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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错嫁残颜之后宫疑云 > 第一百零二章 恨的种子(下)

第一百零二章 恨的种子(下)

“与我何­干­?”越昇显然没什么兴趣,轻轻抚摸着手上的蟾蜍,一副不愿与她多废口舌的样子。

青枫沉默了一会,才又缓缓开口:“是没什么关系。但是,你若不肯说,那我便也不会再配合你治脸,三个月后没把我的脸治好,皇上可是言出必践的。”

越昇冷哼一声,依旧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青枫像是早猜到他会这般,不急不缓的继续说道:“你武功高强,或许大内侍卫抓不住你,不过皇上必定会全国通缉你,到时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所谓鬼医连一张脸都治不好,还要狼狈逃窜。欺世盗名,不外如是!”

越昇抚摸蟾蜍的手顿了一下,一双冷眼看向青枫,沉稳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威胁我。”

“是。”青枫回得坚决。

“你不怕,我杀了你?”

越昇一向给人傲慢的感觉,此刻他眼中忽然迸发出的杀气,惊得茯苓脚不自觉的往大门的方向移了两步,现在还是早上,明泽应该还当值。

青枫自然也感觉到了那摄人的杀气,不曾后退,青枫只是笑了起来,笑得凄惨:“没有什么比我儿子的死因更重要。”

这些日子以来,越昇看多了她这种无望凄楚的样子,忽然觉得吓她很没意思,越昇不再看她,继续逗着手里的小蟾蜍。

能感觉到青枫灼灼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越昇心中升起了几分不耐烦,“知道了你又能如何?”

“报仇。”

简单的两个字,越昇先是一愣,立刻哈哈大笑:“好,非常好!”显然很满意这答案。她说的是报仇而不是讨回公道什么的,十分合越昇胃口。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公道!心情大好,越昇便不再为难她,大方说道:“熔山暖玉­性­温,可驱风邪,同时也易沾染佩带者身上的毒气,好在它自己也能自洁,一般一两个月毒气就会散去。”

孩子离开到现在,也快两个月了,青枫急道:“那还能知道是什么毒吗?”

越昇伸出手,青枫赶紧把暖玉递了过去,刚才还懒洋洋躺在越昇手心的蟾蜍忽然来了­精­神,芝麻大的红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暖玉。越昇单手捏着暖玉,轻轻揉搓着,然后闻了一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盯着暖玉的眼神也变得森冷。越昇沉默了一会,将暖玉伸到蟾蜍面前,那小蟾蜍更兴奋了,伸出黑­色­的舌头在暖玉上添了几口,越昇立刻又把暖玉拿起来,一会过后,蟾蜍舔过的地方,呈现淡淡的褐红­色­。

“是祛泠散。”越昇把暖玉还给青枫,脸­色­不太好,“祛泠散,本可用来治疗寒毒的,以毒攻毒,寒疾可以治愈,但是单独服食祛泠散,就会中热毒而死。”祛泠散若是一次服用过量,身体就如被烈火烧灼过一般,那孩子被认为是热疾而死,下毒之人必是少量多次下毒,如此看上去才会像是热疾而亡。

越昇自然不是什么善人,死在他手下的人多不胜数,只是用这样­阴­毒的方法对付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孩,对那下毒之人,越昇亦是极为鄙视的。同时他也觉得有些奇怪,祛泠散江湖中人用得较多,为何会出现在宫里?

青枫捏着那块已经渐渐由褐红­色­又变回纯白­色­的暖玉,心理默念着祛泠散三个字,脸­色­也不好看。

茯苓一直默默的在一旁听着,听到小皇子居然是被毒死的,心里也不好受,回忆着那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茯苓轻声说道:“会不会有人把它下在药里……”

“不可能。”茯苓还未说完,已经被越昇打算。

茯苓不解:“为何?”

“祛泠散­性­本就热,别说不能与药一起煎煮,就是加入热药汁里,便没什么效用了。”

“不是药……”青枫一开始也以为是药的问题,听了越昇的话,她也迷茫了,“那天孩子除了喝­奶­和吃药,就没吃什么东西了,连水都没怎么喝,不是药还能是什么?”

除了吃药就是喝­奶­……听着青枫喃喃自语一般的话,茯苓蓦的睁大眼,急道:“主子,奴婢那里去叫沈瑶的时候,好像看到她……往胸口抹什么东西,当时奴婢以为她在换衣服,没在意。”

难道沈瑶把药涂在……因着心里这个猜测,青枫脸­色­刷的发白,颤声说道:“去以前沈瑶的房间看看。”

那间房间收拾得很­干­净,衣物等日常用的东西沈瑶早已经带走,两人在屋里翻找了一会,没有找到任何东西,茯苓又细细回忆了一下那日的情形,说道:“那日奴婢还听到屋里传来打翻什么东西的声音。”

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就算当时真有什么线索,现在也不可能找到了,青枫很失望。

这时,一抹翠绿­色­的影子窜进屋内,在屋里跳来跳去,一会之后,它跳到了床前面的一张小矮几上,伸出舌头,在矮几上舔了起来,很快它填过的地方呈现出熟悉的褐红­色­,只不过那红要比暖玉上的红­色­深很多,越昇走过去,将那只蟾蜍提起来,装进随身带的瓷瓶里。蹲在盯着蟾蜍舔过的地方看了一会,低头闻了闻,说道:“果然是祛泠散。”

看着矮几上那团暗红的­阴­影,泪很快模糊了青枫的眼睛,她终于找到毒害她儿子的凶手,只要找到沈瑶,她就能知道谁是幕后黑手,就能为挚儿报仇,她应该高兴,应该兴奋的,可是此刻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撕裂一般。

是她对不起挚儿,是她害了他,若是她不要什么­奶­娘,自己照顾他,哺育他,他又怎么会中毒?青枫自责,心痛,怨恨,无边的悔恨几乎将她灭顶。

“你不能哭,一会眼泪浸湿了伤口,我还得费事的帮你重新调药!”瞪着青枫那包裹在棉布里,却已被泪浸湿的脸,越昇皱眉,这个女人到底是坚强还是脆弱?给她清理伤口,生生的痛晕过去的时候她也没有哭,此刻却这般没有用处。“要报仇来人方长,你现在哭瞎了又有何用,先把脸治好再说。”丢下这句话,越昇懒得看她哭哭啼啼啼的样子。

越昇不明白主子心中的痛,茯苓却是明白的,扶着青枫走出那件让她伤心的屋子,茯苓握紧青枫的手,说道:“主子,你别太伤心了,奴婢马上让人去找沈瑶。”

青枫回握着茯苓的手,泪仍是未能止住,声音已经平静许多,“你在我身边陪我,这些事,交代如意去做就行了。”

“是。”茯苓暗暗疑惑,却也没多想。

自从那日知道了皇子的死因之后,主子比以往更沉默了,还是常常拿那块暖玉出来看,只是以前眼中满是哀伤和眷恋,此刻,她眼里的冷光比去年那场雪更为寒凉,每每看得茯苓心惊不已。

如此这般过了七八日,如意那边一直没有消息,茯苓有些着急,难道沈瑶那里出了什么变故?

又到了换药的时候,青枫直挺挺的坐在木椅上,手习惯­性­的抓紧两边的把手。越昇将缠在她脸上的棉布解下来,没像以前那般立刻给她换新药,而是盯着她的脸颊看,青枫有些紧张,小声问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最近几次换药都不疼了?”一开始上药的时候,确实如他所说如万蚂啃噬,又疼又痒,但是这几天不仅不疼,还觉得凉凉的,很舒服。

越昇盯着她的脸颊又看了好一会,才满意的点点头,回道:“因为已经好了。”

“好了?你不是说,要三个月?”青枫不敢相信,忍不住伸手去摸自己的右边脸颊,手指触及到的地方一片细腻光滑,丝毫没有一点疤痕留下的凹凸感,触感好得不可思议。

看着青枫瞪大眼睛,手不断在脸上来回摩挲,不敢置信的样子,极大的满足了越昇的虚荣心,越昇颇有几分自负的回道:“以我的医术,治一张脸,一月足以,当时不过是看燕弘添不爽快,也想磨磨你的傲气,现在……罢了,我没时间和你们耗。”

越昇声音依旧傲慢,语调明显轻松愉悦,多日的相处下来,青枫也知他只是­性­格古怪了些,人倒是挺有意思,忍不住笑道:“真的不是为了多留点时间好溜吗?”

瞪着青枫,越昇怒道:“废话,我要走,一个小小的皇宫焉能拦得住?!”

青枫但笑不语,手还是好奇的抚着过于光滑的面颊,越昇将一面小铜镜递给她,哼道:“你自己看看吧。”

青枫接过铜镜,心里有些紧张的,虽说一开始想要治脸,也并不就是只为了这张脸皮,但好歹受了一个月的苦,她还是有些期待的。青枫缓缓的举起镜子,盯着铜镜里的人,久久才问道:“为什么……我的脸……”

刚才摸到脸上光滑细腻,她已经猜到,这疤痕应该是已经祛除了,只是没想到,她脸上的疤痕不但一点也看不出来,甚至比她未毁容前更美上几分。孩子离世,她伤心欲绝,即使茯苓她们都不说,她也知道自己必定憔悴不堪。但是,此刻镜中的人,肤若凝脂,面颊生花,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眸若点漆,面如皎月,青枫不禁有些恍惚,这……真的是她吗?天下间真有这般骇人的医术?

青枫盯着镜子惊得话都说不完整,越昇对这样的反映习以为常,笑道:“我早说过不仅能治好你的脸,还能让你更没上三分。我鬼医要治的伤,没有治不好的。”说着,越昇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张信笺,放在桌上说道:“这是方子,你也让你那两个姐妹服用,虽不能帮她们完全祛除脸上的疤,却能保你们二十年容颜不老。”

敖天那小子对青家的小丫头很是上心,先是为她求药,后又替她求治脸之法,这次不是帮那丫头治脸,不知他会不会又来烦他,青家另两个丫头脸上的伤不重,若能坚持服药,脸上疤痕淡一些,勉强也还能算美人。如此一来,也省得敖天日后再烦他。

青枫自然不知道越昇心里想的这些,看了一眼那应该是大多数女人都梦寐以求的方子,她神­色­淡然。眉宇间隐隐透着郁­色­,在心里思量一会,青枫才开口说道:“我还有一件事,想求前辈。”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般尊敬的叫他“前辈”。本来是要走了,越昇忽然有了些许好奇,回道:“说来听听。”

“我想,向您求一剂药。”

后宫疑云 第一百零三章 夺子(上)

“我想,向您求一剂药。”他既能治好她的脸,又能辨出那多数人都看不出的毒,一剂药,对他来说,应该是小事吧。

青枫抿了抿­唇­,越昇没说话,等着她说下去。

过了好一会,就在越昇的耐­性­快要磨光了时候,青枫终于说道:“我,不想再要孩子。”

她的声音压得过低,好在越昇武功高强,不但听清了她的话,还听到了她声音里强压下来的颤抖。越昇微微挑眉,盯着青枫,问道:“你想要一剂绝孕之药?”

这次青枫没迟疑太久,坚定的回道:“是。”

眼光扫过青枫不自觉抓紧扶手的手,越昇嘴角勾了勾,“那可不行,这种有伤天和的事情我可不做。不过……”越昇从袖间掏出个小小的白瓷瓶递到青枫面前,说道:“我可以给你些药丸,事后吃了,便不会有孕。”

青枫盯着那个小小的白瓷子,像是失望,又像是松了一口气,伸出手接过瓷瓶,紧紧的握在手心。

“多谢前辈。”

青枫忽然起身,俯下身给他行了个大礼,越昇脸上有些不自然,摆摆手,“行了,这些虚礼就免了吧,我走了。”

越昇打开房门正准备离开,眼角瞟见那个女子还在握着小瓷瓶发呆,与她相处时间不算短,越昇不得不承认,她算是他这些年见过的女子中最特殊的一个,她不会武功,耐力和毅力却异常惊人。叹了口气,临出门前,越昇丢下一句话,“退一步海阔天空”。能领悟多少,就看她自己了。

越昇的武功或许真的很好,声音还在耳边,人已出了屋子,甚至院子里,也早没了他的影子。房间里只剩下青枫一个人,大门打开着,明媚的春光洒了一室,青枫眼中划过一丝恍惚,下一刻复又冰冷。

退?她退了何止一步?结果不但没有海阔天空,只有万丈深渊,那深渊下,还埋着她儿子的骸骨。每天主子换药的时间,茯苓都在院子里等着,今日才过去一炷香时间,就看见越昇从屋里出来,脚下轻点,几个起落便出了清风殿,没了影子。担心青枫出事,茯苓急忙跑进屋里。

看到青枫好好的坐在花厅里,茯苓松了一口气,待看清她那不再被棉布包裹住的容颜后,茯苓整个人僵在原地,“主子……”

茯苓一直知道青枫是美丽的,即使在她的面容有损的时候,眼波流转间,亦是风华无限。这些日子以来,她也曾想象过主子恢复以往容颜之后的样子,但是再多的想象,在亲眼看到那张娇颜之后,都显得太过苍白。

弯弯的黛眉,高挺的鼻梁,肌肤透着荧光犹如凝脂白玉,殷红的­唇­更像是雪地里藏了一瓣娇艳的红梅。皇子夭折后,主子始终是一身素缟,此时的她,丝毫没有素淡的感觉,雪肌墨发,幽瞳朱­唇­,硬是将那一袭白衣,穿得明艳逼人。嘴角那抹似有还无的笑,竟比窗外的阳光更为耀目。

茯苓愣愣的盯着自己,一副惊呆了的样子,青枫笑道:“怎么?不认得我了。”

“不是……”回过神来,茯苓有些不好意思,“主子让真是这世上无双之人。”她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仿佛世间所有的风华,都汇集在她的身上,一分一毫都是如此恰如其分。

“是吗?”青枫知道茯苓是真心赞扬,心中却是生出一抹悲哀,世人果然皆是如此,不过是一张脸皮,便可换来“无双”二字么?那燕弘添呢,他看到这张脸,又会说什么?青枫心中扬起的情绪不是期待,而是满满的烦躁,将放在矮几上的铜镜反扣在桌面上,推远了几分,青枫才对着还有些失神的茯苓说道:“去把如意找来。”

“是。”茯苓慢慢推出屋内,心里疑惑,主子恢复了以往的容颜,却似乎并不高兴。

茯苓出去了小半个时辰,才把如意领了进来,行了礼,如意微微抬头,有些好奇的看向青枫,眼光落在那张脸上,如意瞪大眼睛,惊得话都说不清楚,磕磕巴巴,“娘娘!您……您……你好美!”娘娘脸上的疤痕,真的祛除得­干­­干­净净,白玉无暇的脸上,无一处不美,如意没见过比娘娘更美的女人。

青枫面无表情,不去看如意眼中的惊慕,转头对一旁的茯苓,柔声说道:“茯苓,今日我心情好,你去御膳房吩咐他们晚膳的时候多做几道菜。”

“是。”茯苓有些黯然,她总觉得主子是故意支开她,却又没有办法。

“找到沈瑶了吗?”

青枫在茯苓离去后,声音也变得冰冷,如意咬了咬­唇­,回道:“没有,内务府那边说,沈瑶刚从清风殿出去没几天,就病倒了,最近宫里也不需要­奶­娘,她当时病得还挺重,吴公公便准她出宫养病了,奴婢去了她城西的家,也没找到人。”

“查她是何时进宫的,如何进宫的,和宫里宫外什么人有来往,家里还有什么人,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如意心怦怦直跳,一月不见,娘娘身上冷冽的气势似更胜几分,如意不敢迟疑,连忙回道:“是。”悄悄抬头,看青枫脸­色­稍霁,如意才小心翼翼的说道:“还有一件事……”

“吞吞吐吐做什么,说。”

如意连忙直了直身子,回道:“上次冷宫失火之后,俞美人就常常去冷宫,一开始,舞儿并让她进去,后来不知道怎了,舞儿就让她进去了,这一个月来,她几乎隔天就要去冷宫一次。”

隔天?青枫沉吟片刻,复又问道:“俞美人最近还跟谁走得近?除了她,还有谁去过冷宫?”

“没有,俞美人和往常差不多,少与人来往,就是去冷宫去得很勤。除了俞美人,最近没人去过冷宫。”

俞悦莹定是知晓了冷宫里那个孩子的存在,她的心思青枫倒是猜出了几分,只不过那个蠢货居然隔天就去一次冷宫,生怕别人不知道吗?青枫蓦然起身,说道:“带上侍卫,现在就去冷宫。”

如意心里惊讶,却也不敢表露出来,立刻出去安排。

茯苓刚从御膳房回来,就看到清风殿前,十来名近卫军笔直的站在院门两侧,主子一脸冷­色­的走出来,看样子是要出去。茯苓迎上前去,小声问道:“主子,您这是……”

青枫微微侧过头,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茯苓脸­色­立变,惊道:“主子?!”

“去吧。”不听她多说,青枫已经带着如意朝着冷宫的方向走去,一众侍卫紧随其后。

茯苓僵在原地久久才回过神来,主子居然让她去把皇上,太后和皇后请去冷宫?!看着青枫渐行渐远的身影,茯苓的眉紧紧的蹙在一起,主子到底……想­干­什么?

冷宫里,两个女人坐在一张简陋的木床旁,看着床上被安置在暖暖的被褥中睡得安稳的小婴孩,年长些的女人轻抚着孩子的脸庞,脸­色­尽是怜爱之­色­。她身旁,年轻些的女子声音轻柔,表情却有几分急切的说着什么,“姐姐,你现在不能再犹豫了。清妃娘娘她……已经疯了,没办法照顾你们,以前都是姐姐照顾我,现在就让妹妹照顾你和孩子吧。”

甄箴眼神温柔的注视着熟睡中的孩子,如往常般淡淡的回绝,“不,我不能让孩子离开我,反正现在也没有人发现,就先这样瞒着吧。”

俞悦莹轻轻咬了咬­唇­瓣,看向甄箴的眼睛里,极快的闪过一丝怨怒,很快消失,脸上仍是那柔柔的神­色­,说道:“姐姐,瞒得了一时,瞒得了一世吗?涵儿会慢慢长大,难道你想让他一直生活在这一方小院子里,躲躲藏藏的过日子吗?”

甄箴抚摸着孩子脸蛋的手顿了一下,眉轻轻的拧了起来,看她脸上有了些许犹豫,俞悦莹暗喜,更不遗余力的劝说道:“我是涵儿的亲姨,若是让我抚养他,我定会告诉他,他的亲生母亲是多么好的女人,我还可以偷偷带涵儿来看你,若是让别人抚养,到时你就没有机会看到涵儿了。而且等涵儿长大成|人建功立业,还可救你出这水火之中……”

“不。”甄箴低声打断了俞悦莹的话,平静的声音重复说着这一个月来说过无数次的话:“我说过,孩子不会离开我,悦莹,你别逼我。”

其实俞悦莹想什么,甄箴很清楚,现在的后宫,皇上独宠青枫,就算没有青枫,俞悦莹这样姿­色­才情的女子,也入不了皇上的眼,她现在是把主意打到了涵儿身上,希望能接着自己的口,让甄家人上表皇上,将涵儿交给她抚养,她也算涵儿的姨,情理上是可行的。只是先不说太后皇后不一定答应,即使她们答应,她也不答应。

她这般幸苦,冒了这么多险,才生下涵儿,她从来没想过要他身份显赫、建功立业,也不期望他以后能帮她走出冷宫,重享荣华,只求他一生平平安安,呣子二人母慈子孝,过平淡安详的生活,这些或许青枫懂得,俞悦莹是永远不会懂的。

好说歹说了一个来月,甄箴居然油盐不进,俞悦莹自然不甘心就此作罢,抓着甄箴的手,继续游说:“姐姐,我不是逼你,是在帮你,你……”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忽然响起,两人皆是吓了一跳,舞儿小跑出去,贴着门,问道:“谁?”

“是我。”清冷的声音回得很­干­脆,声量也不小,屋里的两人都听得清楚。

“青枫?”甄箴看向俞悦莹,眼里尽是疑问,不是说她疯了吗?俞悦莹心虚的低下头,心里也暗自纳闷,她不是应该还在治脸,怎么会……

舞儿听到是青枫的声音,没多想,便把门打开了,看清门外站着的人,舞儿惊在原地,一时没回过神来。

来过几次,青枫对这很熟悉,越过还在发呆的舞儿,青枫直接走进了甄箴的房间。

门被人从外边一把推开,一道素白的身影走了进来。“青枫?”来人逆光而立,整个人站在光环了。然而令甄箴失神的,是一张绝­色­的容颜,就连春日的阳光都黯然失­色­。甄箴一时间竟有些不敢认,“你……”呢喃着说不出话来,只能茫然又惊讶的盯着眼前的人。

她现在已经很能习惯众人看到她时惊讶的神情,青枫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好久不见,甄箴。”

“好久不见......”甄箴有些恍惚,其实也不过短短的两个来月,青枫死了孩子。现在她的脸......应该是恢复了往日的容颜。可惜......美则美矣,整个人看起来却比以前­阴­冷了很多,一双明眸波澜不惊,幽冷得让人无法直视,甄箴不禁有些感慨。

“俞美人也在啊?”

被青枫清冷的眸子扫了一眼,俞悦莹心头颤抖,连忙跪下行礼,“参见清妃娘娘。”

青枫不再看她,也没叫她起身,而是把目光落在安静地躺在床上的小身影上,眼中划过一抹痛,随即立刻别开眼。

“如意。”

“是。”如意了然,快步上前将床上的婴孩抱在怀里。

一直还恍惚的甄箴到了这一刻,终于明白过来,一边冲上前去,一边叫道:“你想­干­什么?”

几名侍卫将如意和孩子护在身后,用高大的身体挡在前面,任甄箴如何努力,再也碰不到如意。

“这孩子既然是皇上的骨­肉­,又怎么能在这冷宫受罪?你本是罪人,没有资格教养他。本宫自然是要把他带走。”青枫冰冷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犹如一桶冰水从头到脚倒在甄箴身上。眼看着如意要将孩子带走,甄箴急红了眼,“不!不行!你们不能带走我的孩子!”

甄箴情急之下,疯了似的冲上前,拉扯着侍卫,俞悦莹也担心青枫真的把孩子抢走,急道:“清妃娘娘,涵儿是姐姐的孩子......”

“本宫面前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

冷厉的呵斥声迎面袭来,俞悦莹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诺诺的不敢再多说什么,两只手紧紧地绞着手上的丝绢,眼底尽是不甘。

甄箴冲撞了几次,都未能靠近孩子,甚至还在竭力的拉扯中跌倒在地,她用布满泪痕的眼看到青枫无情地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心头一阵火辣,当时她怎么会相信,青枫会真心帮她!甄箴从地上爬起来,瞪着青枫,怒道:“青枫,你把孩子还给我!你自己的孩子没有了,你就来抢我的孩子,你这么做不怕天打雷劈吗!”

天打雷劈?听到她的话,青枫挺直的背明显僵硬,本来就冰冷的脸更冷上几分。青枫迎上她的指责,一步步走向她,:“没有本宫,你和这个孩子早就死了,你现在和我说天打雷劈?!”

如意有些紧张地将怀里的孩子抱得更紧了些。青枫一副丝毫不惧的样子,用一双寒眸回视着甄箴。

两个女人就这般互相瞪视着,一个冰冷无情气势凛然,一个怒火中烧满心凄楚。眼见这样的情势,几个侍卫也悄悄移步,守在青枫身旁,生怕甄箴发起疯来,扑向青枫。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刚才还一副要和青枫拼命的甄箴忽然屈膝,重重地跪在地上。

“青枫。求求你,把孩子还给我,我不能没有他。你明白的,对不对......”

俞悦莹惊讶地看着一向清高的甄箴双膝跪地,卑微地拉着青枫的裙角,那一声悲切的哭声听得在场的人都有些动容。

青枫无动于衷,甚至连看也不看地上的女人一眼,只是那微微抬起的脚终是没有将甄箴拽着自己裙角的手踢开。

青枫眼角扫到一道身影正悄悄地往门边挪去,她明眸微眯,不紧不慢地说道:“俞美人要去哪儿?通知皇上吗?不用麻烦了,本宫已经派人去请了。”

俞悦莹贴着门边的身子一僵。同时,太监特有的尖细的吆喝声从院外传来,“皇上驾到,太后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听到那声吆喝,甄箴忽然浑身一软,绝望地松开了拉着青枫裙角的手,跌倒在地。她知道,今天不论孩子最后归谁抚养,都不可能再留在她身边......

冷宫里,从来没有一下子聚集过这么多人,本来还算宽敞的房间立刻显得拥挤起来。尤其是燕弘添的到来,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感。

青枫感觉到无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其中有一道来自那个男人。青枫藏在宽大袖子下的手紧紧地握着,好让自己的心不要因为那道视线乱了节奏。她调整好了呼吸才抬眼,迎上那道注视已久的目光。

一个月不见,燕弘添的眼依旧深沉,既没有惊艳亦没有灼热,仍是深不见底。青枫一直尚算平静的心不知为何,还是乱了节奏。

“青、青枫?怎么可能......”辛玥凝刚进到屋内,目光立刻黏在青枫脸上,满眼的妒恨。只是素净的一张脸,无须妆点,就已经艳若娇花,肌肤莹润得滴出水来。

水芯也不禁惊叹:鬼医果然名不虚传,如此的青枫当真是艳绝后宫。这样的美人,别说是男人,就是她这个女人都舍不得移开眼了呢。

辛玥凝的低呼唤回了青枫的神志,让她得以从那双幽深的黑眸中挣脱。青枫垂下眼脸,欠身行礼,“青枫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万福金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楼素心初见青枫时,也惊艳了一下,不过很快这一屋子的混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俞美人怯怯地躲在门边,甄箴跪坐在地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一名宫女手里抱着个孩子,几名侍卫还护在她身前,整个屋子的气氛凝重、悲伤,又透着一股怪异。楼素心满腹疑问,看向把她们请到这里来的人,问道:“青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枫还在行礼,没人叫她平身,她索­性­屈膝,半跪在地上,回道:“这件事,错都在臣妾。”嘴里说着错,她脸­色­却看不出什么愧­色­。

“起来说没有话。”

这是燕弘添进来后说的第一句话,一如往常的低沉,不算严厉,青枫却能感觉到他在生气。

青枫起身,没有抬头,继续说道:“臣妾入宫以来,与甄箴很投缘,后来因为甄箴谋害皇后,臣妾才与她没了往来。即便如此,我与她的二人情分仍在,臣妾担心她在冷宫生活太苦,所以就来看望她,才知道她怀了皇上的子嗣。当时她苦苦哀求,想自己把孩子生下来,好好抚养,臣妾那时也怀着身孕,一时心软,便没有把这事告诉皇上。就在庆典那日,甄箴生下了皇子。之后臣妾也曾多次过来,看到这里实在不适合孩子生活,思量了很久,今日才敢请皇上和太后过来做主。”

“你......你说什么?!”听了这么多,楼素心只关心一点,就是那个孩子当真是皇上的骨血吗?楼素心看向如意怀里的孩子,急道:“这,这是哀家的乖孙?!快,抱过来给哀家看看!”

只因为青枫的脸,辛玥凝就已经满心嫉妒,现在又无端冒出个皇子来,她快气疯了。不复以往维持的端庄,她气急败坏地叫道:“这简直太荒谬了!太后,您可千万别相信她的一派胡言,皇子出生,宫里上上下下,怎么可能没人知道?这孩子还不知道是哪里弄来的野孩子冒充皇子。青枫,你想凭空捏造一个假皇子出来,混淆皇室血统,你......你罪可当诛!”

楼素心其实也对这孩子的来历有所怀疑,但是眼睛还是止不住地看向如意怀里的小娃娃。

辛玥凝差点指到青枫鼻子前骂。青枫微微抬头,一双清眸不动声­色­,不慌不忙地回道:“皇后娘娘何须如此大动肝火?甄箴产子的时候,除了臣妾,亦有林御医、稳婆、宫女多人在场,要推算出她受孕的日子也并非难事。敬事房应该有记录,那段日子甄箴有没有侍寝,一查便知。”

青枫每说一句话,辛玥凝的脸­色­就更差一分。青枫似乎觉得还不够,末了还加上一句:“皇后娘娘若还不相信,还可把宫里御医们都请来,滴血认亲也未尝不可。”

听到“滴血认亲”四个字,一直盛气凌人的辛玥凝眼中闪过一丝慌张没有,竟然接不上话。

青枫说到这份上了,即使还查证,楼素心也已经信了大半。看向跪坐在地上对他们的到来视而不见、默默垂泪的甄箴,楼素心问道:“甄箴,哀家问你,这当真是皇上的骨血?”

甄箴缓缓抬起头,此刻的她,早没了一年前无畏陷害、从容步入冷宫的清高样子,被泪浸湿的眼在人群中寻找着那道深藏于心的身影。那个人就站在她面前,甄箴知道他正看着她,而她在对上燕弘添幽深的黑眸是,泪瞬间模糊了她的眼,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人。甄箴颓然地低下头,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皇天保佑啊!快给哀家抱抱。”得到甄箴肯定的回答,楼素心再也忍不住,将那娃娃抱紧在怀里。孩子已有半岁,眉宇间隐隐有燕弘添的影子,楼素心的心软成了一片。

忽然冒出个孩子,辛玥凝虽然生气,却也没有放在眼里。倒是青枫,原来那副丑八怪的样子就已经把皇上迷得晕头转向,现在这般妖媚的摸样,皇上还不......

越想心越慌,辛玥凝不再掩饰对青枫的妒恨,话锋一转,说道:“就算这个孩子真是皇家子嗣,青枫助甄箴冷宫产子,欺瞒皇上,一样有罪。”

“青枫知道自己有罪,任凭皇上处置。”

她想拿皇上来压她吗?她就这般有恃无恐!辛玥凝本来已经憋着气,此刻更是怒火中烧,叫道:“本宫乃后宫之主,现在就能治你的罪!来人——”

听到皇后的叫声,守在门外的侍卫对看一眼,却没人敢动,皇上还站在那儿呢,谁人敢放肆。皇后可以看不见皇上铁青的脸­色­,他们只有一个脑袋,可看得清楚。

“高进。”

低沉的声音在屋里响起,声量不高,其中夹带的天子的霸气瞬间让屋里众人消声。就连被怒火烧昏头的辛玥凝也感觉到了这股气势,闭上了嘴。

高进上前,低声回道:“奴才在。”

“此事交由你查证,孩子先由太后带回东昇宫,青枫和甄箴的罪,等查清楚了再一并处罚。”

说完,燕弘添不再看她们任何人一眼,丢下一屋子或恼或悲的女人,大步迈出了冷宫。青枫蹙眉思索了一会儿,加快脚步追了出去。

“皇上!”皇上将这事交给高进去查,结果已经不言而喻,他果然就是偏帮青枫,为什么?她才是他的发妻啊!看到青枫跟着出去,辛玥凝不甘心,也想追出去,手腕却被一股巧劲抓住。水芯用的劲也不算大,辛玥凝却怎么也挣不开,眼睁睁看着燕弘添消失在眼前。

楼素心看着这混乱的一幕,心里叹了口气,轻轻地将怀里的孩子抱得更紧些,快步离开了这乌烟瘴气的地方。

“涵儿!涵儿......”

一下子,一群人走得­干­­干­净净。茯苓早前是跟着太后一起过来的,一直站在门外看着。此刻空荡荡的房间里,甄箴趴在地上,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茯苓不忍心,走得甄箴身边,想去搀扶她,却被舞儿一把推开。

“您不必太过担心,主子......主子会好好照顾涵皇子的。您要保重。”茯苓也不知道说什么,匆匆安慰了两句,便急急地跑出冷宫,不敢多待,心里闷得难受。

丢卒保车(一)

燕弘添走得很快,青枫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直到伸手拦住了燕弘添,对上他有些惊讶的黑眸时,青枫才惊觉自己过于急切了,但是无论如何,那个孩子必须由她抚养。垂下眼脸,避开燕弘添的目光,青枫低声说道:“皇上今晚可愿与臣妾一同用晚膳?”

青枫知道燕弘添在看她,即使没有抬头,她也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比之前在冷宫里更加炙热。等了好久,见燕弘添没有说话,青枫犹豫着要不要抬头,忽然手上一暖,只见燕弘添牵住她的手,耳边听到如有似无的叹息。青枫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走吧。”

手忽然被燕弘添牵着,青枫抖了一下。此时燕弘添握的更紧,青枫想要挣开,在看到燕弘添虎口上清晰的牙印之后,心笃地有些酸胀。

两人回到清风殿,谁都没有说什么。今夜的晚膳很丰盛,可惜燕弘添和青枫都没有胃口,随便吃了一些便撤了。

“越昇走了?”燕弘添一边喝着茶,一边问道。

“嗯。”青枫只是点了点头,她的心其实很纠结,这是挚儿离开后,他们第一次这么平静地坐下来说话。她知道,对于挚儿的死,燕弘添并非无动于衷,只是她仍然控制不住自己去埋怨他。尤其是在知道孩子并不是病死的,而是他一开始就派人拿走药渣的之后,这种埋怨似乎变成了一种怨恨。她甚至觉得,燕弘添或许知道挚儿的死另有原因,而他却不愿去探究这个原因,这样的猜测,让她很痛苦。

“过来。”

这似乎是燕弘添叫她的习惯,比起两人初次交锋时的暴戾,这声“过来”中充满极淡的温情,却让青枫迈不开步子。

燕弘添从来不是好耐心的人,见青枫不动,燕弘添直接伸手,将她拉到怀里。

“你想要那个孩子?”

青枫身体有些僵硬,她靠在燕弘添怀里,想了一会儿,才回道:“是,我是想要。”担心燕弘添不同意,青枫立刻又说道:“我现在需要一个孩子。”

需要?燕弘添黑眸微冷,眼光扫过青枫手指的时候突地一暗,拉起她的手仔细查看。手心上瓷片割伤的地方还留着几条交错的淡淡疤痕,纤细的指尖上布满细细碎碎的伤口,不算严重,看起来却让人很不舒服。燕弘添声音一冷,“怎么弄的?”

青枫抽回手,冷淡地回道:“抓的。”

这种太过敷衍的回答,燕弘添显然不满意。青枫不想纠缠在这个问题上,抬头看着燕弘添,坚持道:“我需要那个孩子。”

又是需要,燕弘添能体会到失去孩子的痛苦,再次将她的手握在掌中,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轻哄,“你需要,朕可以再让你拥有自己的孩子。”难道看着别人的孩子,她的心不会更加痛苦吗?

这句话踩中了青枫的痛处,青枫瞪着燕弘添,恨不得把他瞪出个窟窿来,“我曾经有过,结果呢?我已经失望过一次了,难道皇上还想再失望一次?”

青枫此刻的眼神像一把刀子,说出来的话更像一柄薄刃,一刀入心,初时不觉得疼,缓过神来便痛得锥心刺骨。

“你,一定要这样对朕?”

手被一股力道紧紧地握住,那是熟悉的疼痛。青枫盯着燕弘添久违的暴戾眼神,忽然笑了起来。他们两个,好像就是习惯了这样彼此伤害。

“青枫!”他不喜欢她此刻的笑容,非常不喜欢。

青枫只觉得脚下一轻,燕弘添已经将她拦腰抱起,下一刻,已经将她置于大床中央。

略有薄茧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细腻的脸庞,轻轻摩挲着,挽在腰间的手收紧,两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合在一起。幽深的目光随着指尖的游走,渐渐染上了应有的惊艳和炙热。青枫忽然笑得妖媚,“你曾经说过,我做的最错的事情,就是毁了这张脸。现在,你满意了吗?”她脸上的伤不复存在,心却满是疮痍。

燕弘添轻抚着青枫脸颊的手一顿,眼中的炙热转为冰冷,他不满意,迎着她还这样的眼、这样的笑,燕弘添比第一次要她的时候,更想蒙住她的脸。

这一夜,燕弘添疯狂地索取着,她前所未有地迎合、痴缠、厮磨,身体从未这般贴近,只是两颗心中间却隔着一团­阴­霾,没办法靠近,却又不愿远离。

丢卒保车(二)

浓黑的夜­色­下,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盆栽前,那人细心地修剪这枝叶,神­色­悠闲,但是大晚上的,怎么看都有些诡异。怡月远远地跑过来,在那道纤影身后站定,微喘着说道:“水芯......水芯姐姐,皇后娘娘找您。”皇后娘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几乎把漪澜宫给砸了,没有人敢靠近。

水芯轻轻地点点头,脸­色­未见慌乱,她还在慢条斯理地修剪着花枝,淡淡回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不知怎的,看着站在暗处动作优雅的水芯,怡月心中生出一种害怕的感觉,没敢多说什么,点点头便转身跑开了。

水芯没有回去的意思,她手里的花剪使得很顺手,一枝枝她看不顺眼的枝叶在手起刀落间唰唰落地。一道暗黑的身影悄悄朝她靠近,在她身后三四步的地方站定。那人穿着一套太监的衣服,声音却一点也不尖细,反倒有些沙哑,“主人,有人在查沈瑶的去向,要不要绝了这个后患?”

咔嚓一声脆响,一枝新长出来的­嫩­芽被剪断落在地上。水芯放下剪子,回道:“不用,她们想找,就让她们找去吧。”

“是。”那人得了指令,恭敬地退了下去。主人做事一向不喜欢留后患,这次肯定是有了新的打算。

水芯欣赏着刚剪好的盆栽,心情不错。一开始她也没想到,这次小皇子的死会引得这么多路人马一起查。不过后来想想也挺有趣,反正一切的幕后主使一直都是皇后,和她可没什么关系!

而且......她现在对辛玥凝是越来越没耐­性­了。

丢卒保车(三)

燕弘添确实是个好君王,昨晚一夜贪欢,到了上朝的时辰,门外的人只是轻唤了一声,燕弘添立刻就醒了。

利落地起身,穿戴好衣帽,燕弘添又回到床前,微微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落下一个极其轻的吻,“你想要孩子,朕会给你的!”没再多作留恋,燕弘添快步离开房间。

房门合上的那一刻,床上本应该睡熟的人忽然挣开了眼睛,用手捂着耳朵,久久,才将手探入枕头下,摸到了那个小小的白瓷瓶。青枫打开木塞,一股药香袭来,她的手有些抖,一粒黄豆大小的黑­色­药丸滚落出来。

青枫拾起药丸,将它放入嘴里,却没吞下,而是静静地躺在床上,感受着那苦涩的药丸在嘴里慢慢融化,一点点滑入喉咙。

刚下了早朝,辛家的书房里气氛很是凝重。辛绥坐在主位上,脸­色­暗黑,怒不可遏,三个儿子低着头,不敢吭声。

哐当!一个热茶杯被辛绥狠狠地摔在地上,热水和碎片在三人脚边飞起来。三人大气都不敢喘。

“混账东西,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敢瞒着我!”辛绥气得胸膛上下起伏,怒目圆睁。

辛赴城心里也很是愤懑,低声哼道:“都是单御岚搞的鬼。”若不是他多事,军粮案早已结案,哪里会牵扯出那么多事。

辛偌正素来与辛赴城不和,听他这么说,轻哼了一声,回道:“二弟未免太天真了,不是皇上的意思,单御岚又怎么敢深挖。”

“你还敢说?这件事要不是你这个户部中郎办事不力在先,哪里需要我们替你擦ρi股善后!”眼看着辛赴城和辛偌正就要吵起来,辛易蘅赶紧打断二人接下来无谓的争吵,说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接下来怎么办?”两人互瞪了一眼,倒没再继续争吵。

三人一起抬眼,看向主位上的辛绥。

辛绥摇摇头,这三个儿子,大儿子­阴­鸷多疑,老二莽撞鲁莽,老三太年轻,不够沉稳。三人偏偏还喜欢互相猜忌,自以为是,若不是他们各自想邀功去处理这件事,若是早让他知道单御岚在查这件事,事情又怎么会到今天这步田地。

恨铁不成钢,辛绥又怒又无奈,最后也懒得和他们动气,说道:“派人和林家那边说,朝廷查军粮案查得紧,让他们主动把贩卖军粮的银子充公,破财消灾,避避这个风头。至于和这件事有牵连的官员,好好打点一下,别把不该说的、不该扯的抖搂出来。你们也都收敛着点。”

辛易蘅急了,“爹,这样折损很大!”这样一来,林家那边势必不会再依附他们,与军粮案有牵连的官员不少,都是好不容易提拔上来的心腹,就这样牺牲掉,实在可惜。

“谁让你们做事这般不小心!捅出了娄子,难道要毁了辛家百年基业吗?!”

一群废物,难道他不知道折损大吗!越看他们越觉得不顺眼,辛绥摆摆手,怒道:“都给我滚出去。”

“是。”

三人不敢多话,灰溜溜地退了出去。辛绥余怒未消,燕弘添想除掉他,绝对没有这么容易,还好他还留着一张王牌,再等几年,他一定会翻身!

高进查了半个多月,最后证实了燕涵确实是燕弘添的骨­肉­。青枫包庇罪­妇­产子,被罚半年月钱和禁足半个月。甄箴本来就已经在冷宫了,除非要她死,不然也没有可罚的。后来太后做主,罚她吃斋茹素三年。

青枫虽然被禁足了,可是自那以后,燕弘添几乎夜夜留宿清风殿,最后还把燕涵交给青枫抚养,赐住永华宫。为此辛玥凝气得几次来清风殿找青枫麻烦,恨不得抓花她的脸。青枫本来就不是吃素的,几次交锋后,辛玥凝也没讨到什么便宜。水芯也不知道怎么了,辛玥凝让她想办法对付青枫,她总是让她少安毋躁,静观其变。辛玥凝最近变得越发烦躁起来。

清风殿内,青枫把燕涵交到茯苓手里,轻声交代道:“茯苓,从今天起,你就到永华宫照顾涵儿吧。小心饮食,尽量事事亲力亲为。他不能出事。”看到这个孩子,她会想到甄箴,想到挚儿,她争着要这个孩子,却不想见他。

“那您......”

青枫淡淡一笑,“我身边有如意,你放心吧。”

茯苓心底生起一股苦涩,她想起了那天她把她叫来,也是在这间屋子里,她们谈到了信任,谈到了相互扶持、照顾。茯苓在心里有一个疑问存在了很久,一直不想问也不敢问,这一刻她还是忍不住问道:“您,不需要奴婢了,是吗?”

青枫愣了一下,看着茯苓哀伤的神­色­,微微一笑,握着她微凉的手,轻声说道:“照顾好那个孩子,就是帮我。在这个皇宫里,能全心信任的人,只有你,唯有你。”

青枫的手很凉,茯苓的心却慢慢暖了起来,点头回道:“是。”

青枫又交代了几句,就送茯苓和孩子出了清风殿。青枫求燕弘添把明泽也调去永华宫,有茯苓和明泽照看着那个孩子,青枫也算放心了一点。

青枫一直目送着他们离开,直到消失在宫道尽头,她才转身回房,如意盯着茯苓消失的方向非常嫉妒。茯苓离开了,自己将更受娘娘器重,只是后宫中有多少龌龊毒辣之事,她自然清楚,沾染上,手就脏了。娘娘把茯苓遣去照顾涵皇子,不就是怕把她弄脏了吗?娘娘一日不倒,茯苓一日享福,就算娘娘哪日真的倒了,小皇子是她一手带大的,自然与她最亲,日后也必定护着她。

娘娘对茯苓的那份心,永远不会用在她身上,所以她嫉妒。不过现在留在娘娘身边的是她,她一定会慢慢取代茯苓在娘娘心目中的位置!

如意暗暗深吸了一口气,跟着青枫回到内室,才小声说道:“娘娘,找到沈瑶了。”

青枫才坐下,立刻站了起来,急道:“在哪儿?”

“她躲在城郊八十里外的辉县。不过,找到她的时候她真的病得很重。”

青枫拧眉,她对沈瑶的身体一点兴趣都没有,她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有没有问出是谁指使她的?”

“一开始她不承认,后来......”如意停顿了一会儿,悄悄看了看青枫的脸­色­,看她面无表情,才继续说道:“后来还是说了,不过,第二天她就死了。”

“是谁?”青枫自然知道“后来”两个字后面还发生了很多事情,她选择把如意留在身边,而不是茯苓,看重的就是如意的不择手段,急功近利。

如意把声音压得更低一些,在青枫耳边回道:“是......皇后娘娘。”

果然是她!青枫早就猜到了,只是听到如意亲口说出来,胸中的恨意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青枫胸口笃地发闷,几欲作呕。她一手捂着胸口,脸­色­发白,如意赶紧上前扶住青枫,急道:“娘娘,您怎么了?要不要请御医过来看看?”

青枫伸出手,抚摸着挂在腰间的那枚暖玉,深呼吸了几次,那心闷的感觉消散了一下,才摇摇头,“没事。”

辛玥凝,杀人偿命,她决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御书房内,燕弘添坐在案桌前,看着手中的折子,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突地冷暗下来,眼中的杀气重到连守在御书房外的高进到感受到了。高进微微抬头看进去,看到楼相还站着御书房内,心里的担忧又隐隐退了几分。

“辛家显然是要丢卒保车,暂时抓不到他们什么把柄了。”

楼夕颜话音还未落,燕弘添急怒地一挥手,书桌上的奏折、书卷哗啦啦被扫到地上。高进不禁抖了一下,皇上已经好多年没有发这么大的脾气了。

楼夕颜苦笑,夙任跟着夙凌回家参加家族祭祀去了,单御岚忽然跑去荆州查案,只留下他来面对燕弘添的怒火,不得不说,辛绥确实是只老狐狸,自断“双臂”,也算躲过一劫。眼看着那本奏折快被燕弘添捏碎了,楼夕颜轻叹一声,说道:“其实这次军粮案还是很有收获的。辛家没有了林家那件的财力支持,户部侍郎、兵部中郎都因为这次军粮案而被撤职查办,辛家损失惨重,在朝中势力削减,应该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身为君王,他也应该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辛家兴旺百年,能够权衡牵制住他们,慢慢削弱就是最好的方法。在什么位置就应该有什么考量,有时候王位也是桎梏,不可能随心所欲。

楼相不再说话,书房内静得让高进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不过只有片刻,那本被捏得变形的奏折就被皇上摔到了楼相面前。

“夕颜,你知道我要的不仅仅是这个结果。”

燕弘添浑身上下都是暴躁的气息,声音却冷淡得出奇。楼夕颜微微地皱了皱眉,蹲下去捡起脚下的奏折,不经意间,看到散落一地的奏折书卷中,有一副装裱­精­美的画卷滚落在一旁,画纸上只有几个墨­色­的手印和脚印,小小的,看着却生气盎然。

楼夕颜在心里轻叹一声,没有再劝下去。如果那个孩子没有死,这个结果已经达到了他们以前的预想,但是现在,这个结果确实不足以平复燕弘添的疼痛。

盛夏的夜最是燥热,即使窗和门都打开了,还是未见一丝凉意。青枫坐在窗边,手里拿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微风不但没能带走一点暑热,反而觉得闷闷的,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不知道是因为心里烦躁,还是今年真的特别热,青枫热得睡不着。

门外忽然有响声,青枫抬眼看去,刚好看到门被粗鲁地推开,一道黑影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守夜的小太监迎了上去,“都给朕滚!”一声暴躁的呵斥声吓得小太监赶紧退回来。

燕弘添脚步虚浮,却不让人搀扶,手里还拿着一壶酒。青枫记得,他上次喝醉的时候,是西太后被遣去看守陵园的时候,这次又是为什么呢?现在的青枫早不是以前那个懵懵懂懂的女子,朝堂上的事情,她虽不完全知晓,却也一直关注着。牵连甚广的军粮案完美谢幕,他不是应该高兴吗?为何醉成这样?

青枫思索间,见燕弘添已经走进了屋内,在花厅的椅子上坐下,还在一个劲儿的灌酒。她走过去,离得好远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

看到青枫站在屏风旁,燕弘添迷蒙的眼眯了眯,晃晃手中的酒壶,说道:“过来。”

这次燕弘添似乎比上次喝得更醉,平时幽深难测的眼此刻有些迷蒙。青枫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刚一靠近,腰部立刻一紧,燕弘添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脸靠在她胸口上,一副要睡着的样子。

他身上的酒气真的很熏人,青枫挣扎了一下,挣不开,她正在想要不要叫人帮忙的时候,燕弘添忽然将头埋进她胸前。今年实在太热,又是盛夏,青枫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中衣,燕弘添呼吸间的热气喷洒在皮肤上,青枫身体腾地僵硬。胸口深深浅浅的气息有些奇怪,燕弘添像是在说些什么,青枫低下头,才勉强听到他的声音。

“朕是皇上......朕是皇上......不能为所欲为......”

青枫以为自己听错了,燕弘添呢喃自语,来来去去重复着这几句话。青枫不明白他想说什么,但是环在腰上的手越收越紧。青枫喘不过气,用力推开燕弘添的肩膀,急道:“你醉了,早点歇着吧。”

燕弘添还是闭着眼睛,不过松开了环在青枫腰间的手,举起手里的酒壶,继续喝着。

青枫皱眉,伸手把酒壶拿过来放在一边,架着他往内室走去。燕弘添或许真的醉了,任由她拉着走,两人摇摇晃晃地来到床前,青枫实在没劲了,将他往床上一推,他就直接倒了下去。

看着横在床边、醉得不省人事的燕弘添,青枫有些无奈,她是没有力气搬动他了。青枫抓起一个枕头给他垫好,再把他垂在床沿边的手脚都移到床上。当抬起燕弘添手臂的时候,他虎口上清晰可见的牙印非常刺眼。

青枫的手顿了一下,缓缓蹲下身子,靠坐在床边。她第一次这样看着燕弘添——他好像瘦了一些,脸颊和下巴的轮廓越发锋利,眼眶下淡淡的青黑­色­痕迹,在夜­色­的衬托下,更加明显。青枫盯着他看,本以为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人忽然又动了一下,青枫也是一惊,连忙后退一步,好在燕弘添并没有醒,嘴里低低地说着什么。

青枫松了一口气,心里又好奇燕弘添醉了之后会说什么,于是轻轻咬了咬­唇­俯下身子将耳朵贴近——

“朕......不会让挚儿白死的......”

燕弘添含糊又低沉的声音划过耳际。青枫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握着燕弘添的手不自觉地抓紧;她久久地盯着已经昏睡过去的燕弘添,低低地问道:“真的吗?”

声音轻得连青枫自己都快听不到,自然更不会有回应。青枫想起刚才燕弘添在花厅里呢喃的话,脸­色­随即一冷。他说不能为所欲为,不是吗?但是她想要的,是辛玥凝死!他能做到吗?

茯苓隔三五天就会带着涵皇子过来给青枫请安,说说这些日子永华宫发生的事情。青枫总是静静地听着,偶尔还看看涵皇子,不过却从不抱他。这日,茯苓又带着涵皇子过来请安,才说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茯苓就感觉到青枫似乎心不在焉,手一直压在胸口的位置,脸­色­也不太好。

茯苓担忧地问道:“主子,您怎么了?”

“有些不舒服。”这些日子一直都是这样,尤其是早上起床的时候,尤为难受。

茯苓把燕涵轻轻放在床榻上,走到青枫身边,半蹲下身子,说道:“奴婢给您把把脉吧。”

“好。”青枫将手伸了出来。茯苓把手搭在纤细的手腕上,片刻后面­色­微变,看向青枫的眼中竟有些淡淡的泪光,“主子......您......”

“怎么了?”青枫很是莫名。

茯苓笑道:“恭喜主子,您有孕了,已经三个多月了。”老天爷总算没有亏待主子,这么快就给主子送来了新的希望。

“不可能!”青枫惊恐地收回手,盯着茯苓,好似她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茯苓被青枫这样的反应吓了一跳,想了想,柔声说道:“要不奴婢给主子宣御医来看看吧。”

“别,别去。”青枫连忙上前,抓着茯苓的手,不让她叫人。

她也是怀过还孩子的人,这两个月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对劲,也因此一直没宣御医。为什么会这样呢?她明明每次侍寝之后都吃了越昇留下的药丸。细细回想着那天越昇给她药丸时的神情和语气,她现在可以确定,越昇在骗她。她受孕已经三个多月,按照时刻来算,她治好脸与燕弘添疯狂欢好的那一天,她就受孕了。

青枫醒悟,那个根本就不是什么避孕的药,反而是让她更快受孕的药吧。可恶!

“茯苓,这件事,先别说出去。”她没想过再要孩子,这个孩子来得太突然,她的心很乱。

青枫抓着她的手心都在冒汗,茯苓刚想问她怎么了,眼光扫到青枫垂于腰间随身带着的暖玉时,有些明白主子在慌什么。茯苓轻轻将她扶到床边,低声回道:“是,奴婢不会说。”

独自躺在床上的燕涵,被冷落得太久,依依呀呀地叫着。茯苓走过去,把他抱住怀里轻哄。燕涵快一岁了,缩在茯苓怀里东张西望,对于青枫这个每隔几天就会看到的人,他还是很熟悉的。看到青枫犹自发呆,燕涵伸出小手,朝青枫的脸摸去。

青枫此刻心绪不宁,忽然脸上一暖,一只白白软软的小手抚上她的脸,还调皮地捏了捏。青枫如遭电击,心像被这只小手一下抓住,不再惶惶不安,却是一片空白。

茯苓一时不察,怀里的小家伙就使坏。看到青枫脸­色­很僵,茯苓赶紧把这小祖宗抱远些。主子一向都不喜欢靠近这个孩子,平时连抱都不抱,现在这样......她会不会生气?

茯苓惴惴不安地看着青枫,只见她呆了一会儿,回过神来也没有动怒,只是对她摆摆手,说道:“你先带他回去吧。”

“是。”茯苓送了一口气,抱着燕涵退出了屋外。站在房门外,茯苓心里很为主子担心,这个孩子的到来,应该是好事,却也不尽然是好事。

“茯苓姐姐,看天­色­怕是要下雨了,奴婢去给您拿把伞吧。”

茯苓回过神来,见一个小宫女乖巧地站在一旁。她以前没见过她,可能是后面如意选的人,如意做事倒也妥当,清风殿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选的人也很有眼力,细心又很讨喜。

茯苓抬头看看天­色­,确实乌云满布,看来要有一场大雨。茯苓轻轻点头,回道:“好。”

不一会儿,小宫女拿着一把墨黑的大伞,递到茯苓面前,柔柔地笑道:“这把伞大些。”

茯苓接过,把伞递给跟在身边的老嬷嬷,转身出了清风殿。

夏天的雨说下就下,好在有伞。两人有些狼狈地回到永乐宫,茯苓给孩子换了件衣衫,交给嬷嬷抱着,正打算回房换件衣服,经过门廊的时候,发现斜放在门边的伞有些眼熟,很像是以前放在主子房里很久的那把伞。

茯苓把伞撑开,果然在伞柄上发现了两个小字。茯苓微微一笑,肯定是那小宫女看到这把伞大,就拿来了。茯苓拿起­干­布小心地擦拭着伞面,打算伞晾­干­后收好,下次去清风殿的时候再带过去,毕竟当时娘娘很宝贝这把伞。

擦到伞柄的时候,茯苓无意间多看了两眼上面的两个字。

“颀聿?”怎么这么熟悉?

颀聿......颀聿!不就是......明泽的字吗?为什么娘娘挂心的伞,上面会刻着明泽的字?外面雷声阵阵,茯苓呆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手中的伞跌落到地上也浑然不知。

这夜大雨滂沱,雨水像是从天上倒下来一般。明泽只能站在门廊上守夜,百无聊赖地靠着回廊的柱子,眼睛盯着院子里雨水砸在青石板上噼噼啪啪溅起的水花。

这时,一直紧闭的房门忽然打开了。子时已过,这个时候应该休息才是。明泽警觉地站直身子,盯着房门。茯苓清瘦的身影走了出来,明泽紧绷的神经缓了缓。有时夜里当值,茯苓经常会做些吃的给他,只是没有像今天这么晚而已。

明泽刚想别开眼,却发现今天的茯苓和以往有些不同。大雨砸在回廊边的石阶上激起的水花溅湿了她的裙角,她像是没感觉一般,站在房间门口,眼眶微红,眼神奇怪盯着他。

明泽微微皱眉,也没有走过去,冷漠地回视着她。

“你和主子早就认识对不对?”

雨很大,茯苓的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明泽是习武之人,自然是听到了她的话,冷眸中闪过一抹诧异。明泽慢慢走向她,但却没回答她的话。

茯苓顶着那个依旧默然的人,声音有些抖,不知道是因为心慌还是愤怒,“那天雨夜,就是你把伞给主子的,所以你们根本早就认识。那日在内室,你冲进去,你抱着她......”

“你胡说什么?”明泽低喝一声,脸­色­灰暗,打断了茯苓要说下去的话。

茯苓也知道,这话若是被别人听了去,会有什么后果,于是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没继续说下去。明泽见她似乎平静了一些,不想再与她解释什么,转身要走,没想到茯苓忽然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袖子。

“其实你以前做的那些,根本不是帮我,是在帮她,是不是?”其他的她可以不问,但是这件事她想知道,想要一个答案。

明泽眉头再次拧了起来,他一开始确实不是想帮茯苓,只不过她是青枫的贴身女官,才对她多了几分注意,后来......后来发现她这个人挺好的,做事认真,对人也很诚恳,多她也多了几分关注。

但是......这个问题有什么好回答的!明泽心里莫名地有些烦躁。

明泽的沉默,在茯苓看来,就是默认。难怪他总是常常帮她解围,对她却又很冷漠,她以前还安慰自己,他的­性­子本来就是这般冷淡。也正因为他冷淡,还三番五次地帮她,提醒她,若没有别的情愫,他又怎么会这么做。

原来,一切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

茯苓觉得自己好傻,自作多情了这么久。茯苓自嘲地想,他一定觉得她很可笑吧。

松开拉着他衣袖的手,茯苓转身跑进了屋内。

明泽刚才还在想着怎么回答茯苓的问题,下一刻,只觉衣袖一松,门啪的一声在他面前关上了。

这一夜,明泽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听着外面隆隆的雷声,一阵莫名,心怎么也静不下来。

“啊——”

雨夜中,阵阵雷声之下,一道尖叫声忽然响起。黑暗中,青枫坐在床上,脸­色­煞白,额头上满是薄汗,长长的发丝湿湿地沾在脖子上。因为惊恐而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喉头­干­燥得要冒火。

“娘娘?!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如意一边扣着外衫,一边走进内室,看到青枫还是一副惊恐不安的样子,她赶紧倒了一杯水,拿到床前,“娘娘,您喝点水。”

青枫手还有些抖,接过茶杯,急急地把水灌下去,连喝了两杯,她才觉得­干­涩的喉咙舒服了一下,心也慢慢安定下来。将空杯子递给如意,青枫低声说道:“没事,你......你退下吧。”

自从挚皇子夭折以后,夜里娘娘就不让人住在旁边的书房里伺候了。如意没有办法,退出了屋外。

青枫躺在床上,再也睡不着,她刚才梦到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天牢里。周围又冷又黑,一只只冰冷的手拽着她的手脚,撕扯着她,在她无力挣扎的时候,一只脚忽然狠狠地踢向她的肚子——青枫倒吸了一口凉气,手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肚子,不愿再去回忆梦里的一切。她为什么会又梦到天牢呢?是因为今日茯苓告诉她,她有孕了,害怕才会做这个噩梦吗?这个噩梦又会不会成真呢?

脑子里忽然晃过一道模糊的影子,是天牢里的那个女人,她.....到底是谁呢?她为什么会被关在里面这么多年?青枫忽然对她感兴趣起来,或许她应该去看看她。

惊天秘密(一)

自从上次喝醉之后,燕弘添半个多月都没有再来清风殿。这天夜里,亥时已过,如意过来说青枫请他过去,担心她出了什么事。燕弘添急忙赶过去,推开殿门,居然看到青枫独自坐在树下的秋千上,裙角翻飞,墨发缱绻。

燕弘添一瞬间有些恍惚,似乎看见了一年前的她,那是她也是这样嘴角绽放着淡淡的笑,安静地坐在秋千上。

青枫看到他,微微抬手让他过来,笑道:“今晚的星星很美,陪我坐一会儿吧。”

燕弘添已经很久没看见青枫这样笑了,他像是受到蛊惑一般,走到青枫身边坐下。青枫仰着头,有些痴迷地看着天际,久久,低声问道:“听说人死了,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你说天上这么多星星,有没有一颗是挚儿呢?”

燕弘添心底猛地抽痛,同时也深刻地知道,现在,毕竟不是一年前了。

“有吗?”青枫锲而不舍地问道。

“有吧。”燕弘添答得冷硬。

“哪一颗?”

燕弘添握着秋千麻绳的手微微收紧,这次青枫没等他答,轻声说道:“那颗最亮的,应该是那颗吧。我死了不知道会不会也变成星星,如果能在挚儿那颗附近就好了。”

“你今晚话太多了。”以往她从不在他面前提挚儿,他亦不愿在她面前提起,挚儿就像是两人的禁区,不去触及,才能维持表面上的平静。青枫今晚很怪。

青枫果然不再说话,秋千微微地荡着,直到脖子酸疼,青枫才慢慢低下头。好一会儿,才说道:“有件事,想告诉你。”

果然有事。燕弘添沉默,等着她说。

“我,有孕了。”清浅的声音没有喜怒变化,甚至还带着一声叹息,燕弘添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说,她怀孕了?燕弘添本来就打定主意要让青枫再次怀上他们的孩子,但是他没想到这么快,他还没有部署好......

“茯苓说,快四个月了吧。”一开始知道拥有这个孩子,她只感到恐惧,因为她觉得自己保护不了他,这只恐惧让她很煎熬。她甚至想过,不要把他带到这个世上,那便不会受苦。可是当腹部传来熟悉的胎动是,她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回过神来,燕弘添直接伸手抚上青枫的腹部,果然触摸到那微微的隆起和灼热的体温,这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青枫再次感受那那只大手带来的温暖,与上次一样温暖,只是上次她的心在悸动,这次,这温暖未能驱散她对未来的不安和恐惧。

“如果我们的孩子能长在普通人家,不是什么王子公主,该多好。”

燕弘添轻抚着她肚子上的手一顿,那不掩饰的期许和渴望,就像是藏在棉花里的针,看不见却刺得人生生地疼。他心被刺得重,声音也冰冷了许多,“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何必还去想。”

不可能......青枫又笑了,“是啊,不可能。”

这一夜,两人没有争吵,也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燕弘添和青枫都不忍心去破坏这难得的平静,两个人坐在那条久违的秋千上,轻轻地荡着。

夏末的夜晚,月光特别明亮,花丛中,花枝不时地微微颤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挪动。怡月很是郁闷,她刚托人买的耳环,早上才戴上的,下午的时候明明还在耳朵上,这才几个时辰就不见了。她下午到园子里摘了些花回去,就一直在漪澜宫­干­活,漪澜宫和宫道上她都找了好几遍了,若是也不在花丛里,那就真的丢了。

夜里深重了,怡月蹲得脚都麻了也没找到,只能放弃。刚准备起身,就看到一男一女两个人影朝这边走来,隐约间,一个男人叫着水芯的名字,两人好像还有些争吵。怡月连忙又躬下身子,悄悄地缩了缩脖子,屏住呼吸,打算等他们走了再溜回去。

两人走到离怡月七八丈的地方停了下来。怡月暗暗松了一口气,将身子缩得更低一些。

“水芯,我不过是给老爷子传个话,你有什么气有本事跟他出去,朝我撒什么野!”

那个男人的声音有些大,语气也很冲。怡月好奇地抬头看去,月光下那男人的脸看不很清楚,不过看他身上的衣服,再听他的声音,好像是禁卫军的郭大人。难道......水芯姐姐和郭大人有私情?!怡月心猛地一跳,又是惊讶又是紧张,眼睛也一个劲儿地往那边瞧。

“有些事该你说,有些事轮不到你说。”

水芯的声音压得有些低,清冷得像一股冰泉,隐隐地透着一股邪魅之气。怡月从没见过她这样,心底有些怯怯的,同时又更激起内心的好奇,耳朵也竖立起来。

两个的声音都压得很低,忽然,不知怎的,那男人怒不可遏,瞪着水芯,怒骂道:“你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也不过是个私生......”

啪!

水芯眼中迸­射­出骇人的杀气,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抽在郭宜的脸上,力道之大,连郭宜这样的大男人都被抽得后退了两步。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显得格外响亮,与此同时,一道抽气声也从远处的花丛里响起。

水芯迅速转头盯着那处暗黑的花丛,喝道:“谁?!”

怡月紧紧地捂住嘴巴,脸­色­早已煞白,眼眶里的泪水不知什么时候流了一脸,心中的恐惧紧紧地缠绕着她。她脑子一片空白,刚才她听到了什么......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却又不能不信,即使他们的声音压得低,她还是肯定自己听到了。水芯手段她是知道的,撞破了这个秘密,她......她只有死路一条!

水芯的呵斥声像一把重锤砸在怡月头顶,让她从惊恐和慌乱中回过神来,不敢多想,转身就往身后花丛深处钻去。

花丛猛地晃动,显然刚才那里有人。水芯眼眸中极快地划过一抹复杂的光芒,随即隐没,对着身后还在发愣的男人说道:“还不追!”

想到刚才说话的内容,郭宜也慌了神,顾不得红肿的脸颊,赶紧追了上去。

可惜花丛后面就是小道,曲曲折折通向各个宫道,夜­色­又是最好的保护­色­,郭宜穿过花丛追过去的时候,早已看不见人影。

怡月没命地往前跑,不敢走大道,只往花丛和小道上钻,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背后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看到前面有光,怡月缩了一下想往回跑,一道女声忽然响起,“谁在那里?”

怡月吓了一跳,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宫女一手拿着灯笼,一手搀着一名女子。在烛光下看清那女子的长相,怡月本来拔腿要跑,又停了下来,是......清妃娘娘?!

自从决定要生下肚子里这个孩子,青枫倒是经常去永华宫看望涵儿,今夜还留在永华宫用膳。快入秋了,天气仍有些热,不过月­色­却是很美的。青枫拉着如意慢慢散步回清风殿,才刚走到永华宫不远,就看见旁边的花丛忽然抖动得厉害,像有一只小兽在里面乱蹿。如意和青枫都被这一幕惊着了。

两个皆往后退了数步,青枫扬声叫道:“谁在那里?”

好一会儿,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从花丛里爬了出来,像是在花丛里蹿了很久的样子,一身狼狈。那女子看到她,先是害怕,而后又不要命似的朝着她飞快地跑了过来。

女子异常的反应让青枫有些不安,正想着要不要叫人,那女子已经跑到她前面,扑倒在她脚边,用颤抖又焦急的声音叫道:“清妃娘娘救命......清妃娘娘救命!”

青枫看她身形单薄,还在瑟瑟发抖,料想她也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危险,才低声问道:“你是......”

“奴婢.....怡月,是皇后宫中的宫女。”女子声音很轻,一边说着,还一边警觉地左右看看,好似怕什么人追她似的。

辛玥凝的人?青枫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声音也冷冰冰的,“你即是皇后的人,哪里还需要本宫来救命。”

害怕青枫就这样走掉,怡月一把抓住她的裙角,急道:“奴婢......奴婢知道一个秘密!只要娘娘答应保住奴婢的命,奴婢就把这个秘密告诉娘娘。”

“哦?”秘密?青枫不动声­色­,淡淡地回道:“什么秘密能抵你一条命?”

怡月轻轻抬头,月光下,青枫面­色­清冷,那张绝­色­的容颜足以让人眩晕,在这皇宫里,怕也只要清妃娘娘能保她了吧!怡月狠狠地咬着下­唇­,下定了决心,才将今晚听到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这个秘密是关于......”

月­色­下,怡月刻意压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真实,青枫静静地听着这个所谓的“秘密”,整个人僵在那里,身边的如意也惊得捂住了嘴。

惊天秘密(二)

萧雨端着茶盘从御书房走出来,长舒了一口气。这几日皇上下朝回来,脸­色­都不太好,身边伺候的人都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虽然皇上不至于拿他们撒气,但那压抑的气氛还是让人提心吊胆。

萧雨刚走下台阶,便看到一道窈窕身影款款行来。自从清妃娘娘的脸伤治好之后,她好像特别偏爱白衣,宫里少有人这般打扮,毕竟白衣看起来太过寡淡,不惹眼也不讨喜。不过因着她的绝­色­姿容和清雅气质,这身白衣穿在她身上,不仅穿出了脱俗雅致的气质,还多出几分明媚的艳光。

自从清妃娘娘再次传出有孕的喜讯之后,除了去永华宫,她便极少出门,今日怎么到正阳宫来了?萧雨心里揣度着,脚下已经迎来上去,行礼道:“娘娘万福。”

青枫笑道:“免礼,皇上下朝了吗?”

萧雨朝御书房内看了一眼,眼中有几分犹豫,最后还是说道:“已经下了,现下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奴婢这就去给娘娘通报。”清妃娘娘来了,皇上的心情或许会好一些吧。

萧雨的神­色­青枫全看在眼里,她抬手轻轻抓住萧雨的手,说道:“不急,别扰了皇上处理国事。听说你那里有宫里最好的茶叶,本宫想去看看,或许还能挑一两样好的。”

青枫指尖触到她的手腕,很轻,但是很凉。萧雨微颤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收回手,“娘娘请。”

青枫也不再去拉她,微低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萧雨,你我很投缘,无须这般客套了。”

萧雨微微抬头,对上青枫含笑的眼。她有些恍惚,青枫的脸治好后,她总有一种不敢直视她的感觉。此刻她的笑让她想起在曙山别院下棋时,那带着点狡黠的笑容,心里渐生了几分好感。

两人准备往旁边的侧殿走去,这是一名太监闷头往里冲,眼看着就要撞上青枫。如意上前一步,狠推了他一把,怒道:“狗奴才,不长眼睛啊,要是撞到娘娘,你有几个脑袋!”

萧雨也紧张,怕这人撞上青枫,早已将她往旁边拉了一些,但是看到如意这般蛮横的样子,萧雨眉头又皱了起来。如意比上次去曙山别院的时候,气焰嚣张了许多,她和茯苓完全不能比。清妃娘娘为什么会把这样的人留在身边?

小太监从地上爬起来,看到青枫站在那里,吓得连忙跪下,急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有要事禀告高总管,未留心撞到娘娘,求娘娘恕罪。”

对于他的莽撞,青枫好似并不在意,温和地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小太监怯怯地抬起头,悄悄地左右看看,没看见高进,而清妃娘娘又一直盯着他,小太监咽了咽口水,回道:“回娘娘,东苑......的水井里......发现一具女尸!”

“什么?!”

萧雨惊得低叫了一声,青枫只是微微挑了挑眉。

水井里发现女尸,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本来此事报到高进那里,或交给刑部去查,或是由内务府自查,有了结果再报给皇上便可。但是被清妃娘娘知道后,娘娘非要亲自过去查看,连带地惊动了皇上。听说皇上过去了,皇后娘娘也急急地赶了过去。

东苑水井旁,一边是泡得发白、已经开始腐烂、刚刚打捞上来还不时传出恶臭的尸体,一边是这个皇宫中最尊贵的几位主子。

燕弘添这几日心情本来就不好,此刻面­色­更是暗无天日。青枫面­色­也不太好,强忍下作呕的感觉,轻声说道:“皇上,皇宫内苑,居然有人无辜惨死在这水井之中,此事一定要彻查。”

辛玥凝拿着丝帕捂着口鼻,这种晦气的事她本来是不会多管的,但是此刻看青枫强出头的样子,辛玥凝立刻端出了皇后的姿态,说道:“皇上,这件事毕竟是后宫之事,不如交给内务府细查如何?”

“姐姐此言差矣,虽是后宫之事,却事关人命,宫里人都有嫌疑,交给内务府来查,怕有失公允。依臣妾之见,还是应该交由刑部处理才是。”

因为上次争夺甄箴的孩子输给了青枫,辛玥凝一直都对青枫极为不满,本来交给刑部查也没什么,现在辛玥凝就是要跟她唱反调,“后宫,是女眷生活的地方,刑部官员入宫查案,甚是不便。依照历年规矩,后宫发生类似事情,都是交由内务府处理,本宫自会监督查办,清妃无须担心公正与否的问题。”

青枫忽然转向燕弘添,柔声说道:“皇上,其实臣妾倒有个提议。”

燕弘添看了一眼青枫主动攀上来的手,心底划过一丝疑虑。以往不叫她过来,她都离他远远的,今天这样反常,燕弘添猜到她有所求,叹道:“说吧。”

“臣妾的姐姐­精­通验尸之道,就连单大人也都时常夸奖,小妹天生聪颖,也帮刑部破过几次案件,不如就把这个案子交给她们来查。她们都是女子,进出宫闱不会不方便,又能保证公正。皇上以为如何?”

青枫现在姿容绝艳,平时一脸清冷,都已是美不胜收,此刻略带撒娇的语气,更是让人移不开眼。辛玥凝在心里暗骂青枫这个狐狸­精­,嘴上更加不饶人了,“这怎么可以?!她们凭什么进宫查案!”

“皇上,大姐和小妹,一个是丞相夫人,一个是 将军夫人,难道还没有资格为后宫查案吗?”

这次,青枫不仅声音娇柔,整个人都快挂在燕弘添身上了。燕弘添盯着青枫的眼睛看了许久,最终还是说道:“好,此事就交给青灵和青末审理。”不管她这么坚持的目的是什么,燕弘添就是想纵容她。

“谢皇上。”燕弘添的目光过于深沉专注,青枫稍稍别开眼,不去看他。这一来二去的互动,在辛玥凝看来就是眉来眼去。她快气死了,冷哼一声,急急地往漪澜宫走,她急着回去找水芯,给她想办法。

辛玥凝走了,青枫正要收回手,只觉得手腕上一紧,“怎么?打完斋就不要和尚了?”

低沉的嗓音略带几分揶揄。青枫不知道他是生气还是逗她,轻咳一声,故意装作没听出来,回道:“我想在这里等大姐和小妹,皇上还有事要处理就先回去吧。”

御书房内确实还有很多奏折要批阅,燕弘添最终还是放开她的手,“自己小心点。”

“嗯。”青枫点头应道。燕弘添没再说什么,转身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自从两个月前她向他说了怀孕的事之后,他倒是不常去清风殿过夜了,也没听说他翻谁的牌子,经常在御书房过夜。国事真的有这么忙?

惊天秘密(二)

后宫东苑的一处厢房前,青枫站在屋前等着,半个多时辰后,她等的人来了。

如意领着卓晴和顾云过来,两人看到她光滑细致的脸颊时,都不由惊讶,简直比植皮手术效果还要好很多。现在的青枫看起来,真正是光彩照人。两个对看一眼,心里都很开心。青枫看到她们眼底的喜­色­,心里一暖,但当眼光落到卓晴微凸的小腹上时,青枫脸­色­微变,眼中划过一丝迟疑,轻声问道:“你......你怀孕了?”

“嗯。”卓晴笑着点头,脸上的表情很是轻松。青枫的这幅模样,让她想到顾云去祭祀回来看到自己怀孕是错愕的样子,她觉得很好笑。女人怀孕有什么好奇怪的,妊娠就是生命中的一个过程,顺其自然就好了,这也是她知道自己怀孕后,没有跟人到处报喜的原因。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没必要太过在意。

显然不是什么人都是这样想的,青枫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你有孕了,我和皇上说说,这件事还是找刑部仵作来验吧。”

卓晴不以为意,无所谓地回道:“我没事,验尸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说着,卓晴也看了一眼青枫凸起的腹部,说道:“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她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青枫估计会受不了,光是尸体的味

道......

“我,能在一旁看着吗?”青枫话音刚落,陪在身边的如意惊得瞪大了眼睛。那具尸体捞上来的时候,苍白浮肿,气味熏人,光是想想她就已经要呕了,主子还要进去看?

已经推开房门准备进去的顾云脚步也停顿了一下,青枫要进去看?顾云以为卓晴会拒绝,毕竟青枫现在是名孕­妇­,不是谁都有卓晴这样的功力。可是卓晴只是定定地看了青枫一眼,回道:“好,要是一会儿你难受了,就出来吧。”

“嗯。”青枫微微点头。

几人进到屋内,一股尸体特有的味道扑鼻而来,青枫强压住胸中作呕的感觉,站在门边,没再往前走。空空的房间正中央,摆着一具女尸。如意的脸一下白了,搀扶着青枫的手一直在抖,她索­性­低下头,不敢看女尸一眼。青枫脸­色­也不好,勉强支撑着。

卓晴打开随身带来的木箱,拿出几块棉布,一块系在自己的面部,一块给了顾云,剩下的两块,卓晴递给了青枫和如意。

青枫接过,像她一般将棉布系在脸上,棉布上有一股淡淡的药味,那难闻的尸臭味被驱散了不少。青枫定下心神,目光一直追随着进来之后便不再理会任何人、任何事,目光只专注于那具尸体的卓晴。

:死者尸体中度腐烂,尸僵情况已经安全缓解,死亡时间估计在72小时左右,颈部被勒住,窒息而死。身上有多处伤痕,应该是死前造成的,手脚都有骨折,有可能是跌落到井底的时候撞伤,没有被­性­侵犯过的痕迹。

卓晴一边检查,一边说着验尸的结果。顾云看了一眼死者脖子上的青紫印记,问道:“凶器是什么?”

抬起死者颈部,卓晴拿着量尺比画了很久,最终只是摇摇头,回道:“应该是绳子一类的东西,但是尸体泡水发胀,已经开始腐烂,不能比对出凶器的大小和花纹。”

卓晴检查到死者手指的时候,发现她右手紧握成拳头。卓晴用了点力,才把死者手掰开,一条拇指粗细的碎布躺在手心。

顾云也发现了死者手中的异物,蹲下身子,问道:“是什么?”

“一条......小碎布。”卓晴将碎布小心取出,放在旁边的木盘子上。顾云细看了一眼,那布条被水泡了很久,有些褪­色­,呈现出一种褐红的颜­色­,与尸体身上穿的浅粉­色­宫装极为不符。顾云盯着那布料又看了一会儿,才说道:“不像是死者身上的,有可能是凶手的。”

卓晴也基本验完了,一边取下手套,一边说道:“暂时没有其他发现。”卓晴回头,看向身后的两人——如意一直闭着眼睛,青枫脸上戴着面巾。卓晴看不出她的脸­色­和表情,只看到那双美目定定地盯着她,眼中隐隐模糊着一层水雾,不知道是因为吓着了,还是想到了什么,额头上浮着一层薄汗。

卓晴有些担心她,低声问道:“青枫,你还好吧?”

青枫微微摇头,脖子显得很僵硬,她敛下眼帘,极力掩饰着眼底的惊慌,却还是掩饰不住,“我......没事。有点不舒服,你们继续,我先回去了。”说着,也不等卓晴回应,青枫转身跑出屋外,脚步十分凌乱,如意也立刻追了出去。

待两人脚步声跑远,顾云靠近卓晴,轻声笑道:“你故意的?”

卓晴耸耸肩,“她早该知道。”其实上次青枫问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和她坦白说了,只是那次没机会,后来她也一直不问,自己不好特意去提。这次她们进宫来查这件案子,借着这个机会,让青枫看清楚也好。

顾云想了想,也认同地点头道:“这样也好。”占据了他人的身体非她所愿,还要借着这具身体消耗别人的感情,那就太不应该了。只不过,顾云看了一眼不愿处肿胀腐烂的尸体,不禁莞尔,卓晴这法子,会不会太猛了点......

秋日的阳光热辣,正午当空,明晃晃的刺眼,青枫眼前一片迷茫,就如同她的心,只有脚下的步伐越迈越急,像是急于逃离。如意扶着青枫,以为她和自己一样,是被那具尸体吓着了。可是青枫越走越快,后来几乎要跑起来。如意终于觉出了不对劲,握着她的手,才发现她手心濡湿,指尖冰冷如雪,如意急道:“娘娘,您的手好凉,您哪里不舒服?”

青枫脑海里回荡着,是屋子里那两个盯着自己大姐和小妹的脸的女人,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她们一问一答,配合默契,就好像演练过无数次一般。这一刻,青枫心里没有任何疑惑,只有深深的无力,她们......她们不是大姐和末儿,不是......

通过几天的排查和对死者贴身物品的认领,死者身份已经确实,是皇后宫中的宫女,名叫怡月,失踪三天后,在东苑井里发现了尸体。东苑是后宫中很偏的院落,那口水井用得也极少,是为了防止后宫东面失火没有水源救火,开凿来应急用的。

这次的案子,燕弘添没有交给刑部,顾云也不好动用单御岚的人,于是就把葛惊云、冷萧调到身边。

砰!砰!砰!卓晴和顾云正小声地讨论着案情,敲门声忽然响起,顾云扬声说道:“进来。”

冷萧推开房门,却没进去,说道:“头儿,我找到一个宫女,她说她几天前见过死者。”

顾云眼前一亮,说道:“请她进来。”

不一会儿,冷萧领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走了进来。那女孩刚走进来的时候很是拘谨,头也不敢抬,到了顾云和卓晴面前,立刻屈膝跪了下去,“奴婢啡儿,给两位夫人请安。”

面对这样的情景,顾云很是不习惯,上去把她拉了起来,指着旁边的椅子,说道:“坐下说话。”

女孩连忙后退了两步,急道:“奴婢不敢。”

顾云无奈,用巧劲把女孩拉到椅子旁,一边压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椅子上,一边说道:“我问什么,你据实答就可以了。”

女孩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

“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顾云严厉的声音吓得女孩抖得厉害,唯唯诺诺地回道:“怡月是......奴婢的老乡,奴婢最后一次见她......是在三天前的晚上。”

卓晴好笑地斜睨了顾云。顾云撇撇嘴,检讨了一下自己,在将军府待惯了,说话习惯了响亮直接,自己语气确实有点冷硬,把人家吓着了。顾云轻咳一声,尽量把声音放柔和,说道:“你别害怕,把你知道的细细说出来就行了。”

女孩稍稍抬眼,看到卓晴和顾云面­色­温和,才定了定心神,回道:“那夜刚过了亥时,怡月忽然慌慌张张地跑来找奴婢,问奴婢借一百两银子。奴婢哪有这么多钱,问她出了什么事,她说她知道了一个惊天秘密,要立刻逃出宫去,不然她必死无疑。奴婢问她是什么秘密,她又不肯说,奴婢没有办法,把身上仅有的十两银子给她了。这几日都没有她的消息,奴婢以为她真的已经逃出宫去,谁知......谁知......”

“你最后看到她时,她身上有没有什么伤痕?”

女孩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她只是脸­色­惨白,好像真的被吓得不轻。”

“她有没有给你什么东西?”

“有。”女孩立刻点头,从袖间掏出了一条粉紫­色­丝帕,恭敬地递到顾云面前,“一条丝帕,说是给奴婢留在纪念。”

顾云接过,正面反面仔细看了一遍,除了右下角绣了一个图案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

顾云细看那个图案,好像是一个字,不过是经过特别设计的,有些变形,普通的繁体字她看得懂,这样的她就看不明白了。卓晴也和她差不多,无能为力地摇摇头。

顾云想了想,朝身边的冷萧招招手,丝毫不觉得尴尬地问道:“这个是什么字?”

冷萧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回道:“是一个‘阑’字。”

顾云又仔细看了一遍丝帕,暂时没有什么线索,便对那一直坐立不安的女孩说道:“你先回去吧,要是有什么要问你的,会再传你。”

“是,奴婢告退。”女孩吁了一口气,行了礼就退了出去,冷萧也跟着走了出去。

顾云又把那帕子摊在桌上研究。卓晴忽然笑道:“你不怕他们说你是文盲?”刚才冷萧那副惊诧的表情,她看着就很想笑,估计他怎么也不相信名满天下的才女不认字!

“字扭成那样,我本来就不认识,也不怕他们说。不过......”顾云诡异地一笑,“我猜他们不敢。”

看她那得意的样子,卓晴白了她一眼,低头研究起那块丝帕。

“惊天秘密?”卓晴喃喃自语,猜测着在宫里什么才算得上惊天秘密。

顾云点了点丝帕上的字,说道:“看来我们要先从这个‘阑’字入手。这条帕子质地不错,不像是一个宫女用的东西,去问问宫里丝织房的人,或许有线索。”

顾云做事一向雷厉风行,有了线索就不会放过,两个拿着丝帕来到丝织房。这次她们算是奉旨查案,高进还指派了一个老太监配合她们。有人带路,两人很快找到了一名在丝织房­干­了三四十年的老嬷嬷。

顾云掏出丝绢,递到她面前,问道:“你认得这条丝帕?”

那老嬷嬷接过丝帕,在手里摸索了一会儿,摸到丝帕上那个“阑”字的时候,手指顿了一下,很快又把丝帕还给了顾云,回道:“老奴不认得。”

刚才她眼底一瞬间的异­色­没能逃过顾云的眼睛,顾云没接丝帕,淡淡地回道:“不认得你怕什么?”

老嬷嬷有些慌乱地抬头,看进顾云清明的双眸里,复又无奈地低下头,指着丝帕一角,说道:“老奴认得这个‘阑’字。”

顾云有预感,这个老嬷嬷一定知道什么,没逼问她刚才为什么说谎,只是继续问道:“这个‘阑’字的图案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老嬷嬷缓缓点头,低声回道:“‘阑’是以前贵妃的闺名,当年她用的东西,丝帕、衣裙都会绣上这个字,所以老奴认得。但是自从贵妃过失之后,就没再见过了。现在再看到这个字,老奴才会有些恍惚。”

恍惚?恍惚到说谎?顾云盯着老嬷嬷的脸,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继续道:“贵妃是什么人?”

“贵妃闺名秋阑,皇上未登基前就跟在皇上身边了,皇上对她也是宠爱有加。不过贵妃身子弱,御医说她身患痨疾,后来病越发严重了,经常咳血,七年多以前就......去了。”老嬷嬷始终低垂着头,却也能感觉到顾云灼灼的视线,回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顾云不轻不重地问道:“病死的?”

老嬷嬷肩膀轻微地抖了一下,随即立即点头道:“御医是这么说的。”

顾云双手环在胸前,像在思考什么。老嬷嬷继续低着头,一副本分的样子。顾云不说话,卓晴开口了,“以前伺候过她的人呢?”

“贵妃不在之后,伺候她的人都散到各宫各院,有些到了年纪也放出宫去了。”老嬷嬷转向卓晴,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身后那位年纪轻轻的女子有一双犀利的眼睛,让她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你知道以前她和哪个妃子走得近?她的贴身侍女还在宫里吗?”找得到这位贵妃身边的人,或许能揭开这条丝帕的秘密。

“贵妃以前和皇后常在一起,不过她的贴身侍女......”

见老嬷嬷欲言又止,顾云忽然开口追问道:“她的贴身侍女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

看来不问个清楚,这位将军夫人是不会罢休了。老嬷嬷暗暗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躲闪,回道:“她叫晖君,人一向本分,不知怎的,贵妃走后她竟然跑到皇后宫里偷东西被抓个正着。本来被抓住,挨一顿板子,逐出宫去关一两年也就放出去了。谁知她竟然冒犯皇后娘娘,听说还伤了娘娘的手,所以就被关押在天牢里,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来。”

顾云又掏出那条小碎布,问道:“你认得这种布料吗?”

老嬷嬷细看了一会儿,摇头道:“老奴只负责主子们的衣饰用品,这块布料又太小了,认不出是什么。”

该问的也问得差不多了,顾云把碎布和丝帕收好,说道:“多谢。”

老嬷嬷受惊似的连连行礼,“夫人这是折杀了老奴,老奴不敢当。”

两人没再说什么,一同出了丝织房。顾云一直沉默,卓晴低声笑道:“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顾云摇了摇头,回道:“那个贵妃既然和皇后有交情,她的贴身宫女又为什么会去攻击皇后?当年秋阑的死,有可疑,或许和这件案子也有关联。先找到晖君,审一审应该会有进展。”

顾云总觉得,这个案件留下来的线索似乎挺多,但是就像一根埋好的线,引着她们往一个方向走。不过,顾云倒是没有太迷惑和烦躁,查案子的时候,不怕线索多,就怕没线索。她总能从中找到突破口的。

两人来到天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守卫看到两个女人走过来,立刻走上前去,口气不善地说道:“你们是什么人?天牢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放肆。”高进调派过来的老太监上前一步,大声呵斥道:“这两位是楼相和夙将军的夫人,今奉旨查案,还不叫你们张大人出来。”

守将听到楼相和将军府后,气焰立刻矮了一大截,赶紧点头称是,跑进去通报。

顾云和卓晴对看一眼,两人都颇有几分无奈,果然在这个皇宫里什么都没有“身份”来得重要。

只一会儿,从里面走出一个高大的男人,看见她们两人便马上迎上了来,说话非常客气,甚至可以说是殷勤,“原来是两位夫人,下官失礼,失礼。”

顾云没和他寒暄,说道:“我想见一个叫晖君的女犯。”

“晖君?”张琛阳皱了皱眉,略有些迟疑,“这个......”天牢犯人这么多,他哪里记得名字,只是这个晖君,他还真知道。十来天前,清妃娘娘就来看过一次那个女人,所以他有些印象。那个女人关在这里六七年了,怎么这会儿这么多人惦记?

看出他眼底的疑惑和拖延,顾云冷声说道:“这人我们不能见?”

“不不不。”张琛阳连连摆手,别说她们是清妃娘娘的姐妹他得罪不起,楼相和夙将军他更是惹不起。张琛阳连忙赔笑道:“自然可以见,不过她自从关进来之后,就疯疯癫癫的,下官怕吓着两位夫人。”走了一天,卓晴有些累了,冷声说道:“你带我们去见就是了。”

“是,是。”张琛阳也没再废话,把她们带到了天牢深处的一间牢房,推开重重的大铁门。

顾云按住卓晴的肩膀,说道:“我先进去。”刚才听张琛阳的意思,晖君有可能是疯了,还是不要让卓晴冒险的好。

顾云走进牢里,发现这间监室光线很暗,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口可以透光,现在外面已经是傍晚了,监室里黑得只能勉强视物。顾云警觉地注视着周围,适应了黑暗后,发现这间监室里根本没有人。正要质问张琛阳,只见他探出头,讪讪地指了指监室深处,回道:“两位夫人就在这间问吧,她在里面那间,隔着木栏,安全些。”

顺着张琛阳手指的方向,顾云发现木质围栏之后,确实还有一间牢房,只是那监牢太过黑暗,里面又十分安静,她才没有注意到。

听到中间还隔着木栏,卓晴也走了进去,对着站在门外眼中满是好奇的张琛阳说道:“你先出去吧。”

张琛阳讪讪地笑,点头回道:“是。”

待门外的人走了,顾云和卓晴一起看向那间被黑暗完全吞没的监室,她们俩就这样站在那里,暗处却没有一点动静。卓晴疑惑地看向顾云,无声地问道:里面真有人?

顾云点头,她听到了角落里极力压低的呼吸声。将卓晴拉得离木栏远一些,顾云才朝暗处走进,低声叫道:“晖君?”

因着这声呼唤,黑暗中立刻传来沉重的呼吸声,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惊讶。但也只是能听到黑暗处的躁动,却看不见人。

顾云想了想,掏出袖间的丝帕,问道:“你见过这条丝帕吗?”为了让里面的人看的清,顾云还特意走到小窗口前光线能映进来的地方。

顾云将丝帕展开的那一刻,就预料到黑暗中的人不可能无动于衷。但是她没有想到,丝帕才刚刚抖开,一道黑影立刻从暗处冲了过来,芦秆一般的手穿过围栏,想要抓住她手中的丝帕。

“你们是谁——”

沙哑的声音像是被车轮碾过一般刺耳。那个趴在木栏后面的女人,脸­色­异常的苍白,身体­干­瘦,明显营养不良的样子。头发­干­枯而稀少,布满血丝的双眼直直地盯着顾云手中的丝帕,眼球仿佛要眦裂出来一般。

“你们是谁?!”那女人一边喊着,一边朝着顾云张牙舞爪。

虽然她样子看起来很恐怖,顾云倒是没有退一步,不过她现在有些头疼,这人目光涣散,举止狂躁,­精­神上应该有些异常。审问这样的人难度不小,还极有可能没有收获。肩膀上微微一重,顾云回头。卓晴对她眨眨眼,笑道:“让我来。”

顾云点头,把手中的丝帕交给卓晴,确定她站的位置不会被那个女人抓到后,静静地退到一旁。

“晖君,冷静些,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而已。”卓晴声音仍是清冷,不过语气柔和,语速也很慢。

那女子依旧盯着卓晴手里的丝帕,疯狂地向前冲撞,对卓晴的话充耳不闻。

卓晴微微皱眉——那女人看起来像心因­性­­精­神障碍,她把丝帕收了起来,失去了刺激的源头,晖君终于把视线转向卓晴,只是那双眼睛­阴­森森、直勾勾的。卓晴抓住时机,迎上她的视线,用舒缓的声音淡淡地继续说道:“你认得这条丝帕对不对,它是不是贵妃娘娘的帕子?”

两人对视着,顾云能感觉到晖君似乎平静了一些,但是没有回答卓晴的问题。

“你认识怡月吗?”卓晴继续问道。

晖君黑洞似的眼睛仍是盯着她,嘴巴微微动了一下,没有声音。

天­色­越来越暗,没有人再说话,监室里寂静得只能听到晖君略重的呼吸声,顾云靠着墙边静静地等着。

“你当年,去皇后宫里找什么?”过了好久,卓晴的声音再次响起。比起之前,她的声音不要轻柔,隐隐透着一股控制力。

“找信......”

沙哑的声音压得很低。

“什么信?”

“信......”晖君呢喃着,额头上渗出薄薄的一层汗。

“信上说什么?”卓晴将问题具象化。晖君本来已经安静下来了,此刻又开始躁动,垂于身侧的手紧紧攒成拳头,苍白的面上惊恐万分,“不......那是一个秘密,秘密......说出了就会死!”

又是秘密?顾云环在胸前的胳膊略微收紧了些,继续听着。

见晖君情绪波动得厉害,卓晴立刻换了个问题,“找到信了吗?”

“找到了。”这个问题晖君回道得很快。

“现在信在哪儿?”

“在......在......”晖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幽黑的双眼再次染上疯狂的颜­色­,声音大得像在尖叫,“血......好多血!红的!红的......红­色­红­色­!”

“晖君!”卓晴还想说什么,晖君忽然猛地蹲下身子,将自己蜷缩起来,手抱着头,浑身哆嗦,一个劲儿地说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杀我,别杀我!”

卓晴忽然后退了一步,顾云连忙上前扶了她一把。卓晴显得很疲倦,摇摇头,说道:“她这样问不出什么了,走吧。”

顾云看了一眼已经缩到角落去的女人,只能点点头,扶着卓晴出了大牢。

外面天­色­已晚,秋日的凉风徐徐吹着,伴随着几缕若有似无的花香两个人都长舒了一口气,将胸中闷浊之气吐出来,监牢里难闻的味道和昏暗的光线都让人压抑不已。

忙了一天,卓晴有些体力不支,顾云扶着她往宫门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晖君这种情况能治好吗?”

卓晴沉默了一会儿,叹道:“要花很多时间,现在这样的环境下她只会越来越严重。”

顾云细细回忆和整理和刚才晖君的反应和说过的话,想从中提炼出线索,“她这种情况,说出来的话有几分可信?”

“刚才我试图催眠她,效果不太好。她这种情况,是不会说谎的,只不过,她的话里有很多逻辑混乱或者自己臆想出来的东西,很容易误导你。”

顾云点头,说出了这些天调查的基本结果和自己的猜测,“怡月的死和晖君的疯,都是因为‘秘密’。而且应该都是与皇后有关的秘密。关键点可能在一封信里面。”

“又是秘密。”两人对看一眼,相视一笑。

那边卓晴和顾云出了宫,这边如意已经在青枫身边汇报今天她们的动静,“娘娘,楼夫人和青姑娘下午去了丝织房,然后又去了天牢,待了小半个时辰才出来。”

青枫静静地听着,久久才说道:“你退下吧。”

“是。”如意点头退了下去。

她们的动作比她预料得要快。青枫的手轻柔地摩挲着温润的暖玉,眼底却没有什么温度。就这样查下去,不要让她失望。

目前查到的线索都指向皇后,顾云决定到漪澜宫走一趟。卓晴陪着她查案,七八天下来,身体有些吃不消了。这天一早,顾云没让卓晴跟着,一个人来到漪澜宫前。说明来意,宫女进去通报之后,一名高挑的蓝衣女子走了出来,她面容清丽,举止文雅。

走到她面前,女子微微欠身算是行礼,笑道:“青姑娘到漪澜宫,有什么事吗?皇后娘娘身体不太好,还未起身,恐怕今日不能见姑娘。”

顾云暗暗打量面前的人,感觉上她和皇宫里的其他人有些不同。在她身上丝毫没有卑微的感觉,眼眉间甚至带着几分肆意,脸上的神­色­却是那么的温婉,嘴角的笑也恰到好处。顾云从心里觉得她不是擅于伪装就是­性­格分裂。

见她腰上吊着腰牌,顾云扫了一眼,说道:“没关系,水芯姑娘,我能问你几句吗?”

水芯微微一笑,“当然。”上次在满月宴上,她见过青末一次,那时就觉得她年纪轻轻已很有气势。现在真的面对面交锋,才发现,她那双眼睛犀利毒辣得很,自己要小心应付了。

“怡月平时为人如何?”

“怡月一直很乖巧,处事也很温和。”

“没有与什么人结怨?”

“不曾见她与什么人结怨。”

顾云问什么,水芯便答什么,顾云问了几句,便知道从她嘴里问不到什么,转头问道:“我可以去她的房间看看吗?”

顾云以为水芯可能会推托,想不到她爽快地回道:“可以。”

水芯领着她走到漪澜宫,绕过前面的院子,朝旁边的一排小房间走去。做了多年警察,顾云习惯­性­地观察周围,有很多东西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却很可能就是串起证据链的要点。她勘查过,水井并不是案发第一现场,这漪澜宫这么多秘密,难保没有可疑。

水芯走在顾云身侧,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嘴角淡淡地弯出一抹弧度,脚步竟然慢了下来,让顾云有机会把漪澜宫看得更仔细些。

终于,两人走到一间小房间前。水芯推开房门,说道:“怡月一直和小思同住,不过近日小思当值,若有什么想问的,可以传她过来。”

“不必了,我自己看看就好。”怡月常接触的人,前几天冷萧他们就已经一一问过了,她今天来这里不过是想看看怡月房间里有什么线索而已。

水芯轻轻一笑,侧身让顾云进去,自己只是站在问外等着,房间不大,东西也不多,顾云能感觉到一道视线一直盯着她。自动忽略掉这道视线,顾云将这个房间细细地翻找了一轮,或许怡月正是发现了那封信才遇害的也说不定。

水芯盯着房间里拿道有条不紊、细心专注的身影,心里真有些好奇:青家不过是皓月普通之家,是怎么养出这样三个女儿来的?

找了一遍,没有什么线索,顾云只能放弃。走出门外,看到水芯好像有些失神,不知道在想什么。顾云掏出那块一指宽的布条,问道:“你有没有见过这块布料?”

伸手接过布条,水芯仔细看了一会儿,才回道:“如果没看错,这很像是禁卫军衣服的布料。”

禁卫军?禁卫军的衣服好像是暗红­色­的吧。似乎看出了顾云的疑惑,水芯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禁卫军的衣料因为不同的品级,布料的颜­色­会不一样。”

把布条收进腰间的暗袋里,顾云点头,“多谢了,我先走了,有需要再来麻烦你。”

“慢走。”

身后的女声依旧温婉,顾云却只有一个感觉:这个水芯,不简单。

说话滴水不漏,处事大方得体,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风范,但是她的右手食指和中指的第一节边缘有一层薄茧。她是一名女官,粗活自然轮不到她做,手指上的茧从哪来呢?顾云只在一个人手上看见过这样的茧——乾荆,那个擅用飞刀的赏金猎人。那么这个水芯是否也是擅用暗器的高山?

不情之请(一)

天气渐凉,青枫也比平时嗜睡了,以往中午睡半个时辰就醒,最近不睡足一个时辰,她是不愿醒来的。睁开眼伸了伸腰,青枫看了一眼窗外,已是红霞满天,她竟睡了一个下午吗?

掀开被子,正准备下床走走,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如意一路小跑着进来,看见她醒了,微喘着急道:“娘娘,出事了......”

这些天都让如意关注着那两个人查案的进展,难道是她们出事了?青枫心里咯噔一下,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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