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琴盒的扣头扣上,拿起那黑色的琴盒,正当他不确定是否该问她是否要搭便车时,他听见奇怪的声音响起,不禁好奇的抬眼,只见她不好意思的摸着扁平的小腹,笑了出来。
「抱歉,我每次用脑过度就会觉得肚子好饿。」她笑看着他,问:「你知遁哪里有不错的小馆吗?不会很贵,便宜又好吃的那种。」
「嗯。」他点头。
「太好了。」她露出微笑,问:「你不介意再载我一程吧?」
他愣了一下,他没料到这个。
她是在约他一起吃饭吗?他不是很确定,也许他误会了她的意思。
「你也饿了吧?我相信你和我一样错过了晚餐。」她笑着再说。
OK,她确实是在约他。
这不是个好主意,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人一起用餐,更别说是个女人了。
况且,他需要把小提琴送回保险公司,好让保险公司正式把琴交还给罗维先生,而比起吃饭,他更需要好好睡上一觉,可当他看着眼前这聪明又美丽的女人时,他听见自己回答。
「当然。」
月上枝头。
巴黎的月夜,冷凉如水。
天一黑,气温就骤降许多,当他从保险公司的分部出来时,空气已经从白天的二十三度,掉到只有十五度。
那个女人乖乖坐在他那辆租来的破车里,低头玩着手里的手机,她已经套上了一件轻薄有兜帽的白色小外套,那双穿着紧身牛仔裤的长腿曲缩到了椅子上,远远看去几乎像是十七岁的小女孩。
当然,那只是错觉,当他靠近时,她将手机收了起来,抬起头看着他。
「抱歉,让你久等了。」他上了车,发动车子。
她摇摇头,将双腿放回椅子下,瓜子般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OK了?」
「OK了。」
他将车开上大街,两旁的行道树上挂满了灯,远方的巴黎铁塔不时会在建筑物中出现,他绕过会塞车的几条大路,将车开到了那间小小的餐馆。
一路上,身旁的女人难得的沉默着,他注意到她的眼皮也一样沉重,途中还忍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呵欠,看来像他一般疲倦。
他把车开到目的地之后,她和他一起下了车。
那是间很小的餐馆,因为快要打烊了,里面的客人没剩几个,大部分的人已经用完了餐,在喝饭后酒了。
当她说想吃地道好吃的小馆时,他只想到这间,那时它像是个不错的主意,这间餐厅的主人是个老顽固,可是东西很好吃。
可是现在看着那个门窗老旧,灯光灰暗的小店,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选错了地方,这间小馆子已经很多年了,来的都是老客人,装潢也已过时,他应该带她去别的地方才对,或许时髦一点,干净明亮的餐厅。
正当他还在迟疑,慢半拍的想改变主意时,她已经上前推门走了进去,他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不管怎么样,至少皮诺的料理真的好吃。
他带着她到靠墙的角落坐好,皮诺上前来,在看见她时,对他挑起了眉,那一秒钟,后悔又浮现心头,他绷紧了神经等着那老人调侃他,但老皮诺难得的没多说什么,只替他俩点了菜就离开了。
他松了口气,瞟了眼坐在桌子对面的女人,她已经脱掉了外套,露出她明媚的面容和乌黑的秀发。即便灯光昏黄,她那头柔顺的秀发依然黑得发亮,他觉得仿佛能闻到她的发香。
她真的很漂亮,他很少和漂亮的女人走在一起,漂亮的女人需要被讨好,他向来不擅长讨好别人。
察觉他的视线,她抬起眼,瞅着他,歪着头微笑。
「怎么?」
她歪着头时,额际的发丝也随之晃动,他忍不住好奇,她是否有练习过这个表情与姿势,但他只是开口问了另一个问题。
「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会来兼差当调查员?」
「事卖上……」她轻扯嘴角,喝了口矿泉水,才道:「模特儿才是兼差,但当模特儿能让我在从事这一行时,得到一些优势。」
「像是什么?」
她以手撑着脸,微笑说:「像是没想到我除了长腿,其实也有一颗脑袋。」
「我不这么认为。」他说。
「别说你一开始没这么想过。」她放下水杯,伸出食指指着他,噙着笑说:「我看见你瞪着我,好像我跑错了地方,你们都一样。」
他承认他确实有闪过这个念头,他点点头,道:「当模特儿让人们低估你。」
「没错。」她点点头,往后靠到椅背上,放松的说:「不过我确实也很喜欢穿漂亮的衣服走伸展台。」
「但那只是临时的工作。」他指出重点。
「是的,那只是临时的工作。」她嫣然一笑,「调查员才是我的正职。」
他了解,她当模特儿或许很称职,可她在调查员这一行干得更好。
「你呢?这份差事是你的正职吗?」
这个问题让他差点呛到,他放下水杯,道:「当然。
她瞧着他笑了笑,没再多说,只转了话题,问:「你常来这间小馆吗?」
「偶尔,这家的面包和浓汤很好吃。」
皮诺再次上前来,这一回他端着一些热好的面包和一瓶上好的红酒。
他没有点酒,不过他也不想和这老人争执,皮诺是好意,他知道。
老人替他开了酒,摆上高脚杯,还不知从哪变出了一个放在宽口杯中的小蜡烛,甚至弄来一枝Сhā在水瓶里的玫瑰花,这之中还不断对着屠欢微笑。
「谢谢你。」她露出客气有礼的笑容,和那老人道谢。
「别和我客气。」老人瞧着她,张嘴呵呵笑着说:「杰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尴尬再次上涌,但他忍着没有解释,解释太麻烦了,同时也像是对皮诺的关心泼了冷水。
等皮诺离开,他不好意思的开口:「抱歉,我想皮诺有些误会。」
「我猜出来了。」她好笑的看着那在杯中水上燃着小小火焰的蜡烛,和两人都不曾点过的红酒,那老人真的很努力要增添一些情趣:「你很少带女性朋友出现?」
他迟疑了一下,才道:「从来没有。」
「为什么?」她好奇的扬眉,这男人虽然乍看不起眼,但她相信凭着他那身藏在衣服下的精壮体格,如果他愿意,他能吸引到不少女伴。
「这里是放松的地方。」他看着她,耸动有些紧绷的肩颈,补充道:「我放松的地方。」
「那你带我来?」她微讶的问。
「在经过这样的一天之后,你确实值得吃一餐好的。」他瞅着她,扯着嘴角说:「而皮诺的食物,真的能让人感觉好一点。」
屠欢愣看着眼前的家伙,轻笑出声:「希望我不会毁了你在这里的平静。」
他再次扬起冷硬的嘴角,这次更柔软了一些,那几乎像是一抹真诚的笑了。
「所以,杰克,你真的叫杰克吗?」
「为什么这么问?」他反问。
「杰克?史派罗。」她笑着说:「那是神鬼奇航里的海盗。」
「是啊。」他扯着嘴角,隐约记得那部电影。
「你和那个杰克?史派罗一点也不像。」
「是吗?」他希望自己听起来没那么傻,但感觉上就是那么傻,可他想不出别的话来回答。
「当然,你不是海盗,也没有金牙。」她倾身,认真的说:「而且你没他那么帅,不过倒是比他干净一点。」
「谢谢你的称赞。」他瞅着她道。
「嘿,那不是赞美,我其实很喜欢金牙,你知道,那可以卖钱。」她笑着说:「紧急的时候,可以救命。」
那一秒,他听到自己沙哑低沉的笑声逸出唇角,那让他愣了一下,可是那感觉很好,笑出来的感觉很好。
「谢谢你的忠告,如果有机会,我会装上金牙。」没有多想,这句话就冒了出来。
那让她的笑容扩大,「聪明的决定。」
这很傻。
聊这些没有意义的话很傻,可是这种傻话莫名让人放松,他猜她不想让思绪或话题回到白天那教人不开心的案件上,他配合着她,和她聊一些不着边际的傻话。
从巴黎的交通,到他的破车,从她当模特儿的八卦,到不小心踩到街上狗屎的糗事。
她与他瞎扯着、胡聊着,但没再多问和他身分有关的事。
当她忍不住再次以手撑着脸时,他可以看见瞌睡虫爬上她的眼,她尽力不让自己睡着,但他想她很累了,她的面具渐渐无法戴在脸上,偶尔他能看见她流露出她原本自然的表情。
模特儿也不是多轻松的行业,而今天一整天,真的很折腾人,不过她依然努力的撑着她沉重的眼皮。
半个小时候,皮诺终于送上了两人的餐点,那甜美温暖的食物香气让她振奋了起来,专心的开始进食,补充她欠缺的能量和过低的血糖。
那不是什么高级的料理,但却十分的温暖,面包香暖又Q,以月桂叶炖煮的牛肉软嫩入口即化,奶油浓汤更是让她从头到脚都热了起来,用窑烤出来的脆皮披萨上满是甜蜜的水果干与焦糖和吉士。
吃完皮诺的料理之后,真的让她感觉好上许多。
在那些温暖的美食之中,她慢慢放松下来,感觉累积在身体里的紧张从毛孔中,一点一滴的流走。
饭后,她到化妆室去洗手,当她出来时,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位子上了,她愣了一下,然后发现他站在门外讲手机。
她套上外套,上前要到柜台结账,老皮诺却只说杰克已经结好帐了。
「你知道,杰克是个好人。」他笑ⅿⅿ的看着她。
「是的,我知遁。」她回以微笑。
「他可能不擅长甜言蜜语,但他人很好,是个值得信任的男人。」皮诺见杰克还在讲电话,忍不住压低了声音看着她道:「你知道我怎么认识他的吗?」
她扬眉,配合的问:「怎么认识的?」
「我妈迷路了,你晓得,老年痴呆,她在路上乱走,累了就坐在路边,没有人管她,没有任何人,但杰克看见了她,耐心的安抚我那高龄八十八的老妈,在发现她脖子上戴的项链上有地址之后,把她带了回来。」
她愣了一下,不自觉抬头去看那个在门外的男人。
「真的?」
「真的。」皮诺点点头说:「我家老妈很怕坐车,她痴呆了,害怕车子把她吃掉,但好杰克背着她,走了二十公里。」
他伸出两根手指,强调:「是二十公里。」
OK,这真的让她惊讶到了。
「他是个好人。」听见门上的铃铛响了,皮诺快快对她眨着眼,交代道:「对他好一点。」
说着,他在杰克靠近前,迅速的溜回了厨房。
杰克看着那老好人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尴尬的看着她说:「别相信他和你说的任何事,皮诺很爱夸大其词。」
这句话,让她笑了出来:「他说你是个好人。」
「我不是。」他苦笑,转过身替她拉开门。
她笑着走了出去,门外的冷风迎面而来,她忍不住瑟缩,下一秒,一件风衣披到了她身上。
她讶异的回过头,只看见那男人说:「你知道,九月的巴黎,入夜后很冷,你需要换一件更厚的外套。」
这男人真是让人惊讶。
屠欢笑看着他,「你不是个好人?」
他一怔,有些微窘,跟着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吧,你逮到我了,但你要知道,我真的没有那么好。」
「但你确实好到会送我回旅馆,对吧?」她调侃的说。
他苦笑摇头,「是的,我会送你回旅馆。」
她笑着和他一起上了车,告诉他地址。
因为夜已深,街道上不再处处塞满了车,他很快就将她送到了那间旅馆,甚至坚持她继续穿着他的风衣,直到她来到旅馆大门边,他才让她把风衣还他。
当他在大门前接过那件风衣时,屠欢站在阶梯上瞅着他,道:「谢谢你的晚餐。」
「不客气。」他套上风衣,微微一笑,然后转身下了阶梯,往车子走去。
霏霏细雨在这时从夜空中飘落,沾湿了他的发,和那件有些肮脏的风衣。
她看着那男人的背影,忍不住开口叫唤他。
「嘿,杰克。」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
她走下阶梯,低头亲吻他的脸颊。
他没料到她会这么做,愣在当场,只见她抚着他的脸,道:「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然后,她嫣然一笑,温暖的手抚过他的脸庞,这才转身,重新踏上阶梯,消失在那扇大门之后。
他愣看着那扇合上的大门,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缓缓掉头走入巴黎雨夜中。
当他上车后,忍不住抬头看向那栋旅馆,没多久,五楼右侧的一扇窗户亮了起来。
他猜他不会和这个女人有更多的交集。
他发动引擎,开车上路,回到自己的房间时,他却摸到外套口袋中有一张名片,她的名片,她在背面空白处,写了一行字。
杰克船长,好好照顾你自己。
看着那行英文,他不自觉扬起嘴角,莫名的暖意在心头升起。
她的字体很凌乱,几乎有些随性,像她的人一样。
他翻转她的名片,上面有中文和英文,记载着她的电子信箱和手机及公司电话,她的法文说得不错,但显然中英文才是她最熟悉的语言。
他将风衣挂到衣帽架上,把她的名片和自己的手机搁在桌上,走进浴室冲了澡,才躺回床上。
疲倦在他上床的那一瞬间上涌,满布全身,他闭上眼,昨天的案子几乎就像是上辈子的事。
快睡着时,他嗅闻到一缕淡淡的发香,脑海中浮现那甜美的笑容,和那句道谢。
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有时候,困难又疲累的一天结束,除了人们的贪婪、痛苦和丑恶的真相,以及那些许的酬金之外,他什么也没得到,但某些时候,像这一天,他会得到一些什么,一点回报。
像那个感谢的吻。
像她。
深深的,他吸了口气,再慢慢吐出,感觉身体再次被疼痛占据,但这一次,他还是睡着了,因为她的微笑与感谢,都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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