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咯噔,忙打着探灯快步上前,发现地上这人的死相着实有些蹊跷。好像是被高温活活烤死的干尸,它全身紧巴巴地蜷缩成了一团,双手握拳紧贴着脑袋,露出衣袖的手臂仅剩两根桡骨,一根根细密的血管神经缠绕在上面,看不到半点肌肉脂肪,而那些血管之所以没有脱落,只是因为骨头表面还包着一层极薄的几乎透明的皮肤。我剥开它身上腐烂的衣物,见全身莫不如此,枯槁的骨架就如同真被大火烘烤过似的,一块块黑黝黝的关节在人皮下扭曲着,阴沉沉的森然可怖。
这具干尸附近还散落着几片碎瓷烂木,单看腐朽的样子就知道年代不会太过久远,我在一堆破布中又找到几枚灰不溜秋的“袁大头”,蹲下去看了看年代,心里不禁暗自思忖道:莫非是之前的同行不成?
正琢磨着就听李越在一旁嚷嚷道:“哎,哥,咱来晚了,东西都被人给顺走了!”
“别瞎嚷!”我被打断思路,没好气地站起身,“吵吵什么玩意儿。”
“你瞧瞧,你瞧瞧。”李越捧着个空荡荡的琉璃匣子冲我扬了扬,止不住满脸的失落道,“空的,肯定有人在咱们之前把冥器带出去了。”
我接过琉璃匣来回看了看,问道:“这是莲台上的?”
“那可不……”李越撇撇嘴,看着地下的干尸,“我说你就不能琢磨点有用的?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哎,”他一拍大腿,“这里头的东西别是被他得着了吧,你刚才那么半天翻出点什么没?”
我摇摇头,心里蓦地一动,视线移到干尸紧握的双手上,略微思索片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它的两手掰开。惨白的指骨渐渐分开几条缝隙,一块血红色的玉石在灯光下闪了几闪,随即从这具干尸枯槁的掌心掉了出来。
我没理会身背后李越的欢呼,随手捏起那块玉石放到眼前端详,脑海里隐约有些似曾相识的印象。我把它反过来平放在手心,刚瞟了一眼就仿佛石化似的顿时愣在原地!一阵阵突如其来的寒气瞬间掠过心口,吹得我心里阵阵发虚。
这分明就和前些日子那个当铺老板拿给我看的血饕餮一模一样!同样的流线,同样的器型,同样令人捉摸不透的材质!
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幻觉在我眼前依次浮现,我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几个念头,却始终只是大张着嘴,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
“哥,这块玉成色不赖啊,里外通透的看着这么红润。”李越没注意到我脸上惊愕的神色,凑过来兀自问道,“这是什么玉?”
我被他这一问拉回了现实,稳了稳心神重新借着这个机会审视眼前这块血色饕餮,茫然自语道:“这是什么玉……这是……”我抬起头招呼李越,“把那个琉璃匣子给我拿过来。”
李越连忙转身从莲台上取下那个空空如也的小匣子交给我,我拿起来放在鼻子跟前闻了闻,扬扬眉毛心里顿时明白了个大概:“最开始你拿这个匣子的时候里头是不是还装着好些土?”
“也不是太多,小半盒吧大概。”李越答道,“我还寻思谁这么缺德,拿就拿了呗,还故意在里头装点土逗人玩。”
我点点头,喃喃念叨着“那就对了”,一时间心里豁然开朗。其实这块血饕餮的材质并没有之前我想象的那么难以捉摸,而如果不出差错的话,那个当铺老板拿给我看的那两块也应该跟它一样!
李越见我捧着盒子自言自语,好似看出了点端倪却又不说话,忍不住蹲下来问道:“怎么?瞧出什么来了?”
我无声地笑了两下,随手把琉璃匣子撂还给他,晃晃手中的血饕餮神色肃然道:“这玩意儿在古董行里有个专门的名儿叫‘血沁玉’。按照老辈人的说法,如果一块玉在地底下埋的时间长了,玉质就会变软,而玉这东西本身又通灵,自己能慢慢吸纳地底下的灵气儿,最后天长日久的就变成了这模样。至于它本来品相如何也就没人在乎了。不过看这块玉的色泽,十有八九原先是枚上品的和田玉。”
“听你这么一说,这玩意儿讲究还挺多的。”李越哆哆嗦嗦地站起来跺跺脚,“那它得值不少钱吧?”
“还成,出手时机要是好的话够咱们吃好几年的。”我含含糊糊地说着,并没有打算现在把那当铺老板的事儿告诉他。这倒不是我有心藏私,主要是其中几个关节还没想通,不知道从何说起。毕竟现在看来,那农民企业家似的小老板还真有几分能耐,这血沁玉的来历虽然嘴上说着容易,但在古董行里头却实打实的是可遇不可求的玩意儿。好些人做了大半辈子玉器生意都未必能见上一两样,难怪之前那老板找了好些人都没个准谱。
眼瞅着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也不知他研究出个所以然没。
周围冰冷的空气最大限度地刺激着我的神经,我脑海中飞速运转着,那老板既然能搞到那么新鲜的一对货,手底下肯定是有自己的门路,说不准还可能跟我们面前这座地宫有关,看来出去以后还得找他,借着收鉴定费这茬探探口风,搞明白他手中那两块的来历,而至于我先前在这血饕餮身上看到的幻觉什么的倒还在其次。要是他还没摸清这血沁玉的虚实就最好不过了,我忽悠两下不难把这三块凑成一套倒腾出去,弄得好了挣个一二十年的花销不成问题。
一琢磨到这儿我就觉得心里热乎乎的,左右看了看这块血饕餮,随手装在贴身的口袋里,站起来活动活动冰凉的手脚,见李越不知什么时候又坐在地上胡乱划拉着,不禁乐道:“甭费劲了,我都看过了,没什么东西。”
“谁说的,”李越摊开手掂量着手里的几枚“袁大头”,“肉多肉少总是口吃的,这几块现大洋怎么也能弄个千八块钱不是?瞧这意思这位应该是民国的前辈,身上说不定就装着什么好东西。”他来回扒拉着地上的碎瓷片,“哥,你来瞧瞧这怎么样。”
“还看个屁啊,打眼一扫就知道是上个世纪的物件。”我懒得答理他那么多,瞟了眼这座石头的莲花台见没什么特别的就拄着铲子往前又稍稍走出几步,发现下游的数条水脉都是从斜坡尽头的石缝中喷涌而出的,心里不禁沉了沉,左右逡巡一圈回来抱着膀子说道,“他娘的别惦记你那点破烂了,前头没路了!”
往事可追
李越正捏着块烂瓷片装模作样地看着,听我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话也没当回事儿,过了片刻才突然明白过来似的猛地抬起头来:“啥?
没路了?”
“嗯。”我阴着脸,“别忘了这地宫不是个阴宅,没有天门也正常。”
“它是正常了,可咱哥俩儿受不了啊。”李越丢下瓷片站起身,“这前头一点空儿都没有?”
我点了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注意到被他扔下的瓷片背面好像有什么字,不禁习惯性地俯身捡起来看了看,自顾自闷声说道:“前头是地下河的水源,咱就是真带着炸药炸开了也出不去。”眼神缓缓在瓷片粗糙的表面划过,辨认出了上面已经被腐蚀得有些暗淡了的三个繁体字:旺得楼。
我轻轻念叨着,脑子里顿时犹如惊雷响彻一般炸出了深藏已久的记忆。耳边李越的嘟囔声渐渐模糊,我恍然大悟地环视着整个山洞,突然哆嗦了两下,目光停留在脚边蜷缩成一团的干尸上,兀自发愣。
“哎,我说你听见没?”李越晃着我肩膀,焦急地说道,“别愣着,快想辙啊,再这么下去咱不被困死也得被冻死。”
我被他摇得回过神来,略微缓了口气儿怔怔地说道:“你知道旺得楼么?”说完才想起来把手中的瓷片递给他。
“什么旺得楼?”李越看我突然没头没脑地来这么一句,接过来扫了两眼以为我是给他解释这瓷器,不耐烦地摆手说道,“别寻思这个了,真出不去啥冥器都白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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