暖起来，她抬起头，诚挚地对孟洵说道：“谢谢！”
孟洵淡淡地笑了笑，坐直了身体：“要不要休息会儿？我可以把肩膀借给你，随便靠，不收钱。”
童菲菲看着难得开个玩笑的孟洵，浅浅地扯了扯唇角。五年多了吧，她都是一个人默默地撑着。她没有退路，也没有依靠，她不能被压垮，也不能选择放弃。所以再苦再累再难，她都是自己一个人咬牙挺着。已经很久了，没人对她说，你可以靠着我，歇会儿吧。
垂下眼眸，童菲菲将涌上心头的那股酸楚缓缓压了下去。宋萍还在观察室里生死未卜，她不能纵容自己这样脆弱，她没有脆弱的资格♂轻吐出一口气，她坐直了身体，抬起头对孟洵浅浅地笑了笑：“谢谢！我没事，能撑得住。”
孟洵看着童菲菲平静的眼神，突然想起许久前那个停电的夜晚，他心慌地跑进漆黑一片的办公室，却发现她竟然安稳地睡着了。他曾经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这么隐忍而坚强，和她同龄的女孩这会儿应该正是需要男朋友呵护和关爱的时候，而她，却仿佛已经习惯了独自去面对和承担，哪怕面对的是再艰难的局面，就算她其实也害怕也担忧，却还是能让自己镇定下来，有条不紊地去应付和处理♀样的镇定和平静，是经过了多少次的困境和艰辛才能磨练出来的？这样的独立和坚强，又是经过了怎样的痛苦和无助才得以成全？
那个晚上，孟洵就陪着童菲菲在观察室外坐了一夜。当童菲菲终于体力不支睡过去的时候，孟洵将自己的外套轻轻盖在了她的身上。看着童菲菲眼眶下那片淡淡的乌青，孟洵第一次明白了，所谓心疼一个人，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第五节
次日上午，孟洵说的那个脑外科主任来到了医院’菲菲对主任详细讲了一下宋萍的病史，主任又亲自去观察室看了一下宋萍的情况，就和值班医生打了个招呼，将宋萍转去了重症监护室，并嘱咐主治医生让宋萍在重症监护室多住几天。
“真是很感谢您！”童菲菲弯下腰诚恳地对主任道谢。她知道这或许对主任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对她来说，却是很重要的。她记得上次宋萍住院时，她求了医生很久，还是没能多住上一天监护室，早早就被打发到了普通病房，结果后来宋萍出现并发症时，差点就延误了最佳救治时间。
“没什么。其实病人的情况并不算太严重，而且现在病情也基本已经稳定下来了，在监护室里多住几天只是为了更保险点♀里的设备是肯定要比普通病房好很多，还有24小时值班的护士，你就不用太的了。”主任和蔼地对童菲菲说道，“我听说你们在这里守了一整晚？现在你们可以回去休息一下了。病人现在的情况比较稳定，而且监护室有护士值班，有什么情况都会随时给你们打电话的，你们不用一直守在这里。”
“哦，那我能探视吗？还有送饭什么的，需要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可以探视，但还是要尽量让病人安静休息，送饭什么的这几天应该都没有必要。病人在脑出血的情况下会有很强的眩晕感，基本是无法进食的，就算勉强吃进去也很容易吐出来，所以这几天病人都要暂时靠营养液来维持。你们现在不用做太多事，休息好，养好体力更加重要，后续病人的恢复期才是真正需要你们出力照顾的时候。”
童菲菲连连点头，对主任耐心细致的解释感激万分。主任走后，童菲菲进监护室看了一下宋萍，不过没呆多久就被护士赶了出来。孟洵看见童菲菲出来，关切地问道：“阿姨情况怎么样？”
“应该是睡着了。护士说各项监控指标都正常，然后就让我出来了。”
孟洵松了口气：“那就好。忙了一上午，你连口水都还没顾上喝，去吃点东西吧？”
童菲菲其实并没什么胃口，但她想起刚才主任对她说的那番话，想着宋萍醒了还需要她照顾，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和孟洵一起走出了医院。
两人就找了家医院附近的餐馆，才十一点多，还没到用餐的高峰期，再加上过年的关系，餐馆里安静得都显得有些冷清’菲菲见孟洵点的菜色都很清淡，便开口说道：“我没什么食欲，你不用太迁就我的，点你喜欢吃的吧。”
孟洵摇摇头，让服务员下了单，自然地说道：“我现在也喜欢吃清淡的。”
童菲菲看着孟洵布满青茬的下巴，垂下了眼眸。她想起自己早上醒来时，身上盖着他的外套，头靠在他的肩上，而他却抱紧了胳膊，微微缩着身体抵着椅背。她把衣服还给他时，无意间碰到了他的手，带着微微的凉意，和她掌心的温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夜，她原本该辗转反侧，却因为身边有了这样一个支撑，而睡得温暖安稳。
“在想什么呢？还在的阿姨吗？”孟洵的声音让童菲菲回过神来，她摇了摇头：“不是。我是在想这次真是麻烦你了。对了，那个主任和你很熟吗？”
“还行吧。怎么，你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尽管说没关系。”
“哦，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能在医院有个熟人，真是方便很多的。”
“在哪里都一样。”孟洵淡淡地笑了笑，突然想起童菲菲对主任说的病史，便随口问道，“你妈五年前做过心脏搭桥？”
“嗯。当时是心梗，情况比现在要更危急一些，还好及时做了手术，才抢救过来。”童菲菲说得很简洁，甚至有些平淡，可孟洵却未曾忘记，五年前，当他第一次碰到童菲菲时，她那个濒临崩溃的样子。
“当年，也是你一个人在照顾你妈？”
童菲菲点了点头，声音很轻：“那时我男朋友去世不久，我妈一直都很伤心，天天以泪洗面，后来就发病了。我把她送到医院时，医生都给我下了病唯知书，让我做好心理准备。我顿时就懵了，扑通一下就给医生跪下了，不停地给他磕头，结果把医生吓了一跳。他拽我起来的时候都有些气急败坏了，对我说‘你这是干什么？我当然会尽全力救治病人，你这么做别人还以为我见死不救呢！’”
“是啊，一般医生都不会见死不救的……”
“医生或许不会，可是医院，会的。”童菲菲的话语听起来很平静，但孟洵还是在她的眼眸深处，看到了那一丝掩饰不住的痛楚和悲伤，“就在我妈发病的前一周，我奶奶去世了，是胃癌。”
“胃癌？”孟洵愣了一下，当年童菲菲对他说过她奶奶是因病去世的，但他没想到是胃癌。
“是啊，胃癌。”童菲菲握着桌上的茶杯，指尖有些微微的颤抖，“胃癌，死亡率并不高，而且我送奶奶进医院时，她并没到晚期。可是那个时候，我没有钱，于是医院就没有立刻安排医生给我奶奶做手术。结果等我赚到钱，赚到足够多的钱，终于可以让奶奶做手术的时候，她的癌症，已经到了晚期，完全扩散了。”
“这不能怪你……”孟洵几乎有些艰难地开口。可童菲菲却只是惨淡地笑了笑，摇摇头：“无论我多么痛，多么悔，奶奶都已经走了，再也回不来了。所以，当我妈被送进医院时，我给医生跪下了，因为我实在没法承受那样的事情再来一次。我记得当时我就跪在急症室的门口，人来人往的地方，我给医生磕头，那个时候我没有别的想法，我就是想着我不能让我妈走，我那会儿只剩下她了。不知道是不是我那个快崩溃的样子吓到了医生，反正他真的把我妈救过来了，而且后来他看我实在可怜，还去收费处帮我说情，让我可以晚一点结清费用。所以，我真是挺感谢他的。”
童菲菲带着一缕清浅得几近于无的笑意，淡淡地述说着那段曾不堪回首的过往。没有怨怼也没有委屈，甚至没有一丝激烈的情绪，只余淡然。仿佛过往的一切真的都已经水过无痕、轻如尘烟，仿佛那些曾刻入骨髓的疼痛、悔恨和自责，也都已经真的埋在了岁月尽头，没入到了，灵魂的最深处。
孟洵默默听着童菲菲的讲述，看着她那淡然得近乎空茫的神色，垂下了目光。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能这么独立和坚强，他终于明白了，五年前，当她说出“是我错了，我早就该出来卖的”那句话时，是怎样的一种心境。
痛无可痛，失无可失。那一年，她才二十二岁。
第六节
宋萍一共在重症监护室住了五天，病情日趋好转。她住院的第四天，就能稍微吃一些流食了’菲菲每天在家给她煮了粥送过去，孟洵也差不多隔两天就来医院看一看宋萍的情况≠上班前一天，孟洵来到医院，对童菲菲说道：“明天你不用急着去上班，就好好照顾你妈，你的工作我会先安排给别人的。”
“哦，谢谢！”童菲菲这两天还正在发愁她上班了怎么给宋萍送饭，没想到孟洵能主动提出来给她假期，她心里真是十分感激，不过还是迟疑地说道，“我妈这个情况，可能还有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没关系。”孟洵温和地打断了她的话，“你就安心照顾你妈，她什么时候好了，你再什么时候上班。我明天就去人力资源部那边打招呼，就说是我让你休假的，你就放心休吧。”
童菲菲感激地看着孟洵，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宋萍转入普通病房的那天，孟洵又来到了医院，他陪着童菲菲一起把转病房的事情办好，就开车送她回去拿陪床的用品。他将车开到宋萍家楼下，交代道：“我就在下面等着。东西要是太多了不好拿就给我打电话，我上去接你。”
“嗯？不用了！”童菲菲连忙婉拒，“我还得做中饭给我妈送去。你别等我了，我一个人可以的。”
“你一个人怎么拿那么多东西？”孟洵像是在安抚一个硬要装大人的孩子，对童菲菲宠溺地笑了笑，“行了，别磨蹭了，快上去吧。我反正也没什么别的事，你就当我是在‘日行一善’吧！”
童菲菲有些无语地看着孟洵执着的表情，咬着嘴唇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道：“那，要不你和我一起上去吧。不介意的话，可以顺便喝碗粥。”
孟洵的笑容缓缓在脸上荡漾开，他果断地熄火拔钥匙，开心得好像童菲菲要请他吃大餐一样，大声地感叹道：“太好了！终于又能够一饱口杆！”
童菲菲看着孟洵夸张的样子，原本沉重的心思不免也松弛了几分，脸上隐约浮现出一丝笑意。孟洵跟着童菲菲走下车，看着她那绷得僵直的背影，暗自叹了口气。
宋萍家是偏小的一居室，童菲菲进门后脱下羽绒服扔在沙发上，挽起袖子就进了厨房。孟洵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件羽绒服胳膊肘的地方都磨得有些褪色了，里面的内袋也是重新缝补过的，这才明白她一直没拉上羽绒服的拉链原来不是因为粗心，而是因为这衣服实在穿得太久，拉链已经不好用了。他扭过头，看向正在厨房里忙碌的童菲菲。她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高领毛衣，底下是卡其色的灯芯绒裤子，好像她穿来穿去都是这几件衣服，平时也不像公司其它女孩那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他难得几次见她化妆还都是在她“相亲”的时候。
孟洵再仔细看了一下这屋里的摆设，竟然大多数都是七八十年代的那种老家具，就连电视也不是现在早已普及的液晶屏。他垂下头揉了揉眉心，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捱过苦日子，小时候他妈带着他到处找工打，他甚至还住过那种最简陋的工棚。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发现此刻自己却不能接受童菲菲过这样的日子。不会有谁比他更明白菲菲是怎样一个重视家人甚过于关爱自己的人，如果连她妈这儿都是这样的情况，那她自己那里，又是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怎么了？你不舒服吗？”童菲菲煮上粥，把菜洗净切好就走了出来，正好看到孟洵坐在沙发上揉着眉心。
“没有。”孟洵抬起头，看着童菲菲卷起袖子露出的细瘦手腕，心里不由觉得更加酸涩，于是站起身说道，“你坐会儿吧，有什么要收拾的让我来帮你收拾吧。”
“你哪里会知道要收拾什么。”童菲菲不在意地笑了笑。她放下袖子，正准备去宋萍的卧室，又折了回来，给孟洵倒了一杯水递过去：“不好意思啊，刚才急着进厨房，都没顾上给你倒杯水。你要是无聊的话就把电视打开看吧，我马上就收拾好了。”
孟洵看童菲菲倒水的还以为是她自己渴了，没想到竟然是倒给他的，顿时有些尴尬：“你别管我了，你自己喝吧！折腾了半天，你稍微歇歇吧，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我没事，刚才不是在你车上歇了半天吗。”童菲菲边说边走进了宋萍的卧室。孟洵端着水杯跟在她身后，站在房门口看她有条不紊又干净利落地收拾衣物，不禁叹道：“看你这个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经场院呢。”
“咳，毕竟有过经验，手足无措一次就够了。”童菲菲边说边收拾，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都收拾好了，这才走回到客厅，对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孟洵笑了笑：“你坐会儿吧，我这就去炒菜，马上就能吃了。”
“我来做吧！不就是炒个青菜吗，这个我也会的！”孟洵放下杯子，正准备往厨房走，童菲菲却拉住了他：“你坐着吧！我妈高血压，做菜得少油少盐，你不知道分量的。”
说完，她就把孟洵按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又快步走向了厨房。孟洵看着童菲菲一刻不停地忙得像个陀螺，不禁深深懊恼起自己刚才怎么就没想着在外面给她们买个中餐？不就是少油少盐吗？大不了他盯着厨师做就行了。
童菲菲家里用的是高压锅，倒是一下子就煮好了粥。她三下两下地炒好了两个青菜，先用保温瓶给宋萍装好，这才端着剩下的菜和粥放到餐桌上，对孟洵不好意思地说道：“因为我妈现在还不能进油荤，所以只有素菜，而且口味都偏淡。你要不加点辣椒酱？我年前刚买的。”
孟洵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这段时间都吃得很油腻，正好清清肠胃。”
“哦，那你多吃点菜。”童菲菲给自己挑了一点辣酱放进粥里，然后就着筷子尖上挂着的那层辣油，喝了一大口粥。
“你也多吃菜，别光喝粥！”孟洵夹了一大筷子放进童菲菲的碗里，看见她怔忪的神情，赶紧申明道，“我还没吃呢，筷子是干净的！”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童菲菲连忙扯出一个微笑，低下头夹起碗里的菜吃了一口，这才抬起头，对一直没吃的孟洵问道：“怎么了？这菜不合胃口吗？”
“哦，不是。”孟洵回过神来，给自己夹了一些菜，伴着粥急急地吞下去，含糊地说道，“挺好的。我们快吃吧。吃完了就给你妈送去。”
“嗯。”童菲菲应了一声，看着孟洵大口扒拉着菜和粥的样子，悄悄垂下眼眸，收敛了笑容。
两人赶到医院时，宋萍正在休息’菲菲蹑手蹑脚地将保温瓶放在床头柜上，轻声对孟洵说道：“你下午还要上班吧？快回去吧！”
孟洵看了一眼宋萍旁边空着的病床，点了点头，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坐在宋萍病床旁凳子上休息的童菲菲收到了一条短信，是孟洵发来的：“旁边的床我已经包下来了，预缴了一个月的费用。你别坐在凳子上了，上去睡吧。”
童菲菲一怔，正想回过去，孟洵又发了一条短信：“你妈这次的病不是一下子就能好的，你如果休息不好，能撑几天？要是你自己都累垮了还怎么照顾你妈？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别和我讲客气，我还等着你照顾好你妈回去上班呢！”
这一条消息很长，童菲菲一字一句地读下来，指尖在按键上来来回回地摩挲着，终究，还是回了一句：“谢谢。”
第七节
第二天中午，童菲菲拿着饭盒走出医院，正准备回去给宋萍做饭，就迎面碰上了孟洵。
“孟总？你怎么过来了？”
“说了多少次了，实在叫‘孟洵’叫不出口，叫我‘Steven’总可以吧？”孟洵无奈地说着，提了提手上拎着的保温帆布袋，“不用赶着回去做饭了，我给你拿来了。”
“啊？这怎么好意思，而且外面买的……”
“不是外面买的，是我做的。”孟洵看着童菲菲震惊的表情，笑着说道，“不就是煮粥炒青菜吗？放心，我在美国待了那么久，这点手艺还是有的。而且我也问了医生，知道你妈现在不能喝太浓稠的，我专门煮的好消化的小米粥。”
童菲菲看着孟洵献宝一样把布袋里的保温饭盒拿出来♀个饭盒竟然和她用的那个一摸一样，不过簇新的盒面一看就知道是新买的。
“孟……Steven，你真的不用这样做的。”童菲菲在孟洵的目光下艰难地改口，但说出来的话语还是带着不容错辨的坚持，“你知道的，我……”
“你什么啊？只是送个饭而已，我也消你妈能早点好，你能早点回去上班。我很久没下厨了，今天正好是周末，我闲着也是闲着，权当练练手艺了。至于你妈那边，你也不用的，我专门挑的和你那个一样的饭盒，要是你妈发现和你做的味道不一样，你就和她说是在食堂买的。”
孟洵安抚地对童菲菲笑了笑，往住院大楼的方向看了一眼：“你妈还在等着吧？你拿进去给她？”
童菲菲仍是有些迟疑：“可是……”
“我做都做了，你不是真的不要吧？”孟洵皱起了眉头，“反正我是给你拿来了，你要是真不想要就把它们都倒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孟洵说完就把饭盒往童菲菲手里一塞，顺便拿过了她手里的空饭盒装进自己带来的袋子中，然后快步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子，迅速开走。等童菲菲反应过来时，连车影子都快看不见了。她拿着沉沉的饭盒僵在原地，苦笑起来——都倒掉？他真是算准了她是不舍得浪费粮食的人啊！
回到病房，童菲菲缓缓把孟洵拿过来的保温盒打开。他熬的小米粥的确不太稠，火候也掌握得刚刚好，宋萍顺利地喝下了大半碗。
这天下午，柯雅盈带着夏小果来探视，他们进来时，宋萍正闭着眼睛在休息。
“宋姨现在怎么样了？”柯雅盈站在病房门口，压低了声音问童菲菲。
“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神志基本是清醒的，不过有时候还是会有些恍惚。”童菲菲的声音也很轻，不过宋萍还是睁开了眼睛：“菲菲，谁来了？”
“哦，是雅盈和小果。”童菲菲带着他们两个走到宋萍的床旁，示意他们和宋萍打招呼。于是夏小果贴近了一些，轻声说道：“宋姨，我过来看您了。”
宋萍缓缓转动眼珠，看向他的脸，然后慢慢摸索着拉住了他的手，眼神有些恍惚：“君安？”
童菲菲一愣，正准备开口解释，却听到夏小果说：“是，是我。”
这下不只是童菲菲，连柯雅盈也愣住了。虽然她和小果讲过他酷似君安的事情，也知道宋萍一向很喜欢小果，但发生这种错认错答的事情，还真是第一次。
“君安，你怎么才来看我啊……”宋萍说了两句话，似乎又有些疲惫了，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一直等到宋萍真的睡着了，夏小果才轻轻将自己的手从宋萍的手里抽了出来’菲菲感激地看着他，送他们出去时，她诚挚地对夏小果说道：“刚才不好意思啊！还有，真是很谢谢你！”
夏小果却摇了摇头：“这没什么。宋姨一直都对我很好，我也消她能快点好起来。”
三人走到了住院部门口，柯雅盈开口说道：“对了，菲菲，我刚才来的时候就和小果商量好了，这几天都让他来帮着你送饭吧。”
“啊？不用了吧！”童菲菲汀了脚步，连忙拒绝道，“我一个人能搞定的，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再说小果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我现在没什么事。我找了份学校的工作，现在还没开学，正好挺闲的。再说宋姨对我也挺好的，就让我找个机会享受一下伺候父母的感觉吧。”夏小果打断了童菲菲的话，神情十分认真。
“可是……”
“哎呀你还可是什么啊？”柯雅盈拉住童菲菲的手急道，“菲菲你就答应吧！你看宋姨这个情况，不能长时间离人，你又要买菜又要做饭的，哪里忙得过来？再说小果也是真的想帮忙照顾宋姨，你还犹豫什么啊？你放心，我们刚刚去看宋姨之前就已经问过医生了，饮食方面的禁忌都打听清楚了，不会有问题的！”
“我不是的这个，我是觉得怎么能这么麻烦你们……”
“麻烦什么啊？你到底还当不当我是朋友啊？朋友不就应该在关键时刻彼此帮忙吗？还是你现在压根就没拿我们当朋友？”柯雅盈伶牙俐齿起来一向是无人能及的，再加上夏小果那沉默又坚持的眼神，童菲菲被逼得毫无招架之力，只得苦笑着点头：“好吧，算我错了，我怎么会不拿你当朋友？那我就厚着脸皮享受一回吧，反正这份情我记下了，以后有什么需要我一定义不容辞！”
“呵呵，好的！我们就互相义不容辞吧，哈哈！”
柯雅盈亲昵拍了拍童菲菲的手：“你快进去吧，宋姨还在里面呢！待会儿小果就会把晚餐送过来，大概六点半左右，可以吗？”
“可以可以，晚点也没关系的！”童菲菲连忙点头。柯雅盈笑着挽住了夏小果的手臂：“那我们先走了，你快进去吧！”
夏小果也对童菲菲笑了笑：“我不会晚的。”
“哦，好的，谢谢！”童菲菲诚挚地向夏小果道谢，看着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暗淡的夜色里，才转身朝病房走去。
接下来一连七天，都是夏小果一日三餐地将宋萍和童菲菲两人的膳食送来医院。菜式多变不说，还都是严格按照高血压病人的饮食标准来做的。后来夏小果的学校开学了，他也还是经常在没课的时候过来看看宋萍♀时宋萍已经恢复了许多，能多说些话了。每次小果过来，宋萍总是特别开心，精神也会好一些。
有了夏小果帮忙之后，童菲菲就告诉孟洵他不必再送饭过来了。孟洵倒也没有再坚持，不过偶尔还是会抽空来看一下宋萍，有两次他还碰上了夏小果，知道了夏小果就是柯雅盈那个不敢公开的男朋友。
宋萍在普通病房住了两周后，医生总算确认她没有大碍，可以出院了。夏小果陪着童菲菲把宋萍接回家安顿好，宋萍一定要留夏小果在家吃饭，小果实在拗不过，只得留了下来。
吃饭时，童菲菲和夏小果一左一右地坐在宋萍旁边。宋萍看着样貌酷似君安的小果，忍不住轻轻拭了拭眼角’菲菲连忙关切地问道：“妈，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宋萍缓缓地摇头，神情黯然，“我只是想起了以前，你和君安一起陪着我吃饭，那时你们俩总是争着给我夹菜……”
童菲菲浅浅地扯了扯唇角，为宋萍夹了一大筷子的菜，“妈，就算君安不在了，我也永远都是您的儿媳，永远会孝顺您的！”
“我知道，知道……”宋萍的声音哽咽了起来’菲菲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夏小果，却听到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他突然开口说道：“宋姨，您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愿意当您的儿子。”
“啊？”宋萍欣喜地抬起头，看着夏小果，有些不敢置信，“你愿意认我当妈？你真愿意当我的儿子？”
“是的。”夏小果淡淡地笑起来，声音温和而清晰，“妈。”
“哎！”宋萍的泪水漫出了眼眶，她紧紧拉着夏小果的手♀还是君安去世后，童菲菲第一次在宋萍脸上看到真正高兴的笑容。
第八节
许琳过年期间和父母去了海南度假，年后刚回公司上班又被派去外地出差。等她终于有空去探望宋萍时，宋萍已经出院了。
“干妈，您这次怎么突然就发病了？我记得年三十那晚我给您打电话拜年时您还好好的啊！”许琳坐在宋萍身边，关切地问道。
“谁知道呢！初一中午我不太舒服，睡了一觉起来都觉得好些了，哪想到后来会突然晕过去。唉，其实我要是这一下子过去了也好，这段时间把菲菲给累得，比我瘦得还多！”
“妈您说什么呢！”童菲菲把洗净切好的苹果端出来，坐在宋萍认真地说道，“您可别再胡思乱想了！您要真的有什么事，那我也跟着您一起去得了！”
宋萍一怔，随即指着童菲菲对许琳无奈地叹道：“你看看，她这说的什么话？”
“说的什么话？实话呗！”许琳叉起一片苹果咬了一口，倒是站在了童菲菲这边，“您又不是不知道菲菲多紧张您。还有我，我也是要您长命百岁的，您可不许这么吓我们！”
“我这怎么是吓你们？”宋萍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我一大把年纪，都土埋半截的人了，还能有几年好活？”
“我不管您还能活多少年≤之，您活着一天，我就陪您一天，您要是真去了，我就跟着您一起去伺候您。反正，您别想把我一个人扔下！”
“菲菲！”宋萍被童菲菲异常认真的神情惊住了，拉住她的手斥道，“你这还年纪轻轻的，胡说什么？”
“我这不是胡说……”
“哎呀好了好了，干妈您和菲菲就别在这里生生死死的了！”许琳打断了童菲菲的话，对宋萍说道，“干妈您也是的！您这好不容易出院了，不是挺好的嘛，干嘛又在这里说丧气话啊？您要真有个什么事，那菲菲这些天的辛苦不是白费了？哦不对，是这么多年的辛苦都白费了！”
宋萍听到许琳这么说，叹了口气：“好吧，我不说了。菲菲这么多年，也是太不容易了。”
三人又聊了些闲话，童菲菲就起身做饭去了。宋萍看见菲菲进了厨房，才低声问许琳：“琳琳，前段时间你又安排菲菲去相亲了？”
“嗯。”许琳点了点头，解释道，“不过我现在不是想让她当婚托，我是真想给她介绍男朋友♀次我给她介绍的几个人都挺不错的，其中一个对她还很有些意思呢，听说年后还去婚介所里想打听她的联系方式。”
“哦？是个什么样的男孩？家里什么情况？菲菲对她感觉怎么样？”
“那个男孩叫田鑫，比菲菲大两岁，家境倒是一般，不过他自己很上进。他名牌大学毕业后又读了在职研究生，现在他在一个大型通信企业做事，待遇很不错的。而且他性格也很好，我听菲菲说那天晚上他们还谈得很开心的。”
“那菲菲后来怎么没和人联系？”
“咳，您又不是不知道……”许琳没把话说完，宋萍已经明白过来，她的眼神暗下来：“菲菲这孩子，是太执拗了。”
宋萍毕竟是大病初愈，说了这么半天话，人就觉得有些乏了。于是许琳扶了宋萍进房间休息，便去厨房给童菲菲帮忙。
“我看干妈的身体还是比较虚啊。你都请了大半个月的假了吧，还能继续请吗？”许琳一边帮童菲菲洗菜，一边问道。
“嗯，我问了孟总的，他说这段时间公司不是太忙，也没什么事，我可以继续请。”
“不是太忙？”许琳惊愕道，“他这么对你说的？”
“是啊，怎么了？”
许琳神色复杂地看着童菲菲：“你真不知道？现在我们整个规划部都忙翻了啊！”
“忙翻了？”童菲菲诧异地问道，“年前那个项目不是已经快搞完了吗？难道出了什么问题？”
“不是那个项目出了问题，而是我们又接了一个更大的项目。”许琳夸张地说道，“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一回公司，连去医院看一眼干妈都没时间，就被公司给派出去了？现在这个项目比年前那个规模大多了，整个规划部都超负荷运转，连我这个进来没半年的人都被赶去出差了，黑面神前段时间还累得胃出血呢！他居然可以对你说‘不太忙’？！”
童菲菲停下手里的活，沉默下来。难怪前段时间孟洵没怎么来医院看宋萍了，电话也少了一些，原来他自己也累病了，而她却是完全不知道的。
“那，孟总现在好些了吗？”
“应该好点了吧，不好也得扛着啊！”许琳感叹了一句，“以前我们总说他是黑面神，现在才知道到他果然是神啊！我听小张说，他都吐血了还不住院，在医院里拿了些药就继续回去上班了♀家族企业就是不一样啊，他这个继承人简直是拿命在拼嘛！”
继承人？童菲菲想起孟洵那个目光阴冷的大哥，心口突然有些窒闷——为了那样的家族，他值得这么拼命吗？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童菲菲脱下围裙，对许琳说道：“琳琳，你帮我照看一会儿，家里酱油快没了，我去超市买一瓶。”
“啊？你要什么牌子的？我帮你去买呗！”
“不用了，我自己去吧，正好看看还要不要补充其它东西。你去看会儿电视吧，菜什么的等我回来炒就行了。”童菲菲边说边走出厨房，拿着手机钱包就走了出去∵出单元楼，她立刻从手机通话记录中调出孟洵的电话，拇指在拨打键上来回摩挲，终究，还是拨了过去。
“菲菲？”孟洵几乎在电话铃声响起的第一秒就接通了电话，语气有些紧张，“怎么？你妈出什么事了？”
“没有，我妈已经出院了，她挺好的。”童菲菲听到电话那边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随即孟洵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传过来：“那就好，刚才真是吓了我一跳♀还是你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我。”
“啊？哦……”童菲菲有些反应不及，迟疑道，“其实，我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你，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是不是在忙？”
“方便，我不忙。”孟洵的声音温和而舒缓地传过来，好像他真的很悠闲一样。尽管此时，他手里还在奋笔疾书地写着一份文件的批改记录：“我不是说了么，这段时间我都挺闲的。我很高兴你能打电话给我，你不用急，慢慢说。”
童菲菲抿了抿嘴唇，觉得心头有些酸涩：“我听说，现在我们部门又接了一个很大的项目，你前段时间都累病了，还搞得胃出血？”
“嗯？”孟洵一愣，停下了手里的笔，“你听谁说的？”
“这个不重要吧。重要的是，你怎么能这么拼命呢？不是你告诉我，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吗？”童菲菲的声音有些急了，怎么孟洵对自己的身体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所以，你打电话给我，是来关心我的？”孟洵声音里的笑意更浓了一些，听起来似乎非常愉悦，“早知道我病一次能让你这么紧张，那我应该早点吐血了。”
“孟洵！”童菲菲急得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她喊了他什么。原来，对他说出这两个字，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困难。
“终于喊出口了？真不容易啊。”孟洵的声音沉下来，似乎还带着一缕微微的叹息，“菲菲，我被送进医院那天，真的想过，如果我就这么死了，你会不会为我有一点点的难过？”
童菲菲握着电话，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突然掐住，说不出的窒闷和疼痛在胸腹间猛地爆炸开来，声音都有些发颤：“你别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别这么说……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这样的玩笑！”
话筒那边静默了许久，才再度传来孟洵的声音：“菲菲，你在家吗？我过来找你？”
“我刚出来，正打算去超市买点东西……”
“那你就在楼下等我！我马上过来，你等着我！”童菲菲还没来得及回答，孟洵已经挂断了电话。
童菲菲深深吐出一口气，抬起头看向路边的小树。那沉寂了一冬的枯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抽出了嫩绿的新芽，一片生机盎然的蓬勃景象，仿佛那温暖的春天，真的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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