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九三三年,也就是民国二十二年九月中旬一天的黄昏,小城风雨交加,挂在商号门面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仿佛打瞌睡一般。信义号的伙计在前面打烊,德公在账房里查看一天的账目。忽然,管家走了进来,附在他耳上说了几句什么。罗轩德马上合上账本站了起来,对管家说了一句“请”,就转身进了书房。没一会,管家带着一个头戴礼帽、身着长衫,模样也像是经商之人的男子和一个脚夫走了进来。德公抬眼一看,两个男子中一人年纪稍大,看去二十来岁,中等个子,面有菜色,脸上长有浅浅的络腮胡;另一个还像个孩子,看去也就十六七岁,同样有些面黄肌瘦,但样子却十分机灵,一跨进门,两只眼睛就四处看,十分警惕似的。一进屋,年纪稍大的男人就双手抱拳,对罗轩德拱了拱,说了一声“德公好”,然后就一撩长衫,大大方方地在椅子上坐下了。
“二位是……”
罗轩德有些茫然了,因为他压根不认识面前两位。
年纪稍大的男人抬眼看了看一边的管家。罗轩德有些明白了,朝管家挥了挥手,管家识趣地退了出去。
管家刚走,那个还像是娃娃的来客马上过去关上了大门,然后退回来,又站在了年纪稍大的人身边。
罗轩德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就说:“你们放心!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来的都是客,我罗某人绝不会加害于你们!”
听了这话,那个年纪稍大的来人释然了一些,又撩了一下长衫,把一条腿翘到了另一条腿上,然后才不亢不卑地说:“德公果然开明!德公既然这么说,我也就打开窗子说亮话了!我们是红军!”
说完,来的人两眼都死死盯着罗轩德。
罗轩德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二位不必紧张,其实从二位一进门,我心里就有了几分明白,你们压根不像经商之人。你们冒险前来,定然是有事求于罗某。是什么事,直说吧!”
“那好!”年纪稍大的来客说,“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不瞒你说,我们红军即将展开一次大的战役,但我们眼下十分缺粮,不少战士半个多月都没吃到一粒粮食了。素闻德公宽厚仁德,开明仗义,我军想向德公购买一些粮食……”
“粮食?”罗轩德听到这里,突然有些犹豫了。可过了一会,又马上问,“多少?”
“五百石!”
罗轩德马上不吭声了。
“怎么,德公不敢把粮食卖给我们?”来人有些紧张和不安地看着罗轩德,过了一会才又接着说,“德公既然宽厚仁德,能忍心看着我军几千人马忍饥挨饿而无动于衷吗?我军虽以解放天下劳动大众为宗旨,但对于深明大义、对下人和贫苦百姓多有体恤仁爱之心的开明士绅,一向钦佩之至,视为革命的同盟军,望德公三思!”
罗轩德听完这话,半晌才说:“不是不卖给你们!我是商人,在商言商,不问政治。只是,五百石粮食,我怎么才能运给你们?你们有所不知,杨森为了困死你们,防守得很严。就是我给他们运粮,出城时都要一一过目,造册登记,然后和签收要账账相符,否则军法论处……”
“这点德公不用担心!”来人没等罗轩德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说,“我们已经侦察好了,你们运粮的大车出城时,士兵也只是听你们报报数字,然后掀开车篷大致看看,并不卸包过秤。德公只要在每辆大车上,多装三五石、七八石,也不显山露水。然后到了那处叫黑松林的地方,德公只要把多装的粮食卸到林子里就是了!”
“卸到林子里了又怎么办?”
“那就不用德公操心了,我们自有办法。卸到林子里了,我们的交易就算完成!”来人说。
罗轩德捧着水烟袋在屋子里转起圈来,显得很作难的样子。来人盯着他,过了一会又说:“我们知道这样做很冒险,不过请德公放心,只要你这头不出问题,我们保证粮食卸到黑松林后不会露出一点蛛丝马迹!”
“那好吧!”过了一会,罗轩德终于站住了,作出了决定。
来人一下高兴了,忽地站了起来,向罗轩德伸出了手去:“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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