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的全身都禁不住地震了一震,那张脸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活生生地出现民的每一分在了眼前。她带着温柔的笑意,目光明亮地看着自己,虽然她早已经看不到自己了。可是朱砂相信自己的模样一定是印在娘的心里的,一定是的!可是……福分吗?自己何曾给娘亲带来过一丝与那福分有关的东西?若不是因为自己,若不是因为自己牵绊住了娘的手脚,也许娘会过得更好。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惹来的事端,也许娘亲还活着……都是自己,都怪自己……朱砂的心里被痛苦笼罩,她的眼前顿时一片迷蒙,连手都禁不住地轻颤起来。
那庄太后看到朱砂这般模样,这才意识到这朱砂乃是年幼丧了父母,先前便是每每提到她娘,这孩子便会难过至极,怎么好端端的今儿自己又提起这事来了?这样想着,那庄太后便懊悔不已,她轻轻地拍了拍朱砂,十分抱歉地说道:“好孩子,瞧哀家这老糊涂的,好好地又伤你的心……”
“太后娘娘说到哪里去了。”朱砂吸了吸鼻子,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她将手中的汤碗放在一边,双手握住了庄太后的手,柔声道,“朱砂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孝顺的孩子,在娘亲弥留之际,也未能尽身为子女的本分,照顾于她,每思于此不由怪自己当初年幼没有体会这种亲情的贵重。而今,想要重新来过,想要再去孝顺她老人家已是不可能了……可叹人生,有些事情是不能够回头的……”她的声音再次颤抖了起来。自朱砂进了宫以来,她就像是戴了一个面具,从此再哭不得,笑不得,怒不得,哀不得,到底有多久她不能好好地说一句真心话,酣畅淋漓地笑一场了呢?只有,在与庄太后提起自己娘亲的时候,才能说上这么一番真正的心声吧。
“好孩子,你的心哀家懂。”庄太后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朱砂的手,感慨无比地说道,“而今的年头,孝顺的孩子早已然难寻了。可怜你这一份心意,深让哀家感动。哀家会将你的这番孝心告诉皇上,寻个机会追封你的父亲母亲,以慰他们的在天之灵,你看可好?”
追封之事,可不是一般人家会有的荣誉,若非立下一等战功的将军,或者是为皇室添丁增子的后妃是不会有这个殊荣的。可是庄太后竟然答应自己要追封自己的父母,她如何不震惊?朱砂当即便跪倒在地,一个劲儿地谢着恩。
“好了,好了,你这傻孩子,”庄太后笑呵呵地挥手让她起来,道,“哀家应该感谢他们竟能培养出如此优秀的孩子,这是他们的福气,也是哀家的福气。既然他们不能享受到承欢膝下的欢喜,便便宜哀家了吧。”说着,便好心情地笑了起来。
那朱砂心中原是又要酸又涩的,受到追封本是好事,可追封的却不是她真正的娘亲。然而想到那几个月入宫前见过的朱焰,那样犹如孤独野狼的一双眼,盛着浓浓的寂寞与苦涩。她还记得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是小砂活着,也是你这般大的……”
那个人的眼睛看着遥远的远方,那个地方有他深爱的双亲,有他疼爱的妹妹。他们……也是幸福的一家人来的吧,如果自己能够替那个唤作“小砂”的孩子做点什么,恐怕,也是好的。
017:王爷负伤
与那庄太后闲话了一阵子,但见那庄太后不多时便呈现出了疲态,朱砂便侍奉着她躺好,替她盖好锦被,便退了出去。
郑尚宫原是想遣人送朱砂的,却被朱砂挥手制止了:“从‘慈宁殿’到‘明霞殿’,朱砂不知走了多少遍,何劳他人相送?郑尚宫您专心照顾太后娘娘吧,朱砂自会识路的。”
那郑尚宫知道眼前的这位珍婕妤娘娘是不愿意麻烦自己,便只好点头谢过了。朱砂转过头,走向长廊。这是一条两边垂着明黄与赤红色帷幔的长廊,每隔几步便有仙鹤形态的落地烛台衔着火红的烛台立在那里,照得这长廊一片迷蒙色彩。听说这条长廊是高祖皇帝特命人建立的,他喜欢拉着庄太后的手,从殿里走到殿外。他说,他只为了每天能和庄太后多走上一会子。这桩故事被后宫的宫人们当成是浪漫的爱情故事流传已久,只是朱砂在独自走在这条长廊上之时,感受到的却是一种孤独和静谧。
当那个愿意多牵她的手久一点的男人离开了她的身边,每天她走在这条长廊上的时候,会是一种什么心情呢?会不会连思念和痛苦,都被拉长了时间呢?
想着那个静静躺在床榻之上入睡的庄太后,朱砂便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可是眼看着就要走到门口之时,却突然从那墙边的帷幔之中伸出了一只手,猛地捉住朱砂,将她拉进了帷幔之中!
朱砂被吓了一跳,她刚刚想要呼救,便被人捂住了嘴巴,紧接着,她便跌入到一个人的怀抱之中。淡淡的麝香味道传来,却是忒地熟悉,朱砂的心猛地一跳,继而转过头去。
果然,果然是他!
看到朱砂眼睛里的错愕,那人松开了手。
“靖……”朱砂刚想说话,却突然降低了声音,轻声道,“靖王爷,你怎么会在这儿?”
“许多天不见,自然很是想念。”那邪魅的唇微微地扬了一扬,朱砂却发现那轻薄的嘴唇却早已然没有了血色!
“靖王爷你……”话音刚落,白隐竟然径自晕倒在了朱砂的身上。
靖王爷?!
白隐竟然受伤了!
这一点让朱砂很是头疼,她小心翼翼地将白隐藏于她的车辇之上,趁夜匆匆地赶回到了“明霞殿”。
那清荷原是接朱砂下车的,却不想朱砂却遮遮掩掩地将一个男人带下了车辇,而那个男人竟是……靖王爷白隐!
清荷的脸倏地白了下去,她看着被朱砂扶进了“明霞殿”的白隐,又看着朱砂,兀自陷入了沉默之中。
而被眼前发生的这一变故弄得微慌的朱砂却并没有发现清荷的异样,她从来没有想到白隐会受伤!扶着白隐躺在床榻之上,朱砂这才发现白隐的肩膀和前胸有着好几处的刀伤。这伤口很深,早已然将衣衫划破,但却只是在最外面的袍子上隐隐透出了些许的血丝,看样子这袍子准是后披上去的。可是,他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朱砂皱紧了眉头,她唤妙涵打来热水,亲手替白隐将衣衫一件件地脱掉。朱砂的额前已然渗出了汗珠儿,她的嘴唇紧紧地抿着,一声不响。那妙涵与夏青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目光里发现了双方都在探询的问题,随即两个人的脸上都出现了会心的笑容,纷纷错开了视线。这些伤口可不是闹着玩的!便是朱砂不懂得如何使用兵器,但从伤口的深度来看,这应该招招都是致命的。到底是谁会下这么重的手?这条平素里一向隐忍不发的毒蛇,怎么会与人发生正面的冲突呢?朱砂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不能把白隐这样放着不管,只好无奈地叹息着,用布蘸了热水替他擦拭身上的伤口。
“啊……”一声低低的呻吟自白隐的口中而出,这个平素里一度玩世不恭的靖王爷疼得睁开眼睛叫了一声。然而当他抬起头,看到了正在替自己擦拭伤口的朱砂时,那紧绷的身体便悠然放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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