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三奶奶抹着泪,哽咽着说:
“当真她前辈子该了你,欠了你,这辈子来还?我是女人,可知道女人的心,她这么做,是为了一片心全给了你,宁可自己委屈,可不是当真没心没肺,没有知觉,不难过!”
容若泪下如雨,把手中捧的衣服,湿了一大片。
青衫湿遍,凭伊慰我,忍便相忘?半月前头扶病,剪刀声犹共银釭,忆生来小胆怯空屏,到而今,独伴梨花影,冷冥冥尽意凄凉。愿指魂兮识路,教寻梦也回廊。
咫尺玉钩斜路,一般消受,蔓草斜阳。判把长眠滴醒,和清泪搅入椒浆。怕幽泉还为我神伤,道书生薄命宜将息,再休耽怨粉愁香,料得重圆密誓,难禁寸裂柔肠。
没有推敲,没有依谱,容若只顺着自己的伤恸,披肝沥胆的向婉君剖诉。直到写成,读之再三,才想到,应为这一新词,安上一个名字。略一沉吟,想到那一件沾满了眼泪的新衣,题笔写上了兴本意相副的调名:青衫湿。
容若有悼亡之痛,梁药亭、吴薗次、张见阳、陈其年都纷纷来慰问。唯独顾梁汾没有闻讯即来,一直到诺事稍定,吊唁的人少了些,他才到灵堂行礼。容若依礼谢后,引他到到桑榆墅中的厢房“绣佛斋”。
绣佛斋中,并未供佛,倒悬着一幅画像,却是婉君的,亦如珊瑚阁中佩蓉画像一般,案上有花瓶、香炉清供,瓶中,是一枝梨花。
画像中婉君盈盈含笑,脉脉含情。容若垂泪道:
“那日你劝我的话,全是实情!我负的人,不是佩蓉,是她!不料旦夕祸起,我连补过的机会都没有。”
又告诉梁汾,婉君在明珠病中冒佩蓉之名的事,道:
“他们都道不祥,我总以为语涉荒诞,未曾在意,岂知……”
“容若!岂不闻杯弓蛇影,蛇影故事?只怕,嫂夫人有一半是死在自分必死的想法上!梦芙何等人,岂能成厉鬼?更何况,嫂夫人于她有德无仇。只可惜,没有早为她开解。若无必死之念,便有求生之心,也许,病不至于如此;伤寒虽险,倒不一定不能治。”
梁汾素来通达,见解便又不同于一般人了。由于明珠对媳妇心存歉疚感激,不便明说病中故事,托言婉君神前许愿,愿以身代,因此公公得痊,媳妇却病故。因此来慰唁者,都在这方面着墨。容若明知这是明珠托词,却不便说破,对千篇一律颂扬“孝妇”的言辞,只觉聒耳。自然婉君冒名之举,亦无非是孝,但情节不同,悲痛之中,对并非实情的言辞,便感不耐。
如今,梁汾一席话,却深深打动他,也更悔恨;若非自己轻忽,何致于此。
“为她想想,为妇三年,委屈幽怨,不知多少。梁汾,可笑,我一向所见,却只有喜容。在画此像时,欲画出她幽怨之情,竟画不出来。毁了几张,最后,还是喜容。”
梁汾读着画像上的题词——南乡子:
“泪咽更无声,止向从前悔薄情,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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