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鲜蔓老太太对老表姨使了一个眼色,老表姨也急忙站了起来,说:“就是呀,都是知书识理的人,又是新社会,有什么你们就说什么,别不好意思!”说着,两个老太太就往厨房走去了。走到门边,鲜蔓老太太又过来把绍元也拉走了。
现在,屋子里就剩下雷清蓉和罗梦鲜了,空气陡然变得有些闷热起来。其实,从罗梦鲜进屋那一刻起,他的那份斯文和儒雅已经在雷清蓉的心里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加上他最后那憨厚的一笑,更让雷清蓉觉得这是一个可靠的男人。但雷清蓉不能先开口,因为她还不知道人家对自己是什么印象。借擦汗的机会,雷清蓉又瞥了对面的这位中年男子一眼,见他头上也是热汗涔涔,似乎比她还紧张,雷清蓉不觉在心里笑了一笑。
终于,这个在雷清蓉眼里有些呆头呆脑的男人开口了,语言却是那样干巴,了无情趣。
“我的情况你都知道了?”
雷清蓉先是摇了摇头,接着又说了一句:“知道一些!”
“知道就好!”男人终于抬起头,勇敢地看了雷清蓉一眼,似乎有些不够自信地说,“反正就是那样一回事了。在讲阶级斗争的年代,家里成分不好,初中毕业就没上学了,在家里零零乱乱读了一些书。后来不搞阶级斗争了,村里的学校分不来公办老师,乡上中心校就请我代课,然后转为民办老师,两年前才‘民转公’,每月工资一百多元。绍元是哑巴……”
“哑巴又怎么了?哑巴也是人!”听到这里,雷清蓉忍不住打断了面前这个男人的话说道。
罗梦鲜愣住了,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过了一会又说:“我的年龄比你大!”
雷清蓉抬头看了看罗梦鲜,说:“有多大?也不是七老八十嘛!”说完,停了一会,然后突然说了一句:“我们都不说那些了,其实我的情况还不如你!”
面对这个诚实的男人,三十多岁的雷清蓉忽然从内心涌动起一股激流来。她觉得在自己的一生中,是第一次遇见了一个知音般的男人。刹那间,不但彼此的障碍没有了,还有了一种恨不能向对方掏出心窝子的感觉。
可是罗梦鲜并没有追问雷清蓉有些什么样的情况,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我都知道了!”说完才提高了声音,接着说,“其实孩子们没了父亲,也是可怜的。你放心,我会好好地待他们的!”
一股暖流迅速漫过了雷清蓉全身。作为一个母亲,也许在她的心灵深处,最担心的也是这个了。现在,她见自己还没开口,这个男人就主动把她意识深处的担心说了出来,说得是这样的诚恳,是完全的掏心掏肺。而且,在这样的人家里,她也深信孩子们不会受到亏待。这是凭她一个女人的直觉得出的结论。
到底是过来人,心里的障碍一旦拆除,就似乎像是老朋友一样了,有了种无所不谈的欲望。
“可是,有人说我是克夫命,你怕不怕?”雷清蓉说。
罗梦鲜突然笑了起来,说:“是吗?你还相信这些?”
雷清蓉一下觉得面前的男人变成了个孩子:“你不信?”
“我不信!”罗梦鲜觉得非常好笑,站起来在屋子里一边走,一边大声说,似乎这屋子成了他在学校的课堂,“什么克夫命?人终究是要死的,有的寿终正寝,有的是非正常死亡,怎么能把那些意外而亡的责任算到女人身上呢?”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眼里放出两束光芒,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看着雷清蓉,有些顽皮地说:“你要克,就来克我好了,我不怕!”
雷清蓉看见了这个叫罗梦鲜的男人的眼光,是那么坦诚、火热,饱含着对她的爱慕和企盼。雷清蓉感觉自己的心被这屋子里的人、空气和阳光融化了,变得那么温柔无比。她真想站起来,过去抱住这个单薄瘦弱的男人,将自己的头靠在他的肩上,把自己的一生一世都交给他。她想,这也许就是缘分!要不然为什么一见面,话没有说多少,就有一种一见如故、不想分离的感觉。不但是面前的这个人,连这屋子,这屋子里的老太太、小男孩,一切的一切,都似乎曾经在她生命里出现过。她现在不是要嫁人,而是在回家,回家,像游子回家一样。
这种一见如故和电石火花似的感觉,不但与那个公社革委会主任的公子、和最后的王海成见面时没有,就是和杜石匠也没有碰撞出来。雷清蓉想,也许老天爷早已安排好了,她的下半辈子要在这深宅大院的偏房里,和这个叫罗梦鲜的男人厮守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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