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承仰躺着,两只手放在干瘪的上身,摇头谢绝道。
“这就奇怪了,您现在应该一切都很正常了。”
“不过,我还是在床上稍微活动一下吧。”
“您是否感到胸口有点难受?”
“是的,不知怎么回事,只要一说话,马上就感到声音发颤。”
“哈哈!您大概过于敏感了。”吉平说着便收敛了笑容。其实,吉平起初给董承诊病时,曾低头听诊过他的心脏部位。他的身体虽然很虚弱,但并不是单纯的年老体衰,而且也没有久病的宿疾。于是吉平关切地问道:“您是否公务过于繁忙?平时有没有严重的心悸或劳累过度的情况?”
“不,我只是身任闲职,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是吗?但不管怎么说,国舅必须尽快好起来才行。您一天不痊愈,天子就会一天挂念不已。这两天,陛下都特意来问讯您的病情。”
听到陛下这两个字,董承的眼眶里饱含着泪水。泪水不断地从眼角流出,落在枕巾上。
不仅是今天,平时只要一听到天子的御名,他的眼中总会流露出莫名的惆怅。吉平将此联系起来一想,不由得暗自点头称是,断定那就是他的病因。
大约过了一个月,那天正是正月十五,上元佳节。董府里亲族和知己朋友齐聚一堂。董承虽然还躺在病室里,但作为佳节的习俗,他也喝了几杯酒,不知不觉躺在床上睡着了。
……
睡梦中,他看到这样的场景:他被人群包围着,四周的人七嘴八舌地说道:“国舅,国舅,我们议定的事情,已经开始行动了,大功告成的时候终于来到了。荆州的刘表、河北的袁绍联合起来,起兵五十万;西凉的马腾、并州的韩遂、徐州的刘玄德等人也从各地同心协力地一起举事,听说总兵力达七十万。曹操为此慌忙派兵,分头讨伐。因此,现在的京城内兵力十分薄弱,丞相府和京城的卫戍部队加起来也不满千人。今晚恰逢上元佳节,丞相府也一定会举行宴会,众人必然会喝得烂醉如泥。啊呀,赶快去那儿!我们一伙尽快骑上马等在丞相府大门前伏击他们。”
董承想知道说话的人到底是谁,他环顾四周,发现原来是尊奉天子血诏而建立密盟的同党王子服、种辑、吴硕、吴子兰等人。董承还在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围在四周的同党,只见每个人都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异口同声地说道:“今天正是老天赐给我们的良机,我们一起行动,迅速站在讨伐军的前沿,一举歼灭曹操!”
众人说着,一起把董承拉出病室,来到庭院里。
董承看到府邸的各个门口都站满了己方的士兵。他对他们讲了一些激励的话后,士兵们穿着铠甲,举着刀枪立即出发了。接着他也被下人们簇拥着骑上了战马。
义军们开始袭击丞相府的大门。进攻的战鼓声如怒潮般地敲响了,顷刻之间,八方起火,自己和勇士们一起冲进了丞相府。
“不要让逆贼曹操逃走!”
士兵们呐喊着,在火光里四处追杀逃敌。在短兵相接、枪碎剑化的血战中,在熊熊燃烧的大火里,董承突然看到曹操浑身燃着火焰,犹如不动明王一般站在那里。
“原来你在这儿!”
他健步一跃,挥剑向曹操砍去。曹操的头颅,像一只火球飞向空中。啊呀,正当众人惊喜地仰望上空时,只见曹操那冒着火焰的头颅穿过黑烟,好像飞到天上去了。不一会儿,那片惨烈的红色渐渐地消散远去。正当董承惊疑之际,又见如玉玲珑般的元宵明月似乎在嘲笑下界,从云间露出浑圆的笑脸……
“呜呜呜……”
董承在梦魇中不时发出这样的声音。
“国舅,国舅,你怎么啦?”
有人一个劲儿地摇晃着他的身体。董承一下子从睡梦中醒来,他睁开眼睛一看,正是特意到病室来看望他的太医吉平。
“啊……原来是个梦?”
董承痛苦地呻吟着,只感到遍体是汗,浑身发冷。
他似乎因刚苏醒过来而心神未宁,两眼一会儿看着屋子的天花板,一会儿又环视着四周的墙壁。
“您先喝口水,这样对身体有好处。”
“谢谢……啊,是你吗,我刚才说了什么梦话?”
“国舅……”吉平放低声音,紧紧地握住了病人的手,“我终于找到了您的病根。您的病不在腹中,而是心中。您一直在为当前的乱世大患而深感烦忧,以致恶热郁结。另一方面你又痛恨汉室的衰弱,为此忧心忡忡,茶食俱废,所以发展到现在的重病。我说得不对吗?”
“嗯……”
“您不要再对我隐瞒了,这也是您病情加重的原因之一。通过平时的观察,我已看出大致的端倪。您为天子甘愿舍弃三族以作忠义之鬼,如果真有此心,我吉平一定助您一臂之力。我发誓一定要努力治好您的病。”
“太医,你在说些什么?如今的世道隔墙有耳,你怎么可以乱说呢?”
“您还在怀疑我吗?我听说医生不仅仅能够医治人间的疾患,真正的太医还能医治国之大患。我虽然没有这样的伟力,但具有这样的志向,难道你因为我只是个意志薄弱的穿长袖者而有意隐瞒吗?”
吉平叹息着,他把手指放入口中咬破,用鲜血来表示他那无语的誓言。
董承惊愕地注视着吉平的脸,认定了吉平的义心,他觉得已经没有理由再对这个人隐瞒什么了,于是对吉平说出所有的秘密,并拿出藏着血诏的衣带给他看。吉平敬拜了血诏,和董承一起为汉室的衰败而痛哭。接着,吉平一脸严肃地说道:“我有一个杀死大奸雄曹操的妙策,而且不必动用兵马,百姓也可免去兵燹之苦,能让我去完成这个任务吗?”
“真有这样的妙计?”
“曹操虽然看起来很健康,但患有一种叫头风的宿疾。他这个老毛病一发作,据说会痛到骨髓,令人发狂,而现在能为他施药医治这种病的医生只有我一人。”
“啊?……那么就可以下毒。”两人突然噤声闭住了嘴巴。病室的帐外虽然没有风,但不知什么原因,总觉得有什么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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