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暴风就停息了。水由屋檐滴下的声音让坦尼斯疼痛的脑袋雪上加霜,几乎让他暗自祈祷那阵强风再度回来。天空晦暗,乌云低垂,像是铝块压在半精灵心中。
“今天的风浪会很大。”卡拉蒙煞有其事地说着。在仔细听过了所有巴力佛港猪和哨声旅店的主人威廉说过有关海的故事后,卡拉蒙以为自己成了潮汐问题的专家了。没有人和他争辩,因为他们对海也一无所知。只有雷斯林对哥哥露出轻蔑的笑容;卡拉蒙只有坐过几次小船,现在却用老水手的语气说话。
“也许我们不应该冒险出去——”提卡开口。
“我们今天就要走。”坦尼斯面色凝重地说。“就算用游的也得要游离开福罗参。”其他人面面相觑,回头看着坦尼斯。他站在窗边向外看,并没有看见他们疑惑的表情和耸动的肩膀,虽然他心里明白。
大伙集合在孪生兄弟的房间里。再过一个小时天才会竟,但坦尼斯一见强风已停息,便立刻叫醒大家。
他深吸了口气,转身面对众人。“我很抱歉,我知道我听起来有点蛮横,”坦尼斯说,“但是我知道一些此刻难以对你们启口的危险。时间很急迫。我只能这样跟你们说过去我们从不曾陷入这样的危机中。我们一定得离开,一定得马上离开!”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中带着歇斯底里。
众人一阵沉默,然后,“当然,坦尼斯。”卡拉蒙不安地说。
“我们都已经打包好了。”金月说。“只要你准备好了我们就走。”
“我们现在就走!”坦尼斯说。
“我要收拾我的东西。”提卡迟疑了一下。
“快点,动作快。”坦尼斯跟她说。
“我——我来帮忙。”卡拉蒙低声说着。
大汉穿着和坦尼斯一起抢来的盔甲,同提卡迅速地离开,也许他们想要多找些时间独处,坦尼斯满心不耐烦地想。金月与河风也到一旁去收拾他们的行李。雷斯林留在房中,没有行动。他需要的东西都带在身上装着珍贵法术药材的包包、玛济斯法杖、以及价值难以估计的龙珠,塞在它专属的平凡袋子里。
坦尼斯可以感觉到法师锐利的双眼穿透了他,仿佛雷斯林金色的双眸已看穿他灵魂深处的黑影。但法师仍旧一语不发。为什么?坦尼斯生气地想。他很乐意面对雷斯林的质问、雷斯林的指控。他几乎是期待着能让他坦白的机会、一个放下心中重担的机会——虽然他深知如此一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但雷斯林依然沉默,除了间断的咳嗽声外,他紧抿着双唇。
几分钟之后,其他的人回到这个房间。
“我们好了,坦尼斯。”金月低声说。
有一瞬间,坦尼斯开不了口。他想要告诉他们。他下定决心,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
他看见他们的脸,他看见了信任!他看见对他的信赖。他们毫不怀疑地服从他的指示。他不忍心让他们失望,他不能动摇这样的信念。这是唯一支持他们的力量。他叹了口气,咽回到嘴边的话。
“走吧。”他模糊不清地说,走向门口。
马奎丝塔·卡松被她门上的撞击声吵醒。她早就习惯在任何时候被吵醒,她几乎是立刻便醒了过来,穿上靴子。
“什么事?”她大喊。
对方还没回答,她已经感觉出这艘船目前的状况。她从舷窗往外看,知道暴风已然停息;她可以从船身的摇晃程度中知道,今天的风浪很大。
“乘客已经到了。”她认出是大副的声音。
陆地上的土包子,她不悦地想着,叹着气,将刚穿上去的靴子脱掉。“叫他们回去。”她命令,又躺了回去。“我们今天不出航。”
外头似乎起了些争端,因为她听见她的大副正提高音量生气地大喊,另一个声音喊了回来。马奎丝塔疲倦地站起来。她的大副,巴斯·昂可拉夫是个牛头人,是一个以暴躁易怒出名的种族。他非常的强壮,而且杀人不眨眼;这也是他为什么到海上来的原因。在一艘像派里丘号这样的船上,没有人会问他的过去。
阿奎把船舱的门打开,快步走上甲板。
“发生了什么事片她用最严厉的声音问,眼光从她大副的兽头转到一个看来像是恶龙军团军官的大胡子身上。但她认出了那双褐色的眼睛,她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我说我们今天不开航,半精灵,我是说真的——”
“马奎丝塔。”坦尼斯飞快地说,“我现在得和你谈谈!”他把克拉夫推开,要到她身边,但是克拉夫抓住他,把他往后摔。在坦尼斯身后,另一名较为强壮的军官低吼着走上前。牛头人目露凶光,从色彩斑斓的腰带中抽出了一把匕首。
“卡拉蒙!”坦尼斯警告他,安抚性地抓住他的手。
“克拉夫!”马奎丝塔对她的大副投以愤怒的眼光,提醒他这是付钱的客人,不可以得罪,至少在看得见陆地的时候不行。
牛头人皱着眉,匕首和拔出时一样迅速地消失。克拉夫转身气冲冲地走开。船员们失望地低语着,但情绪仍然高昂。看来这将会是一次有趣的航行。
马奎丝塔将坦尼斯扶起,用几近于审核应征船员时的锐利目光打量着他。她立刻发现半精灵跟四天前大不相同,那时她才跟这名大汉完成这笔交易。
他看来像是刚从地狱回来一般。也许惹上了什么麻烦吧?她直觉地想。我才不必帮他的忙!绝不让我的船冒险。不过,他和他的朋友已付了一半的船费。她需要这笔钱。这年头干海盗要和龙骑将竞争实在很困难……
“到我的舱房来。”阿奎粗鲁地说,带路走下去。
“和其他人待在一起,卡拉蒙。”半精灵告诉他的伙伴。大汉点点头。不悦地看着牛头人,卡拉蒙走回其他人身边,众人挤在寒酸的行李旁。
坦尼斯跟着阿奎走到她的舱房,挤了进去。即使只有两个人,这间舱房还是太小了点。派里丘是艘小船,是专为快速航行而设计的。对马奎丝塔的行当来说十分称手,她需要迅速地溜进和溜出港口,装载或是卸下不尽然属于她的货物。有时,她会拿一些从塔西斯或帕兰萨斯驶出的肥羊来加菜,快速地登舰,飞快地逃开。
她早就习惯了超越那些龙骑将的巨大船只,但是她严守一个分际,绝不染指这些船。现在海上常看见龙骑将的船只“护送”一些商船。事实上,马奎丝塔上两次的航行都是亏本的,这也是她为什么会接受乘客——一个在平常状况下绝不可能的事情。
半精灵脱下头盔,在桌旁一歪身,勉强算是跃坐了下来,因为他不习惯摇动的船身。马奎丝塔轻松地保持平衡,继续站着。
“那么,你要什么?”她打着呵欠问。“我告诉过你我们不能开航。海面——”
“我们一定得要。”坦尼斯突然Сhā嘴。
“你听着!”马奎丝塔耐心地说(提醒自己他是个付钱的客人),“如果你惹上了麻烦,这和我无关。我不会让我的船员和船冒险——”
“不是我。”坦尼斯Сhā嘴,直视马奎丝塔。“是你。”
“我?”马奎丝塔吃惊地往后退。
坦尼斯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眼睛看着它们。船只上下摇晃的动作,和他过去几天的经历,让他现在有点嗯心想吐。看见他肌肤带着淡淡的绿色还有明显的眼袋,马奎丝塔觉得就连她见过的尸体此时都比半精灵的状况要好。
“你是什么意思?”她追问。
“我——我被一个龙骑将俘虏了……三天前。”坦尼斯看着自己的手,低声说。“不对,我想‘俘虏’不是正确的字眼。他——他看见我穿成这个样子,以为我是他的部下。我得跟着他回到营区。
我在他们的营区待了几天。我——我发现了一件事。我知道为什么龙骑将和龙人要大肆搜索福罗参。我知道他们在找谁。“
“是吗?”马奎丝塔问着,发觉他的恐惧正像传染病一样地染上她。“不会是派里丘号——”
“你的舵手。”坦尼斯终于抬起头看她。“贝伦。”
“贝伦!”马奎丝塔震惊地复诵。“为了什么?那个男人是个哑巴!是个智障!!虽然其得上是个好舵手,但也不过这样罢了,没别的。他是干了什么能够让龙骑将亲自来抓他?”
“我不知道。”坦尼斯强忍嗯心疲倦地说,“我问不出来。我不确定他们知不知道!但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不计一切代价找到他,把他带到——”他闭上眼睛,不想看那摇晃的油灯,“黑暗之后晨光让波涛汹涌的海面染上一层红光。有一瞬间照在马奎丝塔的肩膀上,仿佛是从她的耳环中跳跃出的火焰。她紧张地用手抚弄经过仔细打理的头发。
马奎丝塔感觉到喉咙一紧。“我们把他丢掉!”她强自镇定地说,用手一撑,站了起来。“我们把他放上岸,我可以找到另外一个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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