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馅饼?
还一掉掉了两个?
‘杀手堂’之后,连‘千机堂’都看上我了?
抬眼,我回望着他,那双清丽的眸子一派平静,显然不是一时冲动发出这样的话,“理由呢?将如此庞大的组织拱手相赠总有个理由吧?”
他伸手在熏炉中添了把香,房间里本来暖暖的香味更加的浓郁,我有些诧异,却没有做声。
以往的他也许淡雅,只是现在变了吧。
“你有资格带好他们,有能者居之,就这么简单。”他沉吟片刻,轻声说着,似是真诚无比。
房间里的空气沉凝着,我不说话,子衿也不说话,身后的熏炉飘起缕缕的烟气,衬托着他的身姿飘渺若仙,清隽悠然。
“只怕没这么简单吧?”我轻声哼笑着,一下下,“你是‘千机堂’的堂主,这么多年的心血随便交给别人,就是因为我有能力?”
他也不恼,只是静静的望着我,“那将军觉得是什么?”
“不是贿赂吗?”我轻轻笑着,“替‘沧水’贿赂我。”
手中的酒是好酒,是子衿特意为我酿的酒,只是现在喝到嘴巴里却失去了当初追求的那种味道。
捏着酒杯,玩赏着手中的酒,轻摇晃动中酒色清澈,水光浅漾,我望着酒,低低叹息,“子衿,你一向说话不说透的人,属于话不明听者有心自然清的那一类,可是刚才你特地告诉我这酒是当年为我酿的,派人千里奔袭甘冒被人当奸细的危险只为把它送来,是要我感激还是要我感慨,心性动,自然好说话了是吗?然后再提出要我接手‘杀手堂’,我若是一时心软答应了,剩下的是不是就一步步的任你摆布了?”
他的脸色变的有些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烛光让我看错。
“‘千机堂’天下第一的情报组织,‘沧水’花了多少人力物力来培养这个组织我不知道,我却知道任何人得到这样的组织都不会撒手给别人,砍掉自己一条胳膊给别人安上的傻事,你做出这个决定,是在收到我接手‘杀手堂’之后吧,今日邀约的主要目的就是这个对吗?”
我轻轻的闭上眼睛,声音平和,“子衿,从我接受‘杀手堂’那天起,以你的聪明只怕早已经猜到我下一个目的是借‘九音’重出朝堂,而上官楚烨因为兰陵煜的关系必然不会最先对‘御风’下手,‘云梦’有我一手培养的将士,以我重情的性格来算,我也不愿意与‘云梦’兵戎相见,只有‘沧水’当年就与我交恶,那年一战元气大伤,已是最佳的攻击对象,偏偏其他两国都与‘沧水’关系不好,连施以援手的人都没有,所以我若要扩张‘九音’领土,必然是拿‘沧水’开刀,对不对?”
他的脸色不断变换着,有些苍白,眉头微皱了下,又很快的舒展。
我不想揭穿这些,我想给彼此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我不愿意分别两年后的重逢讨论的是如此苍白无情的话题。
“我如果答应收下这份礼物,是不是代表我与‘沧水’之间就和解了?一个‘千机堂’保桩沧水’,是多么合算的生意?”我叹息着,“子衿,能在我走出第一步棋就算计到我以后数步,除了心智一等一,还要对我本人有很深的了解,我是该谢你知我甚深吗?”
他轻轻皱着眉头,呼吸有些紊乱,失了那种独特的淡定,手指垂落身畔,坐在对面的我看不到他的小动作,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如果我说拱手送上‘千机堂’是为了我自己而非‘沧水’你信不信?”
“你没有需要求我的地方。”这是我沉思许久后的回应,“即使他日我有可能灭‘沧水’你的机敏必不会让自己受太多委屈,未雨绸缪到我身上说不通,而且拱手这么大一个组织,‘沧水’国内不会放过你,容家不会放过你,你能力再强也是容家的女婿,这个解释说不通的。”
“那就当是那年欺骗你的赔罪,我请你收下‘千机堂’!”他的声音忽然变的有些急,连声音都有些颤。
“对不起!”动作轻而坚决,“我不会要‘千机堂’,当年的事我没有怪过你,所有不需要任何所谓的赔罪,而‘千机堂’我不会收。”
不知道是不是我感觉错误,此刻的子衿呼吸急,声音也急,身体一晃,长长的发丝垂落身边,添了几分忧郁的美,“你欠我三件事,收下‘千机堂’是我第一个要求。”
很少看到他这般的表情,前额的发丝下,似乎依稀有水光闪烁,他的手指轻轻拭过额头,我想要看清楚,却已然消失。
我的声音忽然变的平静,“子衿,我感谢你当初的援手,我也确实承诺过只要能提供‘杀手堂’下落的人我愿意为他做三件事,只是这三件事不违反江湖道义,不介入国家争斗,‘千机堂’是‘沧水’朝堂的组织,就冲这一点,我就不可能答应你。”
他慢慢的扯了抹微笑,笑的很勉强,我几乎能看到他嘴角肌肤的跳动,他的眼神在慢慢的黯淡,“你真的不再考虑吗?”
摇头,很坚定的摇头。
“子衿,送我这样的礼物,对我来说是在否定我的能力,‘千机堂’是很严谨的组织,却不足以让我害怕,如果我需要,我会靠自己的能力去夺取它,武力也好,计谋也行,我要的我会靠自己双手去抢。”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已经不知道如何继续了,站起身,定定的望了他一眼,“保重,他日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与誓言无关。”
他扶着桌子,似乎想要站起来,身体晃了晃,终究还是没能撑起身体,这一刻我看到了他额头上再次沁出豆大的汗珠。
“原来在你眼中,子衿是这样的人……”他喃喃的说着,脸上的笑容说不出是悲是喜。
走到门口的我,手指已经碰上了门闩,却忽然收了回来,低低叹息着,“子衿,我没有看轻你的意思,沄逸和夜也对我耍过心机甚至让我吃瘪,但是我从未否认过他们的为人,对你也是同样,记忆是人生抹不去的历程,你在我心中永远是完美的男子,欣赏你不因立场而改变。”
本来想取回我挂在衣钩上的大氅,想想又缩回了手,“外面雪大风凉,注意身体。”
他一直没有说话,我也未曾回头,当门板合上的时候,心头涌起一句话。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对他无恨,当年如此,如今依然。
子衿已经不在我身边,却不可改变他曾经的存在,温柔如水的他,含笑包容的他,那个馨香的怀抱曾给了我无数的勇气和动力,在我最失意最落魄的时候。
面无表情的迈着脚步,看到那个小二与我擦身而过,她是‘千机堂’的人,从和我打第一个照面起,我就知道。
她匆匆的进了门,我悠悠的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今日之后,与他不会再见了吧,这个聪明内敛的男子。
我对沄逸说,自己不喜欢太单纯的男子,偏爱心思厚重眼神交流中知我懂我的人,喜欢有自己思想主见的男子,这样的男人太难得,更难驾驭。
子衿是这样的男子,却不能甘心留在我的身边,只希望在这女人天下的世界中,希望他不要太累,不要太辛苦。
子衿不爱浓艳的装扮,但是我知道,为了今日的见面,他是精细妆点过的,子衿啊子衿,少见你如此没有自信的时候。
“堂主!”里面一声惊呼震住了我的脚步,那声音是急切的,是恐惧的,还有不知所措。
‘千机堂’培养的是窃取情报的人,最讲究的就是冷静,这个人照面时应对我的态度和行为,都不该发出这般的声音。
“嘭……”先是凳子翻倒的声音,砸在地板上沉闷厚重,伴随而起的是人体落地和那女人同时的惊呼。
不假思索的,我转身冲回了房间,刚入门,鼻端就嗅到了一股血腥气,掺杂在浓烈熏香中的血腥气。
刚才一直在房中,被那熏香掩盖了,我竟然没有发现。
碧色的人影躺在地上,发丝凌乱散落一地,身体侧躺着微微蜷曲,大氅胡乱的落在身边,而那个呆滞的笨女人就这么傻傻的站着,“堂主,堂主……”
“子衿!”直接伸手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半个身子落在我的怀中,他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黄豆大小的汗珠,紧紧咬着唇,全身颤抖。
“怎么了?”我的手指扣上他的脉,只觉得脉息很快,非常的快,血腥气在空气中愈发的浓烈了,“告诉我,哪不舒服,告诉我……”
心痛,在这一瞬间到达顶点,他紧紧的咬着唇,殷红的血珠从唇边沁出,在苍白的脸色映衬下,触目惊心。
他慢慢的睁开眼,靠在我的肩头,看着我慢慢的笑了,紧蹙的眉头在渐渐舒展,叹息般的低吟着两个字,“宝宝……”
楚烨你还爱我吗?
宝宝?
鼻子终于找到了血腥气的来源,我毫不迟疑的撩开他身上一直不肯拿下的大氅,一个完全不在我意料之内的挺起肚子吓了我一跳。
可是,我只看到这一眼,本来一脸痛楚的子衿忽然猛的从我手中扯回了大氅,死死的压在他的肚子上,咬着牙齿颤抖着嗓子,“别,别看……”
可是那一眼的震撼,又岂是几个字能说明的?
红色,可怕的深沉红色,沾染在绿色的衣衫下,是大片的黑色。
“是,是要生了吗?”他的肚子很小,根本不是我看过的怀胎十月要生娃娃的那种类型,难道……
宝宝要保不住?
这一下,我也彻底慌了手脚,抱着子衿的身体,紧张的咽着口水,“别,别怕,没事,不会有事的。”
是我不好,为什么我完全没注意他的身体状况,他刚才不断的添加熏香,只是不想让我闻到他的血腥气。
他刚才脸色那么难看,疼的一直在出汗,却那么不着痕迹的擦拭掉,不让我知道。
他隐藏的那么好,那个比之当初更加清瘦的身子让我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
为什么我那么蠢,明明知道柳梦枫曾经在马车上说过赫连冰桐的丈夫要生产了,明明在这熟悉的味道中隐隐估计子衿就在车上,为什么我竟然会蠢到以为车上还有其他的人?根本没有与子衿联系在一起?
是因为不愿吗?不愿意相信子衿会怀了赫连冰桐的孩子。
柳梦枫曾说过,那个马车上的人心力交瘁胎象不稳,可我刚才都说了什么,都刺激他什么了?
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安,他反手轻抚上我的脸,静静的靠在我的肩头,“没,没事的。”
当年,他也是这样抚摸我的脸,淡淡的告诉我没事的,即使一无所有我还有他。
心,忽然定了下来,我抓起大氅裹上他的身体,“子衿,我不会让你有事。”
踹开窗户,我脚尖点上屋檐,以迅雷般的速度向皇宫掠去,双手抄在他的后背和腿弯,他的脸就贴着我的肩头,惨白如纸。
他的呼吸很乱,既浅又急,却没有呻吟,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唇,未干的血迹让我的心紧紧的被捏住,根本无法呼吸。
“子衿,疼就咬我。”我脚下不停,低头看了眼他,“没事的,‘天下第一妙手’柳梦枫就在宫里,我一定会保住你的命,一定会。”
他的唇,贴在我的颈项边,急促的喘了两下,似乎是笑。
颈项的肌肤,被他的牙齿轻啮了下,没有预期中的疼痛,耳边依稀听到他不稳的颤声,“楚烨,你还欠我三件事。”
他叫我楚烨,不是任将军,不是王爷……
“闭嘴!”我语气恶狠狠的,满含的是心疼,“我欠你的一定会做,但前提是你必须活着,不许说话给我存着你的体力。”
我害怕,害怕那种临终托孤的语调,夜色中他的脸白的让人心悸,靠在我的肩头不言不语。
“你还是说话吧。”我好怕自己还没有回到宫中,他就这么昏迷的不再醒来。
“好,我对你的第一个……要求……回答……回答我下面的话,不许……不许有假话,我……我要听……听你的真心……真心话。”他的声音很低,低到刚刚出口就被风吹散在空气中,破碎的几乎听不清楚,“不要看我,我的样子很丑。”
“谁说的!”我紧了紧自己的手,“你要丑,天下就没有美男子了。”
他的唇,贴着我的肌肤,拉扯出细细的弧度,“真的吗?”
“真的。”我深吸一口气,“那年‘怡情阁’花灯之上,子衿美的那么耀眼,震撼了多少人的心你会不知道吗?有多少人羡慕我抱得俊颜归,有多少人哀叹京城第一美男子落入狼口,你还记得吗?”
他贴着我的脸,动了动,“楚烨,你恨我吗?”
抄在他腿弯处的手感觉到了热热的粘稠,我不敢低头,不敢看,心中却很清楚那是什么。
“不恨,从来没有恨过,知我如你应该猜到的。”声音很轻,很轻,是我真心的吐露。
“这两年……你……有想过我吗?”他的气息喷在我的颈项中,让我的心不安的跳动着,空空的寻不到底。
子衿一向都是自信而优雅的,从不会问这样的问题,一切都藏在心中静静的面对。
不要问了,子衿,我害怕。
挤着平静的笑容,我轻应着,“想过,可是我不敢想,因为想了就忘不掉。”
“好,好,好……”他的声音尽是欣慰,抬起眼,温柔的眼中水雾飘起,“楚烨还爱我吗?”
爱?不爱?
爱与不爱,我都没有资格说,我此刻抱着的是别人的丈夫,即将生下别人孩子的男子,纵然爱又如何?
“你刚才答应过……不骗我的。”他的声音让我不忍拒绝,不忍欺骗。
皇城的影子在黑夜中影影绰绰,我脚下生风加快了奔袭的速度,侧脸看着怀中的人安慰着,“就到了,你坚持住,子衿,一定要坚持住。”
他的眸子比天上的星子还要亮,闪烁着期待的目光。
子衿是无欲无求进退有度的,少有这样的眼神,我别开脸不敢看他,声音力持镇定,“如果你能撑下去活着,我一定告诉你这个答案。”
“如果我撑不下去,那能不能在我坟前告诉我?”他轻松的笑容,随意的语气让我惶恐,“楚烨,等下如果我醒不了,见到柳大夫,替我告诉他让他保住孩子,不必管我。”
“放屁!”我口不择言,“你以为他会听你的吗?你以为我会说这样的话吗?子衿,这个要求我不会答应,永远都不可能答应。”
他喘息着微笑,“你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吗?”
“天王老子的我也敢掐死,只要它碍着你活下去!”我冷冷的出声,“子衿,你应该知道我说得到做得到,你别逼我对着柳梦枫下命令。”
“你……”
“子衿,休息会吧。”我将他紧贴自己,身体如鹏鸟翱翔,在皇宫的大殿上飞着,急急的冲入一间房里,“柳呆子你在哪,在哪?”
床上的人抱着书咬着手指甲看的正欢,被我猛的一嗓子吓的差点震下地,睁着呆滞的眼睛。
我轻手轻脚的把子衿放在柳梦枫的床上,双掌包裹着他的手,“没事了,柳梦枫在这,你会平安的,相信我。”
“咦?”柳梦枫看到子衿的脸,呆滞的眼愣了下,“你不是那天马车上的人吗?”
“别管是什么人,快点,给我看看他!”我抓着子衿的手想要送入柳梦枫的掌内,这才发现,原来僵硬的手竟然握不住柳梦枫的手腕。
我的惊叫,惹来了院子里所有的人,沄逸从我手中接过子衿的手,沉着的放到柳梦枫的手心中,“楚烨,冷静!”
是的,冷静,我要冷静。
我深吸着气,努力的让自己的理智回归,让声音平静,“替我派人去驿馆接赫连冰桐来!”
“不要……”子衿的手挣扎着从柳梦枫的手心中脱离出来,抓着我的手,“不要叫她。”
“好,我不叫她!”他额头上的汗水不断的沁出,让我不忍拒绝他的任何要求,手指拂过他的额前,擦拭掉他脸上的汗水,安慰的笑容布满脸颊,“我陪你好吗?”
他闭上眼,默默的摇了摇头,“不行的话替我保住这个孩子,一定,一定……”
“胎位不正,早产,羊水不足,父体身体太弱,可能无法正常生产。”柳梦枫一边闭着眼睛,一只手飞快的从怀中掏出匣子,手指飞速的摊开卷着的布包,运针如飞,极快的落在子衿的|茓道中,“我现在以金针稳住你的本命真气,但是你羊水不足导致失血过多……”
“不准说!”我回头对着柳梦枫一声大吼,从身后抱着子衿,紧紧的箍在怀里,“没事的,没事的。”
他绽放着很浅很浅的笑,静静的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
我握着子衿的手,放在脸颊边紧贴着,“别睡,子衿别睡,我们说话,说话好不好?”
他轻轻的摇着头,唇已经雪白,脸色铁青,手指冰凉,“楚烨,出去,出去……”
“不行,我要守着你,我还有很多话要和你说的,子衿。”他的手好凉,我怕我放开了就再也握不到了,“你刚才问我的问题,我还没回答,我说,我说……”
“楚烨!”沄逸对着我摇摇头,“这个时间很长,你去换下这身血污是衣衫再来。”
默默的,摇头。
我不想,不想让子衿离开我的视线。
我恐惧。
“没有男人愿意被女人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出去!”沄逸抓着我的手,将我推出门外,“相信他,也相信柳梦枫。”
站在门外,我只能看到人影的晃动,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不断在院子中走着,走着。
房间里,我心爱的男人在生产,却不是我的孩子,可我的担忧只是希望他能活下去,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你的问题我还没有回答,等你醒来,我告诉你。
子衿,爱你。
一直都爱,从未改变。
这个孩子让我起名吧
虔诚的祈祷声在耳边飘开,月栖跪在地上,双目紧闭,两眼肃穆口中念念有词。
我轻轻的走了过去,从背后抱住月栖,“别这样,地上凉。”
他抬起脸,几乎是一种乞求的目光,“楚烨,子衿哥会不会有事?”
安慰的拍上他的肩头,不知道是我抱着月栖还是他抱着我,或者是两个人互相紧贴着给彼此力量,“不会的,柳呆子的技术我们要相信的。”
理智在告诉我,子衿不会有事,但是情感上还是忍不住的去想,想任何可能,越想心越寒,越想人越冷。
“楚烨,你也担心子衿哥的是吗?”他看着我随意披在身上的外衫,底下的衣服上隐约显露着斑斑血迹,我根本无心沐浴换衣,心乱如麻,“从来没见过你象刚才那样疯狂,不断的喊他的名字,谁叫你都听不到。”
“有吗?”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有那么失态,挤了丝笑容,“可能是我刚才紧张吧。”
他的眼神中有莫名的情绪在闪动,“楚烨是没有对子衿哥忘情吧?所以看到他满身血才吓着了,是不是?”
忘与不忘又如何?
故事的重点不是我对子衿有没有忘情,而是子衿已经忘记了我,他选择了别人,人生的路不再有我上官楚烨的存在,我就是想断了肠子,也不可能再得到他。
“我没亲眼见过生娃,只是吓着了而已,如果以后是你我会吓的更厉害,说不定就昏过去了。”半开着玩笑,想要遮掩掉心头最后一点失落。
无论如何,我希望子衿平安,健康。
月栖脸色一红,轻轻靠在我的肩头,“楚烨欺我无知,你在沙场征战的时候,你在江湖漂泊的时候,什么样的争斗没看过,什么样的惨烈没经历过,如果只是见血就让你吓成这样,我是万万不信的,你会失措、你会担忧,是因为你担心,你担心是因为你根本放不下子衿哥。”
屋子里的人影不断的晃动着,一会遮掩了投射在窗纸上的烛火,一会又挪开,我看着光线明明暗暗,心情也不住的高高低低。
握住月栖的手,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没有,你想多了。”
“你将子衿哥生产和我生产并提,证明在你心中从来没有将他当做过外人,你是爱他的。”
少见这样执着的月栖,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居然为了这个问题而固执的与我讨论。
手臂猛的一紧,把月栖的身体拉着靠向我,嘴唇贴上他的耳边,“我知道你感激子衿,你一直都希望他能回来,我们能在一起,可是现在什么都晚了,他嫁人了、怀了别人的孩子,正在里面为了他和他妻子的孩子而努力,无论你怎么想我怎么想,这样的话都莫要再提了,不能坏了子衿的贞洁,能有你我已经很满足了,知道吗?”
“我知道了。”他抱着我,气息喷在我的耳边,轻吸着鼻子,“我以后为你生很多很多娃娃,我再也不提子衿哥,再也不提……”
“嗯!”汲取着月栖身上的温暖,嗅着那淡淡的檀香,如此善良的人义无反顾的追随我,我应该知足的。
屋子里的人一直没有声音,半点呻吟声都没有,我不止数次的怀疑子衿是不是昏了过去,可我也知道,他是温柔的外表倔强的性格,他不愿意让我听到他的痛苦,他不愿意让我看到他任何一点难堪的地方。
子衿,为何如此?
“月栖,我记得在你房中的墙上,挂着一张琴,你去取来给我好吗?”
月栖的目光写满了不解,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我还有兴致抚琴,不明白刚才还疯了一样的我忽然变的这么平静。
但是他没有问,只是默默的点下头就匆匆而去。
琴被取来时,上面还落着浮灰,手指拂过,手指蹭着灰色脏了衣袖,琴声也有些晦暗。
很久没有人弹过了吧?皇宫中的东西,可能放在那几十年都没有人去真正的使用,就象我的某段回忆,也沾染了灰,很久没有擦拭了。
手指轻勾,琴声慢慢荡起,层层铺开,越过树梢飘入房中。
三月的春风,煦暖人心,三月的雨,缠绵悱恻。
我曾经醉倒在一个犹如三月春风的人怀里,曾经与他无数次的缠绵。
子衿,为你抚琴一曲,让你清心。
子衿,我不能进房,但是我能陪你,让你安神。
上官楚烨不再是你的爱,上官楚烨不能收下你赠送的‘千机堂’,但是上官楚烨的心中,永远都有一个叫子衿的人。
房间里晃动的人影不再急切,似乎也被安抚着。
当初,他靠着我的膝头,弹奏着这只曲子,原来竟在记忆中如此的深刻,这些在我脑海中清晰的片段,子衿,你还记得吗?
嫁了好人家,从此有了安定的生活,比跟着我四海漂泊无依无靠强多了,真爱你,就该祝福你,真爱过你,祝福总是那么酸。
手中的琴越来越快,似乎是心情的宣泄,是对感情了断后的放任,是最后一次让唏嘘毫无遮掩的奔涌。
“噌……”手中的琴弦断了,琴音戛然而止,于此同时……
“哇……”一声婴儿的啼哭让我身体一震,与月栖同时对望一眼,“生了。”
琴,被我甩落在地,几步冲到门前。
门,忽然开了,沄逸的脸上有些倦容,“父子平安,楚烨你要看看吗?”
心情,雀跃无比,仿佛是子衿为我添了个孩子一般,两步窜了进去,兴奋的看着床榻上瘫软的子衿,“是公子,是公子,一定和你一样漂亮,一定是的。”
子衿脸色苍白无比,整个人都软绵绵的沉在被褥中,额头上全是汗水,只有那双眼依然透明温柔,看着我蹦蹦跳跳窜来窜去,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
镜池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走了过来,伸到我的面前,“你要看看吗?”
“好啊,好啊。”满脸笑开了花,我小心翼翼的接过包袱,轻轻的坐到子衿身边,放低身子,“子衿,你真本事,这么大一个娃娃。”
包袱里的小家伙,红通通的脸,皱巴巴的额头,活脱脱的一只小猴子,眼睛还没有睁开,正发出细细的哼声。
子衿声音细柔,“好丑。”
“谁说的。”我把宝宝放在他的胸口,指手画脚,“你看,睫毛很长,眼睛的弧度很漂亮,嘴巴的线条和你一样,等过两天长开了,肯定漂亮的一塌糊涂,你现在就能开始替他选老婆了,不是超级好老婆不要。”
子衿低头看着宝宝,温柔的笑了,脸上浮现出一种圣洁的光辉,美丽的耀眼,“楚烨,你给宝宝取个名字吧。”
“好啊好啊……”我开心的手舞足蹈,子衿静静的望着我,又看看已经酣睡的宝宝,脸上神色复杂。
“子衿……子衿……”外面急切的叫声让我一惊,仿佛梦醒了一般。
这个,不是我的孩子,我没有资格替他取名字的。
拉开门,赫连冰桐全身是汗不住的喘气,越过我的身体就冲了进来,“子衿,男孩女孩?”
我微微一皱眉,声音不由的冷了,“子衿身子很不好,如果不是柳梦枫,你很可能大小都不保。”
她不置信的退了一步,“是吗?”
“身为人家妻子,你会不知道吗?”我别开脸,语气不好。
子衿浅笑,手指轻抚着手中宝宝的发丝,口气淡然中有些欣喜,“是男娃娃,很是漂亮。”
“男的?”赫连冰桐的脸色又是一变,“居然是男孩……”
我知道这个世界以女子为尊,谁都希望自己家的女孩越多越好,传宗接代么,可是不知为什么,看到赫连冰桐的表情,回想起刚才子衿的生死一线,我忽然为他不值,很不值。
“这个孩子的命好歹我也有份救,和我大是有缘,不如这起名的权利让给我吧。”本来我不想争,不知道为什么这话却出口的这么顺畅。
她回神,看看躺在床榻间的子衿,几步走了过去,轻轻握上子衿的手,“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我看着在子衿怀里沉睡着的宝宝,看着赫连冰桐和子衿相握着手,竟然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难受非常,“既然是我救的,那么我以前的名字就送给他,叫楚烨怎么样?”
“不行!”
“不行!”
竟然是赫连冰桐和子衿同时叫出声,子衿苍白的唇颤抖着,“他受不起这个名字的,不可以,不能……”
“开玩笑的,你们也当真。”我呵呵一笑,看到他们两人大喘气般的缓过劲。
其实我真的很想让那个孩子叫楚烨,我坏心的想让某个人永远的记着我。
“清音吧,刚才听到他的哭声非常的脆,若能承袭你们沉稳的性格,清幽稳重,音律悠长。”
子衿点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赫连使,就让贵夫在这里歇息吧,皇宫方便将养身子,柳梦枫也方便就近照应,放心,我们不会来骚扰你们的,待满月了再离去吧。”我的声音中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让赫连冰桐不由自主的点头。
冲着柳梦枫一招手,“你去我房里睡,我换地方。”
当门合上,我仰望天空,轻声叹息。
清音,纪念子衿曾经送给我的琴曲,纪念刚才我回赠给他的琴调。
子衿,君别后,琴无声,弦幽咽。
这是我最后一点私心,最后一点坏心。
神族在望我独行
子衿留在了那个院子里,每天柳梦枫都会按时到,给小的看看,给大的诊诊,不是委屈他,而是对他来说有用武之地,无论对方是谁他都很开心。
沄逸,月栖,镜池,甚至连不安分的叶若宸都常常去探望,南宫舞星冲着赫连冰桐的面子也是一直这个补品那个圣品的不断送着。
赫连冰桐并没有住在宫里,而是驿馆和宫中两边跑,照顾子衿的事反而是我身边的人跑的多些。
大家年纪都到了生儿育女的年龄,若非为了我也不会至今膝下空空,他们从不肯表达任何埋怨,但是眼神中的羡慕是不可否认的。
今天听到两句孩子很可爱,明天听到几句眼睛真大,而我只是默默的吃着饭,没有任何表情。
我再没有踏足过那个院子,为了子衿,也为了自己。
只有无人的静夜时分,我坐在对面院子的殿顶之上,静静的看着那淡淡的黄|色烛光在窗下亮着。
偶尔,能听到一两声婴儿的啼哭,清亮着。
偶尔,能看到一个身影在窗下坐着,清瘦着。
房间的光一直未熄,我也就一直坐着。
“担心就去看看呗,何苦来着。”嗤笑声,嘲弄声,不羁入耳。
是夜,似乎这段时间只有他和我一样,完全不关心子衿和他的孩子,也没有进入过那个院落,武功高强的他跑到哪都不会留下一丝线索给人猜测。
摇头,“事关别人的名节,正因为我以前与他有过什么,就更不能去,我不能让子衿留下任何给人抓着的话柄。”
“既然知道,就该放下。”夜不是安慰,更不是同情,只有懒懒的动作一如既往。
我侧脸微笑,声音平静,“放心吧,我只是感慨一下,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
他轻哼了声,“那你大半夜跑到人家屋顶上蹲着?我还想问咱们什么时候从偷东西变成了偷香窃玉了。”
静坐着,没有因为他的话语而有半分动怒,我将被风吹乱的发拨到耳后,语气是深思熟虑后的淡然,“我来这看看只是因为我下了个决定,暂时离开几日,想想可能等我回来他们都离开了,才过来看看,再则是借由子衿的事告诉自己我对你们的责任,我不会让你们承受太久的委屈。”
他懒坐着的身体忽然直了起来,“你要去神族?”
“嗯。”往他的方向靠了靠,“我答应过神族,必须回去接受他们对我的考验来证明自己的身份,我想十天半个月也就差不多了,只是很抱歉这一次不能带你去了。”
“你想违背誓言?”他的身体贴着我,肌肤隔着衣衫,暖暖的。
我侧脸,笑容不变,多了几分了然,“其实你很清楚我必须一个人面对这件事,但是你的抠门性格又舍不得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捞点便宜什么的,这一次算我错,你想要开什么条件?”
这样的平静,这样的放松,这样的侃侃而谈,我和夜仿佛又回到了‘寒雪峰’头那知己的情分中。
他握着我的手,轻叹着,“平安归来。”
“当初我离开‘寒雪峰’的时候,是你为我举杯送行,这一次有酒没有?”我偏着脑袋,冲他乐。
“你要就有。”手指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弄出一个小壶子挂着,我接过,仰首灌下一大口,又递还给他。
他同样的姿势饮下一大口,“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他们?”
“不用。”轻松的靠上他的肩头,“太郑重了反而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何况让这么多人为我牵挂?等他们反映过来我失踪几天了,说不定我都回来了。”
下巴朝那房间努了努,“他们现在都快乐的逗着子衿的宝宝,我不想破坏了他们的好心情,只是这里要麻烦你了。”
他懒懒的从背后箍着我的肩膀,整个人挂在我的身上,“你自己刚才不是说才去几天么,犯得着这么郑重其事吗?”
也是,我摇头笑着,饮尽壶里最后一滴酒,站起身拍拍ρi股,“我去找神族的侍卫,商讨去神族的事,你给我老实点,不然回来揪你的小鸟。”
他半躺在房顶,慵懒的挥挥手,赶苍蝇一样。
再次看了眼那个小屋,灯光忽然灭了,寒夜中最后一点温暖的光也消失无形,我转身跳下屋檐,朝着莫沧溟他们居住的院落飞奔而去。
他们的院子里黑沉沉的,我落在墙头,轻轻抖了抖衣服,然后悠然的飘站在庭院中。
“什么人!”低沉有力的嗓音,伴随着手掌的劲风朝我迎面扑来。
我侧身闪过,两根手指伸出,在他手腕伸出的瞬间捏了上去,“我。”
根本不需要报名字,我的声音显然对某人来说已经是噩梦般的存在,听到我的声音比听到情人的声音跳的还高,窜的还快。
“你来干什么!”他低吼着,手腕一翻躲闪掉我的手指,“半夜三更,难道还想偷看男子沐浴?”
我冷嗤,“你不如说我是来钻被窝的好了。”
“给我出去!”他的脚踹了过来,“不懂礼仪的人。”
我缩了下身体,闪开,“礼仪是吧?那好吧,明天白天我递拜帖求见你们,按照宫廷规矩是三到七日为等待,你们是上宾我等七日后来访,不过你别忘记了神族让我去见面的日子似乎是月底,今日已经二十了,七日后么……”
“你来找我是这个事?”他自动自发的收回了腿,与我保持了三两步的距离,“是要我们引路去神族吗?”
翻了个白眼,“你不引路我能找到地方吗?”
他沉默了片刻,“你决定什么时候启程?”
我无奈了叹气,“神族是你的地盘,我根本就不知道路上需要花费多少时间,你算算吧,差不多通知我一声。”
“明日吧。”莫沧溟行事一向雷厉风行,会有这个答案一点都不出我的意料之外,“路上花费三五日,但是既然去了神族,少不了要与长老护法见面,多待几日也方便他们对你多加了解。”
“你是在帮我争取时间和他们套近乎打关系吗?”笑着贴了过去,挤眉弄眼,“我倒没发现你对我这么好。”
眉头紧皱,唇角下拉,他脚下倒退两步再次与我保持了三步的距离,“莫沧溟行事从不偏私,我只是不想因为仓促的时间让长老产生了错误的判断。”
真是一个无趣的家伙,我耸耸肩膀,轻飘飘的转身,“好吧,明日清晨我来这里找你们一起走。”
“不是我们,只有一人为你引路。”他的声音冷冷的,“任绮罗也有可能是少主,神族必须公平的对待你们两人,明日会有一人为任绮罗引路,一人为你引路,同时到达神族。”
我哼了声,“那就是说有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你咯,真是个令人高兴的消息。”
“我不会让你有机会与流波侍卫单独相处的。”莫沧溟咬着牙,一字一句往外蹦着字,“不知道你会玩出什么花样。”
我反唇相讥,“你当流波是猪吗?和你天天同进同出都没能让你占到半点便宜,害得你□冲脑上树偷窥,又怎么可能跟我有什么?”
“总之不行!”他狠狠的打断我的话,“我不会让你和他单独相处这些日子的。”
院子的角落中,早已经站定了一个俊峭的人影,听着我和莫沧溟的大声呼喝,慢慢的从阴影中走出,月光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有一种清寒的落寞。
“不用争了,明日我去做任绮罗的接引使。”一句话,平静安宁,透着他不容拒绝的内心,“莫沧溟护卫做任霓裳姑娘的接引使,六日后神族见。”
话音刚落,人已腾身而起,夜枭般飞扬在空中,瞬间远去。
“啊……”
“啊……”
院子里被抛弃的两个人同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彼此对望一眼,各自嫌弃的别开脸。
他没好气的看我眼,“明日寅时出发。”
“知道了。”还给他一个白眼,根本不想理他。
神族,那个传说中最为神秘的处所,那个在我记忆中只留下一块草皮,一个深潭的地方,那个孕育了我又抛弃了我,如今等待着我回归的地方,那个我娘,我爹共同生活过的地方……
为了爹娘的仇恨,为了我自己,我都必须回到那里。
心情,在想到那个地方的时候,前所未有的澎湃,仿佛冥冥中有个声音在呼喊着我,召唤着我。
这一次的旅程,究竟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故事,能不能改变我的人生呢?
问苍天,回应我的只有夜色深沉,高而远。
这次轮到你小子了
脚步匆匆,我和莫沧溟在路上飞快的前行着,互不搭理互不说话,只有风声呼呼和脚步偶尔落在雪地上的咯吱声。
跟在他的身后,我不疾不徐的坠着,从大早到现在两个人已经奔了几个时辰了,冬日的天空总是黑的特别早,眼见着已经渐渐暗了天色,我没有催促他,也没有要求停下来休息。
他放慢了速度,眼角撇了眼我的方向,生硬的开口,“你要休息下吗?”
双掌背在身后,我气息平稳,“你要累了就休息,别拿我做借口。”
“我会累?”深邃俊朗的眼一瞪,飞驰的速度突然变的更快了,似乎是在向我证明他的实力,大氅在风中翻飞,姿态优美已极,“再行几个时辰我也不会累。”
我莞尓,脚步忽然一停,“那就休息吧。”
他的脚步已经冲出了几丈远,被我一句话硬生生的刹住脚步,功力刚刚运到极致就停下,让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踉跄了下,刚站稳就恨恨的瞪着我。
我闲闲的站在雪地中,扒拉着地上的树枝,一根根的捡起来堆在一起,在他眼中刚刚流露出愤怒时抛过一记无辜又无赖的眼神,“你不说还要跑几日吗?当然要合理的分配体力,象你这样一路猛冲,只怕到明天就歇菜了,还去神族呢。”
万分鄙视的眼神与他对撞,莫沧溟的目光中闪过火光几点,在我的冷嗤声中用力的别过脸,不再看我,目光四下搜寻着,也不知道是在找什么。
我吹亮了手中的火折子,就着枯枝落叶燃起了一堆篝火,“要不要弄点吃的?”
他瞥了眼我,“你会?”
我捏了块雪团,手指弹出,不远处松树上一只肥胖的松鸡呱叫一声落了下来,我快乐的跳了过去,拎着松鸡蹦了回来,“当然会,你以为我是你吗?”
他看了眼我手中的松鸡,手指一挥,树梢上蹦蹦跳跳的两只鸟如流星一般坠落,掉在雪地上,他飘动身影来回间,眼中写着对我的不服和挑衅。
我不以为然的笑着,“果然与众不同,你偏爱小鸟呢,难道是看上去亲切?”
他的脸顿时一僵,眼神中都是沉沉的怒火,一言不发的转身纵入林间,只看到一个褐色的人影在树梢上纵跃着,树林里鸟儿扑腾着,各种叫声凄惨奔逃的远去,不大会的功夫,黑着一张脸的莫沧溟背着只獐子出现在我的面前,寒着脸重重的抛到我的面前。
“有两把刷子嘛。”我歪着脑袋,手指指着獐子,“既然你是把好手,那么你来?”
他的脸色忽然变的有些难看,唇角绷的紧紧,僵硬的抽出手中的剑在獐子身上割下大大的一块肉,树枝一挑就伸到篝火堆之上。
“这是哪门手艺?”我啧啧笑着,手指挖着雪地下的泥巴揉搓着,眼神却是不离他树枝上的那块肉,“果然不同凡俗人的技艺,这样的烤肉手段我见都没见过。”
我揉着泥巴,不断的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掺杂在泥巴中,他看着我的动作,“那是,谁和你比,这么大的人还玩屎蛋,恶心。”
我毫不在意的把泥巴糊上松鸡的身体,在火堆旁刨了个坑,把松鸡埋了进去。
篝火很旺,其实以我和莫沧溟的功夫,已经到了根本不需要这个东西来御寒的地步,它的存在更多的是一种暖意,温暖心灵的感觉。
他挑着自己的树枝,姿势僵硬古怪,“你今天很快么,我以为你的性格会和你的男人唧唧歪歪很久,拖拖拉拉才上路。”
“那是你不了解我。”我懒懒的撑着脖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舍不得放不下才会牵挂很久,一旦放下了,你就是让我叽歪我都懒得。”
我挑着树枝,让火光更旺,他定定的看着篝火出神,任火舌舔着手中的肉块,两个人之间就这么沉默着。
我和他,找不到什么话题,没有相看两相厌互相讽刺已经是最大的和平,这样的旅程真是让人不舒服。
“你的肉焦了。”一股又膻又腥的味道中掺杂着焦臭,我瞥眼他手中的树枝,嘲笑着。
恍然出神的人被惊回了魂魄,抽回手,盯着焦黑的肉块,脸色古怪。
我讪笑,手中的树枝打着他手中的树枝,“别吃了,这么恐怖,也不怕吃坏肚子。”
“什么恐怖,这不挺好的么?”他语气冷硬,望着自己手中的獐子肉,脸上的肌肉抖动着,眼神中露出的是视死如归的神情,狠狠的咬下一口。
“呕……”他发出惊天动地的反胃声,我拍打着身边的积雪,很不给面子的狂笑着。
刚宰的獐子,连洗都没洗,没有任何调味料,那种可怕的膻味岂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更何况,他丢在大火上烤,外面焦里面没熟,这一口下去,他不吐才怪。
我递过水壶,他也顾不了那么多,拿起壶对着自己就是一通乱漱,剧烈的喘息着,满脸苦相。
“所谓野味一定是要很多加工手法才能吃的,不然光膻都膻死你。”我扒拉着土,挖出泥巴团,轻轻敲打剥落着泥巴块,“尝尝我弄的吧。”
他的脸上还有刚才大动作下溅出的水,顺着英俊的面颊滑下,被他的袖子重重的拭去,眼中尽是怀疑的色彩,“你不也没洗吗?只会比我的更难吃吧。”
随着泥巴的掉落,鸡毛都一起被扯了下来,露出里面嫩嫩的鸡肉,我撕下一块肉,顿时香气四溢,“尝下吧?”
在香味中,他狐疑的接过我递上的鸡肉,极度小心试探性的啮了一小口,然后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小口变成大口,狠狠的扯了块肉嚼着。
我抓着手中的鸡肉啃的欢快,“知道我为什么不打獐子了吧,教你一招,以后在外面猎食的时候记得打松鸡,肉也嫩,也肥。”
“但是……”他舔舔手中的鸡肉,表情很有几分可爱,“为什么有咸味?”
“刚才揉的屎蛋。”我笑着,“没咸味的东西怎么吃得进去,把盐揉在泥巴里,煨肉的时候味道就进去了。”
他啃完手中的鸡肉,下意识的把手指放进口中吮着,脸上有种满足的快乐。
“你笑起来挺好看的么,干什么老死板板的。”剩下的鸡肉全抛给他,我忍不住的说着,看到他刚刚扬起的轻松笑容又瞬间凝了回去,冷硬一片。
气氛又突然变的僵硬,他咬着手中的肉,“别说我好看。”
“哎……”我双手当枕,仰卧着,“人家男人都巴不得被说漂亮,你还真是个怪人。”
他手中的鸡肉一摔,重重的丢在地上,人忽然跳了起来,“是啊,我就是不喜欢人家说我漂亮,我就是不会笑,怎么样?最讨厌你这种随意调笑男人的德行,把男人都当做你手中的玩物,没有半点尊重。”
我皱着眉头望着他,一言不发。
而他,也似乎发现了自己的失态,猛的纵起身落入树林中。
树林里,传来剑气破空的声音,树枝断裂的声音,伴随着他在空中腾跃的身影,不断扬起雪花,迷蒙了那个人。
我没有追问,他没有说,两个人的相处还是那么相敬如冰,除了吃饭,休息,我们之间没有更多的话语,倒是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每到吃饭的时候,主动的打好山鸡丢给我,然后分享我弄出来的食物。
可是这一天,我燃起的篝火都升腾了一丈高,却始终不见他回来的身影,终于忍不住顺着他走的路寻进了林子里。
地上,有几个浅浅的脚尖印,是他轻功留下的痕迹,地上还有一只被指劲射落的山鸡,身体还有温度,应该就是不久前被打的。
莫沧溟人呢?猎物打了为什么随意的抛弃在地上?
心中隐约有种古怪的感觉,我的目光落在树梢上,有几处的树枝上雪花被蹭掉了少许,身体一纵,顺着方向追了下去。
眼前忽然出现一片空地,地上脚步凌乱,寸寸断裂的树枝满地都是,雪地中除了脚印就是剑气留下的一道道深深交错的痕迹。
当中一个人,仰面躺倒在地,脸上,发上沾了不少的雪花,只有发丝在风吹过的时候,微微飘动少许。
人落下,血腥气浓烈。
莫沧溟的胸前,一道伤口直接贯入,几乎从后背透了出来,他面容惨白,褐色的衣衫上,尽是鲜红的血液,已经在寒冷的空气中逐渐变为黑色。
我飞快的扑了上去,手指试探性的摸上他的颈项侧,在触摸到细微的跳动后,才放下了一颗不安的心。
点上他胸口的|茓道止血,才发现,他的手正放在这,似乎是自己止血后不支才昏了过去,也幸亏是这一下,才让我来得及救他。
我抱起他的身体,迅速的朝林子外赶去,当务之急必须尽快的救他,他的气息好弱,好弱……
我也不想说你是我男人
“啪……”蜡烛芯在空中炸开。
我撑着下巴的脑袋一点,从打盹中醒来,目光下意识的看向床榻上躺着的那个人影。
他双目紧闭,剑眉微蹙皱着,唇角也是向下拉着,即使是昏睡中的他,表情依然是那么固执和严肃。
双颊凹陷,让那本来英俊的脸看上去多了几分消瘦,不在是开始那样面无人色的惨白,证明着我很勇猛的从死神手中捞回一条人命。
也不知是他的运气还是我的运气,抱着他刚刚跑出树林就被我看到了一户人家,是常年靠山吃山的猎户,在听到我说借宿的时候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有了地方,我才能静心的检查他的伤口,当我小心的解开他的衣衫,看到那狰狞的伤口时,狠狠的倒抽了一口气。
是剑伤,而且是很利的剑,下手很狠,力道恨不能将他刺个对穿,剑锋直接切入他的肌肤,伤了肺叶,只差那么一点点,我看到的就可能是具尸体了。
这样的伤,我根本没有必然救回他的把握,我不是柳梦枫,没有那种神奇的医术,我能做的只是把所有最珍贵的药糊上他的伤口,用真气不断的修复他受损的筋脉,还要保证虚弱的他不受风寒的侵袭,我的真气几乎是在十二个时辰不断的运转,根本没有停歇的时候。
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大氅,感觉到有些微的凉意,功力都拿来给替他御寒了,空气中的寒意沁入身体,让我不由自主的打个寒颤。
功力,在我紧贴他的掌心中输入,看他这样的憔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不敢有半分懈怠,但是我真的有些倦了。
刚才就不小心打了瞌睡,幸好真气的流转是自动的,不然若是他有个什么闪失,我上哪去悔?
掌心中的手指动了动,我刚刚眯起的眼睛迅速的睁开。
床头,一双清朗的眼定定的望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莫沧溟已经醒了过来,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
“你醒了啊?”我睁着惺忪的眼,咧嘴一笑,“能醒过来证明你身体恢复的不错,神族的血液就是这点好,这么重的伤都能挺过来。”
他的目光从我的头扫视到我的脚,完全不象个刚刚伤重清醒过来的人,“我,睡了多久?”
他的声音嘶哑,说的也是有气无力,虽然他力求一个良好的状态,可惜气虚血弱的事实无法改变。
看了看窗外,黑乎乎的夜色,窗棂上凝结着霜花,“三天。”我肯定的回答。
他再次蹙着眉头,一声不吭,望着帐顶发呆。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发现他的眼眸中多了些什么,是失落,是挣扎,也是痛苦。
发现他的唇已经有些干裂,我取过茶盏倒了杯茶,放到他唇边最容易触碰的位置,“喝口水吧。”
他啜着水杯中的水,有几滴漏了出来滴在身边的枕上,我伸手拂去,动作再自然不过。
“为什么救我?”他在我挑眉的动作中再一次重复着,“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的手指探上他的额头,温热,很好没发烧。
“你是受伤,不是摔坏了脑子。”我无奈的眼睛望着他,“我不但要救你,拼老命都必须救你,因为你是我的引路人,没有人我根本到不了神族。”
他似乎也发现了自己说话的漏洞,抽动了下嘴巴,浅浅的笑了。
虽然他曾经是个极难接近的人,但是现在这样的伤重病弱,实在没有欺负后的快感,我坐在他的身边,手指始终没有离开他的掌心,“虽然你现在醒了,但是身体还是很虚,再睡会吧。”
习惯了他的张扬,就象他那满头的红发一样飘散着一种气度,一种张力,突然看到这样不言不语的莫沧溟,真有些怪怪的感觉。
“还有五天。”他忽然冒出一句话。
“嗯。”我知道他说的是神族最后的期限,必须在月底前到达神族,不然我就是自动放弃验证自己身份的机会了。
他缓缓的闭上眼睛,“明天上路。”
“你能撑的住?”按前两天赶路的速度来看,我怎么也不相信他能以这样的身体支撑五天,能起身就已经不错了。
“如果你想在月底前赶到神族,明天必须启程。”他的呼吸平静,显然心中早已做好了打算。
我眼角扫过他的脸,声音不咸不淡,“然后你死在半路,我不知道怎么走?”
他瞪着我,眼瞳中有小小的火苗簇簇的窜了起来,我撇撇嘴巴,“你再休息两天,两天后你应该能提起赶路了,如果走不动,我背你。”
“不用!”他定定的咬着字,不容我拒绝,“明天就能启程。”
“现在我说了算。”我一指点上他的|茓道,那双闪烁着火苗的眼神渐渐涣散,眼皮一耷,陷入睡眠中。
我没有问他是什么人伤了他,以莫沧溟的倔强和强硬,他也不会说。
但是他的命,我必须保住,因为我已经感觉到了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朝我们撒开。
杀了莫沧溟,我找不到去神族的路,当不了神族的少主。
杀了莫沧溟,还能嫁祸于我,造成我不敢去神族还杀护卫的假象。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和莫沧溟的命,竟然联系的如此紧。
低叹一声,我握上他的手,一边缓缓的渡着气,一边合上眼皮浅眠着,风打在窗棂上,呼呼的响,让人从心底透气一股寒凉之意。
不过浅浅的休息了两个时辰,叩门的声音就让我惊醒了过来,看了眼依然在沉睡的莫沧溟,我跳起身跑去拉开了门。
“小姐啊,你丈夫醒了没有?”老猎户手中端着热气腾腾的粥,满是岁月风霜的脸上写满关心。
我忙不迭的接过她手中的粥,扬起感激的笑容,“醒了,醒了,谢谢老人家。”
“这就好,这就好。”她咕哝的转身朝外走去,“看你们衣着都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身子经不起风雪,以后可别在这样的天气到山里乱跑了。”
“不会了,不会了……”我打着哈哈,一转眼就看到床上的某人已经睁圆了眼睛,恶狠狠的瞪着我。
“随便找了个借口借宿,你不是这个都要和我算账吧?”我一只手抄在他的颈后,让他半靠着床头,但是以他的身体虚弱程度和胸口的伤无法受力,他的人几乎是半靠在我的身上。
碗凑到他的唇边,“你要找我算账,也麻烦你把我带到神族以后,想打想闹姑娘都奉陪。”
他的脸通红,红的仿佛要滴出血,唇抿的紧紧的。
“怎么了?”我有些紧张,“碰到伤口了?”
红色的发散落在我的胸前,与银白的衣衫衬着,竟然有些说不出的诱惑之美,“能不能让我自己来?”
“我很想让你自己来,姑娘我也没伺候过人,不过你现在必须在两天内把你的元气恢复,接下来的三天你会没有时间休息没有时间睡觉。”我正经的声音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如果你觉得欠了我的,我不介意到了神族以后躺着做老大让你跪着伺候。”
他不再回嘴,而是张开唇一口一口啜着我手中的粥,喉结缓缓的滑动,咽下。
当他喝完粥,我和他两个人几乎同时发出一声释放的叹息,这样的距离贴着,这样的亲密姿势,两个完全反感对方的人,真的是一种折磨。
“算起来,你救我两次了。”没想到他竟然会冒出这样的一句话,我以为他早就忘记了呢。
“千万别以身报恩,我不要。”忍不住的嘴巴坏,我调侃着他。
更难得的是他竟然没有反驳我,而是又恢复了那种深沉的思索,望着帐顶,甚至忘记了此刻还挂在我的怀里。
“其实神族也和外面一样,有所谓的阶级所谓的高低贵贱之分。”他侧脸,眼神落在我银白色的发丝上,“银发,是贵族的象征,黑发的就是平民了,只是神族没有那么多的阶层表示出来,单纯的从别人看你的目光就知道了。”
银发的是贵族,黑发的是平民?
“那你呢?”他一头红发,那算是什么?
“我?”他冷哼了声,“我是怪胎,贱种。”
呃,根本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那隐藏在话语中愤恨,自嘲,不甘……
“你知道吗?如果不是我的武功在神族的历次比武中都是第一,我根本没有资格参加神族护卫的选举,因为我连平民都算不上。”他看着我的目光中忽然有些嫉妒,“如果再过一年,你不回到神族,按照神族的传统就从两名护卫中挑选一人继承族长,直到出现银发紫瞳的女子,上官楚烨,你如果不是占了外貌的优势,你有哪一点比我强?你从未对神族有过任何贡献,你甚至心中对神族没有半点尊重,你从来没有拿性命捍卫神族的想法,你这样的人,真的配当族长吗?”
他声声的指责,犹如针扎一般刺入我的心中,一语不发的放下手中的碗,再将他的身体放下躺好,朝着门口走去。
在即将踏出门口的时候,我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床榻上的莫沧溟,“我是对神族没有尊敬的意思,我的记忆中,甚至连我的父母都只有很模糊的影像,对神族我只记得一块草坪一个深潭,你觉得我可能对一个完全没有记忆的地方产生多么大的热情吗?我不是你,我不在神族长大,我对那个位置也没有崇敬之心,争斗之欲,至于那些长老护法,一没有养过我,二没有找过我,三没有帮过我,我为什么要敬重他们?但是我告诉你,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位置,无论如何我不会让心术不正的人坐上,我不会让它毁在别人手中,我的性命不是用来捍卫神族,而是捍卫我母亲留给我的最后一份礼物,仅此而已!”
他与我对望,神色复杂,我从容转身,离去……
黑衣人再度现身
“休息!”我看也不看前面那个人,ρi股一撅就坐在地上,揉揉腿转转腰,深呼吸,“真累,累死人了。”
前方的莫沧溟手扶着树干,极力克制着的呼吸掩藏不住起伏的胸膛,他低垂着头,整个人弓着,半晌没有动弹。
我偷眼瞧了瞧他的方向,他的肩膀很细微的抖动着,似乎在隐忍什么。
他回过脸,“还不走?要赶不及了。”
脸色惨白,白的找不到一点血色,声音颤抖,无论怎么掩饰都藏不住声音里的气息虚弱,还赶?再赶就是赶着投胎了。
“我好累,不走。”坚定的就是不挪半步,我索性躺倒在雪地里,睁着大眼睛,“你看这天多蓝,云多白,这么美的景色一定要好好的欣赏一下,急什么急?”
“你……”他声音发急,身体晃的更厉害了,倒是脸上恢复了些许的红润,红色的发丝在风中飘扬,颇有几分不羁。
让他休息了两日,尽管神族的血脉恢复力惊人,他也不过是能运功能提气,真的说长途奔袭完全不需要休息那是不可能的,他这样我明白是想在最后的期限前赶到神族,可是再跑下去,神族没见到,他先见了阎王老子了。
“你是不是在顾及我的伤?”两只眼睛一瞪,他抚着胸口,“我很好。”
“是啊……”我凉凉的看他一眼,“好的快趴下了。”
他望着我,久久不语,靠着树干慢慢的滑落身体,缓缓的闭上眼睛调息,“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我瞥了眼他,“等我真的赶不到神族当不了少主,你再以死谢罪吧,事情还没有定论,我都没放弃你放弃什么?”
他嘴角动了动,“你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说是尽心尽力,又偏偏不紧不慢,说不在乎又在努力,说在拼命又好像没放在心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你。”
我呵呵笑着,“莫沧溟,你失败过吗?”
他眼皮无力的抬了下,“什么意思?”
我抱着肩膀,仰望天空,“我十七岁就争到了‘弑神’的头衔,被所有人都称为铁定的‘云梦’皇位继承人,那时候数十万铁骑在手,爱人在怀,我以为我的日子就这么下去了,成为女皇,受万人景仰;你知道吗,都说少年成名的人往往难成大器,因为受的锤炼太少,等成年时经受失败就会一蹶不振;我在自己最得意的时候失败了,我不是‘云梦’的皇族,从小的荣光不过是母皇让我成为皇姐的幌子,甚至要让沄逸别嫁换取我一条活路。我流浪江湖三年,三年中消沉失落,心里却又是不甘的,如果没有你们的算计,我根本不会回来,但是有人担心我,有人害怕我,骗的诳的拐的都要弄我回来,不让我死就不甘心,我死了一回,又成了江湖中的流浪客,还是一无所有,就算这一次争不到少主的位置,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还能打,说不定哪一天我就能统一四国,然后挑衅神族,你信不信?”
他瞪着我,瞠目结舌。
或许在他这么多年的人生历程中,从来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我嗤笑着,“你看重神族人对你的眼光,上官楚璇和穆水如何尝看得起我?如果我灭了‘云梦’,天下重新洗牌,你认为百姓会看不起我吗?神族看不起我,我会用同样的手段对付神族,就象你说的,你莫沧溟坐上了神族族长的位置,还会有人看不起你吗?既然我都不在乎与神族敌对了,又怎么会在乎这一次到底能不能赶上回去的路?”
抛掉手中的树枝,我站起身拍拍ρi股上的雪,“我日夜赶路把你赶死了,我找不到路,坐不上族长的位置怎么办?就算赶到了神族,你们的长老嫌弃我还是不让我当族长怎么办?各种变化太多我无法去想,我只知道一点,我要那个位置,就靠自己的双手去抢过来!”
他忽然笑了,低沉的声音在空气中浅浅的飘散,一向阴沉着的脸忽然多了几分柔和的线条看上去还真有些不习惯。
“怎么听你的豪言壮语,都有几分无赖的色彩,不给你就抢,这论调太强悍了。”他喘息着,手掌捂上胸口,“难怪你身边男人这么多,原来都是你抢来的。”
“胡说!”我一本正经,“我从来都先问问喜欢不喜欢我,喜欢才抢,不喜欢的抢来干什么?”
他无言,瞪着我发呆,我笑的满脸灿烂如花,“好了,告诉我还有多少里路?”
轻松的气氛因为我的话语而变的□,他看看天色,“又是一天了,还有三百里路。”
“三百里是吗?”我背对着他,两手虚空环抱,“上来。”
“干什么?”他声音崩的紧紧的,喘着粗气。
“背你。”我的手在背后勾了勾,“记住别昏了,还靠你指路呢,一天三百里没问题的,就是山路跑来跑去比官道难走些。”
“我……”他气极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憋出来一句,“我不要你背。”
“你存心不让我赶到神族是吧?”我翻个白眼给他,“快上来,趁着没天黑还能赶几十里路休息,明天跑二百里地问题不大。”
他站起身,看着我的眼神中尽是犹豫之色。
“我说是说赶不到没关系,真能赶到说不定少主就是我的了,难道你真想看我挥动千军万马对峙神族啊。”哼了身,往他的方向靠了靠,贴上他的身体。
温热的身躯伏了上来,他不自在的动了动,似乎压到了伤口,闷哼一声中将上身抬的高高的。
我瘪瘪嘴,“委屈你,也委屈我,大家互相将就下。”
就在这样别扭的姿势中,我扛着他一路飞奔,气息流转周身竟然在寒夜中飘洒出淡淡的雾气,笼罩了我和他两个人。
我对他说的话不假,这一次就算我上不了少主之位,我真的会去征战四国挑衅神族,为了我娘留给我的最后礼物,为了心里的一份坚持。
但是,当一切还有希望的时候,为了希望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结果如何再去应对。
对结果,我淡定。
对过程,我努力。
就算几近疯狂,就算别人嘲笑讥讽,我只做我自己。
“你的武功……”他有些吃惊,“怎么会……”
垫了下他的ρi股,把他滑下的身体抬了抬,我脚下不停,“你说我和你打架的时候怎么还是平分秋色?”
他不说话,我也看不到他的脸色,只是轻松的道出自己的话,“你是个耿直的人,虽然有时候会动些小小的歪脑筋,但是使惯了心眼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那不是你自己的本意,所以在我眼中你不算是个坏人,和你打打闹闹玩笑就算了,犯不着你死我亡,”言下之意就是,姑娘我不屑和你动真格的,因为没必要,他应该懂吧?
“你,放我下来。”他在我身上动了动。
十指一掐,深深的陷入他结实的臀肉中,狠狠的揪了一把,“给老娘老实点,赶路呢!”
“我撒尿!”大吼的声音根本没有半点羞涩,差点震隆了我的耳朵,下意识的手一撒,他从我身上掉了下来,摔在雪地中,溅起雪花无数。
这个要求,不能不答应!
他狠狠的瞪我一眼,大步流星转到树后面,沉寂的夜色中,淅沥沥的声音不绝于耳,真的是很响,咳咳,很响……
我想要站的远些,刚动一步,夜空中传来几声衣袂响,眉头一皱我飞快的窜向莫沧溟所在的位置。
他背对着我,低头捏着自己的鸟,正专心致志的……
我猛的一扯他的身体,把他人扯的面向我,只看到他的两只眼睛里爆起冲天的火光,唇一掀就要说话。
手掌一捂,我冲着他挤眉弄眼,示意着叫他不要出声。
衣袂声近,他面色凝重,不再出声。
我和他缩在树后面,悄悄的探出半个脑袋,探查着外面的动静。
黑色的人影,全身笼罩在宽大的衣衫下,头面全部用斗篷包裹着,看不到面容,辨不出男女,正站在我刚才落脚的地方观察着。
我和莫沧溟走路都极为小心,几乎看不到脚印,但是刚才我把他从背上摔了下去,地上那个大大的人影却暴露了一切。
索性是,那人并没有发觉躲在树后的我们,而是一步步仔细的寻找着,我手指拢在袖中,屏息等待着。
只要,只要等到转身背对我的瞬间,我不信有人还能躲过我致命的一击。
在‘杀手堂’中跑了你,这一次我就不信不能抓到!
让自己全身的气息都降到最小,我冷冷的看着地面上那个人的影子,不敢看人就怕自己的杀气会暴露,看着那人影一步步的倒退着,眼见着离我越来越近。
忽然,那人象是感应到了什么,迅速的转身,目光投射向我的方向。
叹息着还是暴露了行踪,我也不再隐藏行迹,直接揉身而上,寒光迎面击向那人!
扶持同行
我快,那人也快,电石火花间双剑敲在一起,崩起火星,两个人同时倒退一步,站定。
厉害,就算我为了隐藏行迹开始没有将功力提升到十分,这人在仓促之下接我一剑竟然还能有这样的功夫,果然不错。
剑光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影子,不断的招呼向对手的所有要害处,那人辗转腾挪,飞快的躲闪,速度之快完全超出了我的预计。
这个人是神族的人,我的武功传承自神族,在武功高低相差不大的情况下,从我的手腕变化就能很清楚的判断我出手的招式和方向。
心中有了算计,我手腕一变,竟然是从夜那偷来的几招不知道什么名字的剑法,果然对手一愣,被我划破一角衣袍,而我的左手则是飞快的探出,用的竟然是幽飏的掌法。
被我一掌打在胸前,那人猛退了几大步,竟然没有逃跑,而是冲着我一展剑法挥了过来,剑影飞快,也不是神族的剑法。
我的剑贴了上去,就在两剑相击的片刻间,那人的剑忽然改变了方向,贴着我的剑脊抹了过来,直划而下。
真要这么下来,我的手都要被剁了,我剑法再变,那人却已经料到了先机般,一剑直直的顶向我的胸口,我所有变幻的招式全在这一顶间被攻破,再也无法使出来。
剑招再变,配合着‘嗜血烈阳掌’几乎是八成功力一起上了,可惜的是那人同样是剑平平的伸出,在我招式未满前已经封死了所有的路,手掌并指,点向我的脉门,掌法还未出就逼得我不得不躲闪。
这个人的招式未必很精妙,这个人的武功未必高过我,但是这个人所有的掌法剑法,似乎都是针对着神族的武功而发,无论我用什么招式都轻易的被克制。
神族中,真的有这样的人吗?
自创一套克制神族的剑法掌法,为的是什么?
不能再用神族的招式,偷学来的武功乱七八糟能用的全用上了,混杂着神族的剑法掌法一起,配合着我强悍的内功,倒也一时打了个热火朝天。
我发现那个人的武功虽然克制神族武学的出手,却只能在出手的瞬间让你无法发出招式,而不是彻底的破解神族武功,就是说这套招式根本不能制住我,只能让我不发挥神族武学的最大效用。
两个人的缠斗在持续着,那人拿我没办法,我也一时想不出克制对手的招式,偷学来的武功毕竟不是自己的内功灌注,好看而已。
不知道打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莫沧溟的声音,“别打了,快走,不然时间不够。”
我一激灵,忽然明白了这个人的意思。
这人未必是来杀我的,而是来磨我的时间,消耗我的功力,因为我要跑,必须要带着莫沧溟一起走,这个人看准时机抽身兴许还能赶回神族,而我就彻底没有希望了。
我一声大吼,“最后一招,给我死!”
深吸一口气,我整个人拔身而起,整个人头下脚上如旋风一样旋转着,带起强大的劲气将人整个笼罩在我的气势之下。
完全没有想到我会来这样的一招,那人匆忙的想要往后退,却发现避无可避,狠狠的双手抬起,将剑平举过头。
“当!”沉重的一击,带着精铁碰撞后的龙吟颤抖,那人的剑被我直直的劈为两段,剑锋去势未竭,划破对手的衣衫直入土中,深深的刺了进去。
那人手掌一扯,很快的掩上自己的胸口,反身倒纵,以极快的速度在树丛中飞跑,眨眼不见了踪迹。
我杵着剑直喘气,慢慢调息着,恍然发现如果不是莫沧溟的提醒,只怕我还要这么打下去。
瞥了眼树后面的人,我吐出口长长的气,“谢谢你。”
他没回应我,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的衣衫——下摆!
那是什么眼神?
想说不敢说,想讲害怕讲,偏偏一直看,正眼看,斜眼看,偷眼还看?
我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狐疑的瞧了过去,发现自己两腿中间的裙子处湿淋淋的好大一块,因为天气的寒冷已经变的冷冷冰凉的了。
摸了摸,手指凑到鼻间闻了闻,有点腥,有点骚……
我跳了起来朝他猛扑过去,“你个混蛋小子,尿老娘身上!”
他不甘示弱的——拔腿就跑,边跑边回头,中气十足的骂着,“关我什么事,是你自己把我扳过来的。”
我紧追不舍,“你个鸟比毛短的家伙,尿的还挺准,知道用暗器偷袭老娘。”
两个人一追一跑,到是不觉得路程漫长,只是这样的时光并不能延续太长时间,不过短短的一个时辰,莫沧溟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了,而我,也是同样的气喘吁吁,气息紊乱。
我几步赶上他,手臂用力把他抄在身后,“你歇会,等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行。”他在我身后动着,似乎想要挣扎下地,“你带着我,这样的速度根本不可能到神族的,我,我不想拖累你。”
“不到最后一刻,不准说放弃!”我脚下加快了速度,“我说能到就一定能到的。”
他在我背后叹着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真气不继了,如果是你自己一个人,或许还有可能,刚才的那招剑法用了你很多真气吧?”
“那又怎么样?”我无所谓的回应着,“你不知道任督二脉打通了的人,是可以边运功边恢复的吗?只要我保持这样的速度,我们一定可以到。”
他的手指越过我的肩头指向前方,“丢下我,你朝着这个方向一直跑,当你看到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崖时,不用犹豫跳下去,我记得你有天蚕丝的,只要在今日的子时之前到达山底,用你的血点在阵眼中心,神族的大门就会打开,但是过了子时大门就会关闭,平日里从里面也可以打开,但现在是挑选少主的时期,阵眼内一定有人把守,没有人能从里面为你开门,所以你必须自己赶到,快去!”
“那你呢?”我的声音平静,脚下却是极快。
“我有什么关系?”他吸了口气,声音似乎有些悲凉,“你和任绮罗出现了,我注定不可能争夺族长的位置,去了也不过是等待自己被谁选择的命运,不是成为你的护卫就是她的护卫,没有差别。”
“你这个时候倒是挺护着我的。”我笑了声,“如果你开始也是这样的心,不让自己受这么重的伤,不是没事了么,何苦来着?”
“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一紧,哑然晦涩。
“莫沧溟,你说你看不懂我,我其实更看不懂你。”我背着他狂奔,“你想当族长,想证明自己的实力,可是你又被神族的忠心束缚,你的思想在左右为难着,让你没办法选择一条路坚持的走下去,长久下去你也不怕自己疯了?”
他的呼吸渐重,显然是心思在不断的剧烈搏斗着。
“你是神族的护卫,武功甚至在流波之上,就是我刚才那样的招式只怕也不能在一招之下重创你,还是正面的伤口,不是认识的人谁有这个本事?要么是你自己弄的,要么是你找人弄的,更何况地上没有搏斗的痕迹,你没有叫我也没有反击,却能点|茓止血,恕我猜测,其实真正想拖住我脚步不让我去神族的人,应该就是你自己。”我慢慢的吐着字,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他苦笑,“既然你早知道,何必救我?不如让我死了,我的算盘也落空了。”
“‘蓝清山’中你与‘杀手堂’一起出现,‘杀手堂’中黑衣人被我划破手臂,而出现的你恰巧手臂上也有一道这样的伤痕,巧合的让人不得不联想,加上你的野心,你对我的愤恨,莫沧溟你就对我没有办法解释?”
“没有,我就是想当族长,我就是恨你,我宁愿用自己的命换你当不上少主,这不需要解释,因为你的出现打破了我这么多年的梦想,我把你当眼中钉,肉中刺一样!”他狠狠的说着,恨意迸发,甚至让我感觉到他伸嘴就要咬下我脖子上的一块肉。
我冷冷的开声,“别指望我丢下你,五天前会救你,我就没打算抛下你,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带路,想算账到了神族再说。”
背心处,一只手掌贴了上来,在我下意识想要运功抵抗的时候,他的内息缓缓的渡了进来,给我空荡荡的丹田平添了一丝力量。
就这样,他给我渡气,我运功奔跑,两个人在不说话间平静的赶着路,在夜幕又一次降临,亥时到来之时,我已经站在了一座高山的悬崖边。
喘息,脸上是不断滑落的汗水。
脸上,浮现出了浅浅的笑容。
我终于赶到了!
亮相之前的准备工作
“你下去没问题吧?”探了下脑袋,云雾缭绕一眼望不到底,忽然想起那日在冰涧中,他犹如鹏鸟般的轻功,不知道是不是在这里锻炼出来的。
“没!”他眼皮都不抬一眼,从我的背上滑了下来,保持着距离站的远远,“我能下去。”
“好。”我疏离的口气也蒙上了一层隔阂,多余的字都懒得说,“上次那般。”
他的腰带缠上剑柄,手臂甩动流云水袖般带出寒光,人影贴上崖壁,游动着而下。
我的天蚕丝也绕上手指,挥动着剑刺入岩壁,人似落雁飞纵直下,眼皮下有一个人和我一样的速度落着,正是莫沧溟。
剑影带着力道直直□悬崖之上,借着拉扯的劲道身体飞起,荡出优美的弧度,在下落的瞬间脚尖点在崖壁上,抽出剑再一次的挥出。
时间不多了,我几乎没有时间看清楚脚下,只能凭借手中天蚕丝与剑的弹力拉伸着自己下降。
我的身体刚刚寻找到一个突起的石块,脚尖一点将自己抛了起来,天蚕丝绷到了顶点,我的耳边听到了一声脆响。
“叮……”
是精铁断裂的脆响,手中一轻,身体不由自主的往下坠去。
是我的剑!
在与黑衣人的缠斗中,我们数次灌注真气的交击让这精铁的薄脆剑锋承受不住出现了裂痕,而在此刻这样的力道拉扯下,终于寿终正寝。
我的身体抛离了崖壁远远的,犹如断线的风筝一样朝下坠去,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眼前只有云雾缭绕的雪白山壁。
我手中的天蚕丝带着残存的半截剑刃,呼啸着砸向岩石,可我还没听到剑刃砸在石壁上的声音,一只胳膊已经捞住了我猛烈下坠的身体。
坠势被缓,耳边也响起了断剑入石的声音。
莫沧溟的手,一只抓着剑,身体晃动着,另外一只手,牢牢的抓着我的身体,衣袖被两股力量重扯着,身上褐色的衣袍从肩头被扯开,露出了里面裹着棉布的伤口。
“你还好吧?”他扫了眼我,看到我手中的天蚕丝后,悄悄松开了紧抓着我的手。
“我很好,就怕你不行。”我看到那白色的棉布上,沁出了红色的血,由浅变深触目惊心。
他扯了扯衣衫,遮掩住古铜色的肌肤和棉布血色,极其自然的向下掠去。
伤口裂了吧,我很清楚自己身上带着的力道和重量,也清楚他还有多少残存的能力。
我亦步亦趋的随着他的脚步,已经快到午夜时分,必须快,越快越好。
崖底的地面赫然在望,我的疲惫也到达了顶点,前面的莫沧溟粗重的喘息声不断地传来,却没有半点停下来休息的意思。
他的身影犹如风中的落叶不断的抖动,在起落间手臂的颤动能清晰的看到,脚步落石时的不稳也越来越明显,终于手一松,无力落下。
我飞扑而下,抱住他的身体,以自己的后背硬生生的撞上地面,强大的冲击力让我丹田气息顿时散乱不堪,眼前金星直冒,最后一丝真气也冲进筋脉不知了去向,徒留一个僵硬的动作,抱着手中的莫沧溟。
我没有力气再动弹,只能干瞪着眼睛调息,莫沧溟趴在我的身上,除了微弱的呼吸再没有任何反应。
他是彻底透支了所有内息吧?
躺在地面上,仰望天空,发现从这里望着上面,竟然看不到半点云山雾罩的缭绕烟气,点点星光一闪一闪眨着,仿佛伸手就可以摘下。
明明是冬天,可是身边闪烁的一点一点的绿色莹亮分明是萤火虫么,停在莫沧溟的发际,倏忽又消失了,突然又闪了,还有我的衣服上,星星点点也是这样漂亮的绿色。
眼前一株桃花树,飘飘的落着花瓣,粉色的轻柔在风中打着转,荡漾着落在我的额头上,沁透心脾的芬芳,覆盖了我的眼帘,留给我一片粉色的影像。
舒服,从骨子里涌出一种软,一种慵懒,不想睁开眼睛,不想动弹,就让我在这充满生机的气息中睡一会,就一会……
“上官楚烨,你快,快……”是莫沧溟的声音,弱而无力,将我从差一点酣睡的迷幻中惊醒了过来。
沉重的连眼皮都不想打开,我哼哼着,“让我躺一会行吗?动不了了。”
胸口忽然一痛,刺疼的感觉从表面延伸而下,一直痛到肌肤深层,我整个人一激灵,瞬间坐了起来。
“你丫的咬我?”我捂着胸,脸都拧到一起去了。
他喘息着,眼神逐渐涣散,手指无力的指着我身边的方向,“血,用神族的血按上去,就,就能开。”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就在我的身边,一团蓝绿色的光团仿佛有形无质的云彩,缓缓的流动着,竟然是一个太极图案,看上去明明是半透明的,却又一直悬在空中凝而不散。
神族的血吗?
我一低头,正巧看到卧在我膝头的莫沧溟,刚才的摔跌让他的衣服凌乱的散开,结实的肌肤下棉布已经沾染了些许泥土的污渍,还有血迹鲜红。
伤口又裂了……
在他的胸口摸了把,潮湿粘腻,染满我的指尖。
“你还真是一点不浪费。”他似是想嘲弄我,不过那无力的语气怎么也让人笑不起来,我知道他误会了,那就索性误会到底吧。
带着鲜血的手掌贴上那团云雾,就这么穿了过去,毫无阻碍,但是我手指上的血却突然凌空飘了起来,印在那团蓝绿当中,飘飘浮浮的。
大半夜突然看到这么一个血手印凝在空中,还怪瘆人的。
“快,传过去……”莫沧溟的声音急切,喘息着。
不敢再犹豫,我抱着他的身体就地一滚,直接滚过了那个光晕的圆团,相拥着倒在地上。
所有的力气被抽干,我再也无法动弹一下,强撑着眼皮,“喂,你看看我们是不是到了?”
他比我也好不到哪去,脑袋刚刚从我胸前抬起一点点又落了回去,迷蒙着扫过我身下的土地,“到了,我们终于到了。”
我轻嗯了声,所有的坚持,所有被激发出来的潜意志都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松懈了,身体沉重的象是压了几百斤的东西,勾勾手指头都不可能了。
“莫沧溟,我好累,好累……”声音到后面,连我自己都听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不过老娘……说的……没错……吧,我说能……能到……就……”
“别吵。”他的手赶苍蝇一样从我面前晃过,“让我睡会。”
真是个好主意,我也好累,好想睡。
明明眼皮都打不开了,我居然还能咕哝着自己也不知道的话,“给你……换药……”
下面的话,被一个软软打在唇上的手掌按了回去。
那手很厚实,带着粗糙,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主人根本没有仔细保养过它,不过我现在没空嘲笑他爪子的问题,我只想睡觉。
在我昏昏沉沉的睡眠中,始终萦绕在身边的气息让我觉得既熟悉又不熟悉,不熟悉是因为这不是平日里温床软枕熏染过的味道,熟悉是因为这充满了大自然的清新和泥土的芬芳仿佛在哪里闻到过。
身体,靠着一个温暖硬实东西,它散发着热热的温度,我懒散的翻着身,爪子扒拉着凑近它,顺道脚跨了上去,缠紧。
那厚实的东西动了动,一条有力的东西迷糊着伸了过来,环上我的腰身,贴上我的后背。
这个青草味道,似乎有点熟悉,又似乎不太熟悉。
梦中,依稀有个人影,飘飘忽忽的在我身边,靠近,他就退后,我停住,他又在不远的前方,湛蓝的双瞳中掺杂着各种的情绪,望着我,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后退……
“流波,站住,别跑。”我咕哝着,抓着那压在我身上的温暖翻身压了下去。
“唔……”男子带着朦胧的倦意嗓音,迷糊着。
“流波……”我抓的更紧了,可是为什么眼前的人影却越来越远?明明抱着,明明有温度,奈何却不断的模糊?
喃喃中,我的神智在慢慢的回归,过于放松的警戒也终于一点点的拉了起来,我能清晰的捕捉到,身边有不下十个人的呼吸声,虽然很低,很细,很轻……
“什么人?”我猛的睁开眼跳起身,拉开架势,怒目圆睁,全身灌注满真气。
一排人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黑,有白……
呃,是头发,有黑,有白。
一个个伸长着脖子,有玩味的,有好笑的,有深沉的,有各种表情掺杂的,十几个脑袋全部深在空中,都快要顶到一起了,全部齐唰唰的盯着我还有我身后的人。
在我的大吼中,那个刚才被我又抱又搂又压的人也慢慢的坐了起来,手掌捂着胸,紧皱的眉头下目光不满的看向我的方向,“上官楚烨,你吵什么……”
他的唇,张着,最后一个字活活的没有吐出来。
猛的站起身,踉跄着单膝跪地,冲着那一堆大小黑白花的脑袋低下头,“莫沧溟见过各位长老,护法大人……”
长老?
护法?
他们?
累极了的脑子就是不太好使,好不容易将这几个字消化掉,就看到他们眼中浓重的探索神色。
回首莫沧溟,衣衫凌乱,从肩头滑落半缕,健硕的肌肤袒露不少在外,没受伤的那半边胸口衣衫皱的最是厉害,显然是被我睡过的痕迹。
联想起刚才的姿势,动作,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人群后,一道黑色的人影傲然俊逸,默默的注视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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