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清蓉说:“还不是给惯出来的!你不知道,妈,那时孝海的爸爸不在家,老太太对这个幺儿,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事事都依着他,要不然我怎么会改嫁?我们在外面争,老太太在屋里呼天抢地地哭。后来村里的人把我们拉开后,我心里的气没地方出,就冲她说:‘你哭什么?这都怪你!你今后还有得哭的!’老太太听了这话,哭得更凶了。我一下心又软了,过意不去,就又过去对她说:‘妈,我对不起你,不该这样说!’她这才慢慢地不哭了。”
“你是不该那样说!”老太太说完,才抬头看着雷清蓉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清蓉?”
雷清蓉连想也没想,就回答说:“明天我把老太太送到县医院检查检查。我和绍国都联系好了,就用绍国的车子送一送!我不信离了胡萝卜,就真的办不成席了!”停了一会,又接着说:“我估计老太太得的是白内障。如果是白内障,就在医院里把手术做了!一个人,没有眼睛怎么行?”
老太太听了,十分感动,说:“清蓉,难得有你这样的孝子!人家说,连女儿都是泼出去的水,可你一个改嫁多年的儿媳妇还这样关心原来的婆婆,真是难得呀!”
雷清蓉说:“妈,我这是命苦,碰到那一对没孝心的东西了,没办法!有办法谁不想清闲?人心都是肉长的,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老太太活受罪不管吧?古人还有买母行孝的呢,你说是不是,妈?”
鲜老太太眨动着眼皮,急忙说:“是,怎么不是呢!”说着,忽然扭过头,冲孝海喊了起来:“孝海,听见你妈的话了吗?屋檐水滴在窝窝里,你妈就是你们今后的榜样呢!”
孝海说:“奶奶,我们都听见了!我们以后绝不会像小叔叔小婶婶那样!”
老太太说:“那就好!有你妈和你们,我这老太婆真是前世修来的福!”
正说着,绍元和玉莲从地里回来了。玉莲一进屋就说:“哎哟,累死我了!”
雷清蓉说:“才干半天活就这样,你妈、你绍元弟弟常年干活,那不早就累死了?”
老太太一见玉莲,就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雷清蓉说:“明天要不要叫玉莲一起去?”
雷清蓉还没回答,玉莲就急忙问:“奶奶,到哪儿去?”
老太太把他们母亲明天要送王家奶奶到县医院检查的事给孙女说了,玉莲一听,马上说:“妈,我和你一起去!”
雷清蓉说:“不用了!我刚才看见绍通,叫了他明天过来和你一起聊聊。绍通也是一块读书的料,你给他好好讲讲大学的事,鼓励鼓励他!”
玉莲听了,这才说:“好,我知道了,妈!”
雷清蓉和玉莲说话时,孝海已经摆好碗和筷子,从厨房里端出了饭菜,一家人就围在了桌子上。
第二天一大早,雷清蓉就去叫上罗绍国,到王家湾去把先前的婆母接到县医院去了。可到县医院一检查,老太太得的既不是白内障,也不是青光眼,而是视神经萎缩,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让老人重见光明了。雷清蓉一听,有些傻眼了,像是有些不相信地望着大夫问:“医生,她真的只能在黑暗中过日子了?”
医生说:“这就看后人的孝心了!后人孝心好,处处照料着她,虽然她眼睛看不见,可日子照样光明着!要是后人孝心不好,虽然有一对眼睛,可和暗无天日有什么区别?”
雷清蓉说:“知道了,大夫!”说完,就叫医生给老人开一点眼药水。
医生说:“什么样的眼药水都无济于事。”
雷清蓉说:“知道,不过多少宽一下老人的心!”
医生听了这话,果然写了一张处方,交给了雷清蓉。雷清蓉去买了药,又和绍国一道,将老太太送回去了。
雷清蓉回到家里,心里还像灌了一块铅,憋得十分难受。她对老太太和女儿、儿子说了一下老太婆的病情,草草地吃了一点晚饭,就去睡觉了。可她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想起了那个老太婆,怎么就得了这么一个病?她觉得这老太婆和自己一样,也是苦命人一个!很早就没了丈夫,拉扯着三个孩子。在那个年月,一个寡妇要带大三个孩子,还把大孩子拉扯成了吃国家粮的干部,不流几桶汗,不吃千般苦,行吗?可正当要享福的时候,大儿子突然没了。老年最怕的是丧子,可这事偏让老太婆摊上了。老太婆便把希望寄托在了小儿和女儿身上。为了小儿子,不惜把守寡的儿媳妇呣子三人赶走。可如今,女儿到广州打工,和当地一个小伙子结了婚,一去不还,小儿两口子又是这样忤逆不孝。现在眼睛又瞎了,这老天爷也是,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让老太婆今后怎么生活……想到这儿,雷清蓉像是有什么在咬着她的心。说实话,过去,她多少对老太婆有些成见。可眼下,这成见完全让位于了对老太婆深深的同情和怜悯。
一想到老太婆今后的日子,雷清蓉就更没睡意了。她干脆坐了起来,把脸扭向了天井。一股儿一股儿的寒风,像长着脚的猫一样,不断地在房顶上溜达,送来了令人烦躁的郁闷和不绝如缕的愁苦。天黑得很厉害,天井的上空只有几颗寒星像魅惑的眼睛,在夜色漆黑的翅膀上黯淡地闪烁着,像是神秘的符号。老房子已经万籁俱寂,说明夜已经深了。
雷清蓉坐了一会,突然披上衣服,趿上鞋,走出了屋子,轻轻地推开了婆母鲜老太太的门。
鲜老太太还坐在床头看书,一听见门的“吱嘎”声,就马上从书本上抬起眼睛,问:“你还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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