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十五日，夜。

这一天在河南民间俗称鬼节。按照习俗，人们要上坟烧纸祭奠死者，并行超度亡魂野鬼之事，是迷信­色­彩颇浓的节日；河边人家则沿河燃灯，烧纸焚香，超度“天不收、地不留”的孤魂，俗称“放路灯”和“放河灯”；还有给野鬼孤魂和过往之神灵泼冷饭以祀的。

这天夜晚，是个半­阴­天，天空没有落雨，却刮着很大的风，天空仿佛一块浸了水的湿漉漉的抹布，蓝得诡异，天边有一瓣黄月朦胧。

因为是半­阴­天，所以天黑得像比往常早了些，才七点多钟，就已经夜幕四垂了。

这时候，在桐城城郊的一条田间碎石小路上，二魁推着自行车正往家赶，夜­色­中，大风像无数疯狂的幽灵一样，将他的身影扯得成了弓形。

二魁在桐城的星星化工厂上班。

这份工作以前是他哥哥大魁的。大魁结婚以后，和妻子许云在桐城的一条繁华街段开了一家鞋店。鞋店地占优势，生意兴隆，小两口整天忙得马不停蹄，大魁哪里还顾得上厂里的工作，想辞掉它，却又不舍得，那时候，星星化工厂是国营企业，大魁属于正式工人，手里端的可是铁饭碗！换了别人，也一样舍不得！恰好那时二魁高中毕业，闲在家中，大魁脑子一转，心中便有了主意：就是让二魁去顶替他上班，这样一来，工作不但不丢，二魁还能给家里增加点收入，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

虽然此举大大违反了厂里规定，但这件事也没费多大周折。因为大魁的二叔是厂里的仓库主管，更重要的是大魁与二魁是一对孪生兄弟，两人长得十分相像，高矮胖瘦，声音动作，都大同小异，兄弟俩一块站着，就连爹妈也很难分辩出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二魁进厂上班以后，除了刚开始不熟悉工作程序外，从其它方面瞧，任谁也瞧不出车间里又换了一个人。

二魁入厂以后，工作很卖力，他脑子活络，­性­格开朗，人缘又好，一年以后，被提升为车间主任。同年秋天，又娶了李副厂长的女儿白叶为妻。小小年纪，春风得意，这让厂里的许多小青年羡煞了眼。

由于担子重，工作忙，二魁每天都是早出晚归。下班回到家里时，都在晚上八点左右。

厂子离家也不太远，但也不算近。跑一个来回要一个钟头的样子。他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出了市区，要经过这一条碎石路，这条路年久失修，每逢下雨天气，车辗人踩，早已经坑洼不平，自行车在上面颠簸得厉害。每晚下班经过这条路，二魁都下车步行。

这天晚上，像往常一样，二魁下了班，经过这条碎石路时，他照常还是下车推着自行车走。

他是逆风而行。他拖着自行车，大风拖着她，所以他走得很吃力。

道路两旁的庄稼，在夜暮的笼罩之下，黑糊糊的，幽深深的，被风吹得哗啦啦一片响。路左边有一堆烧纸留下的黄|­色­灰烬，不知是谁刚烧过的锡箔纸。

经过那堆锡箔纸时，二魁特意偏向路右边走，眼睛下意识地瞄了瞄那堆锡箔纸，鬼节这天，在路边烧纸，多半是人为超度孤魂野鬼而行事，二魁不迷信这一套，但一见到这一类东西，心里总觉得不舒服，仿佛那一堆黄|­色­灰烬里面，真的藏有几缕­阴­魂。

就在他的视线将要移开黄|­色­灰烬的那一刹，那几圈黄|­色­锡箔纸忽地一下被大风吹起，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最后忽地一下子扑落在二魁脚下。

二魁心里一紧，身子猛地一缩，只觉得身上冷飕飕的，下意识左右望了望，当他转头向后望的时候，目光一下子就定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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