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四年正月二十八日(1854年2月25日),今天,是曾国藩挑选的好日子。
一大早,石鼓嘴到演武坪一带悠悠了。五千陆勇全部穿上一色的新装,什长以上的官员都配上了马,刀枪晃动,战马嘶鸣。全体陆勇聚集在演武坪上,等持出征的炮响。从桑园街渡口到石鼓嘴渡口一段的湘江水上,则停泊着战船二百四十艘,坐船二百三十艘,还有临时雇来的两百多号民船,七千夫役忙着装上最后一批粮草煤盐。
两丈多高的旗杆上,挂着一面杏黄旗,旗上绣着斗大的一个“曾”字。旗下摆着一排桌子,桌上点燃千盏红烛。演武台上,满坐文武,衡州知府陆传应率府、县官员正等待为湘军献出征酒。
三声号炮响过,曾国藩在湘军营官的簇拥下登上点将台。因在母亲的丧期丁忧之中,他没有穿官服,只穿一件黑布长棉袍。他神态稳重,面泛红光。走上点将台,合抱双拳,向地方官和远处围观的百姓致意。然后面向北方跪了下来,向苍天和皇帝各拜三拜。
这时,一个团丁牵了一头水牛过来。这水牛虽然骨架庞大,但皮褐肉瘦,显然是一头已精疲力竭的老牛了。昨天,曾国藩临时决定,要在湘江边举行隆重的血祭仪式,吩咐国葆买一头牛来。本来,以前出征时候都是杀活人,拿人头来以祀神的血祭,为的就是保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后来改为畜牲来血祭。
国葆懂得血祭仪式的重要,在附近农家用高价买来一头油光水亮、高大精壮的水牛。当国葆将牛牵到大哥面前时,曾国藩抚摸着牛背,很是满意,随后叹了一口气,对国葆说:“换一头不能耕田的老牛吧!它还在出力之时,杀了可惜。”
于是换成了现在的这头老牛。昨夜,这头牛被清水洗了三遍,又喂了些精饲料。清早起来,脖子上又套上一条彩绸。
这头老牛估计并不明白此行是在奔赴杀场,因受过昨夜的精心款待,今晨一反平日奄奄待毙的神态,居然扬起四蹄,欢快地走到石鼓嘴下。队伍中走出十个穿戴鲜艳、年轻力壮的团丁,他们来到老牛身边。八个人蹲下去,二人一组,分成四组,都用手促住牛的四只脚,前面两人,一人捏住一只角。只听见牵牛的团丁发出一声口哨,十个人同时一声吆喝,将老牛掀翻在地。牵牛的团丁迅速从腰中拔出一把短刀来,朝老牛的喉管猛地一刺,鲜血从喉管喷出。一个小团丁赶快跑过来,用木盆将血接住。老牛在地上四蹄乱踢,全身痛苦地抽搐着,两只榛色大眼珠鼓鼓地望着苍天,嘴里发出一声声悲惨凄厉的吼叫。它挣扎一番,慢慢地气竭力尽,终于平静地躺在沙砾上,再也不动弹了。
国葆过来,用碗舀了一碗,双手捧着牛血,走向跪在方桌边的大哥身边。曾国藩站起来,神色异常庄重地接过那碗牛血,将它举过头顶,缓缓地走到旗杆边,跪下,默默地祷告,然后站起,将牛血淋在旗杆上,看着暗红色的鲜血顺着洁白的旗杆流向土他将瓷碗猛地一摔。随着碗落地声,锣鼓声、军号声、鞭炮声一齐响起,直震得地动山摇,水波晃荡。
祭礼已罢,陆传应率文武官员走过来向曾国藩敬酒。随着一阵唢呐声响,一面大匾抬上点将台,匾额黑底金字:“国之于城,民之瞩望。”曾国藩连番抱拳拱手,表示谢意。嘴里说的是什么,在锣鼓、军号、唢呐及人声悠悠的吵杂声中,下面的人根本听不到。
礼成,曾国藩从怀中拿出一纸,擎在胸前,文武各官重新就位,鼓号皆停,他拖着重重湖南口音,朗声宣读《讨粤贼檄》。由于人马甚众,排下数里之遥,自然也难听见,好在预先已令人大量誊抄,使闹市僻壤,皆知其檄文大意。
这篇被诩为“胜过百万兵”的檄文,是曾国藩搅尽脑汁、认真研究了太平天国的各方面情况而写成的,说它能顶百万兵也许是夸大了,但这篇文章对煽动各方面力量起来同太平军对抗,的确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为传檄事:逆贼洪秀全、杨秀清称乱以来,于今五年矣。
荼毒生灵百万,蹂躏州县五千余里。所过之境,船只无论大小,人民无论贫富,一概抢掠罄尽,寸草不留。其虏入贼中者,剥取衣服,搜括银钱,银满五两而不献贼者,即行斩首。”
(一开始像一般讨伐文告那样,列数对方罪行,利用老百姓不了解太平军的真情,极力描述“粤匪”的恐怖,就像前世国民革命军诬蔑共军一样,什么“共匪见人就杀”、“共产共妻”、“杀害俘虏”“挖眼睛”、“割鼻子”一样的。)
男子日给米一合,驱之临阵向前,驱之筑城濬濠;妇人日给米一合,驱之登陴守夜,驱之运米挑煤。妇女不肯解脚者,则立斩其足以示众妇;船户而阴谋逃归者,则倒抬其尸以示众船。粤匪自处于安富尊荣,而视我两湖、三江被胁之人,曾犬豕牛马之不若,此其残忍惨酷,凡有血气者,未有闻之而不痛憾者也。
(借太平军内的“老兄弟”和“新兄弟”之别,分化瓦解、挑拨离间,煽动长江数省人民对“粤匪”的仇恨,挑起太平天国内部南北、新编、旧部军队的分裂。说太平军起义是两广人的暴动、造反,而“胁”“两湖三江之人曾犬象牛马之不若”。这种挑拨,的确是起到很大作用的,就像以后有些部队,清军来了打了胜仗就露出辫子当清军,打了败仗就当逃兵,找块布包起头去当太平军;太平军打了败仗就跑去当清军,反正两方都缺人,都吃的开。)
自唐虞三代以来,历世圣人,扶持名教,敦叙人伦,君臣父子,上下尊卑,秩然如冠履之不可倒置。粤匪窃外夷之绪,崇天主之教,自其伪君伪相,下逮兵卒贱役,皆以兄弟称之,谓惟天可称父,此外凡民之父,皆兄弟也;凡民之母,皆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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