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因圣诞节将近的缘故,航空公司基本都爆满了,最快也只能订到两天后的机票。她勉强挑了最近日期的机票,座位还是靠近机尾的。空姐将机票送到她手上时,亲切地说:“小姐,请收好。”
她回到公寓的时候,郑凯志恰巧还在。
她摘下围巾,笑了笑,说:“正好你在,今晚我做东,请你吃饭。”
郑凯志正从冰箱里拿出啤酒,他呛了一下,说:“这顿算什么?散伙饭?”
虽然有些不中听,倒是也对。这一次分别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相见了。应当算是饯行吧,但是要走的那个人又不是他。芷珊只好想了想,说:“‘谢师宴’吧,这一顿就当我答谢你多次对我的救命之恩吧。”
她已经把冰箱里事先买好的材料都拿了出来。其实,她心里很清楚他给她的一切并不是一顿饭就能还得清的,可是他要的东西她现在还给不起。
反倒是郑凯志有些尴尬地站住了,扶着吧台定定地看着她站在水池边的背影,直到她把菜都洗好了放上砧板上,他才说:“其实……不用这么客气。”
芷珊正低头切菜,她低声笑了一下,说:“我是想用一顿饭就把你给打发了,省得我老觉得自己欠你好多。”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她回头看着他说:“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去干点别的,别跟个监工似的。”
郑凯志笑了一下,于是,便坐到了沙发上翻开报纸来看。
她听到报纸沙沙的声音,忽然觉得很安心。以前这样熟悉的画面也曾出现过。那时候长卿总是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而她就像现在这样在炉灶前煮着汤。她曾想就这样一辈子简单朴素地过下去,却没想到一辈子那么长,长到我们谁都没有办法看到终点在哪里。
电话忽然响起来了,芷珊习惯性地放下手里的勺子要去听电话,但是郑凯志却已经站起来了,他说:“我来。”虽然这里是他的公寓,但是她住在这里也已经一个礼拜了。他常常不在家,电话响起的时候她也会这样习惯性地去接听,然而很多次拿起听筒都是没有声音的。一开始她以为是恶作剧,但渐渐地发觉有些不对劲。
逢他接起电话的时候,必定神情凝重,仿佛有无法挣脱的苦楚。
他照例走到阳台上去听电话,每次只要她在,他听电话必定是在离她稍远的地方。她渐渐地也对这些细微的地方有了觉察,常常会注意他听电话的背影。然而这一次的通话时间比预计的要短得多。
她才刚转身走到炉子旁,他就已经走了进来,二话不说地打开电视机。她愣了一下,也走过去看了看。新闻里女主播穿着端正的套装,面无表情地用标准的广东话播报道着:“……今天下午三点二十五分在牛头角工厂附近发生一起车祸,受伤的女子名叫郑凯悦,系寰宇集团董事长郑祖望的千金……”
她愣了一下,郑凯志却已经丢下手里的遥控器,拿了衣架上的外套推门而去。
“喂……”芷珊见势不对,急忙追了出去。看到他焦急地按了两下电梯,等不及电梯慢吞吞地从一楼升上来,转身要走消防通道。听见她喊自己才停下脚步,说:“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不要等我了。”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芷珊扶着门,说,“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郑凯志望着她,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但终究只是简单地说道:“不好意思,恐怕吃不到你的‘谢师宴’了,不过我心领了,谢谢你。”说完便飞快地转身下楼,甚至没有给她再多说一个字的机会。
她听到他急促的脚步声,哒哒哒,像是什么东西敲在她的心上。
她慢慢地走回房间,看到扔在沙发上的电话仍在通话中,拿起来却只听到嘟嘟声。新闻已经跳到了下一条,就像时间走过了一分钟,就再也不会回去了一样。她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电话,发了一会儿呆之后,才走到炉灶旁关了火。
那天晚上郑凯志没有回来,她醒来的时候房间里空无一人。她也并不是要刻意等他的,但零零碎碎的东西总还是要收拾,她习惯房间里保持整洁。电话响起的时候她会匆忙跑去接听,但每次接起来不是保险推销就是打错电话的,甚至连那个盲音的电话也没有再出现过了。
日历被翻了一页,芷珊开始感到有些着急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是在等待着。
等到天色再度暗下去的时候,她甚至像热锅上的蚂蚁般感到焦灼和不安。她试着拨打他的手机,但电话总是通了也没有人听。她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甚至希望神明给予她一些启示。
我们也许不曾有过拥有的喜悦,但必定会深刻地感觉到失去的慌乱。
那一天晚上,芷珊没有睡着,彻夜闭着眼睛却用尽全身力气去聆听门口的些微动静。然而整整一夜,除了电梯轰隆隆的上下声,她什么也没有听到。大约是天亮时,她才终于沉沉地睡去,睁开眼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她怕自己错过了什么,急忙趿了鞋出来看,结果一切还是和昨天没有两样,连门边的地毯上都一如昨天。
她有些泄气地坐在沙发上,脑海中一幅幅画面接踵而至。从与郑凯志初识至今,她心里一直带有很多疑团,只是因为种种的琐事这疑团便被搁置了。可是现在想来,他的每一次出现,以及那些盲音电话似乎都带着神秘的色彩。也许只要解开这些疑团就能直到他的下落了。
芷珊忽然就再也坐不住了,她只想要在这间百来平方米的房间里寻找到蛛丝马迹。然而翻遍了所有的衣柜和抽屉,都只是整洁得令人发指的衬衫和西装而已,甚至连书房的电脑里,也干净得像是刚刚被重装过系统一般。
她忽然看到手边的抽屉,那是一个带着锁眼的抽屉,想必是上了锁的。可是当她的手轻轻地拉动抽屉的时候,却轻而易举地拉开了。她只听到自己的心里咯噔一声,抽屉里的一切就那样恍若青天地展现在了她眼前。
反扣的相框下是一沓医用资料,她把相框反过来,只是一张普通的合照而已。照片上有四个年轻人,最小的女孩子不过十二三岁。虽然有些稚气,但还是能从照片上清晰地认出郑凯志,那时候他纯真的笑容十分能够打动人心。
而站在他左右两边的那一女两男中,芷珊认出了郑凯文。虽然有些过分年轻了,但那个人确实是郑凯文,前几天才见过面的,不会错……忽然,腿一软,她急忙扶着桌子挨着凳子坐了下去。
寰宇集团的总经理叫郑凯文,而他叫郑凯志,他是郑家大少?她怎么没有早点想起来呢?那么昨天晚上新闻里说的那个女孩子,她名叫郑凯悦……就是这个女孩子吗?芷珊又再次认真地看了那女孩子一眼。
这时候客厅里忽然有电话响了,芷珊丢下相框跑去接听,结果拿起来却没有声音,这才发现是自己的幻听。她颓然地坐在沙发上,脸孔埋在双手间,恨不能就这样钻进地缝里去。她怎么会这么的笨呢?
不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芷珊猛然起身,穿了外套就匆匆出门去了。
人们常说天网恢恢,但是总会有那么一些遗漏的蛛丝马迹。她凭着记忆找到了兰桂坊的那间酒吧,虽然白天看和晚上看有些不一样。但那家酒吧的名字很特别——ago。霓虹招牌已经很旧了,白天没有打灯光的时候积满了灰尘。她推开弹簧门,里面有个声音说:“对不起,现在还没有开始营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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