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没关系,可以理解。”“地中海”没有理会我的废话,点点头径自问道,“那这东西您看……”
“哦,是这样。”我装模作样地拿起了桌子上的血饕餮,眼神闪烁着不安,强装镇定地说道,“这对玉饕餮的成色还算是不错,而且本身也有一定的年头,虽然具体的时间我现在还不敢肯定,不过据我估计这东西最早也过不了五百年,大概就是明清时候的玩意儿。”
我随意把玩着手上的物件,心里一个劲儿地打鼓,这东西现在看来倒没多大异样,镂刻的线条似乎又恢复了最开始的柔和,整体看上去就跟街边地摊上卖的q版钥匙扣一样,可经过刚才那么一通折腾,现如今我要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这买卖从今往后也就甭干了。
“所以说您得把价钱尽量压得低一点,越低越好,”我根据仅有的一点发现继续忽悠着。反正刚才人也丢了,现在还是先把他打发走再说。“毕竟玉这东西跟别的玩意儿不一样,价钱主要还是看买主,我琢磨着……”
话还没说完我兜里的手机就突然响了起来,震得我的右腿一麻一麻的,我冲张老板歉意地一笑,随手接起来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是我老爹,他先是像往常一样跟我闲聊了几句,然后还没等我有所回应话题便陡然一转,低沉的声音听得我脸色不禁一变,我连声答应了几句,挂上电话对“地中海”勉强笑道:“呃,张老板,这个……刚刚来电话说家里有点急事儿,我得赶紧回去一趟,实在是抱歉。关于您这个东西……要照我看,一般的买主顶天了也就出个七八十万,运气好碰上个好这口儿的,一百万出手也不是没可能——这也就是极限了。至于那个客户,您只管把价钱压到五十万以下,我估摸着他也是着急把这玩意儿顺出去,否则也不会找您那当铺,所以您可甭心软,瞅准机会一刀宰他个狠的,毕竟咱们做这行吃的就是他这种卖主。”
我按着古董行里来往的规矩帮“地中海”算计着这里头的利润空间,心里却不免总有些惴惴。我避过张老板欣喜的眼神把这对血饕餮放回盒子里缓缓推了过去:“总之一句话,只要别把对方逼得太急,价钱能压多低就压多低。”
万一这要真是个新活儿,那你也能少赔点儿。我暗暗念叨着。
“好的,好的。”“地中海”忙不迭地答应道,一边小心翼翼地把盒子盖好收进包里,“于先生果然是名不虚传,高明,高明得很。您的那百分之十随后我就带着那边的合同给您转到。”
“这个先不急,”我连忙摆手,“我这两天还有点事儿,等办完了我再联系您。至于我的抽成,过一阵子再给也不要紧,说不定回来后我还能帮您联系一个出价高的买主。”
“地中海”一口气喝干杯里的茶,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微微冒出的汗珠: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等您忙完了咱们再详细谈谈钱的事情。以后咱们常来常往,我这里有许多事情少不得还要麻烦于先生。”
“不敢,不敢,您太客气了。”我尴尬地笑道。
奔丧
送走了这个精明干练的当铺老板之后,我也顾不得再去琢磨刚才那对血饕餮的真假,慌忙收拾东西赶奔火车站。刚才我老爹来电话说家里的老太爷刚过世,现在全家老小都得回去忙活这堂白事。我自然也没有落下的理由。春运的余波还未平息,我站在拥挤的火车车厢连接处,靠着行李箱子反复回忆着之前在客厅里出现的幻觉或者说是梦境,越想就越觉得不对劲。
单凭我醒来之后那对血饕餮是在桌子上这点就可以肯定我绝不是在做梦,但如果非要说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似乎又有些让人难以接受,毕竟我又没有精神上的问题,凭空臆想出来那样的场景对我而言也不怎么现实,而除去这两点之外,那对血饕餮本身也很是让人起疑。
按说这些年在我手底下经过的冥器,形形色色的也有不少了,别的不论,单就眼力这方面我就不是市面上那些所谓的专家可以相比的,平日里更是很难再碰见让我打眼的东西。可今天偏偏就是那对血饕餮让我实在是有些吃不准行情,几乎栽了一个大大的面子,如果不是中间被什么东西那么一吓,再加上我老爹电话里的催促,估计我再磨蹭一会儿就只好说实话了。
车厢里人声鼎沸,喧嚣中我反复回忆着接手血饕餮之后的每一个细节,想从中找出些头绪,可是脑海中的思路越理就越乱,最后除了那对血饕餮身上诡异的线条之外我再也想不出其他值得思索的地方。周围湿热的空气催得人心里一阵阵烦闷,我摇了摇头,索性不再去想,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在记忆里徘徊,淡淡的猩红始终挥之不去。
列车轰隆轰隆地向前疾驶,到达碧水站时天色已经渐黑了,我下了火车直接搭上了最后一班开往附近郊县的长途汽车,又颠簸了四十多分钟才终于摸到了老家的那个小村子,山脚下我们家的祖宅就在那里。也不知一大家子人都到了多少,居然一个来接的都没有,我闷声抱怨着拎起箱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
其实打根上说我们家也不算是地道的东北人,我爷爷那辈的祖籍是在山东,据说原先是在那边开什么买卖的,后来时局动荡,不得已才变卖了家产随大流闯关东到了东三省,直到遇见了当时还是地主家三闺女的我奶奶,俩人成了亲以后这才算是彻底定居了下来。前面的那个老宅子就是我奶奶他们家的祖产,本来房子一直都空着,不过自从我奶奶不在了以后老爷子身体也一直都不好,吵吵着非要回乡下,现如今在这块土地上寿终正寝也算是了了老人家一个心愿。我来回张望着似乎从我记事起就没多大变化的村子,一时间感慨连连。
我们这边的乡下本身也就没什么夜生活,所以村里人晚上灯熄得都早,远远地就只有老宅子那边的灯火还亮着,像是黑夜中指引方向的坐标。我拎着箱子推开虚掩的大门走进去,发现一家人差不多已经到了七七八八了,基本上都在前厅里坐着,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见我来了也都没有什么太多的表示,只有一个外姓的表兄弟接过我的箱子放到了门后,随手拉来一张椅子闷不吭声地招呼我坐下。
一般像这种事情我们做晚辈的都没有什么发言权,只有在一旁听着叔叔伯伯们讨论、最后点头同意的份儿。我百无聊赖地靠在椅背上,怔怔地望着鸦雀无声的里屋,心里面忽然觉得有些空荡荡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抽离了身体,随风融入了那片幽深的黑暗中。
斑驳的院墙,古旧的木窗,这都是老爷子在时始终不肯让我们动的旧物,我无意识地向后伸出手去,慢慢感受着指间辗转流逝的岁月,不知过了多久才被耳边忽然响起的碰撞声惊醒,原来他们已经讨论完了,我跟我父亲走出院子随口聊了两句工作上的事儿便各自回去休息。老宅外面的山花似乎已经开了很久的样子,冰冷的寒风中传来熟悉的香气,一阵一阵,沁入故人的心脾,只是匆忙间却没有谁会去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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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全家每个人都为了这堂白事儿忙得不可开交,虽然一些场面上的应酬用不到我这种晚辈来出面,但是一些必要的体力活总是少不了的,守夜、遗体告别、追悼、送葬,我和我那个表兄弟里里外外地忙活了好些天,这一整套下来感觉比我倒一次斗儿都累。从陵园回来的那个下午我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步履轻浮得仿佛要平地升仙,我筋疲力尽地回到老宅的屋子里倒头就睡,等到醒来时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四周静谧得听不见一点声音,我在炕上来回翻腾了几次,刚要打起精神坐起来就听见外面忽然有人敲了敲门,紧接着一个人影就飞快地闪了进来。
“谁?”我一骨碌爬起来把枕头抓在胸前警觉地问道。
来的人连忙冲我摆了摆手:“靠,别吵,是我。”他低声说着,转身向外看了看,随即把门轻轻带上,“干什么玩意儿一惊一乍的,刚睡醒?”
“那可不?”我懒洋洋地又躺下去,“你呢,大半夜的不睡觉装鬼吓唬人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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