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壁山和富池镇两路陆师的胜利，报上去后，让曾国藩的忧愁大减。

这时，斥候来报：在北岸，固原提督桂明、荆州将军行营翼长多隆阿的绿营兵也赶到田家镇，将秦日纲、石祥祯的兵力牵制住。

现在，就剩下夺取江面上的胜利。

半壁山下的营垒里，众将也在谈论江面上的铁索。

“长毛这一着真够狠毒。历史上虽有横江布铁索的，但东吴、后晋的铁锁也只有一两条，何曾见过六条之多？”

“这几根铁链子可不好对付啊！”

“就是拴在半壁山这头的铁桩虽被我们砍断，但江中的部分依然牢牢地钉死着，战船如何过得去。”

“想来想去。金克木，火克金，王濬当年用火炬，王彦章当年用火炉。看来只有火烧一法可用。”

“就算是铁罗汉，也要把它熔了才能过去。”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中，曾国藩来了命令，说是过几天要火攻铁索，让我们掩护侧翼。

第三天，我和罗泽南等人来到半壁山上，看着江面上的战斗。

湘勇水师分四队，与周国虞兄弟指挥的太平军水师摆开了阵势。第一队由澄海营营官白人虎率领二十条快蟹，每条快蟹上架设一个炉灶，炉灶上安一口直径五尺的龙头大锅，锅里装满茶油，油中放着棉纱，船尾堆满劈柴。锅旁有七八个勇丁，人人手里拿着劈山斧、铁钳，锅边立着三个大铁墩。船头船尾另站三十名弓箭手。第一队的任务是烧砍铁锁。第二队由彭玉麟亲自带领，集中一百条战船。船上装着浸满油的火把和几十个不封口的布袋，每个布袋里装半袋黄豆。湘勇们都不知黄豆做什么用，只是遵命执行。一百条战船上载着二千名­精­壮水勇。第二队的任务是保护烧砍铁锁的那二十条快蟹。第三队由杨载福带领，也是一百条战船，二千号水勇，船上也装满火把、黄豆。这队的任务是在铁锁断后，猛冲过去。第四队由李孟群率领，保护老营和辎重船只。

由于半壁山和富池镇陆营的失利，太平军水师的情绪受到波动。少数人鉴于武昌战役的失败，对湘勇有一种畏惧感。

这两天，水营逃跑上百人。周国虞、周国材、周国贤兄弟逡巡在江面上，鼓励士气。多数人相信这六根铁锁的威力，必定可以将湘勇的船只拦住。

论人数，太平军水师虽有六千，但武昌新败，战船被焚毁一半，船上的火炮、弹药也丢失。仓促之间，在蕲州至田镇一带搜集二百多只渔船、货船、客船，连妓院的花船也强拉来作为补充，毕竟作不了大用场。人员也有一半是从陆营中临时调来的，几乎没有受过训练，好歹也是南方人，晕船的也少，不像曹­操­的北方汉子，大部分人稍有点波浪就呕吐不止。在装备条件和人员素质上，太平军明显不如湘勇，唯一可仗的是横在江面上的六根铁锁。

周国虞清楚这一切，心里也颇为担忧。他自己守卫中间一段，周国材守北段，周国贤守南段。吃过早饭后，远远地看到上游黑压压一片，像乌云似地压过来。周国虞吩咐打出准备迎战的令旗，下令不待湘勇船立稳，便先下手。

白人虎指挥的第一队顺流飞一般下来了。白人虎是华容人，家中饶富，从小强悍不羁，不喜念书，专好棍­棒­拳击。太平军把战火烧到湖南后，他认为立功当官、扬名立万的时候到了，便捐资募勇。湘勇水师过洞庭湖时，白人虎率部投军，曾国藩见他训练得有模有样，自己又能文能武，就命他组建澄海营。

这次他受命做先锋，一心要拿个头功。他戴着铁盔，身穿布满铜钉的战袍，手执一杆长枪，昂然立在第一条船上。

白人虎的船离铁锁只有二十丈了，周国虞手一挥，守卫在铁锁边的水手们便纷纷­射­出箭来，快蟹上的湘勇带着盾牌还没有准备到，不少人中箭落水。白人虎抡起长枪，一边挥舞着挡箭，一边对勇丁们高喊：“不要怕，向前冲！”

船头船侧的盾牌一齐高举，围成一道墙，桨手死命划着，船在艰难中向前进。彭玉麟的第二队也赶到了，急忙向太平军的船和排上扔火把，太平军的火把也向这边丢，许多火把在空中相遇，一起掉进江中“滋”的熄灭了。

彭玉麟命令，将未封口的布袋用手绞紧缺口，向太平军的船头扔去。这些布袋一落到对方的船上，黄豆便从袋里滚出。太平军水手们先还不知袋子里装的何物，待一看到是黄豆时，便一个个叫苦不迭。原来，这些黄豆很快撒满船头、甲板和舱里，人踩在上面，犹如脚踏滚轮一般，立即摔倒，再爬起，又摔下去。太平军船上，水手们一个接一个倒下，湘勇勇丁拍掌狂笑：“倒了，倒了！”

周国虞气得咬牙切齿。就在太平军水手们成批跌倒的时候，燃烧着的火把一齐从湘勇船上飞过来。船被烧着，熊熊火起，如几团火球在江面滚动。杨载福的第三队也趁势赶到。

箭在飞，火在烧，刀枪相碰，鼓角雷鸣。湘勇为升官发财，个个不顾生死，凶狠狰狞；太平军为活命谋生，人人奋勇硬斗，强蛮顽梗。铁锁上游爆发一场亘古未见的恶仗，只见双方死伤的人一个个掉进水中，未死的在江浪里挣扎，已死的随波逐流，江水已被鲜血染红。半壁山似在低首垂泪，长江水也在呜咽悲号。

这时，白人虎乘机将船划到铁锁边，龙头大锅里的茶油早已烧得悠悠，点上火，“砰”的一声，仿佛酷日跌进锅里，火光冲天，烈焰腾空而起，湘勇勇丁们忍受着炙人的高温，用铁钳将铁锁拉进火焰里煅烧。另外十九条快蟹也划到铁锁边，船上的大锅一齐点着火。锅旁的勇丁，个个被烟火熏得火辣辣、晕乎乎地，汗水如大雨般将全身浸湿。他们­干­脆把上衣全部脱光，露出 大唐煤老板燃文油光黑亮的胸脯，魔鬼似地在锅旁火中晃动。

一个年轻的湘勇被热气熏得头晕目眩，忽地一阵发黑，一头载进锅里，立即听到“轰”的一声，身体被滚油烈火炸得血­肉­模糊，发出一股恶臭。锅旁的湘勇勇丁同时惊叫着，本能地向后退。

白人虎一个箭步冲到锅边，双手抓起死者僵硬的双足，猛地一拖，拖出一个无头无肩半截焦黑的人来，强忍住恶心呕吐的**，将尸体顺势往江中一丢，用长枪指着后退的湘勇勇丁吼道：“继续烧，谁敢逃，就戳死在这里！”

那几个勇丁只得重围在锅旁，用铁钳夹着铁锁在锅上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