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希对高远的感觉就像对物理一样,可用四字成语来概括:无能为力。他们依旧是不搭调的两个人,他考他的第一,她拿她的不及格;他踢他的足球,她读她的小说。陆希觉得自己就像生长在阴暗墙角下的一块苔藓,叫高远的那缕阳光总也照不到上面去。
越关注高远,陆希就越自卑越绝望。在她的眼里,他是那么的优秀那么的完美:聪明、坚韧、友善、健康、阳光。高远的身边总有女孩围绕,有的是真的在向他讨教,有的却是打着请教的旗号找机会接近他。而他,总是保持着谦和而不谦卑的语气和态度,无论对谁都耐心地解答问题,礼貌之中却有种不怒而威的拒斥。陆希始终只能杳杳看山渺渺望水。她不敢像那些女孩们一样去问他题,她害怕。她怕暴露了自己的心思,也怕被高远用不带温度的礼貌对待,还怕发现自己仅仅是那一群女孩里的其中一个。
有一两回他们在路上遇见,高远主动打个招呼,两人一起走一段,陆希总是又幸福又紧张。平时伶牙俐齿的陆希会变得异常笨嘴拙舌,使劲想表现好点儿却总是做得很糟糕。每次一分手,她就开始后悔,懊恼自己刚才的迟钝、愚蠢和怯弱。然后,她只好不敢奢望又不肯死心地期盼下一次的偶遇。
陆希苦苦无告的暗恋就这样艰难地呼吸着。那时的陆希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丫头啊!在幸福面前,她习惯被动,习惯逃跑;她相信一切,却唯独不相信自己,尤其不相信自己能获得她喜欢的男孩的欣赏;她不明白,要想生活精彩,必须自己做主角,并赢得尽量多的戏份儿以主宰故事的发展。
即便是如此悄无声息的爱,也还是被旁人觉察到了。这个人便是陆希的好朋友费鸣飞。一天,费鸣飞很诡异地在陆希的橡皮上写下“志存高远”四个字,然后坏笑着走开了。陆希大惊失色,满脸通红,将橡皮紧紧握在手心,低头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动不动。一向以狠狠打击陆希为最大乐趣的费鸣飞,看到她困窘成那个样子都不忍心了,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说:“放心,就我知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后来,陆希问费鸣飞怎么发现的,他说:“有一次你和高远走在前面,我看到你的手背在身后,手指一直在不停地、紧张地缠绕交叉。从你手上的这个小动作,我就觉出了不一般。再观察你一段,发现你老偷瞄高远,就确定了。而且,你知道吗,你在高远面前,非常不自然。”陆希揪了一下费鸣飞的胳膊,骂道:“你敢说我做作?”费鸣飞笑嘻嘻地躲开,争辩道:“本来就是啊,你看你,本性凶神恶煞的,在那小子面前却乔装柔情似水!”“你就知道贬低我,我跟你拼了!”陆希追着费鸣飞一阵好打。
一直以来,陆希就是本着四海之内皆兄弟的精神混在男生堆里,同他们交朋友同他们粗鲁地开玩笑、放肆地打闹。也正因为她的豪放大气,使得与她投缘的哥们儿很多。唯独在高远面前,陆希会变得柔软、细腻和透明,她会变得不像平时的自己。陆希意识到这点以后,就想:或许,当你爱上了一个人的时候,便会自然地绽放出生命新鲜的一面。
其实,陆希心里是很感激费鸣飞的。感激他给了她机会释放心中的秘密,她快被自己一相情愿的爱情给溺死了;也感激他用一些善意的玩笑化解了她暗恋的痛苦,用友谊的宽广和松弛驱散了她爱情天空上的寂寞阴云。
那一阵,陆希最喜欢听的一首歌叫做《我用自己的方式悄悄地爱你》:我用自己的方式悄悄地爱你,你是否为我的付出表示在意?我用这样的执著优柔地对你,你是否为我的期待满怀歉意?
陆希爱的方式是拼命补习物理。高一结束就分文理科了,她想留在理科班,想继续和高远做同学。她觉得,每天能看到他,看看,心里高兴一下,就已经很满足了。这是她唯一想得到要去争取的机会。
正在她力不从心地补习力学的时候,高远轻轻一句话就击溃了她全部的努力。
那次物理小测验,陆希高中以来第一次及格,她非常非常高兴。依照她的思维,她离物理近一尺,就离高远近一寸。在这种喜悦的激励下,陆希竟鼓起勇气主动找高远说话,她真的很想告诉他:我的物理终于及格了。但我们的陆希是不会对高远说出这种怪话的,她不想惊吓到他,不想打扰到他。她只会装作若无其事地对高远说:“有空吗?我们来下局五子棋吧。”——这是她庆贺物理及格的方式:允许自己接近他一次。
下棋的时候,高远不经意地问道:“听说你要去文科班?”
“嗯,有这打算。你知道的,我物理学得太差了。但还在犹豫之中,因为我历史政治也学得不好!”陆希说完自我解嘲地笑笑。
“不会的,我觉得你很有文科天赋的,学文一定会学得非常好。”
“这么说,你认为我应该去文科班?”陆希问道。她睁大眼睛看着高远;高远依旧没有看她,而是专注于棋局。陆希忽然十分渴望他能抬起头来,她保证绝对不闪开自己的目光,这样,高远一定能从她的眼神里读懂一切。
可惜,高远始终没有抬头,他一边下棋,一边说:“你的文学天赋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你作文写得那么好,就该读中文系、当作家去。若学理科实在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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