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妈妈哪里还管这些,她直管往里面冲,将门一推开,里头的情景吓得她们心脏一跳。
那水姨娘正低头对着苏眉冲去,眼看就要冲到了,苏眉的身子也朝着后面一歪,她一把冲过去,垫在苏眉的后头,而碧云也吓得一个激灵,冲上去就将水姨娘的身子撞开了去。
嘭的两声同时响起,水姨娘撞到了墙上,额头上磕出了一个口子,血一直直流,而苏眉跌倒在地上,虽然有陈妈妈在下面垫着,缓冲了一大半的力量,还是摔得腹部有些隐隐作痛,哎哟哎哟的大叫了起来。
这一下将两名在外头守着的婆子吓得不轻,直到碧云骂道:“还不过来扶起眉姑娘,杵在那干什么!”这才晓得赶紧上前将苏眉扶了起来,又扶着被压得脸色发青的陈妈妈站了起来。
陈妈妈顾不得自己腰腿骨头咯吱在响,站起来首先道:“赶紧去请大夫!”苏眉凭借的就是肚子,若是这肚子没了,等于什么都没了,那她也就没什么希望了,做一个通房的妈妈本来就是个笑话,她也是想让苏眉生下个儿子,先做了姨娘以后再慢慢打算的。
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是惊动了老夫人,她得知这事之后,赶到祠堂这边,看着苏眉的肚子满脸的担忧,等齐大夫诊脉过后,等着他的判断。
“胎儿已经五个月大,比较稳了,但眉姑娘的胎半个月前才动了躁气,今日若摔了下去,可能就会呣子危险,还好有人垫在下头,缓冲了大部分的力量,只是以后莫要再经大冲击了,如今胎儿都成型了,不能马虎。”齐大夫认真的说道。
老夫人连连点头,看了苏眉一眼,眼底流露过一丝恼怒,让碧萍送了齐大夫出去,转过又望着站在一旁的水姨娘。
水姨娘头上的血才刚刚止住,脸色略有点苍白,正委屈的看着老夫人,开口道:“是她骂我是生不出蛋的母鸡,我才……”
老夫人抡起祠堂里的一根彩棍,对着水姨娘劈的就是一下,结结实实的打在她的手臂上,满脸铁青,双眸怒红的骂道:“你要气死我才甘心是吧,一次不够,你还准备第二次,你不弄掉我的孙子就是不甘心……”
老夫人越说越气,接连抡了四下,王嬷嬷看她气得等会又要头晕,赶紧上去将老夫人手中的彩棍接了过来。
水姨娘被打得跌倒在冰凉的地板上,摸着疼痛的手臂,眼底却是红红的嫉妒之火,恨恨的望着躺在竹床上的苏眉。刚才再早一点冲过去,她就能撞掉这个贱人的肚子了,苏眉,你肚子里的孩子休想生下来!
云卿回来的时候便听到采青将这件事倒豆子一样的说给她听了,末了道:“若不是陈妈妈冲过去垫在地上,眉姑娘可就危险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的很低,但是也掩饰不住里头的幸灾乐祸。
流翠抬头看了她一眼,采青性子就是这么直率,不过比起刚来的时候还是要好点了,她摇了摇头,笑道:“你开始没到府中时,没瞧见她刚进来的样子,若是看到了,也没什么惊奇了。”苏眉那时候都敢和夫人对着干,还想赶小姐走,如今对付水姨娘算什么。
“眉姑娘肚子里明明有了,还要跑去水姨娘那炫耀,水姨娘在祠堂里面呆着能不火吗?她再这么一刺激,肯定要动手的。她们两人都是那种急躁的性子,水姨娘也是嚣张的,就算是眉姑娘不刺激她,站在她面前估计也能惹出她三分火来。”边做着手上的活,青莲也搭了口道。
云卿坐在罗汉床上听着她们在下头议论着这件事,心头的想法却是十分的复杂,她刚才有去问过问儿话,问儿说苏眉在这之前,先去了秋姨娘的院子,看的秋姨娘腹泻后,就没进去了,转而又到了白姨娘那,出来的时候心情是不错,听小丫鬟说,白姨娘和她就说了些客套话,听起来是没什么的。
可是苏眉却是在白姨娘那坐了一圈之后,就去找水姨娘的麻烦了,若是说苏眉一开始就打定去水姨娘那,她完全就不必在后院绕上一周再去,难道是白姨娘说了什么挑拨的?根据小丫鬟听到的几句大多数都是关切的,还有让苏眉原谅水姨娘的。
说话是一种技巧,有些话给某些人来说,她可以将一件十分倒霉的事情说的让人心胸放宽,可有些人也可以将一件小如针尖的事情,说成倾家荡产的大祸,人的心,决定人口中说出来话的导向。
她眯了眯眼,苏眉去祠堂挑衅的这件事,实在有些蹊跷,若真是白姨娘存心用言语导向,让苏眉对水姨娘起了暗怒,然后去祠堂挑衅,那么白姨娘这个人的心机就相当的深沉,远不如她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老实。
苏眉性子嚣张,水姨娘刻薄跋扈,两人碰到一起,是一定会起冲突的,在祠堂那必定不会让丫鬟跟进去,两人针尖对麦芒,动手也是正常的,只要水姨娘动手,那么苏眉肚子里刚保养好的孩子就会很危险……
要是真的按她所猜想的这样,白姨娘她能十年如一日的伺候母亲,不露出半点争风吃醋的端倪,却能用只言片语差点流掉苏眉的孩子,这样一个能深藏不露,又能分析人心的有针对挑拨的对手,实在是太危险了。
如今她必须要将这个上世未曾注意过的白姨娘放在心上,时时防范着才好。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谢氏和沈茂没在家中,偌大的沈府显得有些冷清,秋姨娘在被云卿收拾过后,人老实了许多,除了给老夫人请安,也学着白姨娘整日呆在院子里,而白姨娘还是和往日一样,绣绣花之类的,没有任何异常。
苏眉被大夫再三嘱咐,不要再发生意外,否则的话肚子里的孩子就很难保住了,她也学乖了,基本是不出兰心院,陈妈妈每日都不离身的照料着。
云卿每日上学,和韦凝紫两人如同真正的表姐妹一般,上课时打招呼,说话,下课之后基本是没有往来,而谢姨妈,是没有打算来沈府的打算,她沉浸在偌大的,免费得来院子喜悦中,又聘了一个大管家,买了一批新家具,在院子门前挂上大大的黑漆韦府匾牌,等着孝期一过,就踏上扬州贵妇圈的交际舞台。
而连着三节骑射课,云卿都未见到御凤檀,终于奇怪了,刚巧安雪莹告诉她,安老太君和安玉莹起身回京城天越了,安老太君本想在扬州多呆一会的,可是安玉莹不断的催促,说国子监要开课了,其实原因是,瑾王世子离开扬州,被明帝召回京城,所以这位痴情的国公小姐,又追了过去。
同时,由耿佑臣所教导的琴课,也换上了原本的琴夫子,他也回了京城。
在云卿的记忆里,这一年京城所发生的大事是空白的,因为这一年,她刚好是失贞最丢脸的一年,毫无心思关心其他事情,回忆起来也只有那无止无休的羞辱,和每日落泪的痛苦。
如今不同了,她除了上学之外,半个月去一次汶府,听汶老太爷点拨教导,回来后便温习功课,记|茓位,观读棋谱,练习书法,书院每隔五天便有两天休息的时间,她便跟着李嬷嬷学习如何处理府中的事务,偶尔请教李斯生意上的事情,每天都过的很充实。
偶尔会想起爹娘如今在哪游玩,也不知道有没有怀孕,就这样又过了两个月,云卿今日休息,一早起来,便先去老夫人那请安。
前世的她和这个祖母称不上有什么感情,今世看到她对谢氏的举动,心里更是已经冰寒,若不是这世上讲究一个‘孝’字,她实在不想来看这个祖母,以免一看到她就想起那日对水姨娘的偏袒,和对谢氏的厉声责骂。
六月下旬,扬州的天气也渐渐见热,老夫人穿着薄夏绸棕黄|色的长衣,靠在罗汉床上,看着坐在下首的孙女,懒懒道:“也不知道你爹娘啥时候回来?”她到底是老人,儿子没在身边,想念的紧,孙女和她又不亲近,就越发觉得孤单,所以才有此一问。
“应该就这几天了,前几日父亲来信,回城的时候从利州出发到了白水城,再坐船到扬州,速度挺快的。”云卿淡淡的接口道。
“嗯,回来的时间倒是无所谓,要是能带着孙子一起就好了。”老夫人对于这方面也不掩饰,轻哼了声。
虽然与祖母不合,这一次两人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了,云卿也只盼着在外面游玩的两个月,能让母亲怀上个弟弟,从此也不必被祖母责骂。
但是这话她也不好接口,客气的她也不想说,便低着头,看着手腕上的白玉镯子,不接口。
老夫人看她不说话,便改了话题问道:“听人说你素日里灯不到三更不会灭,早晨很早便起来了,也不爱做衣打扮,都在忙些什么?”
一个府里这些东西老夫人知道正常,云卿低头乖巧的回话道:“上学之后回来做功课,然后看看书,练字画画。”
“还是老样子,整日里喜欢抱着书读。”老夫人说的是以前,云卿上世的时候也爱读书,读诗品词,再看那些悲春伤秋的故事,如今捧的虽然还是书,内容却大不同了,不过她也不会真的去和老夫人解释。
“女孩子家的,不要整日里就看那些个书,把人都看的傻了,也要学学女红,打扮的漂漂亮亮才是,你如今是比以前稳重不少了,我看的倒也欢喜,但到底如今是个姑娘家,可以多乐乐的时候便多乐乐。”
老夫人这么一番话说出来,倒是让云卿惊异了,祖母这番话虽说不太好听,还是有些情意在里头,女子最快乐的就是做闺女的时,嫁到人家家做媳妇了后,上有公婆,中有妯娌,下有子女,是没时间喘气的。
她抬头睁大眼看老夫人,老夫人却是翻了个身子,叹了口气,云卿刚想再说两句就退了出去,外头却传来了急急忙忙的脚步声,正是谢氏院子里的一个小丫鬟。
王嬷嬷刚要张嘴骂她没规矩,冒冒失失的,却见那小丫鬟大喘气之后,望着老夫人和云卿道:“老爷和夫人都回来了。”
刚翻过身的老夫人哪曾想有这么快,一下又翻转回来,看着她道:“那怎么还没到我这里来呢?”从外头回来后,一般首先到老夫人这里来请安才是。
“夫人进门后,人就晕倒了。”小丫鬟又加了一句,这次可是云卿着急了,“怎么会晕倒了呢?请大夫了没有?”
父亲带着母亲出去游玩,身上又没什么事务,怎么会晕倒?老夫人也是眼带疑虑,定定的看着小丫鬟,这儿媳可真是,一进门就晕倒了。
“已经请了,好像是夫人这几天胃口都不好,没吃什么东西,又经常呕吐,怕是劳累了……”
王嬷嬷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转头对着老夫人道:“老夫人,这症状只怕是……”谁知刚才还懒懒的老夫人顿时就精神了起来,一骨碌的从罗汉床上爬了起来,朝着门外走去,云卿心内也激动了起来,跟在老夫人后头,王嬷嬷,碧萍碧莲,采青流翠也跟在后来,一行人急冲冲的往着谢氏的院子去。
云卿两只手紧紧的抓着帕子,如果她猜测的没错的话,谢氏应该是有了,因为母亲是不会晕船的,这一路上又轻松,有翡翠和琥珀在身边照顾,不会劳累到,胃口不好加呕吐,这可都是有孕的表现啊。她一直就期盼着母亲能怀上,现在结果就在眼前,也不由的有点紧张。
比起云卿,老夫人更急,健步如飞,走路的速度比起平日起码要快上一倍,到了谢氏的院子,看到丫鬟婆子还在抬着箱笼进来,琥珀见老夫人来了,连忙行礼道:“老夫人你来了。”打了竹帘让老夫人进去。
进门便看见谢氏还穿着齐整的海棠色外裳,很显然是进门就倒了下来,沈茂坐在一旁,满脸焦急的望着外头,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大夫来了,抬头却看到是老夫人和云卿,又起身给老夫人行礼道:“儿子见过母亲。”
老夫人手一抬,让他起来,目光落在谢氏面上,问道:“儿媳怎样了?”
“还不知道,刚才灌了一碗汤,脸色好点了,还得等大夫来。”沈茂也是一脸的担忧,怎么到了家门口反而倒下了,一路上谢氏的心情和脸色比起在家中,要好许多,两人简直和新婚度蜜月一般。
过了一会,外边就有丫鬟带着齐大夫走进来,云卿本想凑在前头看看谢氏的,此时也让开了位置,给其大夫上前。
老夫人是一刻都等不得,连忙道:“快来把脉。”
齐大夫应了,坐在李嬷嬷搬来的凳子上,搭了帕子,这才两指搭上去把脉,过了一会,眼里闪过笑意,收回手笑道:“恭喜老夫人,沈老爷。”
沈茂看他笑起来,又看了看谢氏的面色,皱眉道:“喜什么喜,夫人怎么了?”
齐大夫拱手道:“夫人这是劳累了,加上孕吐少食,一时身子不适,才晕倒的。”
“你说什么?!”老夫人站了起来,睁大眼看着齐大夫。
“刚才我给夫人诊脉,是喜脉!”齐大夫不厌其烦的再次重申,直将老夫人听的满脸绽放了笑容,那素日里看着谢氏就带上不满的眼也有了一丝关心,“那我媳妇怎样了?”
老夫人刚问完,谢氏就醒了过来,看着满屋子都是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沈茂立即坐到她身边将她扶起,“你小心些。”
“娘。”谢氏看到老夫人站在罗汉床前,要起来行礼,老夫人忙道:“别乱动,小心自己的身子。”
面对婆母那充满了善意和关心的面容,还有关切的话语,谢氏有些不太适应,还是沈茂开口道:“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可要多多注意。”
一屋子的人在这里,老夫人怕影响了谢氏的休息,嘱咐了几句后,带着一群人又出去了。
谢氏手放在小腹上,心里那种甜蜜蜜喜滋滋的感觉,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在船上的时候她就又吐又胃口不好,心中便猜测着可能是这样,但是当年怀云卿的时候,又没有这种反应,不敢随便开口,如今得到了确认,再抬头看沈茂,那张儒雅俊美的脸上也满是笑容,眼里带着孩子般的喜悦,知道他肯定也是极为高兴的。
“文娘,我就知道你会有的。”这时候的沈茂可是喜得两眼发光,三十多岁了一直没有儿子,他心里便觉得沮丧,查出了断子汤后,虽然治好了,心里还是忐忑的,此时知道妻子一下就怀了,男人的雄风重振,岂不是得意非凡。
他和谢氏说了几句话后,又想起齐大夫在开方子,要去多嘱咐几句,这才恋恋不舍的走了出去。
云卿在一旁当灯泡终于可以灭了,瞧着一大堆人忙东忙西的都走了,这才坐到谢氏的身旁去,看着她还扁平的肚子,凤眸里泛出奇异的光彩。
上辈子沈家没有的孩子,这辈子也有了,好多事情都在改变,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在走。
她伸手摸了摸,“娘,当年我在你肚子里的时候,和弟弟也一样,让你又吐又晕的吗?”
谢氏一看她那傻乎乎的模样,笑道:“你那时候乖的很,娘怀了你,没一点儿反应,还是小日子推迟好久,才发现的呢,哪像你弟弟……”她说到这里,收了口道:“看我,被你一句弟弟说的,也要这么胡乱开口了。”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心有所盼,女儿这么一说,自然顺着就说了出来。
云卿抿嘴一笑,“娘是顺口说出来的,老人说,顺口说出来的,就是真正的了,看来一定是肚子里的弟弟让娘早点告诉我的。”
听了女儿这样的话,谢氏笑得如同一朵花儿,伸手掐了掐她的脸,“好好,娘今日就借你的吉言了,若是弟弟的话,娘私下再给你封个铁嘴红包。”
“你们娘俩说什么呢,还要给红包啊?”沈茂从屋外走进来,正好听到最后几个字,不由的好心情问道。
云卿一看是沈茂进来了,将手收回来,笑道:“爹,我刚才在说娘肚子里的是弟弟呢,娘说等生出来后,再封个铁嘴直断的红包给我呢。”
“封,这红包还不能轻了,爹到时候也封一个给你。”要是生儿子,沈茂就是儿女双全了,当然是喜欢得不得了,伸手掐了一下云卿的脸颊。
“爹,你别把女儿的脸掐大了。”云卿歪头道,翘着嘴做着不满。
“这可真是,女儿家的爱美爱成这样了,爹掐了一下就将你的小脸扯大了去啊。”沈茂哈哈大笑了起来,谢氏也在一旁笑弯了眼,睨了眼眉宇间尽是愉悦的丈夫,这一胎可一定得生个儿子啊。
云卿看着父母气氛良好,找了个借口就退了出来,托李嬷嬷和琥珀翡翠要多多注意谢氏平日里用的吃食用品,慎重再慎重。
这一天,整个沈府都是喜洋洋的,沈茂一高兴,便给沈府上上下下百多人,不管是大管事,还是小丫鬟,只要是沈家的下人,每人都发了一套当季的新衣裳。
云卿知道父亲等了这么多年,等来了娘再度有喜,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就是祖母也觉得这样好,整个府里头都是喜气洋洋的,个个脸上都挂着笑。
可是,一定还有人不高兴的,此时兰心院里的苏眉,听到这个消息,便是十分的不开心,原本她肚子里的是独一无二的宝贝,只待生下来就做了独孙。
谁知道谢氏都三十高龄,竟然又再次怀孕,本来站在院子里赏着老夫人命人送来的两株玉兰花,一把伸手就将那花拔了出来,陈妈妈看着那两株珍贵的玉兰被她扯得七零八落,面色带着急切,几步向前从她手中拿出玉兰花,连忙道:“我的姑娘啊,你扯这花做什么,给老夫人知道怎么办啊?”
“知道了就知道了,你看看外头,我怀孕的时候家里上下连块布都没打赏过,那个谢氏一有了孩子,老爷就打赏每人一套新衣裳,难道我怀的不是沈家的骨血吗?”苏眉想着有气,要拔花,陈妈妈又阻止了她,只好走到院子中的美人榻上,一ρi股坐在上面。
同样是怀孕,她还怀在前头,这区别也太大了。
陈妈妈看着苏眉脸上的不忿,心里也赞同她的说法,按理来说还是姑娘先怀孕的,自从接了姑娘回来后,老爷根本就是不闻不问,只有老夫人上心,如今夫人再一怀孕,姑娘这个就显得不那么珍贵了。
她走到苏眉的身边,替她遮住后头射来的太阳道:“姑娘,你也别着急,她到底是当家主母,老爷高兴也是正常的。”
“那她有了,我肚子里的算什么!”苏眉重重的呼了一口气,只觉得胸闷不已。
老爷总不来她这里,比起刚进府对她的区别简直是千百里的区别,她曾经试过两次在路上拦他,他也是三言两语就将她打发了,为了道士的事,老爷生得气也太大了一点。
“姑娘,稍安勿躁,你且仔细的想想,若是你生了儿子,夫人也生了儿子,到底你的是长子,虽然是庶出,长子还是不同的,这也得看夫人能不能生出儿子来,她前面不都是生了个女儿吗?你现在就只有好好养胎,切莫又像上次一样的冲动,大夫可让你别再受冲撞了。”陈妈妈苦口婆心的劝道。
苏眉一听,谨慎的摸了摸高隆的腹部,的确也是这么回事,谢氏才怀孕,她已经有七个月了,还怕什么呢,待到她生下个儿子的时候,搞不好谢氏都气的流产了,如此一想,心里就平衡多了。
陈妈妈见她脸色好转了,重重的呼了口气,她刚才可是避重就轻的说的,还有一种情况就是苏眉生了女儿,而夫人生了儿子,只是她到底年长稳重,觉得生儿子最好,生个女儿,苏眉也是有女儿傍身的人,沈府子嗣不多,苏眉生了子嗣肯定能抬成姨娘,她还年轻,以后还能生。
第二天,早晨用过早膳之后,沈家族长带着几个远方的亲戚,还有她们家的女眷们都纷纷携带了贺礼来了,一大群人全部坐到了谢氏的院子里,一下把本来偌大的院子都衬得有些挤了。
云卿大概的看了一眼,这其中她认识的人还真是不多,老的,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品种齐全。
其中为首的便是沈族长的长媳莫氏最为出挑,三十出头的年纪,不胖不瘦的身材,容长脸,五官不算突出,但是看起来有一种韵味,今日她是做了领头的,带着一杆子媳妇小姐都来了沈家庆贺。
一进门看到谢氏便热情的喊道:“弟妹啊,昨儿个我听到这好消息还以为自个儿听错了呢,再仔细一听,想来是谁有这好福气,原来就是你,给我高兴的,今儿个一早就跟着族长,赶紧的给你道喜来了。”
她声音高亮,属于未见人可闻声的类型,只见她穿着一身五彩的绣袍,下身是深紫色的宽摆裙,头上是灵蛇髻,上面带着金丝镶嵌绿红宝石的簪子,一双眼睛灵活,进门就左右打量。
对于她,上世云卿是有所了解的,她微勾了嘴角,越过她往后面看,在来的这一群访客里,年轻的那几个,却是穿着特别的鲜研,脸上描绘的精精致致。
026云卿掌家,雪兰用毒计
对于她,上世云卿是有所了解的,她微勾了嘴角,越过她往后面看,在来的这一群访客里,年轻的那几个,却是穿着特别的鲜研,脸上描绘的精精致致,无一不是看起来秀丽可人。
莫氏虽然比谢氏大不了几岁,辈分上却高了一级,谢氏连忙站起来要行礼,莫氏手虚虚一抬道:“你可莫要说那些有的没的,如今身子金贵,别累着了才好。”
谢氏笑道:“哪像舅母说的这样宝贵了,行礼会伤到了。”她也就势坐了下来,招呼其他人也各自落座。
一番寒暄下来,莫氏视线就落到了站在谢氏旁边的翡翠和琥珀身上,笑道:“看看你身边服侍的丫鬟,个个模样出挑,手脚灵活的,我真是羡慕啊。”
谢氏不知她怎么会扯到琥珀和翡翠的身上,笑道:“她们跟了我多年了,知道我的习惯了,我也用的顺手了。”她这话的意思是告诉谢氏琥珀和翡翠是她的得力助手,想要是要不走的,不是她多心,这个莫氏并不是个手短的人。
沈府因为富足,在族中有地位,族中要办些什么,采买什么,无论何事,族长和长老都喜欢拉着沈府出资,沈茂大方,也不在乎这些,一族人中自己富裕些,照顾是应当的。而这个莫氏是族长的长媳,也是商户出身的,但是比起沈家来差得太远。她是个厉害的,进门之后肚子就争气,四年生了三个儿子,家中的两个小妾被她收拾的跟奴婢没有区别,生了两个庶女外,只要是生的儿子,就会无缘无故的夭折。早两年的时候,见沈茂迟迟没有儿子,还动起了将自己家小儿子过继过来的心思,她那儿子那时十三岁都没满,一屋子的丫鬟各个都睡遍了,每日里花天酒地,是扬州出名的混蛋,且不说谢氏不会要过继,即便是过继也不要个这样的败家子。
就因为这事,她和谢氏还红了脸,背地里曾经诅咒过谢氏一辈子生不出儿子,孤独终老。当初沈茂带了苏眉回来的时候,她还偷笑了半日,谁料昨儿个晚上得了消息,说是谢氏有了身子,心里顿时一阵失落,却又打起了另外的小算盘来了。
今儿个又欢喜的过来,面上是看不出两人红过脸的痕迹,肯定是没啥好事。
她捂着嘴夸张的笑得往后靠了靠身子,道:“我一瞧便知道是你调教的好,想着你是书香名门的大家闺秀,便是丫鬟都带着一阵子书卷气,哪像我,地地道道的商贾出身,除了会打算盘看看账本什么也不会。”
这一顿高帽子戴下来,李嬷嬷警戒了起来,就连谢氏也知道她后头肯定是有话要说,不咸不淡的道:“三十六行,行行都有能手,我瞧她们也是不错的。”
顺着这个话头,莫氏就接了上去,拉着那几个年轻姑娘里的打扮的最光鲜的两个出来,“还不给堂嫂子请安。”
那两个姑娘一起拜见了谢氏,谢氏看着她们一身的打扮,那衣服都是簇新的,一点儿褶皱都没有,想来都是今日特意换上来的,脸上扑着细粉,也就是十五岁的样子。
“起来吧。”谢氏看她们低眉垂眼的样子就知道平日里莫氏将她们收拾的厉害,今儿个让她们来,肯定没好事。
果然,莫氏下一句便将目的冒了出来,“你看看她们,平日里见个人头都抬不起来,太没见过世面,比起云卿,那可差的不是一点半点,我在想,你刚好有了身子,身边也需要人照顾,翡翠琥珀虽然能干,总有看不到的地方,不如就让她们留在你身边,她们虽是愚笨,也还会做事,顺便也好在你身边学着点大家闺秀的气质,你看如何?”
这一番话表面听起来是好听,可是说完后,那两个庶女脸就红了,云卿注意到她们两人手是紧紧握着的,虽然面色平静,可眼底带着一种绝望。
当然绝望了,十五岁,刚刚花开的年纪,应该是相上一门人家,准备婚嫁的年龄了,被嫡母莫氏却送到谢氏的身边,说是放在身边学东西,实际上就是让谢氏当作丫鬟使,然后找个机会上了沈茂的床,到时候莫氏凭着族长长媳的身份,让沈茂纳了她们做姨娘。
这可是一点都不拐弯,明目张胆的就想塞人在谢氏的身边,谢氏才查出怀孕的第二天,就有人怕沈茂一个人在床上睡得太寂寞了,这些人是不是也把主意打的太好了?!
云卿看着谢氏的面色有些沉了下去,知道她必定是生了气,可是自己的辈分摆在这里,母亲房中的事她在族中人这里Сhā嘴于理不合,便看向站在一旁的李嬷嬷。
李嬷嬷会意,对着莫氏笑道:“瞧您这话说的,奴婢在一旁听着就有忍不住说一句话了。莫说您是夫人的堂舅母,您的女儿和夫人就是姐妹,这哪里有将自家妹妹送到姐姐身边伺候的,这知道的人晓得,您是对女儿好,为了她以后着想,要是不知道的,那岂不是要说您将女儿送到沈府来为奴为婢了,传出去咱们沈府的名声还是其次,您一直是大方明理的,若为了这么个小事,让族长难做倒还不好了。”
谢氏很满意李嬷嬷将这通话说出来,自己也接着道:“是啊,我如今身子重,整天又疲乏的很,若是让她们在一旁看到,那倒显得我这个堂姐懒了,我可万万不想在她们面前丢了脸啊。”
李嬷嬷的话简直就差没直接说“你送庶女过来做姨娘,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要是让族中人知道了,看族长的脸往哪搁!”这句话了。
莫氏的脸就有些不好看,很显然谢氏是拒绝了她的打算,不由的心里有些愤愤的,笑僵了几分,又不甘心的说了句,“你身边没人伺候总是不方便的……”
“哪里,老爷说了,若是没人,就让外面牙行挑人过来,那里什么样的都有,多谢舅母关心了。”谢氏这次却是说在了前头,将莫氏的话就这么拦了下来。
她和沈茂这两个月的甜蜜期还在心头徘徊了,这些人就要来给她放两个刺,心头不禁有些厌恶。
莫氏也听出谢氏的意思了,若是谢氏怀孕真要给沈茂找丫鬟,牙行里什么样的没有,干嘛要找你这种背后有靠山的!
谢氏又不傻,有一个水姨娘府中就够烦了,还加有族长做靠山的姨娘,她看着不更堵心!
见莫氏出山都败了,其他那些带着女儿来的也不提这事,和着一些话又说了几句,谢氏面上露出了疲乏的神色,她们懂意的站起来告退。
谢氏早就想她们走了,假意挽留了几句,便对着云卿道:“你帮娘送一下诸位长辈。”
云卿连忙应了,便起身将她们一路送出了谢氏的院子,穿过回廊,秘道,一直送到了垂花门前,看着这些不怀好意的人走远了,才转身回了谢氏的院子。
此时谢氏的院子里却来了几个管事的妈妈,正在向谢氏说着今日要做的事情,一个在说昨儿个老爷说加新衣裳的事情,另外一个是询问柳老夫人下个月生辰的备礼,云卿静静的坐在一旁,听着谢氏吩咐这些事务,待一一处理完了之后,她的面上露出了倦色。
李嬷嬷给她端来了补气的粥,喂她吃了两口,却不想干喝下去还没一会,她又开始干呕了起来,刚才喝的粥等于没吃,面色纸白纸白的。
翡翠倒了水给她漱口,小丫鬟将污物抬下去清理了,李嬷嬷看着她的模样,心疼道:“夫人,你这一胎可比怀小姐的时候难多了,如今你吃也吃不好,这前三个月是最为重要的,你要好好保养才是,这府中的事务要分担一些出去才是,否则身体哪里受得了。”
谢氏是有过一胎的人,也知道这一胎是折磨了点,可是这府中,老夫人身体不大好,其他的姨娘又不大合适管家,并不是说分担就能分担出去的,她想了想,最后开口道:“我昨晚也在想这事,可是府中如今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当的了这个家,那些姨娘很多事又做不了主,想来想去,倒是一个人合适,素玲以前也是做过当家主母的,她在府中看着,应该没什么问题。”
云卿闻言一惊,这不是刚将这尊瘟神请走,母亲又想将她喊回来,李嬷嬷和她也有同样的想法,想起谢姨妈那些个做法,委婉道:“夫人,说起来,谢姨妈她的身份还是合理的,只是身上还带着重孝,奴婢觉得,这一胎来的不易,该忌讳的地方还是得忌讳的。”
闻言,谢氏也点点头,十三年后,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可要多注意些,“可是这一时半会,也想不到何人合适。”
“娘,女儿这么大一个人坐在这里,你可都看不见啊!”一直在旁静坐着的云卿此时开口道。
谢氏一愕,转头看着女儿,脸上带着笑道:“云卿,你刚才说的可是想要主持中馈?”
望着她脸上惊讶的表情,云卿心内叹了口气,也知道以前的自己对这些是一点都不感兴趣的,虽然重生了半年,也没有接手过家中事务,娘惊讶也是正常的。
“娘你不要惊讶,如今女儿也有十三岁了,再过两年就要及笄,也不算小了,这些年看着娘处理事情,也会上一点,若是有不懂的,大可以再来向你讨教,这次你出门,女儿在李嬷嬷身边也学了不少的东西呢。”
李嬷嬷这两个月处理家中事务的时候,云卿有跟在旁边,有时候还能提出自己的意见,她也觉得姑娘家十三岁是要学习管理家中中馈的事务,便赞同道:“夫人,姑娘说的也是,她如今年岁不算小,再过几年就得出阁了,如今学着管理中馈,日后嫁出去后才能管理好一切,不让人小瞧了去。”
谢氏本是有些犹豫的,毕竟管理家中的事务并不是一件小事,可听到李嬷嬷的话后,又觉得有理,她想了想,问道:“那你白日还要上学,怎么处理?”
看她的意思是同意了,云卿立即道:“每日的事情都是在清晨处理,处理完后,再上学也不会迟,再说每五日就有两天休息,也不会太忙,这不,还有李嬷嬷在身边帮忙吗?”
见如此,谢氏也不反对了,点头应了下来,到了晚上的时候,她便将这件事与沈茂说了,沈茂当即就挑着眉道:“这可是长大了,以前她还说这些是杂事俗物,这半年一下子懂事了,倒让我觉得有些措手不及啊。”
谢氏心中也有如此感叹,看来经历了齐家的事情后,女儿的心性改变了,“她愿意学着,妾身自然是愿意的,若不然的话,嫁出去后当家的时候就会分外难过了。”
“也是,咱们家的女儿这样聪慧,你不知道啊,那个如善堂的点子我跟下面的管事一说,个个都说绝妙,生意上的事她都能想好,家中的事务她必定做的好的,你且让她去做,一些方面多提点她就行了。”沈茂很是得意,春风吹上眉梢,掩不住的开心。如善堂的地址也定好了,教习夫子也请了,就等选个好时辰正式让它开张了。对于他来说,最近喜事可真不是一般的多。
却说莫氏从沈府回去了之后,将两个庶女带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当着噼里啪啦的就一顿骂了下去,“看你们两个木头,带着你们出去应酬,一句话都不晓得说,送上门给你们穿金戴银的好机会都不好好把握着,亏我一人在那里说的口都干了,你们吱都不知道吱一声!”
那两个庶女哪里敢出声,就垂着头,木然的等着她骂。
莫氏心里是越想越不舒服,谢氏肚子里有了沈茂还不是要去找其他人睡,这几年沈府也少添姨娘,来了个苏眉,也是有身子的,她好好的将自己闺女送过去,竟然挡了回来,难道外头那些比这些知根知底的好?又看着那两个庶女苦着脸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一个个哭丧着做什么,我还没死呢!”
过了一会,沈平回来了,看到站在房中的两个庶女,随口问道:“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你那个堂兄沈茂,仗着家中富裕,今儿个我带着两个女儿上门去拜见,哪晓得谢氏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就将我这么打发了出来!也不看看他如今的富贵,没有族里面的庇佑怎么可能得到,一点儿都不挂念着我们这些族里的人,真是让人不耻!”莫氏这一圈话说的那叫一个顺溜,完全是身临其境的愤怒。
沈平听后,眉头带着阴沉,眸中闪过一道犀利的锐光,过了一会,才道:“风水轮流转,谁知道最后笑的人是谁呢。”
莫氏哼了一声,“那倒是,我就看着什么时候他家里倒霉!”谢氏如今才怀孕了一个月就神气,有什么好神气的,生的下儿子再说吧!
莫氏是动了往沈府塞人的心思,而谢姨妈听到谢氏怀孕后,动的就是另外一番心思了,她同样也想到了沈府如今需要帮忙处理府中中馈的人,料想也没有人比她更合适了。在她的眼里,沈府就是一个闪闪发光的大金锭,她只要带着小锤子在上面敲下一块来,必定会发了财。
上一世的时候,她进了沈府,借着和谢氏亲近,老夫人帮她,也是分走了不少管家的权利,利用手中管家职权的便利,刮了不少的油水去,还苛待下人,将沈府好好的口碑弄得到处都是怨声。今世她开始没拿到这个机会,如今听到谢氏怀孕这样的好事,哪里还会放过?
第二天就巴巴的上门,打着看望谢氏的旗帜,进去随便问了几句后,一点都不遮蔽的开口道:“姐姐,看你这才怀了身子一个月不到,人就憔悴了许多,我也是怀过紫儿的,知道做孕妇的人不容易,白日里吃不下,夜晚里睡不好。”
谢氏颇有同感道:“妹妹说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这一胎格外不安稳。”
“就是啊,咱们年纪不小了,怀上一个不容易,若是不多注意,那可是很危险的,你现在还是一个月,往后身子越来越重,府中的事如何处理得了啊,还不劳心烦神的日夜难安,见你如此,妹妹实在是放心不下,要不你就将一部分给我分担了,虽说沈府比韦家人多了些,但是处理起来都是一样的。”
若是早一点来,也许谢氏还会考虑下,现在她自然是想起李嬷嬷的话,便笑道:“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你来迟了。”
谢姨妈一听这是拒绝的意思,面上的笑就淡了几分,“难道还有比我更适合的人吗?”
“昨儿个老爷说了,云卿的年岁也不小了,该学习学习掌管中馈事务,正巧这是个机会,便决定让她理事了。”谢氏微笑道。
“她?她一个丫头,懂得什么东西!这府中上上下下的一切,她懂吗?她管的了吗?你去告诉她,若是她有心学,就跟在我身边看看行了。”谢姨妈不以为然道。
李嬷嬷听了心内不喜,在一旁开口道:“大小姐年纪也不算小了,十三岁完全可以学这些东西了,再者她是府中正正经经的小姐,她是再适合不过的人,若是她都管不了,那奴婢还真不知道谁能管的了了。”
谢姨妈被一这番话刺的面上讪讪的,见谢氏也没有要她帮忙的意思,心内不甘,哼道:“你就是舍不得,将我赶了出去,如今又怕我占了你家的便宜,你就看吧,看她管不管得了,到时候出了岔子,你小心气的肚子疼!”
甩下这么句话后,谢姨妈往外头走了出去,在心内诅咒谢氏的胎最好马上流了。
谢氏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云卿得知这件事后,吩咐日后谢姨妈若没什么重大事情,就把她拦下,不让她进院子里,这个人的嘴实在是太没有遮拦了。而她也更加下定决心,要管理好家事,让谢氏安安心心的养胎。
上一世她完全不懂这些,直到要出嫁的那前两个月,谢氏从匆匆忙忙的教了她一些东西,到了永毅侯府后,里面的人际关系复杂,人员众多,她处理起来总是力不从心,那时候也是韦凝紫一直在旁边指导她处理事情,虽然每次都能将问题处理完,但是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候似乎府中的人更信服的是侧夫人韦凝紫,而不是她这个正室。
所以说起来,她其实并没有多少实际的经验,统共也不会超过一年的管家时间,可是那时候也是她根本就无心学习管理中馈,如今她是有心要学,自然是用心用力的去看,去揣摩,发现其实管起一个家来,学问其实比她想象的要多多了。
这一个月她还不是完全上手,谢氏和李嬷嬷还是从旁指导着,渐渐的越来越熟练,而此时,也快到柳老夫人的寿宴了。
她刚处理了一堆的事情,回到院中,却看到流翠满脸铁青的拿着一件破了的衣裳走进来,摆在了她的面前。
云卿一看,那正是她昨日穿过的妃红色绣金丝牡丹齐腰儒裙,那牡丹开放得金蕊上,拉开了一个口子,脸不由的就沉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今晨的时候奴婢拿给下面的小丫鬟,让她们将小姐的这条裙子洗了,谁知道那个洗衣服的小丫鬟的洗衣板上怎么多了个刺,将这衣裙洗烂了。”流翠心里骂那个小丫鬟真是不小心,这条儒裙是夫人亲自去给小姐定制的裙子,小姐向来宝贝,这一下勾得烂了,可该怎么办啊。
洗衣板上竟然有刺?云卿接过裙子放在手中看了看,这条裙子下摆几乎全部是用刺绣功夫绣成的,光是这上面的牡丹就花费了绣娘半年的功夫,还不说其他枝叶,出彩的地方也是这牡丹,如今挂坏了,就整条浪费了。这裙子不仅价值高,也是谢氏送给云卿的十二岁礼物。
流翠拉着裙子看了一下,皱眉道:“小姐,上回你从夫人那要来的雪兰,她不是绣工好吗?要不要让她来试试。”
这可真是巧了,云卿提着那条裙子,嘴角微微勾起,她的院子里,按照规矩两个大丫鬟流翠和采青已经齐了,四个二等丫鬟,却只有青莲和问儿,还差两个名额,这也是云卿的一种做法,空出个位置,让下面的小丫鬟有点想头,看的到升等的前途,做事更加卖力。
如今这雪兰可不是卖力到了她面前了,院子里数雪兰的绣工最好,一旦这裙子被勾破了,自然会想起她来。到时候她就有到云卿面前露脸的机会,补好裙子说不定云卿就升她做了二等丫鬟了。
她正好想那雪兰混在小丫鬟中间,她也不好管,如今有个机会,将雪兰放在自己眼皮子下面,她倒是更有机会好好观察。
她用手摸了摸被勾破的地方,眼底漫着冷气,这等心机的确是很厉害,不过却是损人不利己的那种阴毒心思。若不是她重生一世,看透了其中的缘由,将这条裙子勾破了的小丫鬟肯定会没什么好果子吃,看来即便是再来一世,雪兰的心还是没有变化,一心往上走,不择手段,不顾人情。
她将裙子又拿给流翠,转过身坐到了罗汉床上,问道:“洗破这裙子的小丫鬟是谁?”
流翠顿了顿,抬头看着云卿道:“是飞丹。”
有意思,和她想的一样。飞丹可是当初她从老夫人那特意保来的,归雁阁里谁都知道,飞丹只要表现好,升上二等丫鬟绝对没有问题,雪兰这是打算一箭双雕,将飞丹这个潜在的威胁除掉吗?
既然她想出头,云卿打算好好的帮她一把,这个宅院里,会玩心计的可不止她一个人,莫要把其他的人都当成了傻子。
微微一笑,道:“你将这裙子拿过去给雪兰,让她补好了,等送来之后就升她做二等丫鬟,然后再去告诉飞丹,那洗衣板上的刺,不是无缘无故的来的。”
027遇安冰山,云卿要做继室?
这天是柳老夫人的寿宴,沈茂,谢氏和云卿,还有老夫人都一起去了柳府。
虽然不是大寿,柳家依旧是办的场面很大,自从出了柳易青的事情之后,柳家在扬州很是没有脸面,几乎大半年没有参加扬州的各种聚会,想借着这次将柳易青丢出的脸面捡起来。
待到了门前的时候,便看到柳大夫人田氏正领着柳二夫人以及柳易月和柳易心在门前迎接各方的客人。待看到沈府一家人的时候,忙上前来,首先对着老夫人行了礼,然后吩咐人将她们带了进去。
女眷当然是和男眷分开的,到了里面,柳老夫人正坐在上面,穿着暗红色的万福暗纹镶银边长褙子,系着棕色的马面裙,一看到沈老夫人便笑道:“你可是来了,我在这看了许久了呢,想着你从京城里回来,很久没见了。”
沈老夫人自然也会说这些客套话,应了几句后,又来了客人便让人将贺礼单送了上去,柳老夫人略微一扫前头的那些礼物,脸上的笑意就越发的明显,招呼了谢氏和云卿坐下。
知府夫人今日也受邀前来,云卿见她在,自然的就看安雪莹的身影,却没有发现,还是知府夫人知道她们关系好,告诉她昨儿个雪莹受了寒气,还躺在床上的,所以便没有来参加了。得知雪莹病了,云卿心内担忧,问了几句后确认无事,这才随着谢氏坐到了早就安排的位置上去。
到了开宴席的时候,一干人进来拜寿,柳易阳看到云卿,眼底闪过一丝惊艳,这小表妹是见一回变一回,越变越好看了,便借着上前和谢氏说话的机会,和云卿也见机搭讪了几句。
“表妹许久未见,可是女大十八变,越来越出众了。”柳易阳转头望着云卿。
“表哥谬赞了。”他云卿是没什么心思理的,再说说自家表妹越来越好看其实是不妥的,这种话略微显得有些轻浮了,就是谢氏也显得不大高兴。
柳易阳一点都不在乎云卿的态度,站在那依旧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云卿见他说的起劲,懒得理他了,目光落到了黄氏身上,距离上次见她又有一个月了,黄氏似乎和云卿投缘,偶尔也邀云卿到她这边来玩。如今看她比上次又瘦了,几乎是瘦的不成样子,虚弱的站不稳,由丫鬟扶着来拜寿,略微行礼就坐到了一边。可是目光却还是在往柳易阳那边瞟。
都这幅模样了,还总盯着自己的相公,这个表嫂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过遇见了,总要说两句客套话的,云卿便行礼问道:“怎么不见远哥儿呢?”她来黄氏这儿的原因,也是因为远哥儿,那孩子的模样乖巧,结合了父母的所有优点,云卿看了就觉得很喜欢。
黄氏听她问远哥儿的事,眼底划过一道光芒,声音轻细,若一缕游丝般,道:“|乳娘带着他在玩呢,调皮的紧,不肯到这边人多的地方来,给老夫人请了安就喊着要出去玩,|乳娘就抱了他出去。”
她说这么几句话,中间停了两次,似乎很辛苦的样子,云卿也不好拉着她聊,不过一会,丫鬟便扶着她先下去了,想必老夫人也是不喜欢一个病怏怏要死的人在自己寿宴上出现。
没有安雪莹在,其他的人云卿也不大想搭理,趁着她们一屋子人在说话的时候,退了出去,想要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坐着休息一会儿。
她走到一处树荫下,寻了块干净的地方就要坐下来,却听后头传来脚步声,抬头看去,却是一个仆妇打扮的人在这园子里绕来绕去的,满脸焦急的模样。
她见到云卿后,就急急的行了个礼,然后说道:“表小姐,你到这儿之后,可是有看到远哥儿?”
“远哥儿不见了?”云卿听她说话,面上露出了一丝凝重,今儿个来的客人也多,他们各自又带了仆人,若是混进了什么人,将远哥儿掳走了,那可怎么办?
|乳娘面上也是急的不行,都要带上了哭声:“远哥儿要玩躲猫猫,奴婢想着在小花圃里不大,也没事,就和他玩,谁知道,一会儿以后,轮到远哥儿藏起来,奴婢转过来数了十下,就怎么都找不到远哥儿了,翻遍了整个小花圃都没看到他!”
这可是黄氏的心肝肉儿,要是丢了,那等于直接要了她的命,云卿忙道:“你往那头,我往这头去,你再悄悄的吩咐些人,在花园里静静的找着,切莫要惊动了其他人。”今儿个可是柳老夫人的寿宴,若是先把事情嚷开了,不止柳老夫人心里会不痛快,就连那些来参加寿宴的人儿也会不舒服的。
|乳娘和云卿打过几次交道,知道她喜欢远哥儿的,立即点头道:“好,好,多谢表小姐了。”
云卿当即也不废话,绕着花园的路就开始走了,柳府的花园占地也不算小,这倒没什么,关键是远哥儿一个四岁还没到的小孩子,若是真心想要躲藏,很多地方他都可以钻进去的,所以云卿一路非常认真的在寻找,高一点的草丛,密一些的花圃,大一点的假山,她都去看过,直到快到回廊的一个假山后面,她才发现了穿着红色小褂子,正蹲在那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的远哥儿。
小家伙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云卿一路看来,是急的不行,开口道:“远哥儿,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让姑姑好一通找!”
这么说话语气有一点的重,远哥儿不知道怎么平时对他温柔的姑姑怎么看起来有点凶,立即瘪了嘴,嘟起粉嫩的唇,哭了起来,“咕咕咕咕咕咕好凶噢……”
他的声音细细嫩嫩的,好像糯米年糕一样,带着小孩子的天真,因为边哭边说话,口齿不清楚,姑姑两个字被他喊得好像鸟在叫一样,云卿顿时被他弄的感觉自己好像犯罪了一般,连忙蹲下来,掏出帕子去擦他的脸,“远哥儿不哭不哭,姑姑没有凶你,姑姑最喜欢远哥儿了,怎么会凶你呢,来,姑姑抱。”
远哥儿这次似乎特别伤心,瘪瘪嘴,不接受解释,“不要姑姑抱,姑姑凶。”
哎哟,这还记恨上了啊,云卿顿时又觉得好笑,想了想,从荷包里翻出了糖出来,这还是因为铭儿爱吃,她刚才看到这桂花糖不错,拿了两颗,现在可派上大用场了。
将黄亮的糖放到远哥儿的面前,云卿哄道:“远哥儿看,姑姑这儿有糖吃哦,你不哭了,姑姑就拿给你吃。”
面对美糖的诱惑,远哥儿定了一会神,圆圆的眼睛在糖上面溜了一圈,小手将糖接了过来拽在手心,然后接着哇哇大哭。
云卿:“……”对于这种小孩子的无赖,她还真是没有办法,只好将那条沾满了远哥儿的眼泪鼻涕的帕子拿起来,柔声道:“远哥儿不要哭了,看姑姑给你变戏法。”
一听有戏法,远哥儿抽了抽鼻子,长大了眼睛看着云卿,云卿拿着那有鼻涕的帕子在远哥儿面前抖了抖,“你看这是什么?”
“手帕。”远哥儿稚声稚气的回答。
“远哥儿好聪明哦,你看姑姑将帕子变成小老鼠哦。”她拿起手绢一叠,折成三角形,然后飞快的左右折到中间,再卷好,塞上角,将手绢翻了出两个角,将其中的一个角系好,再拉另一头当尾巴,那粉色的帕子马上就变成了一只小老鼠。
“你看,这是不是小老鼠啊?”将这个成品的粉老鼠放在手心,云卿挑眉哄道,她这可不容易啊,小时候玩的东西基本都要忘了,幸亏她还记得叠这个。
“那姑姑还会叠兔子吗?”小孩子思想简单,被云卿带着忘记了开始的事情,定定的看着那神奇的帕子,提出了要求。
“太容易了,看姑姑的。”只看云卿巧手一变,将帕子几叠几折,那只粉老鼠马上变成了粉兔子,摊在了远哥儿的手心里。
远哥儿眨巴眨巴眼睛,然后抬头道:“姑姑,小老鼠去哪了?”
云卿看着他婴儿肥肥的脸蛋,天真的样子,不禁的笑了起来。
阳光穿透假山的拦截,从另一面照了进来,树影下的女子侧面柔和美好如一副画,她的眼睛微微上挑,因为笑开了怀而斜飞得更加明显,鼻梁因为笑而有些浅浅的皱起,给她这张妍美的脸带上了一丝孩子气,眉梢如同缀上了金光点点,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安初阳站在假山后,看着她的笑靥,目光落到远哥儿手中的粉色小兔子上,手指收紧。
骨节发出的轻微咔嚓声,让云卿从笑中侧过头来,望见了树丛后方,穿着一袭墨蓝色绣金丝云纹圆领长袍的安初阳。
这个人什么时候出现在此处的?她将远哥儿的小手牵了起来,客气的问道:“安公子。”
虽然语气客气,嘴角依旧是带着笑容,可是安初阳可以看出她的笑和刚才对着远哥儿的笑容有着极大的区别,现在的样子,和外头那些千金一般,戴着一层假面具,温柔却难以靠近。
云卿能感觉到他身上又散发出一层冷冷的寒气了,虽说安初阳何时都是冷漠的像冰,可是这样的寒气还是少见的。
“那个兔子,送给我。”他的话干干的,不算是命令,可听起来也没恳求的意思,大概是人太冷了。
云卿一抬头,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话,看了一眼满脸无表情的安初阳,再看了看远哥儿手中那个手帕兔子,不太确定道:“你要的是这个?”
不等安初阳开口,远哥儿拽紧了手中的新玩意,口中因为含着桂花糖而变得模糊不清的发音:“不啊抢偶的吐自。”(不要抢我的兔子)
安初阳微微蹙起的眉头让云卿知道他的确是想要这个,不免有些不悦道:“安公子可知道一只兔子事小,若要让人看到那是我的帕子,只怕对你的名誉不好。”
安初阳面上这才露出一愣的表情,看了看那只兔子,眉头皱了起来,他刚才只是要这个东西,倒是忘记手帕是她的贴身物品了。
“对不起。”
这种东西对姑娘的名誉十分重要,也怪不得云卿要这么尖锐的说话了,可是云卿也没想到安初阳会这么自然的就将道歉的话说了出来。
不禁的抬眼紧紧盯着他棱角分明的脸,他的皮肤是接近古铜色的,这大概和他喜欢骑马打猎有关系,眉毛浓烈显得男人味十足,却有一双稍显柔和的眼睛,若是不看那冷冰冰的脸色,单单望着这双眼睛,感觉他一定是个很温和的人,两颗眼珠子黑的很纯粹,很澄澈,里面倒影出她的样子,很清晰。
这样的人,一般心地都不阴毒,云卿这样想,刚才安初阳要兔子的时候,也许是一时没有想到那是她的手帕。
她微微一笑,“怎么安公子没有在前面和他们一起呢?”这个时候前面应该正有节目,那些公子哥也会在一起斗鸟喝酒的。
安初阳被她的目光看的有几分不自在,那样的眼神,带着打量,又没有其他的成分在其中,他略微转了视线,目光落到一旁绽开的美人蕉上,竟觉得那火红的花儿没有她的裙角来的吸引人。
“没意思。”云卿做好了被无视的准备,却得到了安初阳的回答,不过还是他一贯的作风,字少话短。
远哥儿见没人来抢他的小兔子,放下心来了,大概是玩的也累了,抬着小脑袋道:“姑姑,我饿了。”
云卿笑道:“姑姑就带你过去。”她对着安初阳福了福身子道:“我还要将远哥儿送到她|乳母身边,先告辞了。”
不知怎么,安初阳抬起头往不远处看了一眼,又看着云卿望向远哥儿疼爱的眼神,薄唇吐出一句话道:“刚才一个穿着湖蓝色褙子的妇人一直跟在你后面。”
他是因为不喜欢和那些公子一起才到后花园来走走的,绕了一圈后,发现有一个妇人偷偷摸摸的跟在人后面,他瞧着身影有些像云卿,怕有什么意外,便跟了上来,哪知道那妇人躲在一旁看到云卿找到小男孩后,就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
穿湖蓝色褙子的妇人?她脑中浮现的是远哥儿|乳母的身影,暗暗皱了下眉,不再做声,抱起他往黄氏的院子走去。
黄氏居住在柳府的西府,从后花园穿过去后,就到了她居住的落雨居。因为今日是柳老夫人的寿宴,人手都在前头去忙,黄氏的院子里略显得清静,只有贴身伺候的大丫鬟螺丝在身边。
看到云卿来了之后,仿若早就知道她会来一般,迎着她进去了。
屋中依旧是浓浓的药味,黄氏靠在床头,一身瘦骨嶙峋,穿着白色的中衣让人感觉透出一股萧瑟的病弱,云卿看着全身都有些不自在。
黄氏见她进来,病怏怏的脸上带上了一抹笑,“你怎么来了?”
没看到|乳母在黄氏这里,云卿心头虽有疑问,但是送到黄氏这个亲娘手中,也更放心,便将怀里的远哥儿要放下来,谁知道螺丝一过来接,远哥儿就哼哼的哭,他刚才估计是累了,趴在云卿的胸口已经眯眼睡了,小手一只手紧紧的抓着云卿叠的兔子,另一只抓紧了云卿的领口。
黄氏满脸歉意道:“这孩子睡觉就是爱拽着东西,好像生怕别人给他丢了一般。”
她说着,脸色就有点黯然,云卿是知道她身体情况的,真是一日不如一日,知道她是想着要和远哥儿分离的事,便示意螺丝别接了,抱着远哥儿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表嫂还是把心放宽些,别想太多了,忧心加重病情。”
黄氏笑道:“还是你心好,月儿,心儿,都没你这么有耐心,真是人美,心肠也美,难怪远哥儿特别喜欢你。”
“远哥儿性子活泼可爱,谁见了都会喜欢的,更何况我是他表姑,偏爱一些也是难免的。”黄氏刚才一顿夸下来,云卿都有些羞赧了,她望着怀中吧唧嘴的远哥儿,凤眸里流露出一丝疼惜,她没有过孩子,也不是对孩子特别喜欢的那种,只是看到远哥儿就不由的会想起他上一世所落得得悲惨命运,莫名将这个小娃娃和自己的前世联系在了一起。再者远哥儿却是长得逗人喜爱,又是自家的晚辈,云卿当然是喜爱了。
黄氏看着云卿的眼神,眼底流露出一丝高兴的色泽,显得两眼很亮,“不是的,远哥儿对其他人不会这样。”除了黄氏和|乳娘,其实远哥儿很难在别人的怀中睡着的。
她看着云卿怀中熟睡的儿子,和云卿脸上发自内心的疼爱,眼里浮上了一层喜哀交错的神色,由螺丝扶着她坐起来,重复道:“我看的出,你也是真心喜欢远哥儿的,别的人只怕是没有那个耐心陪着小孩子哭闹的。”
云卿抬头看她泛着奇异光彩的眼,顺着视线又像是在看她,不觉有些奇怪,若是看着远哥儿还是正常的,可看她就有点奇怪了?
黄氏猛烈的咳了几声,螺丝道:“大少奶奶,奴婢在火上炖了雪梨冰一糖。表小姐,你也喝一碗吧。”
刚巧在席上的时候,云卿没什么胃口,口也有些干燥,便点头道:“也好。”
螺丝得了话,转身出去,过了一会,帘子掀起来,螺丝手中端了个红漆描金的方盘进来,上面放着两个官窑青花瓷碗,盛着的正是冰一糖雪一梨。她将左边的端给了云卿,然后再将另外一碗放在桌上,拿了个大背靠放在黄氏的后头,才将雪梨冰一糖端过来给她。
黄氏用勺子在碗中轻轻的搅合,看着云卿空不出手来,对着螺丝道:“还不快去将远哥儿接过来。”
因为远哥儿抓的紧,螺丝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他的小手指一根根扳开,云卿看着都有点心疼,转头对着黄氏道:“就让他再睡会吧。”
“不用了,让螺丝抱着吧,都是|乳娘惯的坏毛病。”
黄氏的语气是很轻松,可是云卿没有错过她眼底的心疼,她看了看螺丝,眉间带上了狐疑。
“表妹喝雪梨汤吧,这个最滋润心肺了。”黄氏笑着喊道。
云卿微微一笑,端起雪梨汤用白瓷勺了一勺,刚碰到嘴唇,那碗里散发出一种东西的味道,让她本来温柔含笑的双眸中闪过一抹厉色。余光瞥到黄氏期盼的目光,凤眸的凌厉如同针刺一般。
她垂了垂眼睫,微抿了一下勺子,动作慢且优雅。恰好此时远哥儿醒来,揉了揉眼睛看到云卿正在喝东西,挣扎了要过去,娇声唤道:“姑姑吃什么,我也要。”
云卿抬起头,面色柔和而靓丽,站起来一手接过伸出两只小短手要她抱的远哥儿,坐下将他放在腿上,“姑姑在喝雪梨汤哦,你要不要?”
“要!”远哥儿大声的回答,这娇嫩脆的声音,直将螺丝和黄氏两人的脸色弄的一变。
云卿微微一笑,从碗里舀了一勺出来,往远哥儿的口中喂,螺丝在一旁大声喊道:“表小姐,不要给远哥儿喝。”
停下喂食的手,云卿抬起玉芙蓉一般的脸蛋,菱唇带笑,凤眸里却环绕着森森的怒意,轻轻的开口道:“为何不可?”
“这……雪梨是凉性的,远哥儿喝了对身子不好。”螺丝顿了顿,开口道。
云卿天真的瞠大眼睛,蹙眉轻笑道:“螺丝,你这就不懂了,学院的医夫子可是说过了,雪梨虽寒,但是冰一糖是温性的,两者一起煮过后,便是温性事务,且冰一糖营养,小孩子喝了对身体好呢。”
她微微笑着,说不出的好看,拿着勺子就要喂给黄氏,那笑容在黄氏眼底,却比毒蛇还毒,她急的从塌上扑了过来,“不要给远哥儿喝,那会害死他的!”
“当咚”的一声,勺子撞击到碗里,发出清脆的声音,碗里淡黄|色的甜汤溅起了一桌的水,云卿将远哥儿抱着往螺丝的怀里一放,冷声道:“将远哥儿带出去!”
螺丝知道今日大少奶奶吩咐的事,表小姐肯定发现了,连忙接过远哥儿,走了出去,顺便将门也带上了。
因为刚才动作太大,黄氏趴在塌上,头发散乱,正在喘着粗气。
云卿这个时候的脸上却没有了半点的怜惜,凤眸里一片冷漠,定定的望着她,“表嫂刚才紧张什么,那汤我能喝,为什么远哥儿不能喝?!”
黄氏嗫嚅了嘴唇,脸色露出了凄苦的神色,看着云卿道:“不能喝,他还小,不能喝那个汤!”
“不是他还小,是因为他是你儿子,所以你害怕他喝了那个汤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而我,不过是一个远方的表妹而已,所以绝子汤这种东西,你可以毫不犹豫的端来给我喝!”云卿怒声道,若不是她跟着汶老太爷学医,这雪梨汤中所放的绝子药她根本就尝不出来。黄氏下在里面的分量极其微小,喝一次并没有事,可是若是长期喝下去,那么就会像这个药的名字一般,喝下这药的女子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怀孕生子了。
黄氏已经缓过气来了,她翻过身,因为激动而直起身子奋力的辩解道:“你不是喜欢远哥儿吗?远哥儿也喜欢你啊,到时候我去了,你就嫁到柳家来,这里是你的姑姥姥家,公公他又是知府同知,你嫁进来也不算辱没了!”
云卿突然觉得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她因为知晓前世的一切,所以对黄氏和远哥儿都是真心相待,远哥儿她也是真心疼爱的,可是她疼爱是疼爱,不代表她就要为了一个疼爱而嫁到柳家来为黄氏养儿子。也许在黄氏的心里,还觉得她嫁的不错,一个商户之女能嫁到柳家来,可是她却没有半点,没有丝毫的兴趣想要到这个地方来!谁说嫁到柳家就会幸福,是亲人又如何,柳易阳那个人,她前世不会嫁,今生更不会考虑。
她望着黄氏凄惨的脸,嘴角带着讽刺道:“我辱没不辱没不是你说了算,你也没有资格替我的一生做打算!你为了你自己的一己私欲,在汤中下绝子汤,可曾想过我不管是做继室还是嫁给别人,不能生孩子的事实会让我一生都在婆家抬不起头来!你什么都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看问题,还要装作是为我考虑,真是自私的让人觉得你可怕!”
黄氏内心在做出下绝子汤这个决定的时候,其实是很犹豫的,她喜欢云卿,喜欢她温柔,善良,随和,若是她没有病入膏肓,没有只有半年不到的就要撒手人寰,她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她看着云卿带着冷刺一般的眼神,心里各种滋味交杂,后悔,愤怒,哀伤,着急,懊恼都交织在了一起,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从她瘦到没有一丝肉的脸上滑落了下来,双手紧紧的抓着红色的锦被,大声哭道:“我也不想啊,我也不想啊,可是你知道吗?东院的那个女人就要生孩子了,他每天都在那边陪着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来我这里,连远哥儿都不怎么看,他说等我死了,就将那个女人扶正做正室,那个女人这个月已经来我这里挑衅了两次了,她天天咒我早一点死,最好带着远哥儿一起去死,若是不带远哥儿一起去,她到时候也会想办法折磨死他的!我没有办法了,我想给远哥儿找一个疼他的后妈啊……”
黄氏的泪水如同开了匣的潮水,哗啦啦的流着,她头猛烈的摇着,像是要宣泄什么,“柳易阳每次见到你,眼睛就会发亮,我知道他是喜欢上你了,可是沈府就你一个女儿,不可能会将你嫁给他做继室的,只有让你没有孩子生,你才会嫁到柳家来,才会疼我的远哥儿,将他视为己出……”
她哭的很激烈,那种悲恸的情绪即便是盛怒的云卿也能感受到,那是一个母亲强烈的爱意,她面无表情道:“你没有去找别的小姐试试吗?也有心肠好的小姐的。”虽然很少。
黄氏摇头,这次她摇的很慢,像是绝望了一般,“你不知道柳易阳这个人,长得一般姿色的他看不上,家世太差的老夫人也不会同意,那些稍许合适一些的,我也试探过她们,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是真心对远哥儿的,她们当着我的面是一回事,背着我却对远哥儿不理不睬,毫无耐心,她们不像你……”
她抬起头来看着云卿,“云卿,你骂我也好,怪我也好,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那个女人的肚子已经快生了,我也没有多少时间了,我是迫不得已的啊,她那种人,一定会对远哥儿下的了手的……”
看着眼神里透着期盼和绝望的黄氏,云卿在心内重重的叹了口气,从黄氏的角度来看,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远哥儿,她只想为儿子找一个疼爱他的后妈,可是云卿终究不是黄氏,她这一生也不是为了成就为一个伟大奉献的后母而来的。
善良是一个标准,可是善良不代表就要牺牲自己去成全别人,每个人只对一部分人善良,因为那些人是心中所在乎的。
坐在一旁,云卿端起已经半凉的茶水抿了一口,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嗓子,半垂着长睫道:“除了找一个疼爱远哥儿的后妈,你没有办法了吗?”
黄氏满面都是泪水,她用帕子擦了擦脸,声音带着哽咽,无奈的摇摇头道:“能想的办法我都想过了,我去了之后,柳易阳肯定是要新娶的,不管是升了那个女人的位分,还是新讨一个新夫人回来,我的远哥儿以后面对的都是危险。”扬州的合适的待嫁女她都查过了,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看着这个为儿子操碎了一颗心的女人,云卿抿了抿粉嫩的菱唇,水光在上面划出一道锋利的色泽,默默的颤动:“我有办法。”
028苏眉要生,妾室难产
黄氏听到她说有办法,眼底带着狐疑,开口道:“你有什么办法?”自从病了之后,她就一直在想柳易阳继室之事,不觉得有什么办法比云卿坐这个位置更合适了。
云卿站了起来,从红木圆形嵌大理石上的水果盆里拿出一个水果,放在手中,慢条斯理的剥道:“这种果子叫什么?”
见她问得问题和开始风马牛不相及,黄氏有些不舒服,可是想到开始所说的她有办法,便配合着道:“这是芒果,公公下属送来的,说是见得少,老夫人让人送了几个在我房里。”她如今病痛缠身,胃口不好,尝了一点也没有再吃。
云卿拿在手中掂了掂,唇角微勾,道:“这东西因为稀罕,所以才会有人送来给大表舅,若是一般的梨子苹果相信没人会特意送过来了的。”
黄氏隐约觉得她话中有话,可是却听不太明白,反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物以稀为贵,芒果少所以被人当宝,苹果多,所以人不在乎。”云卿将那黄|色的芒果在手心一转,又放回到水果盆中。
猛然听到这话,黄氏还怔了一怔,不知道云卿所说的办法和水果有什么关系,直到外头传来远哥儿咯咯的笑声,才领悟了过来。
那个女人之所以敢嚣张的在她面前狂言的原因是知道她要死了,而她肚子里面还有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也同样是柳易阳的,所以那个女人敢说等她上来就要弄死远哥儿,因为远哥儿威胁到她儿子的地位。
而柳易阳也如此不在乎远哥儿的原因也在此,就算远哥儿没了,他还可以找很多的女儿再为他生孩子,将来娶的继室可以,纳的妾室也可以,在他眼中,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人只有宝贵得不到的东西,子嗣也是,若是柳易阳以后没有其他的儿子,只有远哥儿这一个,那他就只有好好疼爱这唯一的一个了。
可是这种办法……黄氏抬起头来,两手握紧,瘦如竹节的指骨因为用力而凸的更加厉害,“你是说,让我给柳易阳下药,让他以后都不能再生育?”
云卿立在屋中,背对着门的方向,她的面容在阴影里看的不太明确,“我什么都没说,只是觉得芒果少见。”
她不至于傻到这种地步,说出让柳易阳绝种的话来让人抓住把柄,黄氏算不得坏人,也不是什么好人,这种人平日里是没什么,一旦关于儿子的事,必然是狠得下心来的。
若是今日她直说了,日后发生什么变故,赖到她的头上怎么办?只是自古以来女人蠢得不可救药的就是这点,总想着去防范女人,认为女人是自己最大的敌人,殊不知后院的争斗都是由于男人而起的,只要男人有这个心,你费尽心力防的了家里,也管不了他在外头做什么,那胭脂巷里愿意攀附的美人多的数不胜数,防不胜防。
黄氏知道她的意思便是如此,可是这种想法实在是太大胆了,“我要是给他下了药,以后他不是再不能生育了?若是他知道了,迁怒远哥儿怎么办?那他以后再没有子嗣了……”
云卿抬眸望着她,以前看着她的时候,云卿总觉得这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可是今日她的所作所为却让云卿再也激不起一丁点的同情心,若是说这个办法是为了她而说,倒不如说是为了远哥儿。
可是她都说到了这里,黄氏还在这里担心柳易阳以后有没有子嗣,黄氏都是要死的人了,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人死一切都灭了,到了这个地步,还去挂念那个男人,有什么意思。
给她下绝子汤的时候怎么又没有想想她的处境呢,为了一个花天酒地,薄情寡义的老公,倒是犹犹豫豫的。
这种女人实在是不值得同情,若不是为了远哥儿,她一句话都不会多说,早就摔门而去了。
门敲了三声后,螺丝抱着闹嚷着要娘的远哥儿进来,黄氏犹豫的神色立即带上了满满的心疼,抱着远哥儿在怀里,在小脸上亲了几亲,儿子这么小年纪,她就要去了,这以后怎么办啊。
远哥儿拿着手在她胸口扑了几扑,黄氏抓着他的手握在手中,却摸到了柔软的一团,立即将那一团东西从远哥儿手中抠了出来,放在被子底下。
云卿将她的举动看的清清楚楚,顿时觉得这种人实在没有意思,凤眸里蕴着一丝光线,开口道:“表嫂身子不好,好好休息吧。”
黄氏听了她的话,干瘦的面上露出一丝笑容,将远哥儿放在腿上,点头道:“今日多亏了你,不然的话远哥儿还不知道要在那躲多久呢。”
到了这个时候黄氏还想拉近她和远哥儿的关系,实在是不想和这种愚蠢的女人再多说话,云卿走到她面前,一字一句道:“表嫂,不知道你觉得我太傻,还是你自以为太聪明,今天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你让|乳母将远哥儿带到假山后,然后引我过去,目的就是试探我背着你的时候,对远哥儿还好不好,本来碍于两家是亲戚,我不想将这件事说穿了。如今,你自己非要扯破这层脸面,那就别怪我了。”
自安初阳说出有一个妇人偷偷跟在她后头,她就觉得有些奇怪,直到黄氏端来那汤后,前后就能对应了起来,一切都是黄氏计划好了的事情。
“你说什么?”黄氏露出几分慌张,脸上装着迷茫道。
“把我的手帕还给我。”这一次,云卿直接伸出了手在她的面前,刚才黄氏从远哥儿将小兔子拿了出来,偷偷藏在被子底下的动作她并没有错过。
她已经出了这个点子,可黄氏依旧想做她的贤妻良母,替丈夫找好漂亮的继室,替儿子找到疼爱他的母亲。
这帕子若是被黄氏拿了,她敢保证,到明日,这帕子就会到了柳易阳的手里,紧接着就会传出她和柳易阳私相授受的传言,到最后,她被逼的不得不嫁入了柳家。
像黄氏这种人,若不是到这种生死关头,平日里是看不出会有如此自私的。
黄氏没有想到她的动作一直都被云卿看到,讪讪的从被子底下拿出帕子,递给了云卿,云卿一把接了过来,甩手就走了出去。
黄氏愣愣的看着云卿的背影越走越远,知道这一次她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来看远哥儿了,她望着坐在自己腿上的远哥儿,眸子里染上了一抹模糊的色彩。
她将螺丝唤了进来,对着螺丝道:“螺丝,自从我娘将你从路边捡回来后,你就一直是陪在我身边,与我一起长大,后来又做了我的陪嫁丫鬟,到了现在,也只有你还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螺丝看着她那发黄的脸,泪水止不住的掉了下来,跪下来道:“大少奶奶,你对奴婢的恩情,奴婢一辈子都记得的。”她只恨为什么大少奶奶会嫁到这柳家来,原以为是扬州的名门望族,谁知道大少爷是个不管妻儿,只管快活的人,大夫人又一味的偏袒儿子,什么都只说大少奶奶的不是,老夫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他胡闹,大少奶奶嫁进来没一个月,柳易阳就纳妾,这些年,若不是又气又郁,大少奶奶也不会病的如此厉害。
黄氏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中透出一股凄苦来,她低头看着螺丝清秀的面容,轻轻道:“大少爷多久没来我这里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螺丝抬起脸,点头道:“奴婢都知道,大少爷是生奶奶的气,他要奴婢……”后面几个字,她到底是未嫁的闺女,没有说出来。
黄氏看着这个一直陪伴着自己的丫鬟,心内感慨万千,她想起小时候和螺丝一起渡过的日子,在她心中,螺丝不仅仅是丫鬟,也是姐妹,当初她陪嫁过来的有四个丫鬟,都被柳易阳睡过了,只有螺丝,她一直拼力的保住,为的就是想以后给她找个好的前程,可是也为此惹怒了柳易阳。
当初那样保住她,如今却不得不将她又推出去,黄氏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嘴唇翕合了几次,还是没说。
可螺丝在她身边十多年,与她可以说是心灵想通,否则的话,刚才黄氏也不会让她来帮手,她擦了擦泪水,知道如今大少爷不喜欢来大少奶奶这里,就是因为她病得容颜残了,便抬手擦了擦泪水,开口道:“大少奶奶,你有何事就直接吩咐,当初这条命也是老夫人救回来的,为了您螺丝什么都舍得。”
她的两眼里都是坚决,黄氏望着一阵心酸,她搂着什么都不知道,睁大圆溜溜眼睛看着她们的远哥儿,颤声道:“螺丝,我现在也只有你可以信任了。”
到了夜晚,柳易阳参加了宴会之后,小丫鬟扶着他到了黄氏的院子里,他本来是不想来的,可是听说今日云卿到了黄氏这里,便想来看看。
黄氏睡在罗汉床上,听见外面熟悉的脚步声,便坐了起来。
柳易阳进门就看见黄氏一脸蜡黄的面容,眉头微微皱了下,丫鬟扶着他坐下后,就退了出去,他四处看了看,不大喜欢这种药味,冷淡道:“身子好些没?”
没有一丝儿关心,那话语冷漠的就像是一个路人对着乞丐说话一般,黄氏本来心里刚升起来的一丝心软霎那华为了灰烬,这就是她的男人啊,她嫁给他四载,为他生下了儿子,伺候公婆,结果病了,他没有一句温言,有的是无尽的不耐烦和冷语,任由他的妾室来对她挑衅。
是她太傻,她痴痴的记得新婚那时的一丁点甜蜜,用来安慰自己,她一味的去怪那些妾室,却从没想过是因为面前这个男人,她们才敢肆无忌惮。
见黄氏没回话,柳易阳就更不痛快了,极不耐烦道:“今天表妹到你这来坐过了?”
“是啊,她素来都疼爱远哥儿,每次来必然都来看看的。”黄氏对这个丈夫已经失望了,她的心已经硬了下来,他连一句客套话都不愿意多说,直接就问起了云卿的事,完全当她是个死的,她又何必再将他当成那个新婚的丈夫呢!
远哥儿?柳易阳喝过酒的头脑这才想起来了,是他的儿子,原来表妹喜欢远哥儿啊,那也挺好,想起云卿那张艳丽又不浮华的面容,真可谓是芳菲无尽,比他见过的女人都要美,若是能娶进来做妻子,不仅可以得来一个大美人的嫩妻,还能附带沈府的那一大笔嫁妆财富,真可谓是财色双得,美不可言啊。
柳易阳在脑中回想着云卿的模样,却听的耳边有人轻轻的唤道:“大少爷。”
这清爽的声音让他转头看着对面的少女,只见那少女穿着一袭水红色的长裙,上套同色的小外套,腰间束着海棠红的宫绦,掐着那腰如同一根柳枝般纤细,再看那白嫩嫩的脸上有着两抹粉红色,红色的唇带着一抹浅笑,俏丽得让他心头都软了,伸手将茶接过来,柔声道:“螺丝今儿个打扮的可真是让大少爷我差点认不出啊。”
他趁机在螺丝的手背上摸了摸,眼里冒出的都是淫邪的光芒,螺丝娇羞的一笑,将手收回去,捂嘴道:“大少爷惯会取笑奴婢了。”
“哪里,这府中的美人儿我可一直觉得螺丝是顶尖的好看的。”哄惯人的柳易阳,这样的话脱口而出,一面说着一面撇了眼去看黄氏。
见她这回可没像以前板着脸来训他,而是笑着道:“你喝酒喝得也醉了,去洗洗吧。”接着抬头对螺丝道:“你扶着大少爷去。”
冷落了几个月,终于懂得好丑了,柳易阳眼底露出一丝轻蔑,睨了黄氏一眼,站起来轻佻的看着螺丝,然后顺势压在她身上,“还不扶着我进去。”
螺丝垂下的眼流露出一抹厌恶,抬起头却笑道:“大少爷这么重,压得奴婢都走不动了……”
两人说着就进了偏房,不多一会,里面就传来女子痛苦的口申口今声,男子的粗喘声,混杂在一起,透过墙壁到了黄氏的耳中。
她紧紧的抓着被褥,肩膀因为忍耐肩骨凸出,好像骷髅架子一般,手指抠的生疼,眼底燃烧的却是重重的斗志,为了远哥儿,她不后悔,柳易阳这个畜生比起她可爱的远哥儿,算不得什么,还有螺丝,她一直都知道螺丝是打算找个老实的汉子嫁了的,可现在不得不伺候那个畜生。可是她只有这么一个得用的人了,只有螺丝得宠,然后由她下药,才是最放心的。
接下来的一个月,柳易阳经常往螺丝这边跑,当初他为得到螺丝费了不少的心,如今得来倒也比其他人宠的时间长,加上螺丝善解人意,床上又刻意逢迎,更是惹得他欢心不已,连带着对黄氏也多了几分好颜色。
但是黄氏的病并没有随着柳易阳来的次数而编号,而是越来越重,每日里躺在床上的时间几乎占据了一大半,活着不过就是熬时间罢了。
期间那个妾室也来挑衅过,被螺丝设计在柳易阳面前告了状后,就再也不敢来这边吵闹了。
而这个时候,那个妾室本来还要等一个月再生产的肚子,却提前痛了起来,痛得反应也特别大,将整个柳府都惊动了起来。
柳老夫人,柳大夫人都赶来外面守着,叫了四个稳婆来,可是孩子却一直没有生下来,柳易阳在外头听着那声音,心里闹得慌,便到了黄氏的院子里来找螺丝。
螺丝这时发髻已经梳了妇人头,原本俏丽的面容多了几丝妩媚,看到柳易阳就给他端来了汤,关切道:“大少爷,你莫急,当初大少奶奶生远哥儿的时候,也是疼了一天呢,没有妇人不是要过这一关的。”
听着她的温言软语,柳易阳心情好了些,记起当时的确如此,也没有太放在心上,黄氏那样弱的身子骨生远哥儿都没事,那个妾室可身子好的很,更没有问题了。
感受到在肩膀上轻轻揉捏的小手,柳易阳只觉得一阵心猿意马,又拉着螺丝进了屋内。
黄氏则躺在床上,目光好似能穿透墙壁和屋顶,一直望着妾室所在的院落,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意,那只有皮包骨的脸如同一个大大的骷髅,笑的阴森恐怖。
就这样经过了一天一夜,那个妾室终于是疼的声嘶力竭,连喊叫都没有力气,偶尔疼的狠了,才哼出了一两声。
柳老夫人使人去问稳婆,稳婆说是胎位不正,卡在里面出不来,只有用推拿才行,否则就是一尸两命,柳老夫人点头应了。
于是稳婆就推拿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妾室发出了一声穿透黎明的惨叫,终于再也叫不出来了。
生产横死的妾室,连进祖坟的权利都没有,对一个死了的妾室,柳易阳也没有多少疼爱,让人按照府中的制度葬了了事。
而黄氏不过是淡淡的一笑,抱着远哥儿亲了亲,眼底是将死之人的点星光芒。
就在这个妾室死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柳易阳在螺丝身上耕耘的时候,终于一头栽了下去,请来大夫查看后,被诊出不能再有子嗣。
与此同时,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柳易阳记起一直都是螺丝和他房事后,给他端来东西吃的,气冲冲的柳家人来寻螺丝麻烦的时候,她已经上吊自杀,留下遗书,承认是她下的药,理由是被大少爷弓虽.女干后不堪其辱,而黄氏在螺丝死后的七天粒米不进,滴药不喝,也去了。
当云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过浅浅一笑,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凤眸沉如暗夜,透不出一丝的光亮。
苏眉的肚子,也快要生了。
029苏眉生产,诡计连连
光阴逝去,已经是十月入秋时间,沈府里的花儿渐渐的被掬花和芙蓉这两种取代,繁复艳丽的花朵散发着不一样的清香,感染了府中的气息。
老夫人这段时间天天吃斋念佛,盼着苏眉的肚子里能蹦出个孙子,而水姨娘也从祠堂里面放了出来,不知道是怎么,她出来以后的特别乖巧,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嚣张跋扈,为此,沈茂还去了她那两晚。谢氏的肚子也渡过了前面最难的三个月,如今小腹也微微凸起来了。
乡试已经结束,放榜出来后,韦沉渊高中解元,喜得秦氏脸色都好了不少,谢氏也十分高兴,差人送了礼过去,而书院这时也到了期末考的时候,云卿取得了一个中上的成绩,特别是医科,成绩为书院最好。
此时她正在听下面的管事妈妈禀报事务,正说到要准备下个月所需要的拜祭事务时,外面传来了闹哄哄的声音,她微微蹙眉,流翠掀开帘子叫了个小丫鬟问话。
过了一会回给她道:“小姐,是眉姑娘的肚子动了,现在府中上下都急急忙忙的要准备呢。”
云卿轻挑柳眉,她昨儿个还特意问了苏眉的肚子,离预产期大概还有半个月,怎么今儿个就要生了?
“好像是说不小心摔倒了,动了胎气,老夫人,老爷,夫人,还有几位姨娘全部都惊动了,现在都赶了过去了。”流翠一股脑的将刚才听到的全部说出来。
听到谢氏都过去了,云卿眼皮跳了跳,最近府中实在是太安静了,她总觉得有些奇怪,那个幕后黑手还一直没有再出现,实在是让人无法放下心来,于是让管事妈妈先下去,自己换了一身衣裳,领着流翠,采青出了归雁阁,往着兰心院的方向而去。
一进门,就看见门前挤着一堆的人,老夫人正焦急的在问:“稳婆呢,怎么还没请稳婆来?”
陈妈妈更是满脸担忧,两手紧紧的握着,对着老夫人道:“之前跟外边的稳婆说好了预产期的,如今这么一摔,时间提前了,刚才吩咐了人去请了,城东的两个最好的稳婆一个去亲戚家了,一个去给另外一家接生了,只有到城北去请了。”
沈府在扬州最繁华的城南地段,从这边到城北一个来回最快也要一个时辰,这还是最快的速度,万一稳婆不在家,还要到处去找,中间必然要耽搁时间的。
沈茂站在一旁扶着谢氏,眼神复杂的望了望里边,苏眉肚子里的孩子谢氏告诉过他,也许是他的,可是他怎么都生不出感情来,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有什么期盼的态度,今儿个也是觉得面子情要做一做,才来这里的,否则的话给人说闲话。
谢氏一手扶着沈茂,听着里面的声音,即便是曾经生产过的她,也显出了惧怕的神色,都说生产是女人的鬼门关,很多女子就是熬不过这一关,撒手人寰了,当年她生云卿的时候也是很不容易才生下来,此时看到苏眉如此,倒是生出一点同病相怜的心,手掌放在肚子上轻轻的抚摸着。
云卿进去之后,就先给各位请安,看着站在一旁莫不做声的三位姨娘,秋姨娘首先上来给她行礼道:“大小姐好。”自从上次发生了三天不眠不休拉肚子事件后,她就变得老实多了。
水姨娘也跟在后面,与白姨娘一起给她行礼,老夫人看到云卿后,略点了点头,转头望着里面等消息了。
又过了一会,里面传来了阵阵尖叫声,沈茂看谢氏的脸色变得苍白,抬头道:“母亲,你先在荣松堂待着,等会生下来我再让人通知你。”
老夫人侧过头,看了谢氏一眼,摇了摇头,目光一寸不离道:“你带着媳妇出去吧,她个孕妇莫被冲撞了才好,我就在这里压压镇,她们都没生过孩子,万一出了什么事,她们也不知怎么处理。”她说的她们就是三位姨娘了。
见老夫人话中的意思并没有责怪,沈茂点头道:“那就劳烦母亲了。”扶着谢氏走了出去。
小半个时辰后,外面匆匆忙忙跑来了一个婆子,后面带着两个稳婆,进来对着老夫人道:“奴婢将稳婆请来了。”
老夫人看了一眼,这两个稳婆里一个是她认识的香稳婆,还有一个却是有点眼生,喊做厉稳婆,是婆子一路请来的,她点点头,让两个稳婆赶紧进去,这不小心跌倒后才生产的,是十分危险,她的孙子可不能出什么毛病。
两个稳婆立即将随身带的东西拿了出来,让小丫鬟端了水来净手,然后就进了内室里。
见老夫人和云卿是不会马上就走的,碧云吩咐小丫鬟搬来了两把玫瑰圈椅,又拿来了三个圆形刻花鸟的凳子给三位姨娘坐下来在一边候着。
稳婆进去了之后,里面的哼哼声小了一些,可是过了一会,里面却传来了剧烈的叫声,苏眉的声音又急又厉,好似被人突然割断了一样又突然终止。
在这焦急等待的院子里,生生将老夫人也吓的站了起来,“到底怎么了?”
陈妈妈急急忙忙的从里面跑出来,眉头都是急思,“老夫人,稳婆说眉姑娘前胎盘脱落,胎儿如今仅靠后胎盘存活,若是不快点生出去,将会活活困死在腹中。”
“什么!那还不赶紧去请大夫?”老夫人眼睛睁大,满脸青色,这苏眉的胎一直都不错的,怎么今日出了毛病。
“开始姑娘一跌倒的时候奴婢就让人去请齐大夫了,可是他今日已经去城外出诊了。”陈妈妈脸上都急得皱成一团,“老夫人啊,稳婆说要快点让大夫来开安胎药啊,若是不行的话,姑娘就没得救了!”
水姨娘在一旁听的也是满脸的担忧,站起来道:“老夫人,如今再去请大夫,一来一去又得半个时辰,也不知道眉姑娘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保得住,听起来好像十分严重的样子,唉,要是我们府上有懂医的人就好!”
水姨娘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倒是让陈妈妈想到了一个人,她转过身子,朝着云卿道:“大小姐,奴婢听说你的医术在学院里都是顶好的,夫子也夸你学的快,你能不能进去帮忙看看眉姑娘啊,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救她?”
流翠首先就不乐意了,“大小姐这才学了一年的医术,对于这生产之类的东西她怎么会懂得,再说了,她一个未出阁的闺女就直接进了产房,这传出去,你让大小姐怎么办!”
老夫人也有些犹豫,虽然孙子重要,可是孙女怎么说今年还未及笄,这产房里面血腥不说,进去了之后只怕吓到了怎么办,可是要等大夫来,时间那么长,苏眉肚子里的孩子又怎么办?
陈妈妈只想到刚才稳婆说的话,她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就跪到了云卿的面前:“大小姐,求求你了,你怎么也进去看一下,只要你看一下,若是你能救的你就帮帮忙,若是不行也就算了,你帮忙看一下好吗?”她一脸的恳求,双眼里都是期盼,让其余的人都看的心软了起来。
水姨娘拿着帕子点点眼角,美艳的脸上都是同情的往内房看了一眼,哽咽道:“大小姐,你便进去看看也行,虽然眉姑娘以前是不懂事得罪了你,可是如今这生死关头,咱们也不计较那些东西了,你还是进去看看吧,这可是两条人命啊……”
被她这么一说,云卿要是不进去,那就是因为苏眉以前得罪了她,所以她怀恨在心,见死不救,若是今日苏眉无事也就罢了,若是有事,她相信马上就会有人说沈家小姐沈云卿心肠歹毒,看到一大一小死在她面前,也不伸出手去救救。
她眸光不由的划过一丝怀疑,水姨娘什么时候这么好人了,还上赶着给苏眉找人救命,她可没忘记当初是因为谁她才进了祠堂,又是谁去祠堂找她的麻烦的。难道在祠堂里呆上四个月就真的可以让人改变性格,变得如此温柔大度吗?
紧接着白姨娘也温柔的开口了,“大小姐,虽说是不大合适进去,但此时人命关天,若你慈悲心肠,就请进去看看眉姑娘吧,怎么说,她肚子的也是沈家的子嗣。”
两个姨娘都开口了,秋姨娘却没有说话,她脸色带着担忧,始终不开口,因为她知道,这个大小姐肯定不像她想的那样简单,别人说话是影响不了她做事的。
云卿细细的在水姨娘脸上看了一圈,没有错过她望向内房,那眼底掩饰不了的嫉妒,还有她紧紧握着帕子的手,都是在表示着她的不郁。
一个想法在她的脑内形成,她看了看水姨娘的脸,便一副担忧的样子对着老夫人道:“祖母,苏眉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如今情况不好,还请祖母先去请别的大夫,孙女先进去看看情况如何,可好?”
老夫人其实早就想要开口了,此时云卿自己开口,更是忙不迭的点头:“好,好,你快进去看看。”
得了这句话,陈妈妈立即站起来,带着云卿就往里面走,进了屋内,便可以闻到一股血腥味,随着往内室走进,那股血腥味越来越浓,还混杂着其他的味道,虽已是秋高气爽的气候,此时屋内却显得十分的闷。
进进出出的婆子在打着水一盆盆的端进端出,大红的锦被遮住了苏眉的下半身,两个稳婆正在里面查看着情况。
“吸气……”香稳婆大声的喊着,厉稳婆钻出来看到云卿走进来,眼里露出一丝惊讶,很快又收敛了起来。
苏眉两手紧紧的抓着床褥,满脸汗水浸湿了她身下的床单和身上的衣物,黑色的发丝绕在她的脸上,脸上惨白,一看便是十分难受。
陈妈妈连忙走到她的身边,小声道:“姑娘,是我。”
苏眉在疼痛中听到陈妈妈的声音,大喊道:“好痛啊,妈妈,好痛,我不要生孩子了……”
陈妈妈听到她的话,眼泪都流出来了,“姑娘,傻姑娘,这个时候不要乱说话,来,让大夫诊脉看看。”说着扳开她的手,放在了云卿的面前。
产房里的场景云卿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混杂了浓烈生与死交界的味道让她变得很不舒服,两条眉毛皱在一起,脸色不好的扫视了下周围的情况。
那浓郁的气味让她有一种作呕的感觉,此时,她才觉得,做大夫其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她看着陈妈妈期盼的双眸,再看苏眉半睁半闭的眼眸,走过来将两指搭上的她的脉搏,过了一会,再询问了稳婆几个问题,肃色思考了一会,道:“这个问题应该不大,我给她开一副催产药试试。”
陈妈妈看着云卿的面容,只觉得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从容稳定的气质,让人不由自主的相信她说的话,再者苏眉在旁边又是几声尖叫,直叫得她心慌,大夫这一时半会是请不来了。
厉稳婆看她还在发呆,开口催促道:“你们得快点,孕妇的情况不太好了,别磨磨蹭蹭的到时候后悔!”
陈妈妈心里一惊,看着苏眉气弱的样子,狠狠心道:“大小姐,你这方子一定有用吧。”
“不说百分百,总之能让她快一点生出孩子。”跟着汶老太爷学习大半年了,从知道谢氏怀孕了之后开始,云卿就一直将重点偏重在安胎,催产已经各种生产的问题之上,苏眉的情况她多少还是有点信心的。
陈妈妈看她双眼明亮,不似有坏心,想着她若是要动手脚,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进来帮忙了,再说这屋内站着这么多人,她也没机会下手,便点头道:“那就劳烦大小姐将药方写出来,奴婢好让人立即去抓药来煎。”
云卿点点头,边上站着的一个婆子连忙捧了笔墨过来,云卿走到一旁的小书桌上,看了一眼那个婆子。
“大小姐,请快点写好方子,老奴好去抓药给眉姑娘。”她站在一旁心切的催促着。
云卿打量了她一番,见没有什么异常,直接从桌上拿起一只小的狼毫笔,蘸饱了墨水后,从一旁扯过一叠黄|色的薄纸,在上面写下了药方。
“写好了,你按照这上面的药去抓。”云卿拿起纸吹了吹,然后递给了婆子,婆子小心翼翼的接过那张纸,看着上面的字迹,眼底闪着光芒,“老奴这就去,这就去。”
云卿淡淡的一笑,将纸张放回原处,转身对着陈妈妈道:“你拿片参给她含着续力,再等一会药就来了。”
陈妈妈连连点头,坐在床头,抓着苏眉的手,和稳婆一起鼓励她坚持下去。
婆子拿着药方出去之后,云卿跟随在后面出来,老夫人立即站起来问道:“有办法没?”
“回老夫人的话,大小姐聪慧,把脉之后就开出了药方给老奴,让老奴马上去抓药熬药呢!”那婆子抓着药方,很是惊喜的模样。
老夫人听说开了药方,脸色放松了些,水姨娘走上前将药方拿在手上,看了一遍道:“确实有些像安胎的药方呢,大小姐懂的真多。”
“好,好,你赶紧去抓药,越快越好!”老夫人听的药方开出来也算是靠谱的,手指握拳又放松,差了婆子马上就去。
婆子跑出院子将药抓好后,又拿给了碧云,碧云连忙进了小厨房,拿着沙罐在里面亲自开始煎熬,过了两柱香的时间,药就熬好了,她端着进去送给了陈妈妈。
陈妈妈吹凉之后,动手扶起苏眉,一个不稳,差点将药碗打翻,厉稳婆连忙上前接过碗来,唤道:“你也太马虎了,这药再翻了,等会哪里还有时间再等一碗,快,给她灌下去!”
陈妈妈连连称是,扶着苏眉喝了药,喝完了之后,苏眉的眉头果然是好了一点,碧云接过碗,紧绷的脸终于放松了一点,连忙出去给老夫人报消息。
“刚才眉姑娘喝了药,脸色都好了一点了。”
“那就好。”老夫人看了一眼云卿,想着这孙女喜欢读书,倒也有点作用,看来以后她再在家看书什么的,她也不要老说她了。
谁知道话音还没落,里面却传来凄厉的喊声,苏眉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恐惧,紧接着里面传来了一阵阵哭闹声,有小丫鬟跑了出来,顾不得老夫人在这里,就开始呕了起来。
“怎么了!”老夫人厉声喝道,面容铁青,将一干子慌乱的仆妇全部镇住了,其中一个年长的抬起头来,看着老夫人道:“眉姑娘……血崩了……”
大片大片的血从苏眉的下身流了出来,她的身子开始猛的抽搐,手指紧紧的抓着陈妈妈的手,睁大那双美目,紧紧的盯着云纹帐顶,“妈妈……妈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开始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现在会血崩?”陈妈妈握着苏眉冰凉的手,急着大喊道。
“我们也不知道啊,刚才还好好的,可是喝了那碗药之后,这血就越来越流得多,只怕是……”稳婆看多了这种情况,眼看苏眉流下的血染透了整张床,开始沿着床脚沁出,不由的往后面退了两步,“只怕是没得救了。”
产妇这样流血,几乎全身的血都要流干了,怎么还有活路啊!
“那孩子呢,孩子呢?”陈妈妈问道。
两个稳婆摇头道:“刚才伸手进去摸了,孩子也没有了心跳。”
“不可能啊,刚才明明喝的是催产药,不至于这样……”陈妈妈全身发抖,看着苏眉脸色渐渐的变成灰色,嘴唇拼命的颤抖,“妈妈……妈妈……我不要生……”
这是她从小带到大的小姐,为了逃避嫡母安排嫁给傻子的婚事,特意找个机会勾搭上了沈茂,可是这后宅哪里都是杀人的地啊,苏眉今年才十八岁,十八岁啊……
陈妈妈望着她渐渐的失去了呼吸,脸色越来越白,目光落在了那碗药上,药,是这个药……开始小姐根本就不会血崩的,就是喝了这个药以后。
大小姐,大小姐,都是那个大小姐!
她放下了苏眉的身子,一把冲到了外面,望着外面紧张等待的那些人,满脸悲伤的冲到老夫人面前,一脸泪水道:“老夫人,眉姑娘死了,一尸两命啊!”
老夫人在听到血崩的时候,就觉得情况堪忧,此时被陈妈妈这么一说,往后栽了一步,若不是王嬷嬷扶着,只怕人都要倒了下去。
王嬷嬷扶着她坐在庭院里的椅子上,她定了定眩晕的脑袋,望着跟在身后的两个稳婆,皱眉道:“你们说,怎么回事?”
两个稳婆中的温稳婆道:“开始孕妇的确是前胎盘脱落,胎儿如今仅靠后胎盘存活,只要将胎儿催产出来,呣子并不会有什么问题,后来不知怎么,孕妇突然开始血崩,而胎儿也许是因为血崩导致缺少空气,也死在了腹中。”
老夫人每句话都听的清清楚楚,可是其中一句是特别的让她心惊,抖擞着嘴唇道:“你说是呣子?”
“是的,孕妇肚子里的,是个男胎。”温稳婆说完,老夫人就要气歪了过来,全身颤抖道:“是个孙子啊……”
陈妈妈狠狠的盯着云卿,内里的仇恨几乎可以化成实质性,收回目光后,对着老夫人哭诉道:“老夫人,眉姑娘根本就没有事的,她都是因为喝了那个药之后才会如此啊,前胎盘脱落怎么也不会血崩啊,这其中一定有古怪的,请老夫人明察啊……”
“你胡说,大小姐当着这么多人开的药,怎么会有问题!”流翠首先就看不下去,站了出来,云卿是什么人,她怎么不清楚,绝对不会故意下药去害人的!
“什么我胡说!若不是喝了那个药,眉姑娘会突然死了吗?明明就是药有问题!有些人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竟然想要害死自己的亲弟弟,老夫人啊,你一定要帮您的孙子申冤啊!”陈妈妈很聪明,她并没有一直掐着苏眉来说,而是哭诉死去的那个男胎,因为她知道,苏眉在老夫人的眼底什么都不算,只有那个男胎,才是老夫人心中的痛楚。
她哭的声嘶力竭,泪水就和开了匣的水一般,老夫人心内是又痛又悲,看着云卿站在一旁,冷声问道:“你说,那个药究竟有没有问题?!”
云卿微微一笑,带着一点讽刺和嘲笑,轻声回道:“我是按照所学的方子开的,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她的声音不大却如同玉盘落珠,字字清晰,响脆,没有一丝儿的犹豫和怯弱,两眼带着褶褶的光辉,让老夫人不由的生了疑心。
自己这个孙女,虽说不讨她喜欢,可是也不是那么蠢笨的人,怎么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的下毒。
恰在此时,外面进来了一个小丫鬟,带着个穿着棕色布衣的大夫,一进来就看到眼前这种阵仗,他也呆住了,不是来替孕妇看诊的吗?
陈妈妈见老夫人有犹疑,立即拿着还残留药汁的碗对着大夫道:“大夫,你快看看,这个药究竟有什么问题!”
大夫立即放下药箱,接过她递过来的碗,点了些放在舌尖,眉头皱了起来,“这个是给谁喝的?”
“方才端给产妇喝的东西!”陈妈妈跪直了背,直直的望着大夫,她相信这里面一定有鬼。
“这个怎么可以给产妇喝啊!里面的藏红花用了这么大的剂量,喝了以后会血崩的!”大夫判断着,一面抬头道:“产妇在哪,快带我去看看!”
一院子的人都寂静了下来,每个人都沉默着,显得这位大夫特别的突兀,他左右看了看,再看下药碗,突然明白了,肯定是产妇已经喝下药,已经没救了。
碧云闻言,第一个扑过来道:“老夫人,奴婢没有下药,奴婢没有下药啊,奴婢是按照大小姐方子抓来的药熬了送进去的,当时有人和奴婢一起,她们可以作证啊!”
老夫人看着她摇摇头,“你起来,是谁,我自有分寸!”她转过头对着云卿,声音里含着失望,“你这个毒女,这么小年纪就学着人在药里下药,枉我觉得你上学是为了多学东西,原因你竟然是要学了来加害府中的子嗣!”
面对她的指责,云卿云淡风轻的站出来,走到院子的正中。
此时秋阳正高,将光辉洒向大地,她一袭水红色的长裙在耀耀的日光下,显得格外的艳丽,那白皙的面容上唇角微扬,浑身没有一点惧怕的徐徐开口道:“既然祖母说是我下的药,那么就拿出证据来!”
她不愤怒,也不生气,对于这个祖母她早就心里有数,有人要和她开局斗,她就奉陪到底!
“证据?这药还不是证据吗?”老夫人没有想到云卿一点害怕都没有,竟然还在那里笑,似乎十分享受众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不慌不忙,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这药不是我抓的,也不是我熬的,我仅仅是开了一个方子而已,祖母就硬说是我下的手,孙女不得不觉得寒心啊。”云卿的语气一直都很轻柔,笑容也很恬美。
可偏偏是这样的模样让老夫人脸面却挂不住了,她的确是没有问过其他,就直接指责云卿。
身后的水姨娘见状,起身站到老夫人的身旁,对着云卿怪责道:“大小姐你也是,老夫人也是念孙心切才急着多说了几句,长幼尊卑这句话你可是知道的,老夫人是长辈,指责你几句又有什么关系,你是晚辈,得多孝顺长辈的。”
这一番话说出来,就显得云卿刚才那句话很不孝顺了,闻言,云卿视线落在水姨娘脸上,“姨娘只会说,不会做呢,长幼尊卑你知道可是也做的很不好!”
一个姨娘也敢数落大小姐的不是,真把自己当人物了!老夫人看了一眼水姨娘,“你Сhā什么嘴!”真是没用的东西,说句话打个圆场都要给人抓住话柄,不过好在这么一训,老夫人也好接话了,对着云卿道:“你写的药方还在手上吗?”
“自然是给了抓药的婆子。”
老夫人闻言道:“刚才是谁去抓的药?”
两旁队列的婆子丫鬟里走出一个身材矮小的婆子,跪在老夫人的面前,“刚才是老奴去的。”
“大小姐给你的那张药方你还在身上吗?”
“在的,在的。”婆子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高举了起来。
“一张方子你倒是保管的蛮好!”王嬷嬷看着那婆子,将方子接了过来,拿在手中一看,顿时面色就变了,“老夫人……这……”
她抬头看了一眼云卿,眼里满是不可置信,老夫人见她变了脸色,一把扯了过来,过目了一遍,脸色发黑的对着云卿吼道:“你自己过来看看,这药方是不是你写的!”
碧菱将药方接了过去,递到云卿的面前,云卿将纸捏了起来,扫视了一眼,点头道:“确实是我的字。”
“好啊,好啊,你终于承认了是吧,你看看上面开的藏红花的克数,这总不是祖母冤枉你了吧!”看着她一口承认,老夫人怒的差点要喷血出来。
陈妈妈更是怒不可遏,冲上去就要跟云卿拼命,“你太狠毒啊,苏眉跟你无冤无仇的,你为何要下手害她啊,她就算生了孩子,也夺不了你的地位啊,你一尸两命啊,怎么如此毒的心肠啊……”
流翠和采青两人连忙上去拉着几近疯狂的陈妈妈,云卿则看着她两眼喷火的模样,笑的更加肆意,转头却对着那个跪在老夫人面前的婆子道……
030水姨娘自我毁容,彻底倒台
流翠和采青两人连忙上去拉着几近疯狂的陈妈妈,云卿则看着她两眼喷火的模样,笑的更加肆意,转头却对着那个跪在老夫人面前的婆子道:“你确定我给你的就是这张纸吗?”
那婆子忙点头道:“老奴拿了这张纸后就没有离身,除了出去给药房先生看过以后,就再也没有其他人拿了。”
听了她的话,云卿点头,冷笑道:“那就是说这张药方子从我拿出来给你之后,只有药房的先生看过,所以他是按照这张药方上面所写的内容抓的药,而没有其他的人看到了?”
那婆子犹豫了一下,眼神微微闪烁,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开始老奴拿出来的时候,还有水姨娘也看过的。”
说完,就抬起头望着水姨娘道:“水姨娘,老奴不认识字,这张药方一直带在身上,你开始拿了看看的,你可以作证这方子究竟是不是真实的!”
水姨娘闻言,一双美眸里流露出阴毒的光芒,紧紧的盯着那个婆子,脸色变了变,手里拿着帕子,始终是没有说出一句话。
云卿看着她,浅浅一笑,凤眸里氤氲光辉如同流波旋转,目光却转到了老夫人的身上,直将老夫人看的有几分心虚,大怒道:“水姨娘,既然她要证据,那你就去看看那张方子是不是她写的!”
水姨娘本不想站出来的,她看着那老婆子贝齿咬着唇内,踌躇了一会,云卿见此,也不急切,拿着药方摇了摇,“既然水姨娘不看了,那这张药方我也可以不承认是我写的,谁知道是不是这个婆子拿了出去让人换掉了呢?”
闻言,婆子浑身一抖,看了水姨娘一眼,然后大声呼道:“没有,大小姐莫要[墨斋小说]冤枉老奴,老奴虽然只是一个下等的婆子,可是也是个老实人,拿了药方就去药房抓药了,哪里会换药方啊。”
“你说你没有,可我也说没有,为何老夫人就要相信你一个下人的话呢?”云卿很不以为然的开口。
老夫人闻言更是不知道如何说了,孙女说的没错,一个婆子无凭无据的说是她开的方子,她也不会承认啊,这害死人的事是可大可小,绝对不能轻饶的,可是想着自己的孙子就这么没了,她又不甘心,总之不是云卿有问题,就是这个婆子有问题!
白姨娘在一旁看着事情的变幻,悄悄的走出去,对着旁边的小丫鬟道:“快去请夫人过来,只怕大小姐要让老夫人责罚了。”
那小丫鬟看院子里情形也不好,偷偷的从人群里溜了出去,往谢氏的院子跑去。
老夫人看云卿似乎是油盐不进的样子,便改而盯着那婆子道:“你老实交代!这药方你究竟有没有让人改掉!”
婆子被她凶狠的目光吓的一缩脖子,顶着她的怒气道:“没有,老奴没有,老奴说了,这个方子水姨娘看过,老夫人若是不相信老奴,便可以让水姨娘看!”
“去!拿了去看!”老夫人此时果断了起来,吩咐王嬷嬷将药方从云卿手中接过来,拿到水姨娘的面前。
“你仔细的看看,这张药方是不是云卿开的!”
水姨娘拿着药方,心内气得不可开交,她怎么会找了这么一个老油条的婆子办事,竟然死活要将这件事和她拉上关系,狠狠的瞪了那婆子两眼。
婆子微垂了眼眸,眼底闪过一道精光,上次水姨娘将马婆子和春巧拿来做了垫背的事她可是没忘记的,这一次水姨娘用银子买通她做事,她也不那么傻,怎么也要把水姨娘一起拉下水才是。
水姨娘看了一眼,随意道:“我记不清楚了。”
碧萍却看了她一眼,开口道:“奴婢记得开始水姨娘可是看的很清楚,还说这方子上面用的药看起来都是安胎的呢。”
被这么一呛,老夫人也狐疑的侧头望着她,“怎么!你看了那么久,就算没记下全部的,其中一半你也知道,这方子到底是不是你看的她开的!”
水姨娘咬了咬牙,今日她布局到此,若是她不肯定下这张方子,那么云卿就可以咬死这张方子不是她原来写的那张,而是婆子半路上故意换了用来陷害云卿的,只有她肯定了,老夫人才能相信,她故作认真的在方子上看了一会,面上露出一点为难的看了眼云卿,点头道:“就是这张。”
闻言,流翠心下一颤,站出来道:“不可能,小姐不可能会开这种方子,水姨娘你可要看清楚了!”
“当然,老夫人,婢妾已经看的清清楚楚,这张方子就是大小姐开始写的那张!”水姨娘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站出来道。
那婆子见水姨娘终于开口说了,于是也开始大嚎道:“老夫人啊,老奴就说了这方子没有错啊,如今水姨娘为老奴作证了,否则老奴就是被人冤枉,怎么也说不清楚了啊!”
这一阵的哭嚎下来,陈妈妈在一旁听的是更加认定为云卿所做,她两眼怒火的看着云卿,悲哀的喝道:“大小姐,原本我以为你是真正的善心,为姑娘开催产药的,谁知道你竟然做下了这种事情,姑娘腹中的孩子生下来就算是个儿子也只是个庶子啊,怎么也不会碍了你大小姐的地位,而且夫人如今肚子里也有了,夫人才是府里的正经主子啊,你怎么可以如此做……”
陈妈妈说着说着已经站了起来,两眼中的泪水已经由凌厉无比的怨恨所代替,对着云卿冲过来道:“你才多大的人竟然如此狠毒,害死了姑娘,害死了姑娘的孩子,今日我就是拼了一条命,也要拉着你去给姑娘陪葬!”
说着就对着云卿疯狂的扑了过去,正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谢氏从门口急急的走了进来,她刚才听到小丫鬟说云卿开了个催产药,结果害得苏眉呣子死亡,急得立即就朝着兰心院来。
一进院子,便看到陈妈妈凶猛的撞向云卿,又急又怕,出于母性的本能,抬腿就要冲过去护着女儿,叫道:“云卿!”
白姨娘在旁边看到,连忙喊道:“夫人,小心你的身子。”
陈妈妈听到谢氏的声音,身势陡然一变,转头朝着往前跑来的谢氏撞去,她的眼圈全部烧红,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
沈云卿杀了苏眉,还不就是为了谢氏争一口气,这一切说不定都是谢氏指使的,她就是赔了这条命,也要让谢氏和肚子里的孩子为苏眉陪葬!
这陡然的一变,更是让人防不胜防,本来对着陈妈妈去拉的婆子因为她突然改变了方向而拉了个空,翡翠扶着谢氏,却被她心急之下挣脱了来,流翠上前要去拉陈妈妈,却撞上了一样要去扯陈妈妈的白姨娘。
院子里一片混乱,就在这个时候,云卿从旁边拿起一条长凳,对着陈妈妈的脚前用力的掷了过去。
啪的一声,陈妈妈绊在了长凳上,正面摔到了地上,此时,她离谢氏只有半米不到的距离,谢氏看着突然栽倒的陈妈妈,瞬间都呆怔住了。
老夫人也被眼前这混乱的一团给吓到,刚才若不是云卿急中生智拾起凳子丢了过去绊倒了陈妈妈,陈妈妈那种埋头撞过去,只怕儿媳肚子里的那个也会给撞得没有了。
王嬷嬷站出来,指着众人道:“还不将陈妈妈给押起来,一个个发什么呆!快搬凳子扶着夫人坐下来!”
得了她的话,人才重新醒过神来,云卿连忙过去将谢氏扶了起来,忙道:“娘,你怎么过来了?”
“娘能不过来吗?刚听到人说,说是你给苏眉呣子下了药,她们到底怎么了?”谢氏扶着肚子,坐到垫着厚锻织金坐团的玫瑰圈椅上,满脸焦急的问道。
云卿摇摇头,没有说话,谢氏脸色因为惊吓变得雪白,此时眼底更是露出一丝惊讶,“她怎么会出事的,怎么又会扯到你的身上?”
虽然觉得苏眉死了同情,可是在谢氏的心里,自己女儿总是第一重要的。
“因为一开始请不到大夫,女儿就进去帮忙看看,开了一剂药后让人去抓,苏眉喝下后,就死了,如今都说是女儿开的药方有问题。”云卿很平静的将事情说了出来。
谢氏则立即摇头道:“不可能啊,你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这是不是有人动了手脚?”
老夫人在一旁听着她们两人说话,哼道:“什么手脚,已经人证物证俱全了,还有谁会冤枉她!?”
谢氏转过头来,柔婉的面上却露出来坚定的神色,“我相信云卿没有!”她的女儿,她最清楚,绝对不是那种故意去下药害人的药,何况是一尸两命这种事情,绝对没有!
“你什么意思,难道是我冤枉了她,你一个做媳妇的这么和婆婆说话,是你所做的吗?”老夫人看着谢氏,很不满意她的态度,招手将方子拿在手上,道:“这是她写的药方,刚才大夫说了,这上面两样东西相克,会导致孕妇血崩,水姨娘和婆子也可以作证,这张方子就是云卿所写,你作为母亲不好好的教女儿,让她学医术就是要做这等子阴毒事情,如今还跟婆婆对嘴,这是不孝!”
那张方子被老夫人狠狠的一掷,对着坐在旁边的谢氏就丢了过来,云卿伸手一把将飘来的药方接住,看着谢氏虽然疼惜却丝毫没有怀疑她的眼神,心里暖到了最高温,这世上从没有一个人会像娘这样,无论做什么,都相信她是好的,她是对的,即便是沈茂,也不会在人拿出这种证据的时候,能够一点儿也不犹豫的相信她,只有谢氏。
她将心内的感动吞下,面上带着冷冷的笑容,将药方子再次拿起,分别对着婆子和水姨娘问道:“你们确认,这张就是我写的吗?”
水姨娘和婆子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婆子很肯定她已经将云卿写过的那张销毁了,这世上再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云卿写的究竟是什么,如今开出的药汁在,药方在,人证在,苏眉呣子也死了,一切都是对云卿不利的,她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于是非常确定的点头道:“是的,这张就是大小姐写的那张药方。”
“好。”云卿点点头,然后将药方递到王嬷嬷手上,对着老夫人道:“稍等一下,我进去拿我写的药方出来给大家看看,看到底是不是我写的。”
水姨娘睁大了眼睛,“你进去拿什么,难道你当时写的是两张药方?”
那婆子飞快的否定道:“不可能的,大小姐当时只写了一张药方,写完之后就给了我,旁边还有其他的婆子仆妇都可以做证的。”
其中几个在产房里伺候的丫鬟点头道:“当时大小姐的确是写了一张给了她,并没有再写。”
水姨娘忐忑的心终于放下了来,当即笃定道:“大小姐如今可不是为了拖延时间吧,你害死了苏眉呣子,其实也不算什么,只要你认错了,老夫人肯定会原谅你的。”
云卿微微一笑,脸色和婉,眼神却是冰冷的如同冷雾缭绕,望着水姨娘微带得意的脸,低声对着流翠吩咐了几句,流翠立即跑到内房中,拿出一叠纸出来。
老夫人这下心中有些生疑了,孙女泰然自若的样子,从始至终都没有慌乱过,难道这药方真的不是她写的?
云卿从下面拿出一张纸来,上面空无一字,水姨娘冷笑道:“大小姐,你不会是要玩空纸上胡乱指认有字的把戏吧。”婆子早说了将她开的药方烧了,她怎么还可能拿的出真正的药方来。
云卿不理睬她所言,而是将纸张举起来,对着老夫人道:“这张纸叫做桃花纸,纸张薄而蕴墨,是专门用来练习书法所用,意在让练习者控制留笔的时间和蘸墨的饱满,只要停笔时间过长,蘸墨过多,它马上就会沁到下一层,是书法爱好者会使用的一种纸。”
她指了指王嬷嬷手中的药方,“那张方子的纸也是桃花纸,王嬷嬷可以拿上来对比一下。”
说着,就让人拿了一张桃花纸递给了王嬷嬷,然后她再从这叠纸上面拿出一张纸来,上面却是有着隐约的墨痕,“当时我就是用这沓纸写的药方,由于蘸墨过多,所以墨迹全部沁到了下面来,这一张纸上,同样是留有了透墨的痕迹。”
那边王嬷嬷早就上前将云卿手中的纸接了过来,然后放在老夫人面前一看。
虽然云卿拿过来的那张纸字迹笔画不是每笔都清晰,但是可以很明白的看出所写,而两张药方虽纸质相同,笔迹相同,但是很显然,药方中的药剂完全不同,其中有几味药都不同,老夫人皱眉扫了几眼后,问道:“那你为何一开始要说那是你写的字?”
“我没说是我写的字,而是说是我的字,这世界上有一种人专门以模仿人家的字迹为生,而那张纸上的字迹,就是人家模仿我的。”云卿非常肯定的说道,她之所以那样说,就是要让水姨娘得意,人只要一得意,就会露出痕迹来,特别是水姨娘这种人,在她看来,她自认为是个聪明的人。
老夫人沉着脸再看了一遍,让王嬷嬷将两张药方拿给大夫:“你看看有什么不同”。
大夫接过两张药方,左右对照研究了以后,答道:“老夫人,这张因墨过多沁过来的药方,按照其中药来分析,只是一副非常温和的增气药汤,是孕妇生产的时候,大夫都会开的温和药汤,主要用来增强产妇的体力,对生产有益无害。而左边这个,就如我开始说的,因为其中几种药不同,成为了相克导致产妇血崩,是一种毒药!”
听到大夫这样说,老夫人撑着扶手站起来,双眸膛大,对着跪在下面的婆子就是一脚踢了下去,脸色是从红到青,喝道:“你不是说这张药方就是大小姐写的那张吗?这两张不一样的又是怎么回事!好你个奴才,竟然学会了诬告大小姐!”
“老奴没有,这明明就是大小姐写给老奴的药方啊!”那婆子见事情败露,还是不肯招供,抱着头否认道:“水姨娘不也看过了吗?她也说那张方子是大小姐写的!”
水姨娘如若未醒的看着婆子被老夫人踢得翻到在地,哇哇大叫,明明她都算计好了的,逼着云卿进去看看,只要她开药,她就将药方换了,然后把原来的药方子销毁了,没有了药方的云卿,再怎么会辩解,也洗脱不了身上的嫌疑,就算怀疑婆子,也没有办法指证。
可是前一刻明明就要胜利在望了,怎么到了现在,却是完全反转过来了。
听到水姨娘三个字,老夫人这次是真的愤怒了,抄起手边的东西就对着那婆子砸下去,“你个贱人,竟然敢骗我,说,到底是谁指使你来害我的孙子的!快说!”
白瓷的茶壶砸到了婆子的头上,生生的豁开了一个口子,鲜血直流,老夫人又羞又怒,只恨不能生生砸死那个婆子,完全顾不得什么长辈的仪态,抖着手指,双眸充血道:“说,你说不说,到底是谁让你来害我的孙子孙女的!”
这一次,老夫人终于带上了云卿,可惜云卿半点喜悦的感觉都没有,她就如同一个看客,看着老夫人又一次发现自己错误了之后,恼羞成怒的想要弥补。
那婆子头上留着血,糊到了眼睛里,全身都冰冷起来,在地上滚着大喊道:“老夫人,你快点让大夫给老奴看看啊,这么大的口子会要死人的啊!”
“你现在还敢说死人?你若是不说出幕后的指使人,我会让你全家跟着你一起去陪葬的!”老夫人抬手指着婆子大吼。
随着这一声怒吼,那婆子半挣扎的爬起来,开口道:“……”
水姨娘在一旁大惊失色,知道这个时候若是让婆子指证她,就再也没有希望了,她左右扫视一下,发现墙头有瓷罐,从后方捧起瓷罐,大叫一声:“你这个毒妇,我让你谋害大小姐!”
可惜,谢氏早就有了防备,从婆子说出水姨娘指证之后,她猜到今日这事和水姨娘肯定有关系,嘱咐翡翠看着她的举动,而翡翠一直都有留意,此时一看她抬起大瓷罐,想要杀人灭口,立即走过去,在后面推了她一把。
水姨娘举着一个大瓷罐,就是想要砸死婆子,掩人耳目,谁料后面有人一推,她娇生惯养的,当即将大瓷罐往上一抛,自己栽倒在了地上。而大瓷罐从半空中落下之时,嘭得在她脸旁跌碎,飞溅的瓷片刚好一个从她的左脸上划了过去,留下几道深深的血痕。
“啊……”水姨娘开始惊声尖叫,而那婆子此时也爬起来,跪到老夫人面前,哭诉道:“老夫人,是水姨娘指使的老奴的,她在前些天就给了老奴五百两银子,说到时候会引了大小姐进药房,再让老奴将小姐开的药单拿出来给外头一个字画先生模仿写了另外一张,按着另外一张药方去抓药,将真正的药方烧了,老奴也是一时被银子蒙蔽了眼睛,做下这等丑事,还请老夫人看在老奴一直为沈府服务的份上,饶了老奴的家人吧!”
“饶了你和你的家人?绝对不可能!”老夫人厉声大吼,“你杀了我的孙子,竟然还想要我饶了你,白日做梦!来人啊,将这婆子和他们一家人全部拉出去打八十大板,再拉出去发卖!”
接着老夫人转过脸,看着趴在地上,还捂着脸在痛叫的水姨娘,眼神里透着浓浓的失望,和在期盼过后,失望的那种憎恨。
这种憎恨即便是在剧痛中的水姨娘也感受到了,她知道事到如今,她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再顾不得脸上的伤,爬起来抱着老夫人的腿道:“婶娘,不是侄女啊,都是这老贼借故冤枉我的……”
“若是冤枉你,那你为何说药方没错呢?”老夫人冷冷道。
水姨娘血泪斑驳的脸上,美眸一定,眸子乱转,慌道:“那是,那是侄女没有看清楚,对,没有看清楚,就那么一眼,我怎么记得了啊。”
云卿浅笑道:“水姨娘,当初我问你是不是这张药方的时候,你不是肯定的说是吗?”
老夫人更是重重的哼了声,“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的蠢吗?若不是所为,那婆子为何在场这么多人,偏偏只说是你做的!若不是你所为,开始为何是你缀使云卿进去的!你若不是怀有诡心,有如何会说那药方是开始那张,难道你不知道药方肯定了之后,会是云卿倒霉吗?”
水姨娘被老夫人一连串的问号击倒,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本来就不是特别聪明的人,慌乱之下干脆哭诉道:“侄女不是故意的啊,我是被苏眉气到了啊,她趁着侄女在祠堂的时候,羞辱侄女,侄女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啊,她一个通房,凭什么来说侄女……”
她哭的梨花带雨,混杂着脸上的血口,有一种血泪交加得凄惨效果,一番痛诉,换来了老夫人狠狠的一个巴掌外加抬膝一脚。
“来人啊,让人给我将水姨娘赶出去!”老夫人胸腔里说不出的愤怒,她原本是想让儿子娶了这个侄女的,可惜老太爷不同意,说这个侄女眼皮子浅,又是个多事无脑的,非要去求娶谢家的女儿,因为这样,谢氏过门了之后她一直都不喜欢,可是如今看来,比起一直安安分分,温柔婉约的谢氏来,她的眼光的确是错了,这个水姨娘平时仗势也就罢了,可是竟然为了几句话的争吵,敢害死她的孙子。
水姨娘未曾料到老夫人竟然会要将她赶出去,她是妾,不同于妻,妻要出门,要么得犯错休,要么就是和离,可是她是妾,如今犯了这个错,直接可以打包回家,什么都没有。
她拉着老夫人的腿,大嚎道:“婶娘,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你说过,只要我生了儿子,就可以扶着我做夫人的,我当然不能让那个贱人抢了我的位置啊……”
谢氏在一旁听的脸色惨白,平日里婆母说什么她都顶住了,可是怎么也想不到,婆母竟然对水姨娘说过只要她生了儿子,就做沈夫人,那她呢,她做什么,是要让老爷休了她吗?赶她出门吗?那她休了,云卿怎么办?做有个被休的娘亲的女儿,在沈府尴尬的活下去吗?
这一瞬间,谢氏对老夫人彻底绝望了,她双眸睁着,带着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定定的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此时已经后悔,王嬷嬷示意婆子使劲的将水姨娘扯开,见水姨娘还要大嚎,随手扯过一块汗巾就塞到了她的嘴里。
院子里的人都带着惊骇的表情,从一开始苏眉呣子死亡到后来的审案,再到如今,事情一波三折,总算是有了定论。
云卿闻言如同未闻,站在谢氏身边,护着她,她不是傻子,一个学医一年的人,即便是她在汶老太爷那学了许多的安胎,保胎的知识,她也只是一个未曾正式出师的人,她凭什么去给苏眉开药。
不过是因为水姨娘太过殷勤的态度,引起了她的怀疑,既然人家在大声喊着她跳陷阱,若是不跳,岂不是浪费了人家的心意。
她就顺其自然的进去为苏眉搭脉,然后开了一副药性温和,所有产妇通用的续力药汤,如果没有人想陷害她,这个药方也可以给苏眉加把力,等到大夫来,如果有人要来陷害她……
所以她在写药方的时候,特意拿得是书桌上的桃花纸,而且故意选了小号的狼毫笔,却写了大字,这样墨水晕开,字不会糊,还会沁到下一张纸上,作为不备之时的证据。
水姨娘的想法是没错的,可惜,她不喜笔墨,而一般人,也不会知道桃花纸有这种功效,只有常练书法的文才会知道。
一步错,则步步错。
而这时,沈茂才被人从外面的铺子喊了进来,听着旁边的人跟他说了整个事情的过程,简直是怒不可遏,指着水姨娘道:“把她给我送回去,送回去!”
水姨娘被婆子压在一旁,根本就无法说话,只能唔唔的喊个不停,那张美貌的容颜因为云鬓乱散,污血遍布,更加的不堪,沈茂一眼都不想看她,摆摆手让人拉了她出去。
谢氏扫了一眼周围站在的婆子丫鬟们,眼神里带着威严,道:“今日之事,你们谁都不许传出去,若是有人说漏一个字,就莫怪我不念主仆之情!”
苏眉到底是官家的庶女,若是传出去因为有人特意谋害而死在沈府,就算有水姨娘这个罪魁祸首在,难保苏家会不会借着这个又生出什么事来,能避免的麻烦就尽量避免。
生子难产而死比人谋害而死,可好处理多了。
此时陈妈妈还被人拉在一旁,人渐渐的冷静了下来,婆子见她没有那么激烈疯狂了,心内对她也有着同情,说到底,陈妈妈还是个护主的人。
她跑到沈茂的面前,跪下来道:“老爷,奴婢知道刚才对着夫人的事有罪,只希望老爷能看在姑娘跟了你也有一年的情分上,好好的安葬了姑娘,奴婢愿意以死抵罪!”
沈茂听说她刚才以为是云卿下手之时,对着谢氏撞过去,本来是十分生气的,可是现在听她所言,又微微心软。
苏眉跟了他的时候还是十七岁,刚开始的时候也是宠过的,如今想来,虽然说不清她肚子里的究竟是谁的孩子,但是她跟了他的时候还是个黄花闺女,其后又一直随他在身边,住在了沈府,应该也没有和其他人有过关系。
人已经死了,再追寻这些也没意思了,他转头看看谢氏,说到底,这后院的事情,还是要谢氏说了算。
陈妈妈看沈茂的神色,立即给谢氏磕头,砰砰的砸得很响,“求夫人给姑娘好好安葬,刚才奴婢冒犯夫人之罪,愿意以死相抵。”她没有儿子,一直带着苏眉,几乎是将苏眉当成了自己的女儿,这种感情比起谢氏和云卿,也许相差的只是生养之情了。
谢氏想起她刚才那一下,心有余悸,可也不得不对陈妈妈的行为涌上一股别的感受,做主子的最希望身边的是忠心的奴才,比如刚才的婆子,就是府中的害群之马,若不是云卿早有防备,此时受罚的就不是她们了,陈妈妈这种虽说过激了,可到底也是忠心的。
“刚才我说的话,你可记住了?!”谢氏道。
“埋葬了难产而死的眉姑娘后,其他的事情与奴婢无关。”陈妈妈垂头道。
谢氏点点头,想到苏眉生孩子就这么死了,又因为是通房也进不了祖坟,微微一叹道:“我会让人给她买一块坟地的。”
“多谢夫人。”陈妈妈抬起磕破的额头,谢氏看着她悲哀的面容,又开口道:“现在你就收拾了,我让人将你的卖身契找出来给你,你出去另谋生路吧。”
纵使忠心,这个陈妈妈也是对苏眉忠心,她不想要这么一个人呆在府中,随时可能出什么乱子。
陈妈妈也是个明白的人,顿时又磕了三个响头,眼底有一种决绝,道:“夫人,你是个好人。”便站了起来,进去里面收拾自己的东西。
而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刚才一直吊在高处的心掉了下来,人就支撑不住,刚站起来说要回去,就倒了下来,栽在了王嬷嬷的身上。
沈茂立即吩咐她们将老夫人扶回荣松堂,好在大夫一直都在,就直接请了过去。
两个稳婆早早被请到了别的院子,谢氏吩咐人给她们各自塞了两锭银子,吩咐她们嘴紧点,这些稳婆都不算是什么好人,拿了银子自然是闭嘴了的。
见谢氏脸上有了倦色,云卿道:“爹,你先扶娘去院子里休息吧,这里我来。”
这几个月都是她当家的,家中也没多大的乱子,沈茂见事情都处理完了,就是兰心院的收拾事务,嘱咐了几句扶着谢氏回自己的院子里了。
云卿看着院子里的人,李嬷嬷正指挥她们打扫干净,还有处理苏眉尸体,一院子忙忙碌碌。
白姨娘和秋姨娘两人也上前告辞,云卿扫了她们一眼,点点头,让她们先下去。
内室的屋内,几个婆子正将苏眉的尸首抬出来,床板上盖着白色的床单,看不到底下的苏眉,只能见到突起的腹部,和凝结起来的暗红色血迹,滴滴答答的流在地上。
“真是可怜啊,稳婆都说是个男胎呢。”
“是啊,这生出来的话,都是长孙了,就算是个庶孙,也算不错的了。”
“有什么可怜不可怜的,哪家后院不是这样的,生产死的姨娘通房还少吗?快点搬到外面的马车上去,真是晦气!”
“……”
下人小声的议论,在日头渐渐落下之时,传入了云卿的耳朵中。
采青在一旁闻着端来端去的水盆里发出的血腥味,捂着鼻子道:“小姐,咱们归雁阁去吧。”
流翠也觉得面前这情景看了总是不舒服,小姐还进了那里面的,要早点回去冲洗冲洗,去了那不详的味道,也开口道:“小姐,这里李嬷嬷会处理的,咱们回去吧。”
残阳如血,洒落在院中,那个装药汁的瓷碗还摆在旁边,没有被收走,云卿过去,用手绢包起那个瓷碗,看了几眼后,点头道:“回去。”
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今日这事情有些怪异,可是她又说不出怪异在什么地方,水姨娘的确是伙同了人下了药,那个婆子也承认了,苏眉呣子也已经全部死了。
一切都可以说很圆满,借着这个陷阱,家中两位都已经消除了。
可是她为什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云卿垂眸想着,手中捏着帕子细细的揉着,一路想一路走,到了归雁阁,流翠吩咐婆子去端水,看着云卿的手道:“小姐,你别用这个帕子了,上面沾满了药汁呢。”
云卿低头一看,自己的双手可不是揉帕子揉出了药汁,微微一笑,真是走神走过头了,采青在一旁道:“小姐,你赶紧去洗手,这药汁有毒呢。”
“哪里会……”云卿笑着应道,却在半途中卡住,眸光掠过手帕,顿时沉黑,转身立即进入了书房。
她将书架上一本两本医书翻出来,将上面所写的端详了一遍,脸色越发的沉重了起来:今天这事,有古怪!
031胎儿之死
云卿将书合好之后,坐在椅子上稍微的一想,凤眸微微一沉,然后便站了起来,往外面走去。
采青见她刚进院子又要出去,追上来喊道:“小姐,水已经抬来了,你不先沐浴,现在还去哪?”进过产房,又出了那样的事情,沾了不祥之气,定要用碌柚叶水洗洗才好的。
“无事,我一会就来。”云卿摆摆手,满脸心事的穿过东西穿堂,站在那等了一会,便看到小丫鬟送了大夫出来。
她见机上去,给大夫行了礼后,问了问题,道:“麻烦大夫,今日辛苦了。”
“哪里,医者本如此。”大夫今日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早就有人给他塞了银子,知道哪些话是不能说的,只是不知道这位大小姐此时来寻他所为何事。
云卿拿着帕子在手中,面上微露疑惑,“我在学院也报了医科,所以对医术略通,今日那药方大夫你看喝下去之后,除了会引起血崩外,是否还有其他的反应?”
大夫回忆下那副药的配方,摇了摇头道:“她改动其中几味药而已,应是不会的。”
就知道是这样,云卿心中大惊,她当时在院中被水姨娘改药方一事将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所有人都以为苏眉呣子两名都是水姨娘狠心下手所为,苏眉血崩后连带胎儿也窒息在产妇腹中。初时她也没想太多,因为一开始稳婆就说了前胎盘脱落,可是回到院子中,她始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直到采青无意说了有毒两个字。
一般产妇血崩是不会导致胎儿马上死亡的,即便是产妇死亡了,胎儿也可以通过剖腹的方法取出来。苏眉的肚子中的胎儿已经足月,即便是她血崩,只要胎儿是健康的,那么一时半会决计没有问题。可是根据陈妈妈所说,苏眉从喝下猛药后开始,到血崩而亡,前后加起来没有一个时辰,而这个时辰,胎儿却被稳婆摸出来心跳停止。
她怀疑这个胎儿也被人动了手脚!之前齐大夫一直有过来把脉,都说苏眉腹中的胎儿除了虚弱了些许,其他都是健康的。
不至于母体一血崩,胎儿就马上死亡。
刚才她去翻过医书,也是说明了这一点,她怕自己学艺不精,于是出来在大夫这里再次确认,才相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心内如潮海起伏,云卿面色却沉稳,对着大夫再施礼道:“那我便不打搅你了。”大夫拱手还礼,跟着小丫鬟往外院走去。
回到歸雁閣,雲卿除去衣物,將身子全部泡進水中,反復的想著今日之事究竟何處還有疏忽,難道這背後下手的人還不止一個,除了水姨娘,還有一個人也在下手?
難道就是那個下斷子藥在父親補藥裡面的人?那個人的下斷子藥的目的很明顯就是讓沈家無後,如果照這麼說來,那麼今日蘇眉生產的時候那個人再出手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他不允許有沈府的子嗣出世,自然也不会允许苏眉肚子里的孩子出来。
想到这里,她不由的将当时院子里所有人都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当时在场的人很多,老夫人,谢氏,沈茂是肯定不会让人对苏眉肚子里的孩子下手的,那么剩下来的便是因为生下这个孩子,会对她们地位造成影响的人了。
水姨娘既然已经下血崩的药了,她不必要再用其他的办法来再次给苏眉下药,这样太多此一举,所以她的嫌疑首先就排除了,那么剩下的就是白姨娘和秋姨娘,苏眉的孩子一旦生下来,苏眉必然会被提为姨娘,对于她们两人的威胁性最大。
白姨娘一直安分守己,不争不抢,毫无怨言,而秋姨娘虽然有些小心机,但是也没有那种胆量敢出手害人,是另外有其他人,还是她们两人中有人藏的太深,让其他人完全发现不了?
云卿从没有想到,在上世里她印象中和谐的沈府,原来也有如此多的腌臜事情,还有躲在暗处那些让人无处可查的黑手,原来细心留意,才知道上一世她早就居住在了狼窝中。
浴桶里的水雾徐徐的上升,热腾腾的将整间浴室弄的烟雾朦胧,就好似如今脑海里所想之事,也是烟雾朦胧,看不到背后的真相。
她双手在空中划了几下,想要将这缭绕的水雾撩开,却发现怎么也弄不了,泄气帮的松了手,双手捧了水,往面上连连扑了两下,使自己镇定下来。
既然下了手,就一定会有破绽留下的,今天一定有什么地方是被她疏忽了,她得想想,好好的想一想……
外面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十月的夜已经是秋深露重,流翠在外头等了许久,见云卿还没声响,小声的唤道:“小姐?”
等了一会,没有声音,她又唤了一声,还是没有回声,就急了起来,这小姐都进去两柱香时间,也没叫人添水,该不是今天被吓到了,在里面魔怔了吧,这才急了,连忙推了门进去,浴室里雾气缭绕,流翠大喊道:“小姐,小姐……”
云卿正在沉思中,猛然闻到耳边的呼声,回过神来,流翠已经冲到浴桶旁,用手摸了下手,已经都凉了,赶忙拿了衣服过来,口中道:“我的小姐啊,这水都凉了,你坐在里头也不会冷的吗?这要是不小心患了风寒,给夫人知道了,又不得担心好一阵子。”
云卿自个儿也觉得冷的慌了,可是刚才想事入神了,竟然也没有觉得,此时倒是真的觉得冷了,连忙穿了衣裳,笑道:“好了,这点子小事就莫让夫人知道了,她现在身子重,又经了今天的事,多让她烦恼了。”
流翠扶着她去了外间,让她先去被子里暖暖,去了寒气,口中道:“这个奴婢自然是知道的,今天若不是小姐你那一凳子丢的好……反正当时奴婢是吓得一身冷汗都出来了。”
她对着外头的喊了一声,让人泡了热茶和端了点心上来。
过了一会,外头进来一个穿着豆绿色绣花镶领对襟比甲,白色方立领的中医,湖绿色长裙的二等丫环,端着一壶热茶,满脸笑容的对着云卿道:“如今满府都在说小姐您聪慧,今儿个智破水姨娘诡计呢。”
云卿抬头看了她一眼,正是被提拔上来的雪兰,她如今已经养的面色红润,好胚子的优势完全显现了出来,一双桃花眸在小脸上,活得好似两汪在碧水里游泳的鱼儿,不停的转着,只是虽然面色还好,但眼底却有点淡淡的青色。
“好了,你要做的事做完了没,怎么尽打听这些有的没的!”流翠一看到她就不喜欢,自上次雪兰将云卿的衣裳刺了个洞,然后借着这个机会爬上来,她见了雪兰就没好脸色。流翠也是家生子,和飞丹打小感情算不错的,两人老子娘又都是府上做事的,多少有些交情,晓得雪兰是在飞丹的洗衣板上做了手脚,心里便气不过,云卿让她告诉了飞丹洗衣板有问题后,飞丹就查了出来,那日夜晚只有流翠在房里逗留了一会,心中也有了数。
她在老夫人身边做了那么久的大丫鬟,自然不会查出来就咋咋呼呼,这事要是闹大了,她自己的脸上也不好看,本来从大丫鬟贬为小丫鬟就难看了,要是连个小丫鬟都做不好,那不是更让小姐看低,再者既然小姐让流翠来这么暗示了,就是不想明面上来,她自有一套办法收拾雪兰。
本来二等丫环是个经常在主子面前露脸的位置,否则雪兰也不会那样上心,可是自她升上二等丫环后,雪兰也发现了,她不管做什么事,总好像要比别人难上一点,若她去拿个东西,那边的人必然是推三阻四,应要拖上小半个时辰,或者更多的才拿得到,理由总是多的花样百出,而且理直气壮,无法辩驳,偶尔府中奖励东西的时候,她领到的也会有一些小小的,却让她觉得无可奈何的理由,比如谢氏怀孕,沈茂给府中下人都加一套衣服的时候,她领到的那一套开始没有问题,过了几天后,那线就可以无缘无故的断掉,领口的花纹也洗的开始脱色,还有吃饭时她的那份总会看起来油水少了一点。
种种点点说起来算大事,其实也不算大事,可是若不算大事,她总受到这种人群中“运气差”的待遇,又觉得心里憋闷,想告到云卿面前,又觉得自己是新晋上来的,还没做几个月二等丫环就给主子面前告状,会让主子觉得她无能,于是只好自己憋着这一口的闷气,经常气的晚上睡不着,左思右想又没有好的办法,白日里还要拼命的争着机会表现自己,所以才有了眼睛下的青色。
当然了,这一切不用说,自然是飞丹告诉了她那些在府中做事的老子娘兄弟姐妹,这些家生子一般都能沾点亲戚关系,雪兰一个进府一年不到的新人就做了大小姐的二等丫环,这本来就是让人羡慕嫉妒的事情,再火上加油一把,后果便出现了。
雪兰有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对飞丹暗地下手的事情被发现了,但是她始终没有想到云卿才是最早知道这件事的人,她认为,若是云卿知道了,她也不会做到二等丫鬟的位置了。
日后且慢慢表现,相信以她的聪明,小姐一定会注意到她的。
此时被流翠这么一说,雪兰脸上便露出一点委屈的神色,看了云卿一眼,然后道:“奴婢这不是为了小姐高兴才说的嘛。”也不知道这个流翠,怎么偏偏就不喜欢她,她怎么巴结也没用,偏偏小姐最信任的人就是流翠了,她还不得不巴结。
看她做出那副样子,流翠横了一眼道:“为小姐高兴也不要摆出那副样子来,眉姑娘刚走,老夫人正病着,你笑得那样开心给其他人看到像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姐此时心情特别好呢!”
流翠一通的道理说出来,直将雪兰呛的一句话说不出来,呐呐的看了眼云卿,见她靠在床头翻着书,当作没听到的样子,只要讪讪的出去了。
云卿哪里是没听到,她听的可清楚了,流翠的性格就是这样,说不上多活泼,也不内向,不外不内的刚刚好,该伶俐的时候一点儿不拉,说起道理来倒也是条条得理,现在可不是那样,老夫人病了,雪兰开心个什么都是不对的。
“小姐,你刚才泡了那么久的水,喝口茶吧。”流翠拿了两个蚕丝靠枕给云卿靠在后头好看书,再端了一盅茶来。
云卿端上喝了一杯,抿了抿唇,突然想起,问道:“流翠,你知道今儿个苏眉的药是谁端给她喝的吗?”
流翠不知道她怎么还惦记着那事,接了茶杯道:“端给眉姑娘的药,不是陈妈妈,就是稳婆喂吧,要么就是碧云,其他人应该不会特意去接那药吧。”
终于想起是哪里不对了,云卿眼眸一亮,她记得稳婆刚进去的时候,出来报给老夫人听的时候是说胎儿还是正常的,到后来苏眉血崩之后,稳婆又说,胎儿已经死在腹中。
由此推断,有两种情况,第一,就是胎儿早就死了,但是稳婆刚进去的时候,虚报了胎儿的生死,但是这种做法是不理智的,作为稳婆,她们只要来了府中,该得的钱一分不少,可是虚报生死,对于她们来说没有必要,就算把胎儿弄出来后,是个死胎,那反而和她们脱不了干系。
第二,就是胎儿开始的确没死,但是在后面,不知道怎么,胎儿就死了,同样的,作为最接近胎儿的人,首先值得怀疑的就是那两个稳婆,只有她们才是最接近胎儿的人,不管是下毒,还是其他什么都是最为顺手的。
想到这里,她立即从床上坐直了起来,惊得流翠道:“小姐,你莫乱动,被子掉下来,真的会着凉的。”
云卿此时哪里管被子不被子的,任流翠给她拉高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她才抬头道:“流翠,你有兄弟是府中赶车的吧。”
“嗯,奴婢有个表兄,正是府中的车夫。”虽不知云卿要做什么,流翠还是先回答了,“不知小姐有何事?”
云卿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如今外头已经是一片黑了,她出去不大方便,可是不知怎的,她想到可能下手的人是稳婆,就觉得必须迫切的去将两个稳婆都接来,只有这样,她就能问出踪迹来,那个幕后黑手心机实在是太深了,她不能放过每一处的痕迹。
屋内灯光照的房间通亮,云卿抬起头来,吩咐道:“流翠,今日的事情我觉得有些地方不对,除了水姨娘我怀疑还有其他人下手。”
闻言,流翠一惊,立即左右看了一眼,到外头扫了一圈,见没人在屋外,进来关好门,睁大眼睛道:“小姐,你说的可是真的?”
“嗯。”因为上一世流翠的一直不离不弃,所以今世云卿很多事情也不瞒着她,身在深宅大院,若是只靠一个人,是很难行事的,忠心的丫鬟是必须要有的。
流翠也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既然来下手的人不止水姨娘一人,那还有一个躲在暗处的,如今夫人也怀孕了,若是不查出来,那个人会不会对夫人下手呢,她点点头,“那小姐要奴婢表兄怎么做呢?他家与我家住隔壁,老子娘都是府中的家生子,和奴婢从小感情就好,人也老实,是可以信得过的。”
云卿知她如此说,那人就可信个几分,如今一时半会也寻不到其他可用的人,便道:“你让他驾车去另外今日来的温稳婆和厉稳婆那,就说今儿个府中发现掉了一个两锭银子的荷包,让她们来看看是不是她们掉落的。”到底是不能直接说事情有古怪,否则的话,如果这两个稳婆真的是下手的人,势必打草惊蛇。说有银子的荷包,不过是利用人的贪欲过来,将她们找个由头喊来,到时候也好打发。
流翠得了话,立即转身出去吩咐采青进来伺候着,自己找了个理由,便借机去找外院的表兄了。
云卿一直靠在床头看书,心思却有些飘忽,只希望流翠的表兄能早点将两个稳婆接来,好早一点将事情的真相揭开。
月儿从西边渐渐的爬上了柳梢头,两个时辰悄悄的过去了,外头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流翠走了进来,她抬眼看了一眼采青,喊道:“你看看你,小姐的茶水冷了都不知道去添?”
采青刚才在旁边绣着花儿一时也忘记了,连忙站起来,道:“绣花绣的太入神,就忘记了,奴婢这就去泡壶新的来。”
待采青走出去后,流翠将门关好,走到云卿身边,悄悄的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云卿顿时惊了一跳,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032死路一条
一大早,管事媳妇就在院子里候着,听她们捡了重要的汇报了,云卿问了几个地方,没有什么问题就结束了。家中每日要做的事情都差不多,处理习惯了倒是轻松多了。
然后她就换了一套衣裳,喊了马车在垂花门外候着,带着流翠和采青两人准备上街去了。
深秋的早晨,空气中流动着清冷的风。
令人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还有水姨娘此时也正被王嬷嬷和一群婆子押着出来,外面有昨日通知了的水家的人正在守候着。陈妈妈也打理好了包袱,拿着自己的卖身契,跟着一路出来了。
老夫人到底还是念了一丁点的亲戚之情,打发了平儿和凡儿两个丫鬟也一路跟着水姨娘走。
经过了一晚上,水姨娘脸上的伤口也让大夫处理了,此时包着一层白色的纱布,遮住了大半张秀美的容颜,神色还有些怔怔的,似乎不敢相信这一切。
直到王嬷嬷站在大门口,说:“你回去吧。”水姨娘就开始大闹了起来,早晨才梳好了头发,在她大吼大叫之下,又散乱了下来。
“我不走,我不走……我是沈家纳的良妾,你们不可以这样对我,不可以这样对我……”
王嬷嬷早就做好了准备,后面的婆子准备好冲上来拉住疯狂的水姨娘,水姨娘见她们跑来,哪里肯让她们拉住往外面送,转头就要跑。
没跑两步,只听“扑腾”一声,云卿站的远远的,就看见两个婆子正好手里一空,正好一个摔在了水姨娘的身上,将水姨娘压在了下面。
水姨娘露出来的半边脸白的如雪,只觉得腹部有一股绞痛上来,叫道:“我肚子好疼,肚子好疼……”
那婆子吓了一跳,赶紧将人扶了起来,平儿和凡儿连忙将水姨娘扶了起来,却看见她藕荷色的裙子上已经有血迹殷了出来。
王嬷嬷一看那血迹,就知道不好了,不过她在老夫人身边多年,是个有主意的,既然水姨娘如今都不是沈家的人了,她喊着婆子帮忙架着水姨娘往外面走,喝道:“快点,水姨娘摔了腿,出血了,赶紧送到医馆去。”
外面水家的人不明所以,看到说女儿摔了腿,被一众的沈家丫鬟婆子簇拥着,也搞不清楚到底为何,急急的带着人往医馆去了。
王嬷嬷这才松了口气,知道水姨娘肚子里十有八九是有了孩子了,不过经过昨晚关在柴房里一夜受冻,又加上这么一折腾,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她只觉得水姨娘真是个蠢的没边的,若是今日好好的回家,到了家中再发现有孕,冲着这个肚子,也许还会有希望回沈家,如今,这孩子没了,什么都没有了。
她吩咐婆子道:“打水来,将门口清洗干净。”
云卿在一旁看着,却是知道水姨娘那一跤摔得不是无缘无故的,沈府的大门前总是有人打扫的,平时有几片落叶都马上清理了,好端端怎么会滑一跤。
她注意到陈妈妈手中一直提着一个葫芦,刚才水姨娘跑过去的时候,她就将葫芦丢在了前头,那葫芦里流出来的东西,十有八九就是油。
她不知道陈妈妈开始提着这个油是要做什么的,但是这一摔,却是刚好将水姨娘唯一的希望都摔没了。
谢氏在屋中听了这么一回事后,也知道这事肯定是陈妈妈干的,昨儿个陈妈妈眼底的那种眼神是有着强烈的复仇欲望的,只怕她开始带着油,是想活活烧死水姨娘的,没想到反而让水姨娘摔跤。
过了一会,谢氏的陪房江大头家的便来说了,水姨娘肚子里的确是有个孩子,不过如今是没了,水姨娘知道这结果后,差点嚎得将整个医馆都掀翻了。
水家人觉得丢人,直接给她嘴里塞了帕子,拖着回去的,那形容,狼狈到了极点,再看不出一点水姨娘当初美好的模样了。
谢氏也说不出可怜二字了,大概听了后,便打发了江大头家的出去了,李嬷嬷庆幸道:“幸亏陈妈妈下了这个手,她肚子里的孩子这次给流了,否则指不定老夫人又看到她肚子里有个孩子,还接回来,她能靠着孩子东山再起呢。”她对老夫人的做法是觉得没有痕迹可以遵循,虽然水姨娘做了下手害苏眉的事情,可在老夫人眼底,孙子才是最金贵的,她伤心也不是伤心苏眉的死。
“她这也算是咎由自取吧。”水姨娘回去之后,流产又毁容,还是个被赶回去的妾室,只怕是没有活路了,谢氏没有幸灾乐祸的心,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云卿待门前众人都消散了之后,再出去上了马车。
车夫拉着车往城北走去,清晨的扬州府笼罩在一片烟雨迷濛之中,水雾氤氲,朦朦胧胧之中,有楼阁屋檐高低错落,偶尔有飞扬的屋角冲破迷雾,黛瓦白墙,青石小巷,或深或浅,或远或近,与岸边的垂柳形成一幅绝美的水墨画。
然而往城北的一路上,云卿却无心欣赏美景,而采青也发现,车中的云卿和流翠两人神色虽和平常没有太大区别,全身散发的气息却让她几番想开口都不能问。
今日云卿是出来逛逛街,也在药店买上几副补药回沈府,到了此处,到了城北的一处卖脂粉的店里,却发现周围的人都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集去。
旁边有人在小声的议论着,“真是不知道怎么搞的,那个新搬来不久的厉稳婆,昨晚上吊死了,今早上人家一家汉子上门去找她接生,谁知道一推门,就看到一双腿吊在半空中啊。”
“真的啊,那可吓死人了,怎么好好的就上吊了?”
“谁知道啊,也许是一时想不开呢,总之不管这么多了……”
云卿假装拿着一盒胭脂的手微微一抖,昨晚流翠来告诉她的便是这事,她表兄六子到城北接厉稳婆的时候,敲了一会子门没人答应,便觉得有点奇怪,番强进去看了一眼,就看到屋内有一个人吊死在梁上,连忙又翻了出来,先去温稳婆那看了一眼,确认她无事后,却没有再通知她们前来,而是先赶回来告知流翠。
为此,云卿还特意问了陈妈妈,当初定好的稳婆里面,是没有厉稳婆的,据接稳婆的婆子说,温稳婆接了之后,因为只有一个稳婆,温稳婆就说了这附近还有一个新来的稳婆,于是婆子为了保险,又去请了那个厉稳婆。
当时所有人都看到她是个温稳婆一起来的,以为两人是一起被婆子请来的,苏眉生产的事谢氏是未交给云卿打理的,而是让陈妈妈和碧云,还有王嬷嬷去管。
云卿对着流翠交代了几句,流翠又和车夫说了几句话,那车夫正是流翠的表兄六子,人写的也端正,国字脸,浓眉大眼的,看起来很正直,他将马车停在一旁,然后找着旁边的路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云卿随手挑了两盒脂粉,流翠给了银子后,又返回了马车,采青先扶着云卿进去,然后流翠才跟了进来。
采青方才也听到了那些人的议论,睁大眼睛道:“好像昨日给眉姑娘接生的一个稳婆也姓厉呢。不会这么巧吧。”
云卿则一脸沉重,流翠瞪了一眼采青,才接着道:“这厉稳婆听周围的人说,也是前四五个月才搬来的,听说儿子早就死了,女儿也嫁得远,她一个人住在这里,人倒还不错,和左右邻居关系也行,也给几个人接生过,技术靠得住的,昨夜左邻右舍也没有听到什么怪异的声音,所以到底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只晓得今早一个男子的妻子要生了,赶来请厉稳婆,结果就发现她已经在屋中上吊了,马上就去报了官,官府里的人已经把尸体抬走了。”
这一连串的消息分析下来,云卿知道自己的怀疑十有八九是错不了,苏眉的胎儿之死和这个厉稳婆有着脱不了的干系,而她一个稳婆肯定是不会故意和苏眉过不去,这幕后一定有指使者,而这个指使者却是心狠手辣的,不管是用什么办法逼着厉稳婆上吊,还是被人致死的,总之就是不想云卿顺藤摸瓜,发现这个指使者。
本以为发现了稳婆的不对,可以顺藤摸瓜找到主使者,谁知道事情又变成了这样,一条线就这么咔嚓的断了。
云卿心中生出一股无端的烦躁之感,她掀开窗帘,倚靠在窗边,隔着透明的烟纱幕看着外面的一切。
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让沈府没有子嗣吗?他这样做的好处是什么,若是沈府没有子嗣,受益最大的又是谁?
她不禁的想起上一世最后一天,韦凝紫在她耳边阴冷恶毒的语言,若不是四皇子令人抄了沈府,那么最后沈家的财产耿佑臣就会夺去……
受益人最大的是她和未来的夫君,可是如今她夫君未定,那么是谁呢,沈家无后族里的得益最大,难道是族里的人?
想到这里,云卿心底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若真如她所想,那个幕后黑手是沈氏族人,那么危险性就太大了,府中任何一个下人都有可能是下手的人……
如此一来,牵扯实在太大,目标太多,难以梭巡,她必须要用什么办法,让这个人暴露出来才是……
“小姐,前面到了回春堂的药铺了,要下去看看吗?”采青记得云卿今日出来的主要目的,见她两眼虽望着外面,却空洞洞的不知望向何方,忍不住开口问道。
被这么一喊,思绪也断了,云卿回过神来,点点头,流翠唤了六子将车靠到店铺旁边停了下来,采青跳下来,然后扶着云卿下了马车。
进了药铺,却发现今日回春堂的药铺生意不但好,而且好的实在是太巧了。
一进铺子,就看到一个穿着茜红色四合如意云纹的洒金纱衣,系着一条水红色同云纹的织金裙,腰间宫绦上系着碧玉镶金双勾玉佩,一头青丝梳成了飞天髻,发髻的中间戴着一支玫瑰晶并蒂莲的金色步摇,左右发髻上各Сhā着数朵五瓣花的小钗,颈上戴着嵌着青金石坠子,耳上是绞金缠玉耳坠,手腕上一弯绞金的丝镯,通身的富贵雕琢,真正是看的人眼花缭乱。
流翠眨了眨眼,看了两回,才看出来这人就是那半年前来扬州,小花般柔弱的表小姐韦凝紫,如今一看她真的是觉得眼睛都花了,这才出了孝不久,如今打扮的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云卿浅浅一笑,不甚在意,韦凝紫本就是个爱美的人,在谢姨妈那个丝毫不为亡夫悲恸的娘亲的带领下,只怕对父亲也没什么情意。
这一年在学堂里,她一直是打扮得素素净净的,眼底时常对那些个小姐打扮的金灿灿的样子羡慕不已,如今得了这个机会,还不将自己装扮得华丽,岂不是浪费了?
“你们这的这个牛黄是真的吗?”一个高脆的声音传来,手中指着药柜上的一样东西,正对着回春堂的掌柜质问着。
闻声识人,这个人正是章滢,今日一下没认出站在韦凝紫旁边的就是她,是因为她平日里装扮的也是鲜研夺目,而今日里显得素淡多了,穿着湖绿色织金牡丹比甲,印花缠枝莲马面群,色彩明丽,不显花俏,头上也只梳着流云髻,带着一个点翠碧荷翡翠短簪,依旧未留一点刘海,她的模样本来就生的艳丽,脸型也好看,加上那通身侯府嫡女的气派,便是如此,在店里也是很显眼的。
云卿倒是觉得有些奇怪,怎的她会亲自出来买药,侯府的门第,岂会让她出来,后来再一听,原来是她母亲,颍川侯夫人病倒了,喝了许多剂药也不见好,章滢便怀疑是药不够好,自己出来找最好的。
而回春堂是扬州府最好的药铺,她到此处来寻,也说得过去,不过现在她指着那一块牛黄说是假的,那药店的伙计就有些结巴了,“是,一定是真……的。”
面对女客,还是个漂亮的姑娘家,伙计本来就有些羞赧,此时再被这么咄咄逼人的一说,他就是心里有话说,也结巴起来。
可这样章滢就越发觉得这药不对劲,否则伙计怎么会结结巴巴的,于是拧眉道:“你个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若是敢卖假药的话,看我不让人查封你这个铺子!”
买药的人渐渐的都看热闹起来,不知今儿个是巧了还是怎么了,店铺就刚好剩下了三个抓药的伙计,其中一个懂药性的一时又结巴了起来。
云卿本是要买药的,此时看到这里乱成一团,自己给母亲买的药还怎么弄,干脆就走上前去,站到了章滢的身边。
韦凝紫此时才看到了云卿,见她穿着一袭缕金丝纽牡丹花纹雪蝉锦上衫,下面系着一条缕金百蝶穿花云锻裙,头上梳着圆髻,戴着一个赤金圆形镶嵌碧玉的头冠,正前方一朵正盛放的牡丹累丝,耳上戴了一对粉色金针耳珠,头上的首饰虽然不多,可是看得出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就那头冠上的圆形碧玉,就抵得过她全身上下那些个赤金首饰,看的她眼眉不自觉的眯了眯。
她这一身可谓是衣柜中最拿得出的了,这还是因为谢姨妈高兴白得了个院子,才给她添置了些首饰,可是即便如此,依旧在看起来不显山露水的云卿面前,还是像个穷家里出来的。
“表妹也来了啊。”她依旧拉开了笑容,朝着云卿招呼道。
章滢听到她打招呼,也转头看到云卿,眼底流露出一抹轻视,轻轻的哼了一声,又继续去找那伙计的麻烦,“你快点把真的牛黄拿出来,否则的话,我就拿着这个去衙门告你!”
看那小伙计是越来越慌,深秋季节额头上却冒出汗来了,云卿终于开口道:“牛黄是真还是假,口说无凭,验证了以后就知道了。”
章滢转眸过来,看了她平静的面容一眼,蹙眉道:“你会验证?”
“牛黄是黄牛的结石,生长于胆囊中的叫胆黄,生于胆管内的叫管黄,生于肝部的叫肝黄,都称为牛黄,而你面前的这块,按照其外形卵圆形来说,因是胆囊所生。”
听她这么一说,章滢知道今年医科的首名是云卿所得,分数比起男子书院的第一名还超出了两分,虽觉她身份不高,可也许她真的认识真假牛黄,这牛黄是买给母亲的,她希望能买到真货,于是开口道:“那你验证看看,这牛黄是否真的。”
云卿知道章滢的性格是外露的,脾气虽然骄纵,可是在她看来,比起默不作声暗暗使坏的韦凝紫,还是要好得多。
她也不介意章滢语气里带着的疑虑,唤来伙计取了一针烧红后,刺入牛黄之中,针刺入以后,牛黄立即分裂。
“根据《本草通玄》上所记载,若是针刺入牛黄后,裂片呈明显的层状,内心有白点及清香气则为真品,你们看这断层是否如此?”
章滢一看,的确和云卿描述的一般,接着云卿又道:“再看针,针拔出后,并没有染色,这也是真品的一个特征。”
然后她拿着让伙计准备好的水,对着章滢道:“你把指甲借给我用下。”
章滢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递给了云卿,云卿拿着她的手,发现她的指甲并没有凃蔻丹,嘴角微微的一勾,颍川侯夫人在病床上,章滢不穿鲜艳的衣服,也不凃蔻丹,这一点,倒是让云卿对她的印象有点改观。
她摸了一点水凃湿章滢的小手指指甲,然后将少许的牛黄抹在指甲上,过了一小会,就可以看到章滢的手指甲被染成了黄|色。
药店的伙计眉头也挑了起来,云卿方才站出来做的实验让他的心放下,也不慌乱,口齿清晰道:“这位小姐,你的手指甲现在是不是感觉有清凉透进去?”
“嗯。”章滢觉得指头凉凉的。
“那就是了。”伙计让章滢将手擦干,指甲上有明亮的黄|色光泽,“真品牛黄细腻,可以很快的渗透在骨甲之中,渗透性强所以有清凉的感觉。我们回春堂卖的一定是真品。”
章滢垂眸看着自己变黄|色的指甲,又擦了几下,抬起头道:“嗯,那你给我包起来,药钱你便去颍川侯府取便是了。”
伙计感激的看着云卿,然后麻利的将药包好,云卿淡淡的一笑,走到一旁,指了几味药要伙计包起来。
章滢看了看她,又收回眼,又看了一眼,如此反复几次后,云卿抬眸迎上她的眸光,“怎么,还要买什么药吗?”
“没有,要你管。”章滢在书院就一直和云卿不对头,两人属于见面都不说话的类型,各自有各自的小圈子,在章滢心中,云卿就是个浑身铜臭味,俗不可耐的商贾女,和她完全不是一个阶层的。今日却看这个俗不可耐的商贾女还辨别药物说起来头头是道,倒让她有些意外,想多看几眼。谁知道云卿还问她要不要买药,顿时觉得自己怎么看个商贾女了,没得掉了身份,赶紧回了一句过去。
这话就跟小孩子闹脾气一样,云卿听了不过一笑,倒是韦凝紫,费劲心思才让章滢将第一天对她格外不好的印象,扭转到如今看到她还说上两句话,心里是嫉妒不已。
沈云卿什么都没付出,就这么说上两句,让章滢待她就多看几眼,她呢,在书院里刻意的说章滢喜欢听的话,故意装着巧遇,帮着章滢挑选东西,这才好了些许。
老天爷实在对沈云卿也太好过分了。
感觉到韦凝紫目光里的妒意,云卿转过头看着她道:“表姐今日来药店,是要抓什么药?”
“这几日变天,母亲受了风寒,我也想亲手来抓药给她。”韦凝紫说的时候故意一副细细柔柔的模样,倒是显得有几分孝心。
不过……云卿在她和章滢之间扫视了几眼,这区别可大了,特别是韦凝紫手上那红色的蔻丹,真是醒目的让人难以忘记啊。
自从搬出了沈府,住进了如今的韦府中,谢姨妈是一次都没来过沈府了,那架势几乎就是打算再和以前一样,不和沈府搭上关系。沈家人倒是落的一身轻,只有谢氏偶尔说上一两回,中秋节的时候还让人提了火腿月饼去,即便如此,谢姨妈也没有登门过,让谢氏那几天难过了好一阵子。
她可以想象谢姨妈如今的那种心情,肯定是飞到了天上,府中丫鬟成群,宅院宽阔,出了孝期后,又开始在扬州贵妇圈里活动,不想和沈府这个商户带上关系,以免降了身份。
高调吧,继续高调,就是不知道谢姨妈这种高调富贵的日子,在发现手头没有银子可用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
云卿想到那一幕,将目光转到了门外,抿着嘴微笑,视线在掠过远处小桥流水的巷子时,忽然微微一凝,再转头看去,那里刚才走过一个穿着烟白色曲裾裙的女子正转身进入了巷子里,那背影,却十分像是府中白姨娘的背影。
她想起刚看到的时候,白姨娘好像是侧着头和一个人说话,今日白姨娘也出来了?她出来做什么?云卿想起厉稳婆的事情,如今府中的两个姨娘是首要的怀疑对象,而且刚才那人的身形是个男人……
想到这里,云卿让伙计将药先放在这里,转身急忙的朝外面走去。
流翠和采青不敢怠慢,也立即跟了上去,扬州府虽大,路并不宽,城中水多桥多,除了主干道可以容得下三辆马车并行,其他的小巷就更窄了,此时云卿因为要跟上去,也不能再叫上马车。
韦凝紫看云卿匆匆忙忙的放下药就要走,心里生了疑虑,难道她又看到了什么好东西或者好机会?在她眼底,云卿就是上帝的宠儿,长得好,生得好,运气也特别好,降在云卿身上的就只有好事。
她眼眸一转,想着自己一个人上去也吃不了好,便对着章滢道:“你看,那沈云卿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要去做什么?我们跟上去看看不?”
章滢也探头看了云卿一眼,发现她急匆匆的朝着对面河走去,马车也不坐了,心中好奇,难道沈云卿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便点头和韦凝紫跟了上去。
一心系挂着要揭开谜底,云卿的注意力都在前方,没有注意到不远处韦凝紫和章滢跟在后头。
穿过了桥,跟着刚才瞧见的背影,云卿进了一条小巷子里面,人渐渐的少了,小巷的路还有着几分潮湿,比起外面来这里头显得阴冷了几分。
往里面走了一会,云卿发现再看不到穿着烟白色曲裾裙的女子,也不往里面走了,正转向要走出巷口,突然里面一只黑手伸出,拿着一块帕子捂住云卿的嘴,将她拖了进去。流翠和采青跟在后面,也被两只手捂住口鼻,一股刺鼻的味道进了鼻间,人昏昏沉沉的晕了过去。
黑手的速度飞快,只晃了一下,就收了进去,韦凝紫是瞧得真真切切,看到一只手将云卿迷醉了拉了进去,心内先是一惊,这是遇见了歹徒了?这么拖进去,是要劫财的吗?那巷子里人的确不多,若是说劫财也还方便。
可是大家小姐出门,身上是极少带银子的,像云卿一身装扮识货的一看便知道值钱,但是也不好出手,那东西只要出手,很容易被官府盯上,而且要劫财,也不会选着青天白日里的。
难道是劫色?
韦凝紫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害怕,却又有一点兴奋,难道是因为云卿到巷子里去了,然后被混混流氓之类的看上去了,然后拖进巷子里面……
想到这里,韦凝紫眼底流露出开心的神色,好,最好是流氓,将沈云卿拖了进去,依她的美色,男人哪有不动心的,只要清誉被毁,那么沈云卿这一辈子就没法抬头做人了。
那谢氏因为失去爱女便会很伤心,她再借机去安慰,好好照顾一番,指不定谢氏就会把她当成女儿看,到时候原本属于沈云卿的,不都是她的吗?
想到这里,韦凝紫一把拉住还要往前走的章滢,皱眉道:“唉,不走了,走得脚都痛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章滢虽然站在另一侧,可是刚才也模糊看到了一个影子,她正想往前去看看,却被韦凝紫拉住,转头见她的样子,又不舒服了,“开始说要跟的也是你,如今说不跟的也是你,你是耍我不是!”
一看她大小姐脾气又来了,韦凝紫道:“哪里,这不是走路走得脚疼了,就不想跟了,她去那巷子里有什么好看的。”
章滢看了看她的样子,又往巷口看了两眼,想了一下,还是问道:“你刚才有没有在巷口看到什么?”
看到了,当然看到了,不过看到了也会说没看到的。韦凝紫似惊讶的睁大眼,“你看到什么了吗?我就看到她进去了,后面也没人跟着进去了啊。”
倒是,后头也没人跟着,也许那个黑影是自己看错了,章滢点点头,又嫌弃的看了她一眼:“你真是娇贵,出来还没走的几步路,脚就疼了。”
韦凝紫斜眼扫了一眼后巷,见其他人也没发现,眼底露出一丝阴狠的神色,沈云卿,希望你被人享受的愉快一点,你可千万别死了,一定要身败名裂才好啊。
回到回春馆提了药,章滢和韦凝紫告别,在蹬上马车之前,她还是看了一眼巷子口,她刚才却是有看到一个黑影,万一那个黑影对沈云卿不利呢?顿了一顿,沈云卿就算出事也不关什么事,她们两人非亲非故的,再说她也没看到什么东西。如此,便由丫鬟扶着上了马车,往着侯府回去了。
033心狠手辣
阳光从西边斜照了进来,印的满地拉长的菱形方格,秋阳如虎,也要在日落时分渐渐的散开了去,铺在江面的阳光如同一匹薄金透明的轻纱,将整条江河都染就成了金塑而成。这里是大雍洛河的一条分支,水不算深,河面也不宽,走不了大船,平日都是些小渔船在这逗留一会,沿着这条河下去,可以到扬州城顺延而下的州县里去。
在河边上有一些简陋的烂胚房,外面是糊着泥巴,显得黄漆漆的,但是也不透风,看不出里头究竟是什么模样,青色的瓦铺在上面,有一块没一块的豁着口子的,整间屋子都遮盖的严严实实,连窗户都拉的紧紧的。
因是深秋季节,也没有什么人在这边,显得很静,只有屋内偶尔传出几句说话的声音。
其中一间烂胚房内,因为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的,显得屋内特别的阴暗,几近黑夜,所以此处里面还点了一盏油灯,散发着点星的光芒。
屋子里没有什么东西,除了一张污脏的桌子,还有几条长形的凳子,两个男人正坐在凳子上,手里头剥着盐煮花生,其中一个拿起两颗剥开后往口中丟了去,然后端起手边的酒杯,就喝了一口,他长得五大三粗,满脸的胡渣,眉毛散乱,好似满脸都生了黑色的毛发,随意看去有几分似未完全成|人的大猩猩。
而另外一个却是尖嘴猴腮,面皮倒还算白净,可是眼底却是精光中带着狠毒,他看那黑毛汉子左一杯右一杯的,便开口道:“老二,你少喝点酒,上回喝多了我可是半天没扛得起你!”
“要你扛做甚!老三会帮忙的!”叫老二的一点都不担心,又喝了一杯,“再说了,就今儿这双收的买卖,咱们赚了两份的钱,实在扛不起,你去雇个妞来,老子保证马上就动的起来!”
这话带了颜色,听的那尖嘴男嘿嘿的奸笑了几句,目光往角落里放的三个女子身上扫来扫去,最后停在那个穿着缕金丝纽牡丹花纹雪蝉上衫的女子脸上,目光贪婪的定格在那里。
忽然一个巴掌就扇过去对着尖嘴男脑袋一拍,老二看了眼云卿,骂骂咧咧道:“告诉你,别去动那歪脑筋,这个可是三个里面货色最好的,到时候卖到青楼里,肯定是高价!你要敢去动她,破了兄弟的财,看我不揍死你!”
尖嘴男摸了摸脑袋,笑道:“他娘的,这小娘们长得也忒好了点,咱们兄弟几个拐的女人也不少了,你看过长得这样好看的?”
老二横了一眼,收回目光,不耐烦道:“咱们要什么好看不好看,这女人关了灯不都一个德行,能爽就行!这样的还是留着出去卖,好赚钱!”那些妓院里面雏妓还可以卖个开一苞价,这个开一苞价按照雏妓本身的价值来算,这个留着Chu女身起码能翻一倍的价格!
尖嘴男恋恋不舍的看了看那个女子,不大认同老二的说法,这好看的女人和不好看的哪能一样,要没有区别,那不如搂头母猪睡呢,不过他不敢真说出来反驳老二,倒是好奇道:“这出钱的人倒是真的给咱们发财啊,居然遇见这样的好事,两头收钱,可赚发了!”
“你个小子没见识的不知道,这大户人家总有这么些龌蹉事情,这些年那些个正室卖小妾女儿的,不是没有!”老二很懂行道的说着,“如今这个小娘们只怕也是得罪了人,那边给咱们钱,就是要让咱们毁了她的名声,毁名声这事还不好做?直接送那青楼里做个妓就是了!”
“这,看她穿着,也是大家千金的,要是被救了认出咱们来,这不会有麻烦吗?”尖嘴男问道。
“麻烦,怕个屁的麻烦,越是大家千金你越不要怕麻烦,那些个狗屁大家,就算找到了女儿,发现做了妓,一百个不会相认,还会找人弄死!”老二嗤笑道,这种事他见得多了。
“弄死?为什么?”尖嘴男问道。
“说你是个新人,你不懂,他们啊,都要名声,人命在他们眼里算个屁,就算是自己女儿,要是给人知道做个妓,名声就没了,他们宁愿要那烂名声,也不会要自己女儿的!比起咱们来,可狠多了!”老二又灌了一大杯,觉得腹部有点沉,便放下杯子,看了云卿和流翠,采青一眼,拉了拉裤带对着尖嘴男道:“你在这守着,我出去放水,再去看看老三怎么还没回来,可别是给人盯上了!”
尖嘴男点头道:“好的,晓得了呢,三个放倒的女人我还搞不定,还跟着你们做啥!”
老二听了这话,点点头,才站起来推开门走了出去,在外头还落了锁,显然对尖嘴男,还不是一个一百个放心的。
尖嘴男站在门口,听了一会脚步声,确定老二走了,然后走回桌子前,也剥了个花生丢嘴里,再喝杯酒,看着云卿,满心的淫一欲是怎么也泄不下去,他娘的,就看着这么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在眼前躺着,还不能弄,真不爽!
可他也没那个胆子真敢上去,要是给老二知道,还不几拳打死他,就算他还没有做过绑架人这生意,可是也拐过一些女子,也知道这样的人儿卖到青楼,价格肯定不会少。
他吗的,真憋屈!尖嘴男又喝了一杯酒,忽然站起来,猛的一拍脑袋,“我靠,老子摸摸玩玩,不破身就是,老二总说不得什么吧!”
云卿没有睁开眼睛,并不代表她没有醒,在巷子口后头伸了一只手过来,伴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她一闻之下赶紧就屏住了呼吸,所以如今她醒的自然是比流翠和采青要早,不过对周围的环境不清楚,所以不敢冒然的睁开眼睛。她能闻得到流翠和采青两人常用的桂花头油的味道,知道两人肯定跟她放在一起,也放心了许多,趁着这个机会,一面让药性完全褪去,一面听着那个叫做老二和另外一个男人的对话。
经过两人的对话,她还是不知道背后主使者是谁,老二是个谨慎的,即便是屋中没有其他人,也没说出雇主的名字,但是却能知道那个人是要将她卖去妓院里去,一个女子被卖去了妓院,以后的日子就算是全部毁了,虽然不知道沈茂和谢氏会不会像老二说的那样,就算找到她也要弄死了她保存沈府的名声,就她自己,在进了那龌蹉的地方,也会觉得对不起沈府!
这个人实在是太恶毒了,究竟是谁和她有这样的深仇大恨,竟然去雇人来将她卖到青楼里!
她脑中飞快把所有人都过滤了一遍,发现有可能的人不多,但是目前最重要的不是揪出幕后人是谁,而是如何让自己不被卖到青楼去!
她刚才偷偷掀开眼皮,在老二打开房门的时候看了一眼,外头还是有光亮的,证明此时没有天黑,这些人没有天黑,是不会将她运上船的,白日里目标太招摇,他们也不敢,那她现在还有时间可以争取!
老二出去了,如今房中就剩了那尖嘴男,这是她的机会,她必须要试一试!
忽听到那尖嘴男的话,云卿心内一颤,摸摸玩玩,她要是真给这尖嘴男摸了玩了,就算没破身也等于完蛋了,可眼下,尖嘴男的色心是她的希望,她能倚靠的便是这张可以迷惑人的外表了。
想到这里,云卿定了定神,她一个活了两世的人,做了一回鬼的,还怕什么,又不是没有嫁过人,心情渐渐的平复下来,她口中发出一声低吟,然后慢慢的睁开眼睛,眼神模糊又带着雾气,迷蒙的看着前方,细细的声音似刚醒一般的问道:“这,是哪里?”
慵懒的,带着少女稚气和将醒未醒时候不经意染上撒娇意味的嗓音如同天籁一般入了尖嘴男的耳中,浑身如同被电打过一般,本来行走的脚步此时又加快了一点,恨不得能马上扑了上去才好。
云卿转头看到他,陡然被吓得小脸一白,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颤声道:“你,你是谁?”她害怕似的将目光四处乱转,其实是在观察周围的环境。
刚才闭着眼,只能听对话,不能知晓状况,如今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去看有什么可以借力的地方。
眼前的尖嘴男虽然体型不算高大,四肢瘦弱,可是皮肤黝黑,走路起来脚底有弹力,应该是属于做过些苦力的人,至少比她的力气要大多了。
不宜硬碰硬,只能智取。
“小美人,不要害怕,你就是在这里暂时住一下,等会就将你送到你家里去啊。”尖嘴男并不知道云卿早已经醒过来了,他看着云卿躺在那微微移动,却挣扎不了几下的样子,知道药性还在,她只是提前醒过来了,四肢还是不能随意乱动的。
“真的吗?那我怎么还在这里?”云卿努力的装出一副天真白痴的模样,模仿着韦凝紫那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激发尖嘴男内心里怜香惜玉之情。
尖嘴男本来就是哄哄她的,见她马上上当,心里的警戒又少了一分,这不过就是个不谙世事的白痴大小姐嘛,长得这么美,又是个大白痴,倒是挺适合给男人玩的,就越发的有了耐心,“我刚才将你从坏人的手中救回来的,现在坏人还在外面搜巡,我们现在这里躲一躲啊。”
还真是不嫌恶心,这故事也编得出来,云卿心内腹诽,还好这尖嘴男是个新手,色欲烧心,编了这么个救美的故事,难道是想要她倾心,她抬起小脸,看看流翠和采青都睡在另外一旁,眼神也放松了下来,眸中带着一点渴望道:“你这有没有水喝,我有点渴?”
“有,有的。”那双楚楚可怜,水光盈盈的眸子就这样盯着自己,仿若盯着一个大英雄,尖嘴男哪有不肯的,连忙提了个粗瓷茶壶就过来,递给了云卿。
云卿看着那茶壶壶口有灰色的污脏,看这屋中没有茶杯,想来他们都是对着喝的,不由有点恶心,皱了皱眉,显得万不情愿的问着:“有杯子吗?”
真是大家小姐,尖嘴男渐渐的着急了起来,语气也不大好了,“没有,就这么喝!”这个时候还讲究什么,真是,他目光在云卿发育了的鼓鼓的胸口看看,连吞了两口口水。
云卿捧着茶壶,高高的举起,像是要将茶壶口悬空对着嘴灌下,谁知手一滑,那粗瓷的茶壶就打碎在了地上。
尖嘴男被吓了一跳,看了一眼被打碎的茶壶,“你怎么搞的,连个壶都拿不稳!”
“人家手软……”玉白的脸上因为溅了水花,好似沾了露水的花瓣,菱唇丰润红艳如同在发出无声的邀请,一双难见的凤眸微微斜睨了过来,似生气似委屈,落在尖嘴男眼里,却最似勾引,他浑身的血液一下就集中到了下半身。
“手软,来,手软我帮你揉揉就不软了!”尖嘴男眼中只有云卿的面容,他搓着手就扑了上去,谁知道本来手软的美人儿双手撑地,梭梭的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了他的熊抱。
“好,好,原来你还喜欢玩这个!”尖嘴男到底是个男人,而男人的天性便是征服,女人就是他们征服的人一种。
欲擒故纵,是男人女人都爱的把戏,此时尖嘴男就投入在了这个游戏里。
云卿坐在地上退几步,他就追几步,终于一个不小心,他扑在了地上,撞到了膝盖。这个房间的地本来就没有修整,突出来的小石头有不少,人若是不小心,就会扑倒。
尖嘴男趴在地上,抬头看着云卿,“美人,还在那看什么,还不快扶扶我!我要是摔到了,等会看谁带你回去,让人找出来,把你卖到青楼去!”他没那么多时间再玩你追我赶的游戏了,要是老二回来了看到他这样,还不揍他就怪事了!
云卿此时正坐在他前方两步远的地方,怯怯的望着他,见他眼底露出了凶色,害怕的站了起来,手指搓了搓裙角,慢慢的向他走去。
尖嘴男准备云卿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就一把将她拖下来,压在身下,到时候想怎么弄,还不是任他所为。
眼看云卿已经伸出手要去拉他的时候,他露出了猥琐的笑意,却没有想到,云卿在蹲下来之后,手中却握了一条又长又尖的瓷片,嘴里温柔的说道:“你有没有摔疼……”
手臂却往下用力的一扎,刚好Сhā进了尖嘴男的后颈!
颈部传来的剧痛让尖嘴男终于警醒了过来,手臂本能往后一掐,刚好掐在云卿的脖子上,另一只手却反转过来,去拉云卿用力扎在他后颈的瓷片!
岂料,脖子上遭受巨力的云卿依旧不松手,牙齿咬着嘴唇,双手用力的将瓷片往下压!
她不能松手,汶老太爷说过,颈部是人血管最多的地方,一旦颈动脉被切开,人就没办法活了,她下手的位置是后侧方,只要不松手,越来越深的扎下去,人一样会因为迅速失血而死亡!
而人窒息所需要的时间就要长的多!她就要跟这个尖嘴男比一比,究竟是谁的命硬!
瓷片在不知不觉中越Сhā越深,尖嘴男的衣襟上已经全部是血,他的手越来越松,往下拉住云卿的衣襟,往下用力的扯动着,生生将里外两件衣物都拉出一块大大的口子,露出了里面的肌肤。
此时没有人顾得上那肌肤多么的白嫩莹美,云卿的手被瓷片割开也不放手,眼底露出狠绝的光芒。
最后尖嘴男终于熬不住,扯着衣襟的手一下松了下来,他张开嘴,望着云卿,嘴唇开开合合,只有血沫从里面流出,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这么一个美人儿,原以为是个白痴美人儿,谁知道却有着一颗狠绝的心!
见他终于死了,云卿一下瘫坐在了地上,抬手摸着被掐得生疼的脖子,却发现一手都是粘湿,她大口的喘了几口气,赶紧爬过去拍流翠的脸,“流翠,快醒醒!”
她没有多少时间了,那个老二,还有那个老三,他们要是回来了,根本就没办法逃出去,流翠和采青两人还没醒来,她不可能背的了两个人出去!
她从随身的荷包里翻出一瓶自己配置的药,放在流翠和采青的鼻子底下,等了一会,两人依旧没有反应,便咬了咬牙,抬手使劲的扇了采青一个耳光,还是没将她扇醒,看来这药下的分量十足,估计是想下到天黑时的,好悄悄的将她们运出去卖掉。
云卿四处看了一遍,从地上又拾起一块碎瓷片握在手心,发现这里面没有任何藏身的地方,也没有可以用来做武器的东西,正想办法之际,老二就回来了。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老二一打开门,首先就闻到一股血腥味,一眼便扫到了尖嘴男的尸体,再看地上摔坏了的瓷器,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
看着身材魁梧,满脸狰狞的老二,云卿从开始的对话里,就知道这个人是个不好对付的,他做这种事情做的太多,什么样的情况都见过了!
“你个臭娘们的!竟然还敢杀人啊!”老二横肉抖动,一脸的胡子让他的面容更加可怖,云卿定了定神,思虑了好多办法,却发现眼前这个人,很难对付!
“你们拐骗了这么多女人!和杀人有什么区别!”面对这个人柔弱是不行的,那么就只有开口与他说话,尽量拖延一点时间。
“臭娘们的,竟然还敢多嘴,他吗的,老子今天就先上了你,再将你卖到窑子里,为我兄弟报仇了!”老二大吼一声,抬起蒲扇大的手掌对着云卿就扇了过来。
他显然是习过武的,身手快且敏捷,庞大的身躯对着云卿压过来,产生无限大的压力,云卿抬起手要阻止,却知道自己这一下,绝对只能化解一点力量,不能完全躲开!
此时,门却从外面推开了,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外头冲了进来,对着那老二一脚踢了过去,直将他踢得身形撞到了墙上!背脊骨撞到了墙面上突出的砖头,钻心一般的疼。
老二忍着痛,抬头来看,却见面前一个穿着黑色圆领右衽锦袍的公子,俊美的面上带着冷冰冰的神色,如同蕴了冰在其眸中,看得他全身发麻。
什么时候已经被人发现了这个地方?他抬头看着这个陌生的男子,却发现他的眸光在云卿身上停留,便想要过去抓住云卿为人质,却不料一动,结果再被那黑衣公子一脚踢得全身撞在墙上,生生将墙撞出一个大洞出来。
云卿看着突然跑出来的安初阳,虽不知他怎么回来的,人却放松了许多,她本以为今日是难逃一劫了,谁知突然出来一个人!
安初阳迈出墙后,一手抓了老二拖了进来,丢在地上,不知道手在哪使了力,那撞昏了的老二此时疼的醒过来,看着安初阳,紧紧的咬着牙关,眼底冒出凶光!
“谁指使的?”一只脚踩上了老二的手腕,安初阳微微用力,冷声质问。
他的表情本就如同一块冰,此时散发出来的无尽冷气,如同从冰山中走出来的雪神,藏着深深的阴鸷,一脚下去,老二的手腕骨头咔嚓的断了一根。
“说,还是不说?”安初阳显得非常冷静,他脚尖细细的在手腕上磨着,那一块块的腕骨,在他的脚尖下,成为了一堆骨粉,疼痛的煎熬让老二张大口却叫不出来,额头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的往外冒着。
“我说,我说,是一个叫做芍药的丫鬟给另外我们银子,让我们做的!”老二为了不再忍受这种疼,大声的吼了出来!
芍药?那不是柳易青的丫鬟吗?那么这些人是柳易青让人买通?!云卿想起半个月前听说柳易青怀孕生下了一个女儿,齐守信本来就厌恶因她的事情毁了齐老爷和他自己的前途,又害的自己娘在庙里关着,等于被休了,看到生下的又是个女儿,更加的讨厌她,又纳了两房的娇妾!柳易青只要一吵,齐守信就是一顿打,坐月子的时候都被打了两次!
柳家因为柳易青的事情丢尽了脸,柳大夫人田氏虽然心疼女儿,可柳老夫人的意思是打算没有柳易青这个孙女了,她也不好明面上帮忙,私底下……也帮不到什么,可想而知,柳易青的日子是多么的难过!
没想到她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不但不反思自己夺人未婚夫,婚前与人暗结珠胎的错误,还在怪云卿的错误!
是的,像柳易青那种自私自利的人,倒是真正做得出这样的事情!她自己因为偷情名声全无,便也要拉着云卿丢了名声,丢了贞洁!
安初阳一脚将老二踢昏,才转过头来,望着云卿,但见她一身织金的衣裙都染上了红色的鲜血,脸色苍白,眼眸看起来平静,内里却还是有着受惊的神色,坚毅的眼神和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坚强又脆弱,好似一个玻璃人一般,随时都可以碎掉。
他本来蹙着的眉头不由得打了个更深的结,再看她的手,都是一阵的猩红,目光从地上的尖嘴男颈间掠过,不由的冷了冷眼。
看起来柔弱无骨的沈云卿竟然有这种魄力,可以以一个人女子的力量杀了比她高大许多的男子,且不说她如何可以做到,单单这份勇气,就十分的与众不同了。
他眼眸微震,抬头看着云卿,这个少女,几乎每一次见到她,她都给他带来不同的感受,冷静,娇美,勇敢,每一面都是她,又都不完全是她,让他觉得很新奇。
见她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作,安初阳知道她杀人只怕也是被逼无奈的,若是让这几个人真的卖到了哪里去,那也只是死路一条。
他往前走了几步,刚想开口,又闭上了唇,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柔和一点的开口道:“你先把手中的瓷片丢了,我带你离开此地再说。”
云卿紧绷的神经到了此时,已经到了一个高度疲惫的状态了,眼看安初阳进来,与那老二一顿打,将事实说出来,心中还在想着方才的事情,听到耳边虽冰冷如旧,却已然有了融化的嗓音,抬起头来,正好望进一双黑色的,寒中有柔的眼眸里,不禁的心口一颤。
屋内的光线十分暗,门被安初阳关起来之后,那油灯的光芒也越来越暗,显得整个房屋里阴冷,昏暗的灯光摆了几下,咻的一下就灭掉了。
云卿的神经就如同这油灯一般,在这一刻也全部绷断,眼前的一切随着油灯一起黑了下来。
安初阳见她突然身子往后仰倒,料想这发生的一切让她体力透支,如今放松了下来,人已经昏厥了过去,赶紧过去接了她,以防倒在了地上。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云卿整个衣襟全部是撕开的,此时垂软掉了下来,露出里面雪白的肌肤,精致小巧的锁骨,还有那水红色的肚兜带子也垂落了下来……
他眉头再次打上了死结,面色发沉,若是他再晚来一步,这后果……他简直不敢想象。对于云卿,他说不出自己的感觉,只是觉得她身份不高,却能和雪莹相交甚好,而知府夫人对云卿的口碑也不错。
这样一个圆滑的女子,却也有天真和刚强的时候,在柳府花园后看到她,那时候她是完全没有掩饰的,真正的心善也纯真,那副画面在他脑海里停留了很长时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何。
如今怀中她柔软的身子抱着,他心里却觉得又愤怒又心疼,扫过那两个躺在地上的男人,和另外两个丫鬟,这事得处理好。
一下没弄好的话,沈云卿的闺誉可能就没了,他先将油灯点亮,然后将云卿抱在胸前,蹲下来,在老二身上翻了一下,拿出一个拇指大的翠绿色瓶子来,揭开后给流翠和采青闻了闻。
没过一会,她们两人就醒了过来,一看眼前的光景,地上躺着两个大男人,又在陌生的环境里,采青揉了揉眼睛立即尖叫了起来,流翠心里也是一惊,却没有吼叫,一把掐在采青的身上,“你鬼叫什么!看看小姐在哪!”
采青手臂吃疼,魂也回来了,这才忙道:“小姐呢!?”
流翠首先发现了安初阳抱在怀中的就是云卿,立即过来上下打量云卿,问道:“小姐有没有怎么样?她怎么晕倒了?是不是受了伤?”
安初阳看了她几眼,认出是每次云卿去知府家都带着那个丫鬟,便点头道:“她没事,不过是吓晕了,你们两人先去拿身衣服来给她换洗。”
流翠看了一下云卿,看到那衣服都是血迹,衣襟口更是被扯开,连同中衣也是被扯烂了一大片,露出一大片的雪肤和肚兜来。
她首先抬头看了一眼安初阳,知他若是要下手,也不用将她们两人留在这里,便点头道:“那好,小姐的马车里备了一套换洗衣物的,我去拿。”
转头对着采青道:“你在这看着小姐。”
采青脸色还是发白,但是也镇定了下来,点点头,看了一眼安初阳的脸,只觉得他冷冰冰的,她也见过安初阳两次,只觉得这个总是散发寒气的知府家公子虽然人长得俊,可到底不如瑾王世子看起来有亲和力,不敢靠近,在一旁守着。
安初阳也无所谓采青帮不帮忙,现在首先就是要将云卿的衣物换了,天黑之前送回沈府才是。
又过了大概一个时辰的样子,外头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站在门外,轻声喊道:“公子,是我。”
闻言,采青连忙跑过去将门打开,流翠提着一个小包袱跑了进来,安初阳将屋中唯一的一张桌子上东西都扫开,将自己的外衣扯了下来垫在桌上,把云卿放在上面,道:“我出去守着,你们赶紧给她换了衣物。”
流翠点头,暗道这安公子看着冷冰冰的,倒是个细心的人,手中丝毫不停歇,和采青两人快速的脱了云卿被撕烂了的衣物,穿上拿来的干净衣服,流翠让采青将云卿的发髻也重新梳理了一遍,整个人整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将旧衣服打包装好后,两人扛着云卿打开了门。
安初阳站在外头,二话不说,将云卿抱了起来,流翠刚要开口说话,他便道:“此处无人,到前头,你们扶着上马车,说她头晕便好了。”
眼看这里离刚才的巷子还有一段距离,流翠也不多说,天快黑了,她们没有时间可以拖延了。
待到了巷子里的时候,安初阳便将云卿交给了流翠和采青,自己往在街上带了一队巡捕往开始那间黑瓦屋子方向而去。
捕快见知府公子喊的,哪有不跟,随着他一起到了屋子里,查看了一番,捕头上前道:“公子,里面的人其中一个死了!”
“他们内斗,自相残杀。”一句话,安初阳便将老二和尖嘴男的死定了位置,捕头一愣,马上反应过来,这里头的人可能是得罪了知府公子,“务必问出,还有没有其他同谋!”
审问这种事情,自有人会做,捕头将人抓了回去,丢到牢里,好好的让人审问那个老二,还有没有其他同谋?
而云卿自昏倒后,扶进归雁阁时还没有醒来,流翠和采青用小姐中暑气为借口,倒也没有人起疑心,只有谢氏听到后,急巴巴的赶了过来。
进门就斥道:“怎么这天气还让小姐中了暑气,你们一个个怎么照顾的?”
翡翠搀扶着谢氏,也皱起了眉头,小姐说出去买东西,怎的会买出暑气来,别的人可能不知道,她这种贴身大丫鬟都晓得的,像云卿这种大小姐,沈府里每日里吃食都是根据天气来调配的,一般是不会中暑,除非外头出了什么事。
谢氏一掀帘进去,便看到云卿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脸色雪白的,看着几分憔悴,心疼的坐在床头,摸了摸女儿的额头,没有发烧,松了口气。
云卿此时也昏昏沉沉的醒来了,入目便是天青色的云纹床幔,鼻间是淡淡的清香香薰,床头缀着那滚球的熏香正散发着香味,便知道现在已经是到了自己的房中。
她只觉得太阳|茓还是疼的厉害,伸手要按,抬起手掌的时候,却嘶的一声喊痛。
这声音将正在对流翠问话的谢氏惊动了起来,转头看着她道:“云卿,你怎么好好的出去一趟会中了暑气……”
目光却落在了云卿被包扎起来的手掌上,目光一下变得紧要了起来,拿过她的手,将那绕了两三圈白布的手一看。
只见那小手掌心里有着两道极深的割痕,上面洒了药粉,依旧可以看到淡红色的皮肉,她心都疼的揪了起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云卿一看就知道不好,这一定是回来后流翠她们处理了的,可她一时刚醒没有注意,抬起手来,就在谢氏的面前露了馅。
她飞快的想着说辞,可云卿是谢氏的女儿,谢氏虽然不说能全部明白她的一切,此时也知道问她也许是问不出真话,转头对着流翠,肃声问道:“小姐手心的伤是怎么回事?”
流翠为难的看了一眼云卿,云卿想着今日的事情,既然谢氏已经起了疑心,反正也瞒不了,不如说出来,让娘好好的看看柳家人,便轻点点头。
翡翠知道这事肯定不是好事,否则小姐的手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让采青将外头人都谴了出去,将房门关好,莫让人进来。
流翠这才将今日之事说了出来,掠过了厉稳婆家的事,只讲云卿走到一个巷子口就被坏人掠了去,后来被知府家的安公子救到了。
听的谢氏是一惊一怕的,脸色苍白,翡翠更是惊讶道:“这,这也太灭绝人性了!虽然她抢了我家小姐的未婚夫,小姐都没有怪她什么,如今她自己过的不好了,反而怪到小姐身上,这种人,简直是忘恩负义!”
流翠其实心里气愤的更加厉害,早就回来的路上和采青两人骂了不少,但是如今心里纵使惊多一些,“还好安公子出现的及时,小姐没受到什么伤害,否则奴婢万死都不为过!”
谢氏气的嘴唇都在颤抖,半晌说不出话来,她对柳家的人已经开始失望,可是今日这事,她真是失望到了极点,当初柳易青在园子里能对着云卿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其实她就知道柳家根本没将沈家放在眼底,骨子里是瞧不起的!
如今可好,柳易青死皮赖脸的抢走了表妹的未婚夫,被人嫌弃了,又喊着这些地痞来作践她的云卿!要是云卿失踪了,被卖到青楼里,她简直是不敢想象以后自己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想起前半个月,柳易青的父亲柳启东还从沈府拿了一大封的银子说要去活动下年终的考评,谢氏内心就无法平静!
好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并不是个一击就倒的妇人,抚摸了女儿的小脸,安慰道:“别怕,现在回来了,就没有事了,你歇着,娘在身边,什么都不要怕。”
谢氏有身子的人,云卿也不好让她一直操心,便让她先回去,谢氏点头回去了之后,差了琥珀送了一罐药,细细的嘱咐流翠怎么用,千万别要给小姐手上留了疤。
夜色渐沉,云卿歇在床上,今日她对尖嘴男所做的一切,并不后悔,当时的情况容不得她有半分的犹豫和心软,即便是鲜血流在手上有一瞬间的不适,也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如今她脑海里倒是总是响起那老二和尖嘴男的对话,根据他们所言,还有一个叫老三的也是他们的同伙。
可是流翠和采青说,到她们回来的时候,都没有见到过有其他人来,那这个老三是还没有过来?还是中途回来过又走了?
她隐隐觉得,这个人是一个很不安定的因素。
034强娶
正如云卿所预料的,那个老三中间确实回来过,不过当时他远远的看到屋子里有人将老二踢了出来,老二是他们中间身手最好的了,他想了想,还是不上来自投罗网,转身又跑了。
因为怕惹祸上身,他就去找了与他联系的芍药,将看见的情况说了,芍药觉得这件事很重要,也就告诉了柳易青。
柳易青得知这个消息后,首先是失望和气怒不已,她设计这么一幕,就是要报复云卿,岂料现在得了这么个结果。
不过,她对着芍药问道:“那个老三现在在哪?”
芍药道:“在外头等着呢,姨娘,咱们是不是要让他赶紧走了,以免被官府抓到,惹祸上身啊。”当时和这三人联系的就是她,抓住了之后,他们招供了出来,那岂不是她也没办法逃脱了!
“不!”柳易青眼底闪过一丝毒辣的光芒,在齐家她不受宠爱,长期的苦闷日子让她心思更为歹毒,“这是一个机会!快点备纸墨来,我要让沈云卿这一辈子活的比我更痛苦!”
芍药不知她所想,赶紧拿了笔墨纸砚给她,片刻之后,柳易青将吹干了的信纸叠好放入信封,吩咐芍药让人送到柳府去。
必须是越快越好!
柳府。
百合从外头匆匆的进来,拿了封信递给柳大夫人,道:“这是大小姐从外头让人送进来的。”
柳大夫人这些时日憔悴了不少,先是大女儿嫁了个知县儿子做了妾室,再又是儿子如今阳事不举,儿媳去世,整个就没一件顺心事,唯独庆幸的就是儿媳还生了个孙子,如今收到大女儿的信,又期盼又烦心,总觉得一切不好的事情,都是从这个大女儿这里开始的,皱着眉头接过信,道:“难道又没钱做衣服了,上个月才给了她五十两银子,这哪有出嫁女儿老往家中要钱的?!”
百合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什么都没听见,说到底大小姐嫁出去还敢开口要钱,还不是仗着大夫人宠爱呗。
撕开信纸先是随便扫了一眼,柳大夫人瞳仁放大,连忙拿了又仔细的看了一遍,方才还黑云密布的面容,此时换上了春风拂面,两眼绽放光彩,连连唤好。
柳大夫人将信纸往怀中一折,喊着百合就上柳老夫人那里去了。
屋中五彩百子戏耍三足香炉里徐徐散发着安神的香味,柳老夫人歪在罗汉床上,听完柳大夫人的的话,睁开眼,懒懒的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这可比珍珠还真,这种事若不是表弟妹托人告诉我,我如何晓得?”柳大夫人眉飞色舞道:“云卿昨日出去的时候,遇见了劫匪,被劫匪撕破了衣裳,好在最后被救了回来,可是到底是损了贞节了,表弟妹觉得这事不光彩,于是私底下跟我说,既然阳哥儿如今是这么个条件,云卿也是如此,那就让两人一起相伴算了,至少两家也是亲戚,我对云卿也会比其他人家好。”
柳老夫人老眼一闪,嘴角微微笑着,望着柳大夫人是暗暗冷笑,这老大媳妇真当她老糊涂了还是怎么了?文娘和沈茂就这么一个女儿,就算是被劫匪抓了,撕了衣服,凭他们的家世财富,找个低门的未必做不到,犯得着来找阳哥儿这个废了的,来做个不讨好的继母吗?
不过她也知道,自个这个老大媳妇也不是敢随便胡诌这种事情的人,可能是从哪得到了这个消息,外头压了下来,她知道了就想拿来做文章。
想起云卿的品貌,柳老夫人暗暗可惜,这样一个姐儿,以后嫁个官家也不是不可能的,可是发生了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还真不好说。
不过可惜归可惜,柳老夫人还是护着自个儿那个大孙子,那可是一表人才,给螺丝那个贱人下了药,如今人都是奄奄的,哪有人家的闺女会嫁给他,再说,远哥儿还这么小,总要找个娘带着才是事,云卿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想到这里,柳老夫人也没揭穿柳大夫人的话,淡淡问了句,“那你准备怎么做?”
“反正两头都说好了的,我这边把彩礼送过去,再让媒人过去将日子商量好了便行了。”柳大夫人笑道。
“既然如此,你便去做吧,到底你相公也是个正五品的同知,云卿嫁到咱们家来,也不算吃亏。”柳老夫人说完,就闭眼要睡了,柳大夫人得了话,喜滋滋的退了出去。
知道云卿生病了,安雪莹就到了沈府来做客。
流翠她们知道她是知府家的小姐,又是云卿的好友,招待的一点都不懈怠。
安雪莹进了屋,解开披风让小寒拿着,坐下来就对着云卿道:“你也是,这种天气还能中暑休在家,若不是恰好听到你这个消息,我都不相信。”
“没事的,哪有那么要紧。”谎言既然开了头,后头就得圆过来,云卿借着‘中暑气’在家中休息了两日。
“你说没事,没事还在家里休息着。”安雪莹转头道,“对了,兄长昨日刚好给我送了只翠毛鹦哥,我提来给你看看。”
听到她说兄长,云卿知道是指安初阳,这同父异母的一对兄妹,倒是处得十分好,没有因为母亲而生出隔阂来。
大寒手中提着个白色的圆形鸟笼,安雪莹逗它说话,“来,豆豆,说话!”
里头的鹦哥豆豆扑了两下翅膀,一对小眼转了转,也对着安雪莹道:“来,豆豆,说话!”
安雪莹在家教了它好久,想拎来给云卿看看的,谁知道这鹦哥如今又开始学舌了,便敲了敲笼子,“快说,我教你了的。”
一直在院外的银耳听到有鸟声,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翠绿的豆豆,顿时扑了上去。
豆豆立即吓得在笼子里扑腾的翅膀大喊:“云卿快点好,云卿快点好……”那慌乱的模样,逗得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忽然采青从外头跑了进来,大喊道:“小姐,小姐,不好了,柳家送了彩礼……”她进了屋子才看到除了云卿还有安雪莹也在,顿时收了声音,垂首站在一旁:“安小姐好。”
云卿知道采青如此慌张,肯定不是小事,安雪莹听到彩礼两个字,脸色也微微一变,可到底是人家的家事,她也Сhā不上嘴,又说了两句话缓和了气氛后,就找了个理由出去了。
走出去的时候,却看到门前有人抬了大红色的箱笼,上面系着大朵的红色绸花,她隐隐约约知道是什么,却更加担忧。
却说云卿这头,送了安雪莹出去后,即刻回了院子,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
“奴婢也没听得太清楚,就是说外头婆子讲的,说刚才柳家派了马车,送来了求亲的彩礼,说是给小姐和柳家订婚用的!”
云卿一听,头就有些发昏,时下成亲都行“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彩礼便是“纳征”,这柳家直接把彩礼送来,就是说沈家已经和她们定好了亲事?
如今柳家合宜的男子不多,只有一个新丧妻,还无能的柳易阳,难道父母要将自己嫁给他?
云卿不敢相信,连忙提腿就往谢氏的院子里疾奔而去,刚一进院子就听到沈茂的怒吼声:“外头那些个彩礼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云卿嫁给那个柳易阳不成!”
她心里便静了静,看来这婚事十有八九是柳易青与柳家联络上了,借此来威逼的。
她往前走到主屋的外面,听到谢氏正压低着嗓音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刚才管事与我说的时候,我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你都知道那个柳易阳是个什么样的了,我怎么可能会将云卿嫁了出去!”
沈茂何尝不知道,谢氏如何会将云卿嫁给那么个人,可是若是谢氏没和柳家说什么,柳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就将东西往沈府送吗?
谢氏倒想到了,那日云卿回来的时候,就说过劫匪那事是柳易青指使的,柳家肯定也知道了这事,才敢把这当成了威胁,擦了擦眼泪,看着面色铁青,狂怒中的沈茂,声音颤抖道:“老爷,有一件事我这两天一直都没跟你说,估计柳府敢这么送彩礼,就是因为这件事。”
“什么事!你还不说!要等着人家把女儿娶走了你才说吗?!”沈茂在商场锻炼了多年,修养是极为不错的,鲜少发火,今日是没办法忍的下去了。
谢氏坐在罗汉床上,知道这事头等紧要了,也顾不得那多忌讳,“前两日云卿去街上买药的时候,给劫匪劫了,后来给安知府家的公子救回来,审出来的联络人就是柳易青身边的芍药。我估计是柳易青告诉了柳家的人……”
此语一落,云卿就听到屋内发出巨大的一声响,沈茂一脚踢翻一条圆凳,霍的站了起来,暴怒道:“柳家的人太过分了!简直将我沈茂不放在眼底!”
是太过分了,这简直就是藐视沈府的一切,云卿心内是又庆幸又惆怅,庆幸的是,经过这件事,柳家和沈家的关系不管她嫁不嫁过去,只有一条路,就是破裂,她一直想用方法让沈茂和谢氏看透柳家人的嘴脸,如今根本不需要她再使力,柳家今后要想在沈家再拿一分钱,都是不可能的了。而惆怅的却是,柳大夫人已经认定了,只要将这件事掀了出去,云卿被劫匪沾了身子,还是个没人要的,迟早还是要嫁到柳家去伺候一个废人柳易阳,她们娶她,是看得起她!
云卿不会嫁,也从没有打算要去嫁给那样的人去!她心内很冷静,在分析着这件事究竟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沈茂在屋内喘着粗气,看着大着肚子,流着眼泪的谢氏,真是说不出来话了,上回他听说了柳易青和齐守信的事,虽心里不痛快,到底是觉得齐守信那样的人,女儿不嫁给他也好,省的婚后还白受苦。谁知如今还能听到这样的事情,柳易青还心怀怨愤,要报复云卿,柳家知道了以后,还变相的威胁想娶!在他看来,柳家根本就没当沈家是亲戚,而是个取之不尽的银库!
如今柳家的威胁是明明白白的摆在了面前,若是云卿不嫁过去,她们就会把事情闹大,闹得人尽皆知,就算云卿和沈家能顶得住压力,将来也嫁不了什么好人家,要么就是老老实实嫁给柳家,外头看起来是亲上加亲,云卿嫁的也是个好人家,虽是个继室,也好歹是扬州的名门望族,柳易阳的不举又未闹得人尽皆知,谁知道其中好坏!
谢氏垂着头擦着眼泪,她实在没想到自己这个姑妈家,会有这么一堆的亲戚,更心寒的事,聘礼的事,如此大的动静,姑妈不可能不知道的。这都是由着一家子来作践自己的女儿啊。
云卿在外头站了一会,她心里头是下了主意,无论如何,是不会嫁给柳家的,她对着小丫鬟微微一笑,小丫鬟便拉着缠枝莲纹紫锻帘子道:“老爷,夫人,大小姐来了。”
云卿走进去后,瞧着面色黯然的谢氏和满脸怒忧的沈茂,并没有装作毫不知情,而是问道:“爹,娘,外头的彩礼是怎么回事?”
沈家只有一个女儿,若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反而显得太假了,没有女孩儿不关心自个儿的婚事的,不过是表面上不敢表露出来。
谢氏见女儿的模样,越发的伤心,抱着她道:“云卿啊,娘跟你说,你莫要伤心啊……”没想到去了齐守信那头恶狼,又来了柳易阳这只废犬,女儿的婚事怎么就这么不平啊。
云卿搂着她,安抚道:“娘,你不要哭啊,小心肚子里的弟弟。”
沈茂见她此时还在安慰谢氏,女儿如此懂事沉稳,心内肯定是有数的,又是愤怒,如此好的一个女儿,为什么要嫁给柳易阳!
可他眼下也不知道如何和女儿开口,这事他如何去说的?
倒是云卿自己开口道:“爹,娘,女儿不会嫁他的。”未出阁的女儿家说出这样的话,实则太惊人,可是此时的沈茂倒先开口问道:“你可知不嫁的后果?”
“当然知道,柳家无非是会到处宣传女儿失贞之事,让全扬州的人都知道我是一个没了清白的女儿家,比起柳易青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纵使这样又如何!大不了就是失去名声,没有人敢上门求娶罢了!可若是嫁给了柳易阳,女儿一辈子就等于毁了!”
损名声和损一辈子比起来,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闻言,沈茂眼底颇为赞赏的点点头,“你所想没错,可是名声对人一样重要,人活一世,很多人一辈子都是为了名声而活!”沈家,也因为名望好,才能将生意做的如此之好的。他对于女儿说的话认同,可是这话,若是男儿说出来,便是风流不羁,若是女儿,说出来,那就是放荡无礼。
“这话以后都不要再说,有些事放在心底就可以了!”沈茂只恨云卿为什么不是个男儿,就是这气度和头脑,做儿子一定比做女儿更出色,也少了这些糟心事。
云卿沉默,不点头也不做声,她知道沈茂不会就此答应的,在他们眼底,女子的名声很重要,父母绝对不允许自己以后嫁不出去。身处这个时代,女子的名声和性命的重要性相差无几。
“你别想多了,先回去歇息了,手上的伤记得不要碰水。”谢氏打发了云卿出去后,这才对沈茂道:“老爷是不是想到什么好法子了?”
“哪有什么好法子!”沈茂长叹了口气,眉心死结打的紧紧的,此事不比做生意,大不了亏上一笔银子,下次还能赚回来,左右都会赔上女儿的一生,他不能做这种不损一千就损八百的选择,女儿年幼,不知道名声这东西的重要性,他可是知道啊,没了名声,以后一辈子都难以抬头做人。
夫妻两人坐在屋中,思虑着解决的办法,最后沈茂抬头道:“为今之计,只有在柳家之前,先给云卿订下婚事了。”
谢氏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个法子,道:“可是,若是和其他人家订下,柳家再闹起来,难保男方不记恨我们欺骗在先。”
“这个我早想好了,找家门第低的,就和咱们一样是商户,人老实靠得住的,将今日这事透个口风,我们沈家若是不攀什么高枝,沈家女照样百家求!”沈茂一拍大腿,当即就定了,在他下面或者左右的商户里寻一家不大不小的,让云卿嫁过去,再怎么都不能让女儿嫁给柳易青那个废物!那等于要云卿守一辈子的活寡,怎么能成!
谢氏实在是无法了,想着自己养在手心里宠着的宝贝就要找户人家随便嫁了,眼泪又忍不住扑梭的掉了下来,沈茂同样心烦的很,拍拍大腿,站了起来,道:“你赶紧让媒婆拿百家册来,看哪家合适的,我也出去找找!”
安雪莹出了沈府,一路上就忧心忡忡,想起出门时候看到的那些彩礼,联系了柳家,便是下了马车也魂不守舍的,一不小心就撞上一根柱子。
“怎么这么不小心?”
抬起头,安雪莹正看着安初阳站在前方,揉了揉额头道:“想事情,想的太入神了。”
“在想什么?”安初阳靠在一根廊柱上,幽黑的双眸看着安雪莹,古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幽亮如绸。
安雪莹低头想了想,她自小和安初阳的关系就好,和安兰安芳两个庶出姐妹的关系反而一般般,今儿个这事也实在是蹊跷,她又不好和母亲说,便开口道:“刚才去沈府,看到柳家抬了彩礼去,不知道他们是要娶谁,难道是看上了哪个丫鬟?”
都是扬州圈子里的人,柳家唯一的适婚男她也知道只有云卿一个,可是到底不敢相信,柳家要娶了云卿去做继室,沈府竟然还同意了,按照沈家伯父伯母对云卿的疼爱程度,不应该如此。
她不知道前几日发生的事情,可是安初阳却是知道的,声音无起伏道:“柳家是要娶沈云卿。”
“怎么可能?!”安雪莹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反驳道,云卿才满十四,及笄都未曾。
安初阳看她惊讶的模样,想起在瓦房里看到云卿的模样,虽与雪莹同岁,可是两人的性格和为人处事完全不同,雪莹被继母一贯娇养着,又因为患有心疾,家中谁人都让着,虽没有培养出骄纵的性格,却是不谙人事,哪懂得人心里的弯弯绕绕是最多的。
他倒是又想起那日在花园里遇见云卿陪着一个小孩玩,那小孩好似就是柳易阳亡妻留下的吧,让她去做继室,他忽然觉得心里百般的不愿意,若是柳家是拿了被劫匪的事做要挟,那他救了她出来,还看了她的肌肤,比起柳易阳更合适,道:“你帮兄长跑一趟,就说我愿意负责。”
安雪莹还没从刚才惊讶中回过神来,又听安初阳这么一句,倒是不知道如何表达惊讶之情了,刚想开口问,安初阳已经走得远远的。
愿意负责?
云卿一听这话,心里就明白了安初阳的意思,只怕他见义勇为做得多了,做上瘾了,如今都要见义勇为的将她娶了回去,虽然现在她暂时没想到好办法,可也不愿意因为这事随便找个人嫁了了事,故而她沉默了一会,便道:“替我谢谢你兄长吧。”
安雪莹被两人的哑谜打得满脑子不知为何,可问了两人都不开口来说,只得回去将这话又告诉了安初阳。
安初阳听了后,半晌没有说话,什么也没说,自己去找了机会将云卿拦了下来,单刀直入的问道:“你想要嫁给柳易阳?”
受他救命之恩,云卿不说涌泉相报,至少态度上要好,她摇摇头道:“我从未想过。”
“那你可想随意嫁个商户?”
“未曾。”云卿一愣,便猜到是沈茂和谢氏定然在想办法,先行找了别家定下婚事,好回了柳家。
“那你为何不想嫁给我?”
被人这么直接的问了出来,即便两世为人,毕竟两世都不算经历什么人事,云卿颇有些羞赧,但还是很冷静的开口道:“那日之事,安公子能相救已是很好,云卿不会借‘负责’二字议亲,虽沈家不贫,终究还是官商有别。”
当然,在云卿的心中,她并不认为知府家如何了得,她们沈家配不上云云,百年沈家在扬州已是根基颇深,齐家退婚的做法实则是眼光短浅,沦为扬州笑柄不说,单凭沈家的财富,官家愿意结亲的也不少。
如今柳家就是吃定了云卿是个未嫁的闺女,而柳家拿了劫匪劫持云卿的证据,只要有证据在手中,她们就能在扬州闹得风雨皆知。
云卿所面对的后果就只有两个,一个就是嫁,一个就是嫁不好,哪一种结局都是不好的。
云卿在家中思来想去,如果说不要名声,只要不嫁柳家的话,她有许多的办法,可是父母的意思很明确的表示,他们不愿意丢失名声,因为云卿的名声也包括了沈家在内,如今她是沈家唯一的子嗣,若是唯一的女儿都如此,沈茂在外头也会被人轻视的。
于是她一直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不丢失名声,又不要嫁给柳家,同时还能就着这次的机会,让柳家这一屋子的人狠狠的打击到。
那么难度就要大上许多了!
嫁给安初阳的确是最快捷最顺利的办法,不过她和安初阳不过是见面之情,若是为了负责嫁过去,虽说按知府和宁国公府的权势,柳家是掀不了浪来,可是嫁过去也不过是你看我,我看你的,若是劫匪一事传出去了点什么,指不定知府夫人和知府还会因此看轻自己,日后的日子更加难过。
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幕后主使还没有抓出来,圣驾南巡还没有到,这些她都必须要倾尽自己的力量来做,她不能就此订婚嫁出去!
安初阳看着阳光下她洒满了碎金的双眸,定定的问道:“你有什么办法,能两不误的解决这个问题吗?”
035扭转乾坤,柳府败落
望着那双幽黑冰冷的眸子,云卿脑中一个大胆的想法形成,她这一次一定要一次将柳家彻底拉下来,让他们知道,无耻也是有尽头的。
她点头道:“有,但是需要你帮忙。”
安初阳倒是有几分心疑,如今的事态如此两难,她竟然还能想出办法解决这个事,不得不让他觉得有些疑惑,是真的有办法解决,还是表面撑起来的,故意这么说的?
想到她若是宁愿表面撑起来,也不愿意嫁给自己,心内就像被猫挠过了,难受得慌。
“你说。”
“当初我被他们抓住的时候,听到对话,除了他们两人,还有一个叫老三也是同伙。”
安初阳点头道:“嗯,审问那个老二的,他也说还有一个同伙,但是捕头四处巡查,这两日都没有抓到他。”像这种人贩子,狡兔三窟都不够形容他们,他们神出鬼没的,无声无息,要抓住并没有那么快。
“你们去柳易青家周埋伏,应该很快就能抓住他。”云卿道。
“为何?”安初阳很奇怪她为何能如此笃定。
比起他来,云卿这两日将整个事情翻来覆去的想,很多地方比安初阳这种站在客观角度上来看的人看的深刻多了,“你们还没有将老二被抓的事情公布,柳易青却在第一时间得知我回来,让柳家准备好了聘礼来沈府,这肯定是老三回去通风报信的,而柳易青为了能很好的将谣言真实性存在,一定会好好的藏起老三,避免他被你们衙门的人抓去,只有老三在,他站出来说的话,才能真正的用劫匪这件事来威胁我。”
如此一分析,安初阳暗暗佩服,事到如今,沈云卿还能将事情冷静的分析,实在是不简单,“那只要将老三抓住,你这事就解决了。”
勾起唇角笑了笑,云卿望着面前的男子,“聘礼都下到我家来了,若是我家就这么退回去,他家不是照样可以说我沈府不守信用,定下的亲事还否认,到时候我还是等于没了名声!”这就是柳府的高明之处,一环扣一环的,选择左还是右,都只有那么一条路。
“那你有何想法?”事到如今,安初阳知道云卿心里一定有了想法,等着她说出来。
“置绝地而后生!”
三天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柳大夫人等着沈府的人上门表态,可是怎么也没有半点音讯,不禁的有点坐不住了。
沈府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看到那彩礼还不明白,还是她们想要故意拖延时间,来将这件事掩藏了过去?
柳大夫人觉得不能这么拖下去了,既然沈府还不明白这事的重要性,那她就上门去提醒提醒她们!
转头便吩咐了百合让外头准备马车,换了一身衣裳,往沈府而去,因为是沈府的亲戚,所以门房也没有特别阻拦,府中的下人只知道柳府要和沈府结亲,更是对柳大夫人的到来开门欢迎。
到了谢氏的院子外,却被人拦了下来,李嬷嬷站在门前,满脸笑容道:“柳大夫人,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夫人如今五个月的身子了,每天又疲倦,睡得少,吃的更少,今儿个又吐了好几次,眼下正在床上休息,不宜见客,还望你多包涵。”
“五个月了还这样,表妹身子也没虚成这样吧,肯定是你们这些人伺候的不够好,我得进去看看。”柳大夫人哪里管那么多,推开李嬷嬷就要往里头走。
李嬷嬷是奉命出来挡柳大夫人的,一竿子婆子丫鬟也挡在了前头,她依旧是笑着道:“柳大夫人这是要做什么,夫人身子不适,今日不见客,你若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还是明日再来罢。”
“哼!明日?就怕我等的,你们等不得!”柳大夫人气势汹汹,喊着身后的婆子就和李嬷嬷他们推搡了起来。
院子里闹哄哄的,吵闹的不行,这时谢氏才从里面走了出来,翡翠和琥珀两人跟在后头才扶着,她一见柳大夫人就笑道:“怎么今儿个大表嫂会来了?”
李嬷嬷见谢氏出来,让其他下人退下,柳大夫人轻哼了声,走到前头道:“你身体不是不好吗?怎么又出来了?”
“大表嫂来的动静这么大,我就是想要睡觉也睡不了了。”
谢氏笑眯眯的话,将柳大夫人讽刺了个干净,平日里她总是和和气气的,今日每句话都带着刺,柳大夫人越听越不舒服,看着她大腹便便的样子,又想起自个儿的儿子和大女儿,干脆把话挑明了说,“咱们两家的亲事也订下了,今儿个是上门和表妹来商量下阳哥儿和云卿的婚期的。”
真是不要脸!
谢氏紧紧的抓住翡翠的手,却没有发作,而是开口道:“什么亲事?我怎么不知道,大表嫂怕是走错了门,说错了人吧。”
柳大夫人万万没想到谢氏会接上这么一句话,她原本以为听到这句话,谢氏肯定会吓得赶紧将她迎着去了屋内,悄声的商量,谁知谢氏还站在院子里,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将她的话挥了出去。
“表妹,你这是什么意思?阳哥儿的聘礼都已经到了沈家了,你们这是要赖账吗?”柳大夫人横眉道。
“哦,那几个箱笼啊,我就说大表嫂家送错了东西,过几天总会要来拿的,今儿个你就来了。”谢氏依然是温柔的笑着,虽然手指气的越抓越紧。
相比起她来,柳大夫人更是暴躁,她原想怎么也要让云卿嫁给柳易阳才了事,哪知道谢氏根本就打算赖账,难道是云卿被劫匪抓的事情她不知道,望着谢氏的笑容,柳大夫人断定如此,便得意的笑了几声,“表妹,那东西可没有送错,就是我家阳哥儿要聘了云卿做继室的。”
“我们家云卿不做继室。”谢氏道。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有时候可不是由得你做还是不做的,表妹你可能不知道,五天前云卿出门,可是被劫匪抓了去,恰好碰到了人,被救了出来的,你说这女孩子,又像云卿生的那样好看的,被劫匪抓去了,还能做什么,幸亏这事还没闹开,我觉得云卿是个好的,发生了这事也没办法,若是让人知道了,云卿这辈子还不知道怎么做人呢!”柳大夫人捂着嘴笑着,斜睨了眼等着谢氏惊慌失措的样子。
谁知,谢氏翘起嘴角淡淡的一讽,“不是谁都和易青一样的。”
这一句话直接刺入了柳大夫人脆弱的神经,她顿时大吼了起来,“谢文鸳,你在我面前狂妄什么,今儿个我可是好言好语的来和你商量女儿家的婚事,你竟然拿着青儿的事来讽刺我,真是不知好歹,商户粗妇,既然你不在乎,那就看看,到底是谁的女儿惨!”
说完这句话,柳大夫人甩袖就往外走,听到背后谢氏道:“来人啊,把柳家送错的东西给送回去!”更是气的肺都要炸了,谢氏这个人实在太不识抬举了,就沈云卿如今这样,还想要把云卿嫁给什么高枝,想都不要想!哼!看她不让云卿毁得以后都抬不起头来走路才是!
一直到柳大夫人走出院子了,翡翠和琥珀搀扶了谢氏进了屋子,“这样的法子到底行不行?”
云卿正坐在内屋里,手中拿着丫鬟们没绣完的绣图看着,听见谢氏进门后,抬头望着她,“我和爹也说过了,他说这样办法是最好的。”
谢氏垂着眼睫,比起刚开始的愤怒,她如今已经没有那么气了,大概是对柳家失望,加上柳大夫人这么一闹,便是彻底的冷了心。对于已经看透的人,谢氏也没什么好生气的了,“你们两父女决定好就好了,这么大胆的做法……”
“娘,你怕什么,看今日柳大夫人的样子,你越是怕,她就越是欺上了头来!”此时,云卿口中的大表舅母已经换成了柳大夫人,谢氏听了眉头动了动,可是想到柳大夫人的做法,又什么都没说了。
柳大夫人一回到府中,看着后头跟着那些抬着箱笼的人,气不打一处来,唤了人将那些东西抬了下去,正想着如何将沈云卿的事闹到最大,让她丢尽了脸,却听到柳易阳那边又有人在哭哭闹闹,烦得要死,大声骂道:“哭哭,哭什么哭,还不快过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百合知道她心情不好,借着这个机会赶紧走了出去,过了一会脸色红红的进来,“夫人,你还是去大少爷的院子里去看看吧。”
柳大夫人只觉得脑仁突突的疼,人都要支撑不住,可想着儿子的事,又只能强打起精神去。
一进了院子,便看到柳易阳正披着衣襟在床榻上,身上压着一个赤果果的丫鬟,赶紧大咳了两声,柳易阳转头看到是柳大夫人,淫邪的眸子顿时一亮,跳起来道:“沈府那定的几号的婚期啊?!”
他从第一回看到云卿后,就老想着了,那时候黄氏还没死,他是打了主意死了以后让柳大夫人去娶了云卿做继室,可是那时也隐约知道是不可能的。到后来发生了这样的事,就更不要想了,没想到妹妹竟然弄出个这么好的事情,想到可以将云卿娶回来为所欲为,他虽下半身已经废了,可是男人的本能还在,兴奋的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柳大夫人看着儿子这幅样子,心里是又厌恶又痛惜,如今这样子,还怎么出去说亲,可是说个丑的儿子也不干,不丑的门第太低的她又觉得娶回来看了闹心,云卿就刚刚合适。
“订什么订!人家都说不嫁了!”柳大夫人没好气道。
“不嫁?为什么不嫁?难道不怕她被贼人沾染过了吗?”柳易阳满脸阴狠道,“那个贱货,被贼人沾染了,还装的什么冰清玉洁!”
对于儿子的话,柳大夫人深有同感,沈云卿这朵残花,还想配什么好人家!没有可能!
深秋的风刮的无影无踪,扬州城内迅速的蔓延开了传言,前几日,沈家千金沈云卿被贼人劫持了,好久以后才回到了家中,如今一直在家休养。
这种带着某种隐秘信息的传言一旦蔓延,就飞速的传播,不到三日,整个扬州城都知道了,沈家千金被贼人掳去了,只怕已经被玷污了身子。
人的脑补能力是可以无限延伸的,各种各样艳情的版本在坊间流传,而与此同时,另外一条传言也同时出来,柳家以此事要挟沈府,要求强娶沈云卿,给柳府的大公子柳易阳做继室。
这两条流言在同一时间出现,并且也是同样的速度,相伴相依的传遍了扬州城,所有的人都在等着看沈府千金的好戏。
包括正坐在府中磕着瓜子的谢姨妈和韦凝紫,韦凝紫想起传言所说的那一日,正是她看到黑手出来拖走云卿的日子,不禁暗暗幸灾乐祸,她所盼望的变成了现实,云卿还真的被贼人抓住了然后逃了出来,接着又被闹得全城皆知,现在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这个失贞了还好意思活着的沈小姐。
“呸,”谢姨妈吐掉瓜子壳,冷笑道:“谢文鸳不是很了不起的吗?现在她的宝贝女儿就要变成了笑柄,看她还有什么得意的。”等到这事再闹得大点,她再挑个好时候去刺激下谢文鸳,不气死她,也要将以前所受的侮辱还回来。
也有与她们感想不同的,此时的汶府中,汶老太爷正坐在水塘边,天天吊他的空无鱼,看见铭儿鬼鬼祟祟的往院子外走,眼睛斜斜一撇,慢悠悠的喊道:“铭儿,去做什么?”
鬼鬼祟祟的铭儿立即将手背在后头,望着天道:“今天天气好,小的出去走走。”
“把你小胖手上的东西拿出来,是不是又要给御凤檀那小子去寄信?”汶老太爷胸有成竹的道。
铭儿悻悻的将东西拿出来,挠了挠头道:“老太爷,你知道了还要问我。”
“你每三天就要偷偷摸摸的出去一次,实在是太明显了,任谁都看的出来的。”汶老太爷对铭儿技术不到家表示了批评。
“那世子爷交代了,每三天得将沈小姐的状况给他写上一封信,要是不出去打听,也不知道写些啥!”铭儿很烦恼,三天写一次信,害他动不动就要出去,一手鸡爪子字如今都练得好多了。
“今日的信上是不是写了沈云卿被劫的事情?”汶老太爷看着一条鱼咬了食饵之后,又悠然的游走,笑眯眯的坐在小椅子上,望着铭儿。
“老太爷英明,这可是大事,当然得告诉世子爷了。”铭儿好不容易可以不用天天写沈小姐买了什么,穿了什么,书院里做了什么,寻到了一件有意义的事,一定得报的。
汶老太爷摇了摇头,这小子,怎么就对云卿上了心了,先头被明帝召回了京城,以为过一两个月就能又来,谁知道西戎竟然对大雍大幅开战,战火延绵,西戎这次的将领十分勇猛,逼得边关节节退败,几名大将都挫败了,后来明帝就点了御凤檀的名字,说其父瑾王当年退四王之乱,英姿雄猛,作为世子的御凤檀更应青胜于蓝儿出于蓝,一道圣旨颁了下来,就将御凤檀送到了边界前线。
御凤檀也特别给铭儿下了命令,让他盯紧云卿,大事小事,每三天都要打听了写了信去。
如今正是西北边界寒冷之时,御凤檀又是第一次上战场,听说这一个月仗打的还行,但是西戎之前一直勇胜,加之西戎人适应寒冷气候,而大雍兵将对严寒气候不太习惯,并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将西戎兵退,得胜归来的。
这种时候,要是给他知道了云卿发生了这种事情,他能憋得住吗?那小子性格本来就比较无常,万一违反军令的回来,可正给一直抓不到把柄想要收了瑾王兵权的明帝借口啊。
“来,把信拿来,给我看看。”汶老太爷接过铭儿的信,然后摇摇头,一脸皱纹皱起,“铭儿,你这字太丑了,简直是丢了我的脸,算了,我帮你抄一封吧。”
铭儿点点头,他的字确实是丑了点,可是还是有进步的嘛。
汶老太爷看着胖乎乎好骗的铭儿,虚眯了眼,不是他不管云卿的事,而是如今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切不可因为一个女子,而让整个瑾王府遭殃啊。
抄好了纸后,汶老太爷直接叠好了给铭儿,摸摸他的小包子头,“去吧,赶紧去寄。”
“好咧。”铭儿拿着信屁颠屁颠的跑到外头养着的灰鹰那,他看了看手中叠好的信,打开了来看看汶老太爷可别抄错字了,他的字是有点难看懂的,可是一翻,眼睛直了,这里头写的怎么都是吃饭睡觉学医啊,不对啊,他明明写的不是这个,可是汶老太爷要寄的就是这个,怎么办?用小胖手挠了挠下巴,铭儿绕到另外一处,找了个黑炭,在纸背后加了一句——沈小姐名誉受损,快要被别人娶了。
而在云卿这个流言在扬州城散播到了顶峰的时候,提刑按察使司到扬州府考察各级官员的时候也到了。
安初阳照着云卿所说,让捕快埋伏在柳易青住所周围,在第三天的时候跟踪芍药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发现了老三的踪影,一并抓住了,并且大肆拉到了安知府的面前。
安知府见儿子终于对别的事情有了一点兴趣,甚感安慰,也有心在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面前让儿子留个好印象,于是街头便出现了这一幕。
捕快拿着铜锣和鼓槌,在扬州的大街小巷里,大肆宣传,说知府公子抓住了专业拐卖妇女的贼人,为了给所有乡亲一个交代,准备在城东的知府衙门前的大石坪里公开审讯。
拐卖妇女的贼人乃百姓最为怨恨,一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二天的大石坪里里里外外围了七八层的老百姓还不止,简直是人山人海。
这也是扬州府第一次在大石坪公审案件,除了知府大人,还有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的也一同审案。
当衙差押着老二老三上来的时候,周围的百姓都止不住的骂了起来,一时大石坪上议论声,咒骂声是络绎不绝。
安知府手拿惊堂木,在案台一拍,啪的一声将周围百姓的声音都压了下来。
老二老三披头散发,白色的囚衣上溅了暗红色的印记,不知道是他们的,还是别人的,被衙役推着就跪到了石板上。
安知府面容素正,拧眉问道:“老二,老三(炮灰就不给他们取名字了),你们可知自己所犯何罪!?”
其实这几天,早就在牢里面好好的收拾过两人了,如今押着两人出来,也不过是走走场子,在百姓心里做做面子工程,也好为自己的官途谋个好名声。
老二,老三连忙低头认罪,“我们犯的是拐卖妇女罪。”两人已经吃够了苦头,此时自然是安知府问什么,他们就说什么!
“那你们可曾记得所犯过的罪?”
“记得记得,”老三开始说了起来,“我们兄弟两人是从四年前做起这个买卖的,虽不说每一笔都记得,可是一半还是有的,第一笔是就是在城东幽水巷里拐了个十二岁的少女……”
他开始说着,百姓里就有人开始呼天抢地了,不时有人大声哭喊着,“我的芳儿……我苦命的小朱啊……”
直到说到最后一件,“前几日,我们兄弟绑的是沈家的千金。”
这句话顿时让周围的人都集中了精神听了起来,就连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都打起了精神,显然流言他也听到了,扬州人谁不知道沈家的名字。
安初阳坐在最旁边,脸色依旧冷冷的,而柳启东作为扬州府同知,坐在安知府的下首,脸色也渐渐凝重了起来,他可是听妻子说了柳易青的事,当时百分之百同意这个做法的,要知道,娶了云卿回来,光是沈家给的嫁妆就不知多少了,而且以后要沈家拿钱,更加理直气壮,若是沈家想不给,云卿也别想过好日子!
可是田氏明明说人藏的很好,怎么现在就被带过来了?而且整件事他作为知府里的同知,竟然毫不知情,今日这审问是特意为他而开的?
柳启东心内百转千回,面色却依旧沉稳,听着下面老三道:“我们兄弟刚将沈家千金绑了过去,就被人发现了,捕快和知府公子就将我们抓来了!”
一个老百姓在旁边问道:“你们不是抓了沈家千金很久吗?怎么又说是刚绑了去啊?”
“哪里抓了很久,若是抓了很久,不早带着走了,还能在这里吗!我可没那么蠢!”老三大喊道。
“肃静!”安知府眯眼看着老三,“你们拐卖妇女,竟然还敢抓望族千金,怎么会有这种胆子的!还不快老实招来!”
柳启东一听急了,这不是要将事往柳易青身上引吗?连忙道:“安大人,这贼人拐卖妇女,完全是随意而为,哪里好下手,就往哪里!怎么会有幕后指使者呢!”
安初阳转过头,幽黑的眸子在秋日高阳下如同两颗冰珠子,定定的望着柳启东,“同知大人,审案讲究追根究底。”
闻言,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也转过头来,看了柳启东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怎么,柳同知觉得这后头没有指使者,本官倒是觉得也许真有呢!”
被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这么阴阳怪气的一问,柳启东只觉得后背呼呼的冒着冷汗,扯出不自然的笑道:“大人说的是,下官只是这么一想,安知府,您继续。”
柳启东转过身继续坐好,隐约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他记得上次送银子给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的时候,他还是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怎么今日就有点阴森森的了。
老三见上面的几位大人终于争论完了,接着回答:“是的,若是平时,我们也没胆量去抓这些千金小姐,可是那日,我们兄弟收了人二十两黄金,禁不住这个诱惑,才下手的啊!”
“谁给了你这个钱!”安知府问道。
“齐家柳姨娘身边的丫鬟芍药与我联络的,事后柳姨娘还和我见面,给了我善后的银子!”老三一股脑的全部说了出来。
人群中发出了一阵阵的喊声,“齐家的柳姨娘那不是柳家的大小姐吗!”这个时候,他们又想起了柳易青未婚先孕,好好的高门小姐,嫁给了个白身的男人做妾,真是笑死人了!
百姓的注意力被这句话打了岔子,又开始议论了起来,其中嗓门高的几人话语清晰的传到人群里,“不是说沈家小姐被贼人侮辱了吗?这贼人都说刚拐了就被捕头抓起来了!这流言谁传的啊!”
“就是啊,这柳姨娘就是柳家的大小姐,她喊人抓了这个沈小姐是要去卖了吗?听说她抢了人家沈小姐原本的未婚夫,两人未婚就先搞上了,肚子都搞大了呢!”
“那她是要报复啊,听说柳家还用这件事来要挟沈家,将沈家小姐嫁给柳家公子做继室呢!”
“真做出的出啊,为了让人家做继室,就故意勾结拐卖妇女的贼人,毁了沈家小姐的名声,真是无耻!”
……
人群里对柳家的负面议论是越来越高,柳启东在旁边听的脸色是一阵青一阵白,忍不住站起来高吼道:“我柳家乃扬州名门,用的着用这种龌蹉的手段去娶一个低贱的商户之女吗?就算是做继室,她也是高攀了!”
吼声传到人群中,顿时镇住了所有人,的确啊,柳家曾经还是伯爵府,虽然如今没袭爵,可是还是官家啊,就算做继室,沈家也不算亏啊,到底是嫁给了官宦人家。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柳家和沈家究竟谁是谁非?
安初阳斜眼睨了一眼暗地松了口气的柳启东,冷冷嗤笑,接下来的,会让你更加精彩的。
只听外头忽然传来一个老妇的大哭声,“青天大老爷啊,请为我夫妻两人做主啊!”
人群里自动让开了一条路,一个佝偻的老人与一个老妇人一起走了进来,手中推着一个独轮木板车,上面一块白布盖着个东西,传来一阵阵的恶臭味,人群又往后退了数十步。
他们两人走了进来后,将车子一放,就跪了下来,喊道:“求青天大老爷给民妇做主啊!”
安知府事先的安排里并没有这一出,他之前的确是故意让人瞒了老二老三被抓的事,因为这两年柳启东跳的太过分,上下打点,到处周旋,那模样,好似要将他这个知府挤下去了,他心里早就不爽了,借着机会让他在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百姓中间大丢脸面。
可是这两个老人怎么来的?
虽不在预料中,到底他今儿个是审案的,也不介意多审一个,便拍木问道:“台下何人,状告何人?可有诉状!?”
“回大老爷,民妇和丈夫都不识字,没有诉状。”
“那你口诉可会?”安知府是有心在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面前表现一番,也颇为有耐心。
老妇人点头道:“民妇叫赵杏花,和丈夫的是下塘村的农民,三年前丈夫得了病急需钱,就将唯一的女儿美丽送到了柳府做丫鬟,谁知数天前,柳府将美丽的尸体直接丢了回来,扔了五十两银子给我们!民妇看到女儿的尸体后……不肯收银子,那柳家人便将我丈夫打得差点站不起来,大老爷啊,民妇的老来得女,就这么一个女儿,将来等了她养老的,可是,可是……”
老妇人说不下去了,狠狠心,咬紧牙将那块盖着的白布一扯,一阵恶臭传了出来,一具赤祼的女尸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只见那尸体全身青紫的痕迹遍布,随意一眼,都可以看到尸体的下身烂得不成样子,而女尸的脸上都是一块块的血斑!
安知府看的连连皱眉,柳启东却是全身发冷,安初阳则皱眉看了看,吩咐衙役去将那尸体抬下去给仵作验伤。
半个时辰之后,仵作验伤出来,道:“尸体乃十八岁的少女,死亡时间七天前,死亡原因,下身被硬物捅进,导致内脏受损,大出血而亡,除去致命伤以外,在其身上发现大小割伤二十一处,肿处八处,嘴角被外力撕裂,唇舌似有硬物伤害,疑似性虐待致死。”
这一番话说出来,马上就将所有人的都震惊了!
老妇人和老人听的更是满脸泪水,几乎瘫倒:“大老爷啊,我家美丽之前就回来说,让我和丈夫凑钱将她先赎了出来,我问了好多次,她才告诉我,是柳府的大公子柳易阳下身不举后,就经常虐待院子的丫鬟,先头已经死了好几个了,民妇听后赶紧去凑钱,却不料,还是没赶得及啊!”
惊天动地的哭声在大石坪中传播中,每一个人都听到了老妇人的悲号,其中还有认识这老妇人的,也一起帮忙喊道:“原来名门公子早就不举了,难怪要设下这等下贱的局去求娶沈府的姑娘!这黑心肝的东西,真是仗着有钱有势就欺负平民百姓啊!”
在场的都是百姓的多,平日里偶尔也可能被有钱有势的人欺负过,今儿个被人这么一勾起来,也起了同情之心,人群里有人开始跪了下来,一个,两个,三个,到最后都齐刷刷的跪了下来,振声齐呼:“请知府大人清查凶手!”
柳启东全身开始发抖,手握成拳,嘴唇发抖,他不用回头,也可以知道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此时用什么样的目光在看着他。
毁了,毁了!这一辈子甭说升官发财了,就是还能不能戴上官帽已经是个难题了!
在百姓一阵阵的呼声下,安知府顺水推舟的做了一回青天大老爷,立即派人去齐家将芍药和柳易青抓了出来,然后又去柳府,将柳易阳也一并扣了下来,关进了牢中,准备下次再来正式审问。
而头先天在迅速传播的流言,开始被另外一个段子果断覆盖——柳家大公子柳易阳不举,贪恋沈家小姐美色,和妹子柳易青联合起来,勾结拐卖妇女的贼人,先是抓了沈家千金,再故意放回来,然后借用此事污了沈家千金的名声,强迫沈家将千金嫁给柳易阳守活寡,而柳易阳是个变态,先后折磨死五个丫鬟,沈家千金若是嫁过去,只怕不到一月,也会落得香消玉碎的境况。
之前那些什么传闻说法,通通都淹没在了其中,没有人相信柳易阳会让贼人污了沈云卿,因为没有男人可以娶一个被别人碰过的女人。
所以关于沈家小姐的种种污秽言语全都散去,剩下的都是对这个好少女的同情,也让扬州人都对沈云卿的美貌有所期待了,一个可以让不举的男人都求娶的美人,究竟是何等美色。
有好事者见过云卿容颜的,开始传播一首诗词: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沈家云卿的名声后来渐渐按照这首诗歌所言而发展,却也在后来给云卿带来了相应的麻烦。
而此时的柳家完全乱做了一团,柳老夫人沉着脸看着柳大夫人,双眸狠狠如刀剐向她,“你当初怎么说的!说是谢文鸳与你私下通好气的了,说只要上门抬了聘礼就行了!结果,你看,你看如今是什么,不说青儿,阳哥儿这一辈子到了尽头了,就是启东这一生都被你毁了啊!”
柳老夫人十分清楚,在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在场的情况下,掀出了这样的丑闻,那么多百姓在场,那么多眼睛在,不是可以靠时间和权利可以压下去的了!
“那,那怎么办!”柳大夫人惶恐的说道,她不相信柳老夫人当初听了她的话一点疑心都没有,这个老妇,当初肯定是听懂了她的意思,不过那时候也赞同她的做法,如今出了事,就全部怪在她的头上。但是到了如今这个份上,她只有问柳老夫人了,她一个妇道人家,完全不懂得那些官场上的事情啊!
“怎么办?这事就算是银子也压不下去,就算银子压的下,你认为我们柳府比沈家有钱吗!”柳老夫人咬着牙,脸皮子颤抖道:“你强娶的事不成,就等于和沈府彻底决裂了!何况现在这样闹开了!你以为沈茂是个好惹的人吗!”
柳大夫人跪在地上,一脸的惊恐,这样的后果她根本就没有想到,简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惊悚千倍百倍,阳哥儿的事她本来掩藏的很好的,玩死的四个都是卖了死契的丫鬟,只有这个美丽,当初进府的时候是签了活契,不知怎么被阳哥儿喝醉酒拿去玩了一个晚上,就玩死了,她当初都让人处理好了的!怎么又会在在众人面前揭开,虽然那个美丽是个丫鬟,可她签的是活契,只要契约时间到了,她还是个自由身,本质上是良民的。
那四个丫鬟没关系,可是杀了良民,按照大雍律法,基本是活不成了。齐家已经将柳易青赶出去了,如今柳易青还坐在牢里,被抓进牢里的的女人出来哪还有别的路,也只有自己投河自尽的下场了,就连老爷,老爷也……
柳大夫人觉得这一系列的事情来的太过突然,她完全理解不了,开始哭着喊了起来,“母亲,你一定有办法的,一定要保住老爷的官位啊,要是老爷没了官位,我们柳家就彻底完蛋啊……”
外面一道身影如风一样的卷了进来,柳启东身上的官服都没有换,抬起穿着皂靴的脚对着柳大夫人就是一脚踢了过去。
“你个贱妇!我就说你和你那败家子的女儿没一个好东西!你看看你生的什么东西!一个就未婚先孕跟人先搞得肚子都大了,嫁过去了还不安分,天天回娘家要钱,一个就被个丫鬟下了药,不举了还不知道老实,竟然还玩虐待!你看看你生的一个两个,简直就是垃圾,畜生!”
柳大夫人被这一脚踢的撞到了花梨木的凳子上,背部撞上了桌脚,好似脊椎咔嚓响了一声,几乎是不能动了,柳启东看她蜷缩在地上,双眸怒红道:“你知道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说什么吗?老子这一辈子的官途都给你毁了!毁了!现在是留职察看!再过不久,老子就要变成了白身了!你个扫把星,什么事都处理不好!还娶沈家女,还跟我说是个好计谋!你个贱妇!贱妇!贱妇!”
柳启东连骂三句贱妇,连续三脚都踢在了柳大夫人的胸口,直将她踢得口冒鲜血,柳易月进来便看到如此光景,先过来连忙扑在了柳大夫人的身上,“爹,你为什么打娘亲啊……”
却被柳启东一起迁怒的一脚踢到另外的桌子下,“你个小贱货!还跑在这干嘛!贱妇教出来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这时候在暴怒的柳启东的眼底,柳大夫人所生的都没一个好东西!所有的人都是!
桌上的茶水正烧得滚烫,柳易月撞了上去,铜壶翻了下来,高温茶水全部浇在了柳易月的左脸上,发出滋滋的热气,柳易月痛苦的尖叫道:“我的脸……啊啊啊啊啊啊啊……”
连声的尖叫传遍了整个柳府,将所有的下人的心都要穿破,柳老夫人坐在屋中,看着眼前这一连翻的剧变,完全是反应不过来,脑中血压冲高,她闭上眼,深深呼吸了几口,将内心的躁动极力的控制下来,如今府中就她一个支柱了,若她还不冷静下来,柳府就没救了。
整整一个晚上,柳老夫人没有休息,翻来覆去到第二天一大早,换上衣裳后,准备出门求援。管家说前门已经被乞丐全部堵死了,给多少钱都不走,全部睡在门前,而捕快们一个个都站在临近的树荫下,笑眯眯的看着柳府的方向。只要柳家动手对付乞丐,就准备马上抓人。
柳老夫人不得已,只得改为后门走。
一打开后门,不远处角落里站着的人全部蜂拥而至,一辆拉着大木桶的牛车也出现过来,看到里面出来的柳老夫人,赶牛车的老汉勺起一瓢东西就往她脸上洒去。
“贼妇人,让你和拐卖妇女的贼人勾搭!”那些女儿丢失的人和愤青们都围在侯门里,手里拿着臭鸡蛋,烂白菜,对着门口一边骂,一边砸去。
恶臭在空气里挥洒,黄黑的东西糊在了柳老夫人荣光了一辈子的脸上,一直忍而不发的柳老夫人终于在这种极致的羞辱里,中风瘫痪了。
整个扬州城都知道,柳府,完了!
036抓出黑手
经过再审了之后,柳易阳的案子罪证确凿,择日问斩,柳易青的罪证更是齐全,关进大牢三年。
“这次多谢你了。”云卿对着安初阳道。
“虽然这事平息了,若以后传出,对你名声还是有一定影响的。”安初阳显然没有将道歉放在心上,既然他答应了帮他忙,就没想过要谢什么,而且此事于他也不是没有好处。
云卿淡淡的一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你那日怎会知道我在哪里的?”这个问题一直都存在她心中,不过因为一直忙于对付柳家,而未问出来。
一阵秋风吹来,安初阳薄唇似化开了的冰面,翘出一个弧度,颇有讽刺意味的道:“章滢告诉我,你进入一条巷子后,好似遇见了什么黑影。”
当日的情形他骑马在街上走着,忽然前面有人喊他,他回头一看,却是颍川侯府的章滢,他们两人素来没什么交集,不过处于礼貌,他还是停下来听她叫他为何事。
“她说,她和韦凝紫看到你被个黑影拉进去了,也不知道确定不确定,让我过去看看。”
对于韦凝紫的视而不见,云卿一点都不意外,韦凝紫就算亲眼看到她被人卖了,只怕也没有什么同情心理,更会在心内是高声叫好,巴不得她越惨越好。只是她没想到竟然是章滢,云卿想起她在学院里跋扈张扬的模样,那直来直去的模样,再想起那日在药店里看到她素净的衣着,倒有了几分改观。看来还不是个坏透了的。
两人说了几句,远远看到有人过来了,安雪莹便拉着云卿一起说话,安初阳便沉默了下来,站在一旁,看着妹妹和云卿两人亲亲热热的越走越远。
天气已经渐渐变得寒凉起来,深秋里的寒气让云卿也觉得脸面清凉,她嘴角微微一勾,笑的很舒心。
这次整个事件一环扣一环,其中关键的便是柳易阳的变态嗜好,当初黄氏和螺丝死后,云卿让人关注柳易阳的举动,她的想法是看看柳家人有没有将螺丝下药的事拉扯到她的身上来,谁知道这一盯就盯出了意外,柳易阳在得知自己下身不举之后,四处寻医找药,不能解开,本来一个好色的男人渐渐心里变态,以虐待女子为乐,满足他自身不足的心理。
那个美丽的家人本来收了柳府的银子,抱着民不与官斗的心理,虽然心怀怨恨,也不得不压下此事,直到云卿派人去告诉他们夫妻,女儿的事情可以告上公堂。
这些环节看起来容易,也需要柳家的人自己给自己造孽,才能达到效果,可惜她们已经给自己挖好了陷阱,若不利用这次完全将他们扳倒,以后柳家再起,对沈府来说,一定是一个非常大的障碍。
前世的时候就是因为云卿拒绝给柳易阳做贵妾,柳家给沈家下了不少的绊子,这一世,柳家因为此事造成的影响,包括柳家二房一样会受到影响,而柳启东的柳启华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县,自己还面临着000的考察,更是无暇Сhā手柳启东的事。
她一直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对于柳家一再宽容,既然人家要撞上枪口,那也怪不得她了。
云卿对柳家人没有什么感情,柳家倒台对于她来说,是除掉了一个大患,可是谢氏和她却是不同的。
谢氏和柳老夫人有感情基础在,再者她双亲早逝,一直都是把柳老夫人这个姑姑作为最亲的亲人看待,谁曾想,出手对于自己的,却是自己的亲人。
她用帕子抹着眼泪,满脸的伤心神色,李嬷嬷见她本来胃口就不好,如今更是粒米难进,劝慰道:“夫人,你何苦为了她们再伤心了,当日柳家做出那等子的事情,有将你和小姐当成亲人来看吗?不管是将小姐嫁进柳家,还是那传言传出去,小姐都没法活在这个世上了啊。”
李嬷嬷故意把话往严重里讲,就是要让谢氏不要再神伤了,虽说是对柳家失望了,可是谢氏也未曾想过柳家有一天会变成这样衰败的模样。
“嬷嬷,我不是为她们伤心,我是为自个儿,这些年,大表哥,二表哥的差事,都是沈家使了银子才一步步的升上去的,谁知道到了今日,什么都化成了泡影,这也就罢了,可偏偏这事的原因还是因为亲人在背后捅了我的刀子,这让我以后如何面对老爷啊。”谢氏眼神有些黯淡,柳府的事情,她知道沈茂在其中肯定是动了手脚的。
否则,000也不会就那么巧的在这个时候来了扬州,刚好就遇见了安知府审查这个案子,还在最快的时间内,将柳府的事情飞快的呈上了京城。
可这也怨不得沈茂,那都是柳府自作自受,若不是他们将人逼得没有办法,谁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扬州这边已经将事情处理的完美了,而铭儿的信穿过了千山万水,终于到了西戎和大雍交界的边境上了。
北风呼呼的刮着,鹅毛般的大雪从天上刮下来,给地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被子,远处一处凹陷处,有多处白馒头一样突出,远远看到有黑色的小点在快速的移动。
御凤檀穿着厚军衣,外头披着白狐毛镶边大氅,狭眸透着和北风一样冷冽的光,正埋头在沙盘上划道。
与西戎的战役并不顺利,敌人的军队数量出人意料的多,一批一批的分开来攻,让大雍兵士疲于应付。
而越来越冷的天气让不习惯寒冷气候的大雍士兵连握紧兵器都有一定的难度,而衣裤和粮草的补给却越来越慢,这样相差悬殊的战役让人打起来并不痛快。
在御凤檀之前,已经有三名老将败给了西戎,屡屡失败,此时已经延河退了五十里,这一个月靠着御凤檀,才站稳在这块一直未曾再退。
外头守门的兵士拿了一封信进来,禀报道:“将军,有来信。”
御凤檀扫了一眼,点点头,让兵士放在一边,继续埋头在沙盘之中,直到将下一个战役的打法安排好,才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了放在黑色矮台上的信。
是铭儿写来的信!
狭眸中流露出一丝期待,御凤檀将手中的木棍放到一盘,大步走过去拿起信来,熟练的解开信封,看起了里面的内容。
还是如同往日一样,这几日云卿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如今没有上学了,很少看的到她的人,铭儿给的消息也十分有限,不过没有消息也等于是好消息。
枯燥的军营生活里,这信是他心内的一点期盼,三天一次的信,里面的内容不会有太多的变化,御凤檀却会在脑中根据信中的内容补充内容,比如她医术学的很好,会想起她埋头配药的样子,比如她马如今骑得也有模有样,便会想到她小模样坐在高头大马上,柔美中有着坚强的表情……
不过,御凤檀目光在信上流连了一会,信上的字似乎是汶老太爷的,他知道让铭儿写信的事瞒不过他,可是汶老太爷什么时候有闲心来帮人写信了,眸光中流过一丝狐疑,御凤檀将信纸翻转过来,朱红的唇抿紧了。
只见信纸背面有一大片黑乎乎的东西,用手一摸,指尖沾染上了黑色的墨,他举起来对着油灯一照,模模糊糊能辨认出“沈…名…人……了”几个字。
这个铭儿,难道汶府穷得连笔都没了吗?非要用炭在纸上写字,经过几次传输,在路上颠簸,黑炭的碳粉早就混做一团了,哪里还认得出啊?
御凤檀眯起狭眸,眸中流露着精锐的光芒,汶老太爷是不会来写信的,这种无关紧要的信他更不会写,若是有要紧事,是什么事?
沈,名,人,了,这四个可以得到的消息确实是有限。
沈云卿要成为扬州有名的人了?
沈云卿出名,天下人人知道了?
沈府出事,名动天下了?
……
御凤檀发现,这几个字乱七八糟的排版,让他真的没有办法去猜测,究竟是什么事!但是他能察觉,一定不是好事!
不管怎样,他都必须要加快速度,将这场战事给解决了!
否则若是因为晚回去几个月,发生什么意外,他不可以接受。
当然,在后面的信内,铭儿还是将这件事写了出来,已经顺利解决,御凤檀得知后,恨不得马上披了飞甲能去到扬州,却知道这个时候只要他一走,瑾王府要面临的问题将会让他根本就没有办法走得了,于是只有加快了战役的速度!
云卿从汶老太爷处也得知了御凤檀被派到了战场的事情,难怪她一直都未再见他,原来如此。
倒是现在她才想起来,好像御凤檀就是在今年打了一场非常漂亮的战役,大退西戎兵马,明帝才封的镇西大将军,那么如今他便是如同前世一般,开始了人生辉煌的起步处。
想起那个面容绝美的男子,云卿淡淡一笑,重生后很多事情在改变,但是大事却依旧按照它所运行的轨道在前行,只是不知道,在众多小事的变化中,是否能影响到大事的改变呢?
比如,沈家的灭门。
她收回漂浮的心思,认真的听汶老太爷讲解今日的针灸之法。
“针灸是针法和灸法的呵成,针法是把毫针按照一定|茓位刺入换着体内,运用捻转和提Сhā等针刺手法来治疗疾病。炙法则是把燃烧这的艾绒按一定|茓位熏灼皮肤,利用热的刺激来治疗疾病。那么在治疗病人的时候,首先通过把脉,诊断出病因,找出疾病的关键,辨别疾病的性质,确定病是由哪一部分引起的,然后再判断,它是属于表里?寒热?虚实?中的哪一个类型,再相应的做出诊断。之前我让你学把脉,经考验你已有所成,对于经脉的位置,之前给你的看的《灵枢经》,你可记清楚了?”
汶老太爷一面说,一面拿出那个云卿在药方看到的与真人一般大小的木人出来,不过这个木人上面却没有那些经络名称,汶老太爷指着一处,要求云卿飞快的说出了。
“这里是?”
“手足经脉中的手三阳经!”
“走向!”
“手三阳经从手走头……”云卿一丝都不敢怠慢,只有记住了这些,她才能学好针灸。
连续考问了几个问题,云卿都答的非常的好,不管是|茓位的位置,还是经络的走向,汶老太爷提出的问题她都一问便能答出来。
汶老太爷看着一脸沉稳的云卿,眼底的神色越发的满意,他虽然老,但是还不瞎,可以看出云卿眼下有着淡淡的青色。
学医是件吃苦的事情,何况他还知道,云卿在书院的成绩,五科都属于中上层,可见她都是下了心思的。于是对自己收了云卿这个徒弟,是越发的满意。
当然了,在五门课程中,云卿其实是有小小作弊的,上一世,她的琴棋书画就不差,今世加了一门骑射,再有汶老太爷这的底子,学起医科也容易,若她真的要这一世来将五门全部学得拔尖,不通宵达夜是不可能的。
汶老太爷给出的抽背时间都很短,不花大量时间,很难记下那些复杂的东西。
“好了,你现在可以学习针灸了!”汶老太爷将木人放在一旁,满意的宣布道。
过了两个时辰后,汶老太爷将针收起,活动活动肩膀,感叹道:“老了,坐久了骨头就痛。”又转头对着云卿道:“前日发生的事情,倒让我小瞧了你。”
“哪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罢了。”云卿笑得谦恭,看的汶老太爷摇摇头,这小姑娘实在是不像十三岁的人,柳家这变故若不是他得知是云卿的手法,他真不敢相信。
小小年纪,做事就如此深的谋略,就算是个女子,以后也是个了不得的。
“他们也算是罪有应得,今日就到这里了。”汶老爷撑着脚站了起来,颇为感叹道,有时候天作孽,还可活,自作孽,没得救哦。
谢了汶老太爷,云卿收拾了东西,便带着流翠回了沈府。
车厢内,清香的味道浮在空气里,流翠低声道:“小姐,白姨娘那天去的地方查出来了。”
自柳家的事一结束,云卿没有半点松懈,她清楚的记得那日是因为追逐疑似白姨娘身影的女子而落入了贼人的手中,那个藏在沈府里的人,她一定得尽快查出来。
“确定是她吗?”
“是的,奴婢让人去查探过了,那个巷子叫做槐花巷,往里面住了八户人家,这八户人家里面有一家姓唐的,是白姨娘的表哥。而那日奴婢也问过看门的婆子了,白姨娘确实是告知了夫人,她亲戚家有事,需要回去看一趟。”流翠肯定的说道。
白姨娘去看望她的表亲?云卿侧卧在马车车厢里,脑中思考着问题,“白姨娘不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吗?怎么在扬州有表亲?”能去看望的亲戚家,一般是关系比较好的。
谢氏并不是扬州人,而是比邻扬州的徐州人氏,白姨娘当初是她的陪嫁丫鬟,叫做玳瑁,按理来说,不会有亲戚在扬州的。
“奴婢也觉得奇怪,当时就问了,那查探的人说,这家人以前也是徐州的,不过搬来扬州数年了,那姓唐的上次参加考试中了举人,可惜没什么钱,也没什么靠山,一直清闲在家,无职可任。”
一个人考中进士后虽然可以直接授官衔,可是一般情况下,有官职空出,都是进士有限录取的,加上进士可任的官职面比较广,职位很多,可举人就不同了,由于出仕途径限制,官缺不多,而且就是这为数不多的低级官职,也还有其他等途径出身的人一起竞争,所以候选官缺的举人多不胜数,若是三五年能等到官缺的举人都是运气特别好,多数情况下,很多举人一辈子都等不到一个官职在身。
这个唐表哥,云卿觉得里面的内容应该相当的多。
白姨娘和这个唐表哥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云卿继续让人去了解清楚,她相信一切都不是那样简单的。
而对这个简简单单不发一语的云卿,云卿开始认真的观察她每日的一举一动,越看她心里就越发的疑心。
就在这个时候,之前云卿让人紧盯着白姨娘的丫鬟到了归雁阁,要见云卿。
“小姐,昨夜老爷在白姨娘那歇息了之后,今早奴婢看到白姨娘在熬药吃,因为奴婢的姐姐在别的府中做事,时常闻到她身上有一种药味,和白姨娘熬的药气味略有相同,心里起疑,就包了点过来。”
流翠从那丫鬟手上接过帕子包着的药渣,云卿粘起来一闻,脸色略沉,这药是避子汤!
要知道,在大户人家里,经常会准备了避子汤给通房喝,就是不允许她们生下子嗣来,可是沈府因为子嗣单薄,加上谢氏多年未生子,避子汤这种东西根本就没有用过,更别提对姨娘使用了。
作为一个姨娘,在府中要倚靠的不是夫人,也不是老爷,只有自己的肚子,否则当初苏眉也不会因为肚子里有了而在府中身价倍增。
白姨娘竟然自己偷偷的在喝避子汤,她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对谢氏的绝对忠诚?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云卿很快便知晓了,查探出来的消息里,这位唐表哥曾是白姨娘的青梅竹马,两家在徐州的时候就住隔壁,虽然没有定下婚约,可是两家都有这么个意思,等孩子长大了,就定下婚事。
可是白姨娘被选为了谢氏的陪嫁丫鬟,和谢氏一起到了扬州,自然和那个唐表哥就渐渐的淡薄了,到了后面,白姨娘被提升做了姨娘,两人之间就彻底断了。
这个唐表哥从徐州搬来后,娶了扬州当地一个小家碧玉,定居了下来,他算是个读书的料子,考中了乡试之后,又参加了会试,如今是个举人老爷,只是他娶的那个妻子,身体不大好,三天两头的生病,上次白姨娘去唐家,便是因为这个表嫂又生了病,白姨娘去看她。
这么听来,倒是一段和和美美的故事,青梅竹马分开后,竹马娶了新妻,青梅嫁给了人,却和竹马的新妻关系很好。
倒是像白姨娘那温和低调的性子,不过,云卿却觉得有些奇怪,不说这青梅心里舒服不舒服,那个新妻也接受的很顺溜,倒是豁达的很啦。
她觉得这是一个突破口,经历了上一世的事情,很多问题的思考上,云卿总不自觉的偏向背后的阴谋,她觉得唐家是个很好的突破口,让人继续追查。
月淡如眉,柳下人影暗淡如鬼魅。
“这几日,总有人打探我的消息,只怕已经快发现你我的事情了。”
“如今府中防范的很严,他们早就起了疑心,一旦下手,就会暴露出我的。”
“但是任他们就这么查下去,那么我们的计划怎么实现?难道你就想过这样的日子一辈子?”
“……”
长久的静默之后,那声音道:“好,我会想办法的。”
沈茂最近心情非常好,虽然觉得柳府就这么完蛋,浪费了之前的心血银钱,可是总比留着一个祸害的好,所以在他看来,是利大于弊的,而且他一天天看着谢氏的肚子越来越大,大夫都说这胎儿很健康,而且十有八九是儿子,于是更加的开心。
而谢氏虽然心里有些郁结,到底被云卿每日陪伴着,哄的开开心心的。
而云卿一直都在等待着有确凿的证据,可以抓出那个幕后人是白姨娘,直到有一天。
十一月已经是冷风梭梭,难得这两日出了太阳,李嬷嬷扶着谢氏往后花园里去散步,如今谢氏的肚子已经六个月了,穿着宽大的褙子都难以掩盖住。
云卿特别交代了,让她无事的时候多走走,运动一会,也有益于肚子里的孩子,生产的时候也会顺利。
后园里此时已经没有了繁花似锦的艳丽,有的是绿油油的翠叶,和红彤彤的枫叶,还有一两枝早梅在一片暗色中绽放出别样的风采。
谢氏一眼便看到了那梅花,心情颇雅的念了句:“数枝寒梅长相守,一朝春尽红颜老。”
李嬷嬷虽然听不出到诗词的好坏,可什么“尽”“红颜老”还是懂的,连忙道:“夫人,什么红颜老不老的,你可还年轻着呢!”
谢氏其实也是随便念念,知道李嬷嬷忌讳这些,便点点头,“我们去那边看看。”李嬷嬷看了下,就是那早梅开放的地方,谢氏素来是喜欢花花草草的,可是看了那边后面就是个湖,又劝慰道:“夫人,那边湖挨的近,眼下水凉,去了沾了冷气不好。”
“嬷嬷你太紧张了,我就过去看看,这早梅不看岂不可惜。”谢氏本是谢书盛的女儿,自然有文人墨客的清雅心境,不过是嫁给沈茂后,沈茂不是个对月吟诗的对象,她也收起了这份心境,如今美景就在眼前,她自然要过去看看的。
李嬷嬷看了下,那边地势倒也不潮,便点头扶着谢氏往早梅底下走去。
站在早梅下,谢氏微微抬头看着那几株红艳艳的梅花,朵朵绽放在枝头,深深呼吸,却没有闻到一点香味。
靠的如此近,怎么会没有梅花的清香呢,她便起了意,伸手想去取一朵下来。
李嬷嬷看她踮脚去摘梅花,只笑谢氏怀孕后,倒越发像个没出阁的少女了,多愁善感,果然怀孕的女子是会如此的,她唤住道:“夫人,让丫鬟来摘吧,小心你身子!”
她刚想转头唤身后的丫鬟来,却听到旁边小丫鬟开始尖叫,“蜈蚣啊……地上好多蜈蚣……”
李嬷嬷低头一看,只见这一块地上,全部都是寸长的蜈蚣,密密麻麻的聚集在这里,不禁的全身冒着冷汗,连忙扶着谢氏道:“夫人,我们快走!”
可是面前的蜈蚣实在是太多了,层层叠叠的在一起,谢氏一看,身子就软了一半,她从小最怕的就是蜈蚣,只要看到蜈蚣,就会忍不住的全身发抖,此时看到这么多,心都要抖了起来。
“怎么……怎么有……蜈蚣……”
李嬷嬷两手紧紧的扶着谢氏,一步步避开蜈蚣,她被咬着没关系,可是谢氏肚子里有孩子,若是被咬了中毒了,连累了孩子那就是个大麻烦!
后头跟着的四个小丫鬟,看到蜈蚣吓得脸色都青了,其中一个已经吓得转身就跑,李嬷嬷一看,暗骂没用的东西!
此时也顾不得多说,眼看那蜈蚣奇怪的一步步压着她们过来,李嬷嬷只能往后退,她反头看了一眼身后,却是冰冷的湖水。
蜈蚣不断翻卷着身子,千足在草地上爬动,因为数量太多,发出强烈的摩擦声,让人毛骨悚然,谢氏吓得几乎是要晕倒,若不是李嬷嬷奋力扛着,她已经会倒在草地上!
“你们快点快点去找大小姐过来!”就算是不怕蜈蚣的李嬷嬷,在密密麻麻这么多蜈蚣出现时,头皮也发了麻,她深呼吸一口气,吩咐着小丫鬟。
其中一个立即转身就往归雁阁的方向疾奔,而另外两个在受过开始的惊吓后,开始找有什么办法可以将蜈蚣赶走的了!
一进归雁阁,云卿正坐着和流翠,青莲,问儿在那打络子,看到慌慌张张跑进来的丫鬟,正想开口训斥,却发现是谢氏院子里的,站起来道:“什么事?”
“小姐!夫人……蜈蚣,好多蜈蚣!”小丫鬟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云卿听到是谢氏的事,心内比她更焦急,不过越是着急的时候,她就越要镇定,立即肃声道:“先喘气,后说话!”
威严的声音让小丫鬟不自觉的听从,顿了一顿,微微喘着气道:“夫人在后花园里散步,突然出现了好多蜈蚣,将夫人和李嬷嬷包围在里面。”
蜈蚣,那可是有毒的!
屋中丫鬟们各个吓的心内一惊,云卿听完,面上一凛,立即指挥道:“青莲,你赶紧去找艾叶过来,越多越好,流翠,将房间里所有的油都带上,打火石拿好,叫院子里的小丫鬟和婆子跟我一起去!”
“问儿,你赶紧去夫人院子里,让她们守好,不要让任何进去!”这时候谢氏的院子里肯定是混乱的,若是不小心让人进去放了什么东西,也十分危险。
留了采青守着院子,其他人收好东西,开始火速前往后花园。
眼看包围圈越来越小,李嬷嬷退无可退,前面是数不清的蜈蚣,后面是冰冷的水,谢氏无论如何都不能去水里受寒!
李嬷嬷心一横,将谢氏拦在身后,抬脚开始踢起前面的蜈蚣来。
“快点,把油泼过去!”云卿带着一大帮子的人朝着这边冲过来,她比任何人都要急,因为那密密麻麻的蜈蚣,几乎占据了大概有大半个湖畔了。
谢氏站在李嬷嬷的身后,本来吓得人都软得没有骨头了,一看云卿过来,马上惊了,叫道:“云卿,别过来!别过来!”
这里蜈蚣如此多,可不能让女儿被咬了!
李嬷嬷连忙扶着要倒的谢氏,眼神里透着希翼的望着云卿。
云卿喊道:“娘,李嬷嬷,你们稳住!”
她的身后,青莲拿着一包艾草靠近了蜈蚣包围圈,云卿让她系了个重物,对着李嬷嬷抛过去,喊道:“嬷嬷,快点把艾草点燃!”
李嬷嬷立即接了过来,将那艾草包打开,里面有引火石,立即明了将艾草洒在身周,用引火石点燃了艾草包。
空气中浓烈的艾草味道一出来,那些不断靠近的蜈蚣就开始往后面退了,李嬷嬷面带惊喜,扶着谢氏笑道:“真的有用,真的有用啊……”
云卿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丫鬟们,在外头对着蜈蚣在的地方泼油,待蜈蚣让出一条路,李嬷嬷扶着谢氏跑了出来后。
将火石丢在了蜈蚣群中,只听噼里啪啦的声音,那无数条蜈蚣开始在火海里面翻腾,被火舌吞没了身影。
云卿立即跑过去,抱着谢氏道:“娘,娘!”
她刚才真的要吓死了,远远的就看到那五颜六色的一团将谢氏包在中间,只差一点点不是被蜈蚣咬就是掉到湖里去,她简直不敢想象!
谢氏也心有余悸的抱着女儿,全身还在轻轻的颤抖着,“别怕别怕……”
李嬷嬷却看到谢氏的裙子下渐渐的透出了红色的血色来了,连忙道:“夫人,夫人,你流血了……”
云卿脸色一白,连忙让人扶着谢氏回了主院,留下流翠来指挥这边,将蜈蚣烧死后,将火扑灭。
请了大夫过来,老夫人也连忙赶到了主院里,自水姨娘上次的事后,老夫人就彻底在沈府里装死,除了一定要见云卿和谢氏,她一直都在荣松堂不出来,大概自己心中也有了愧疚,今日是听到谢氏被蜈蚣吓到了,才急急忙忙的跑过来。
“大夫,我儿媳如何了?”老夫人满脸担忧的问道。
“还好,虽然动了胎气,好在之前将养的不错,孩子也听话,只要接下来的日子里好好的静养,没有任何问题。”齐大夫站起来交代着。
云卿长呼了一口气,她生怕因为今日的事情,谢氏肚子里的孩子不保了,在期盼了十余年后得来的这个孩子,已经不仅仅是个孩子,还是谢氏,沈茂的期盼,若是这个孩子没有了,谢氏不知道会多伤心的。
她看谢氏的脸色虽然苍白,但是精神还算是好的,只是眼底还有些惊惶,之前被蜈蚣包围的惊吓还留在她的心中。
这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好的,必须要等时间。见李嬷嬷,翡翠,琥珀都在旁边伺候着,云卿放下心来,自己返身往刚才谢氏站的地方走去了。
如今已经将近初冬,蜈蚣一般都在春夏触摸,显然如今不是蜈蚣出动的季节,而且蜈蚣性畏日光,昼伏夜出,喜欢在阴暗、温暖、避雨、空气流通的地方生活。沈府里的花园,虽然都达到了这方面的要求,但是隔断时间便会有专业的人洒药打扫,就算有蜈蚣,不可能会有如此多的蜈蚣出现的时候,还偏偏将谢氏包在里面!
一百个巧合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除非是有人刻意为之!平日里谢氏的吃,用云卿都让李嬷嬷她们把的紧紧的,都是亲力亲为,任何人送来的东西和食物都不会碰,所以那个黑手一直寻不到机会,才会用了这种比较显眼的法子。
一路上云卿的脸色都十分的沉静,内心却掀起了大波澜,她隐约的感觉到,这一次,那个隐藏在沈府里的黑手,马上就要被抓到了。
到了后花园湖畔,流翠正在指挥小丫鬟们打扫,将剩余的残灰浸湿了,以免火星引起火灾。
在看到云卿后,便唤道:“小姐,刚才奴婢发现这枝梅花有点问题。”
流翠走到那几支早发的梅花下,用力的一拉,就将那梅花扯了下来,而且大幅度的摇晃下,那本鲜艳开放的梅花,马上就掉落了几片下来。
再一看,这梅枝的接口已经干了,上面还有粘粘的胶水,很显然这并不是真正的梅花早开,而是被人接上去的!
显而易见的是异常蓄谋已久的阴谋!
云卿满目冷寒,扫过四周的环境,最后目光落在已经被火烧的黑乎乎的地上。
方才她过来看到的时候,便发现蜈蚣是呈‘门’字形的将谢氏包围在里面,唯一的后路就是湖。
她拉起裙子,蹲下身来看着那地面,细细的观察着。
有了那枝梅花,这底下也显然是有人动了手脚的,但是是用了什么办法让这么多蜈蚣都集中在这个地方呢?
她拿起一根棍子,在地上翻了几下,却发现里面的颜色不大一样,她又站在另外的一块地方去翻,很显然,和有蜈蚣的地方完全不同。
用手拈起土在鼻子下闻闻,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散发了出来。
流翠也蹲下学着她的样子拈了一块闻了起来,马上皱眉道:“小姐,这是鸡血。”
鸡血乃蜈蚣的最爱,此处血腥味这样浓,蜈蚣来的那样多,不知道用了多少鸡血才能达到效果,而那个人能用假梅花嫁接在这里,很显然是对谢氏的脾性喜好了如指掌!
此人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云卿立即唤来了人去查,这样大量的鸡血踪迹,绝对不是偷偷摸摸可以买来的,另外她让人立即去封锁了白姨娘的院子,不许里面的人进出,以免有人趁机做了什么样的手脚。
就在云卿站在厨房门前询问事务之时,忽然见到几个粗使丫鬟,神色惊惶的跑了过来,嘴中大嚷道:“不好了,死人了!”
如此胡乱之际,竟然还死了人!云卿首先喝道:“大呼小叫的做什么!到底还有没有规矩!”
那几个粗使丫鬟被她一喝,腿脚一软,跪了下来,依旧道:“大小姐,真的死人了!"
037谢氏生产
那几个粗使丫鬟被她一喝,腿脚一软,跪了下来,依旧道:“大小姐,真的死人了!”
云卿看她们几人面色,不像说谎,拧眉道:“谁死了?”
“不……不知道。”丫鬟们纷纷摇头,她们看到尸体吓得已经发抖了,哪里还敢去看究竟是谁,只有一个大点的丫鬟,想了一下,才交代起事情的始末来,“秋日落叶多,奴婢三个被花园的管事派去扫落叶,谁知道到了花园后面专门用来浇水的井里……”她抖了一抖,才说道:“发现了一具尸体,我们赶紧去告诉管事了,也不知道现在尸体捞上来了没。”
采青在一旁听到捂嘴着叫了一声,“也不知道死的是谁。”
云卿闻言点点头,吩咐道:“你先去告诉木大管事,另外两个跟着带我去出事的那个井边上看看。”
一听到云卿要去,流翠阻拦道:“小姐,那里刚死了人,你还是不要过去,以免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沾染上了。”
采青立即点头,“是啊,小姐,你还是别过去了,府里管事会处理好的。”
不干净的东西?云卿暗笑,如果说最不干净的,只怕还是她吧,她对着地上跪着的两个粗使丫鬟道:“你们赶紧在前面带路。”
见她执意要去,采青和流翠无法,只能跟在后头,与她一起去了后花园。
沈府后花园占据整个府邸三分之一的地域,因为旁边就是荔园,所以后花园主要是休憩的供沈府自家人欣赏游玩,精巧有余,而宏景稍少,平时都需要人多打扫,秋天里更甚。
跟着引路的粗使丫鬟,云卿到了花园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一道花圃之后,有一个直径大约有六尺宽的水井。
此时旁边已经围了人,木管事带着人到了,大概半个时辰,从井里捞出了一具女尸,打捞的下人将尸体翻过来,旁边立即有人尖叫道:“这不是白姨娘吗?!”
素淡的衣饰,娇小的身形,因天气寒冷,落水时间并不长,尸体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皮肤发白,略有些肿胀。
怎么会是白姨娘?云卿心内一惊。
木管事看了一眼后,垂首道:“大小姐,这尸体小的先吩咐人抬了下去,将此事通知老爷。”
“嗯。”他的处理方法是对的,这样大的事情当然要告诉沈茂,只是云卿暗暗琢磨,这白姨娘究竟是怎么死的?
她一个人跑到这个的地方做什么?此处偏僻,无甚风景好看,难道她是在这里幽会的吗?还是专门跑来跳井的?
不过验尸这种事情,得交给专业的仵作,她等消息便可。云卿带着一干人,往白姨娘的院子去了,她才吩咐了人封了白姨娘的院子,难道她院子里的人都不知道白姨娘失踪的事情吗?
一进院门,叶儿就站在门前,看到云卿立即道:“大小姐,白姨娘死了吗?”
她的神色哀伤,眼神里的神色不似作伪,云卿进了白姨娘的屋子,转头问道:“叶儿,如今白姨娘死了,有几件事我要问你。”
“大小姐您问便是,奴婢知道的一概都会说。”叶儿跪在下方,心知白姨娘的死讯肯定是真的了,否则小姐也不会如此说话。
“白姨娘这几日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事到如今,云卿也不想再拐弯抹角的。
叶儿仔细的回想了一下,点头道:“若是细说起来,还真有,这几日白姨娘说总觉得肺部疼,连着好几天都让奴婢提了鸡过来,在院子里煲给她喝,而每次杀鸡后,奴婢总看不到鸡血去了哪里。”
果然是白姨娘,和预料的一模一样。
谢氏自小怕蜈蚣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大宅院里蜈蚣不时常见,所以极少有人知道,但是作为陪嫁丫鬟的白姨娘,正是为数不多几人中的一个。
鸡血,蜈蚣,梅花。
这些串起来,答案就直接指向了白姨娘。
那么白姨娘究竟是自杀的,还是被人推进井里的?
沈茂正在外面的商会与同行交流,得到谢氏被吓的消息后,大步流星的就赶了回来,又听到木森将白姨娘的事情一说,便沉了脸色,“这府中如今怎么越来越乱七八糟了,花园里还有蜈蚣?水井里又死了姨娘,你到底是怎么管的!”
木森低着头,听着沈茂的训斥,他的确是有责任的,白姨娘倒还是小事,夫人肚子要是出了事,那才是真正的大事!
他撩开袍子,跪在地上,“老爷,幸得今日小姐果断处事,救了夫人,夫人如今并未有碍。”
知道谢氏和孩子没事,沈茂心里就落了一块大石,不过白姨娘跟了他这么多年,多少还是有些感情,便差人给仵作送了银子,让他好好的检测一番。
送了银子大约一个时辰,就得到了回报,据仵作的检查来说,白姨娘身上并未有任何暴力的痕迹,根据验尸,应该是在井边不小心滑了一跤,然后掉进了井里,掉下的时间大约是昨日夜晚的样子。
官方说法是白姨娘夜晚去后花园里赏井,最后不小心滑进了井里,但是也有一种说法是,因为白姨娘从来都是胆小如鼠的,因为一时被猪油蒙了心,下了手对付夫人,良心不安,自己跑去投井自杀了。可是不管哪一种,沈茂都给白姨娘好好安葬了。
对于这个结果,所有人都相信了,可云卿不信,她那日特意让人收拾白姨娘的遗物时,有发现一对白姨娘新做回来的扎了喜鹊登枝图的绢花。
这种绢花扬州人是不戴的,上一世云卿曾有见过一个夫人戴过,当时一群贵妇有问为什么那个夫人戴这种绢花,原来那个夫人是徐州人,徐州人到了过年的时候,女子的头上一般都会戴上这种,以示明年会比今年更好,不过这是很老的习俗了,只有穷苦人家才有这种习俗,像谢氏她们都不会戴这种东西。
白姨娘是徐州人,所以会扎这种东西,看成色和绢花的新旧,这明显是为今年春节准备的,一个将春节绢花都准备好的人,怎么会自杀?不过,既然在府中安Сhā的人已经死了,想必是幕后的人已经知道沈府发现他们的手脚,此后不会轻易再有动静。
而经过将白姨娘的屋子大搜查,在衣柜后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暗格,里面装了一个小匣子,正是做断子药的配料。真相浮出水面,那个潜藏在沈府的黑手就是白姨娘。沈茂和谢氏得知后,不由的唏嘘。
由于谢氏刚动了胎气,又闻了白姨娘的死讯,每日都在床上静养着,李嬷嬷她们更是寸步不离的照顾好,只等着来年的三月谢氏生产。
冬天随着春节一起到了,天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湿润,夏日里花叶田田的喝汤,此时连枯叶都看不到,只有一湖冷冷清清的水,早就没了衔露含珠的风韵。
而这个时候的沈家格外的忙,祭祖待客,准备年货,各路的打点,每日总有管事妈妈,婆子在云卿的院子里穿梭来去,谢氏不放心,将祭祖和打点的事务揽到了自己这边,她如今已经是七个月的身子,只要不再遇见蜈蚣什么的,没有什么大碍了。
过了年后,初二韦沉渊和秦氏也提着礼上门拜见了,她们先是给老夫人去请了安,老夫人知道韦沉渊是去年乡试的解元,也客气了几分,再看人也生的清隽如竹,更是喜欢了。
去了老夫人这里,秦氏带着韦沉渊去给谢氏见礼,正好云卿也在那里,秦氏可能因为是有了药调养,环境好,又逢韦沉渊争气,精神气的比之前看到的好了许多,看到谢氏大了肚子,两个母亲在一起说着育儿的经验。
谢氏看韦沉渊,又看秦氏的举止,也愿意和秦氏交流。
云卿和韦沉渊两人便走了出来,在院子找了个避风又显眼的地方站着说话,两人平日里见面的次数虽然不多,但是也有过,但过年的心境让彼此都有些认真的打量起对方来了。
今儿个云卿穿着一件绣百蝶穿花的蜜合色滚紫貂毛边的长褙子,下身着了浅红色绣满了缠枝莲花的宽摆裙,腰间垂着一块赤金点翠麒麟玉佩,因过年挽了个喜气的云朵髻,发髻没有Сhā头簪,而是戴了一串米粒大小五彩珍珠镶嵌而成的额头链,衬得面目越发的柔和温婉。
明媚的凤眸因为年纪的成长更显得妩媚贵气,鼻子直挺,嘴唇不点丹自饱满朱红,笑起来的时候角度仿若永远带着别人不会有的艳丽。
韦沉渊看着都有些移不开眼,一抬头,却发现以前还能看到她的头顶,如今也是斜睨到刘海的位置,显然云卿又长高了。
“今天你的打扮很精神呢。”云卿看他虽然还是简单的一件天青色棉袍,但是衣角却有用墨青色的线绣了几丛挺拔的竹子,衣襟衣袖也特意用墨青色的边滚过,脚上踩了黑色的棉靴子,眉宇间清隽气质越来越浓,身形也拔高了不少,和那几丛柱子一样的青翠挺拔。
韦沉渊被她这么一说,有些不好意思道:“得了沈家的支柱,母亲身子好了,能绣东西出去卖,今年我中了解元,闲时请去教习的人家也多了,所以手头宽裕了些许,母亲说过年总得打扮一番,省的失了礼节。”
云卿知道秦氏和其他的乡村妇女有很大的区别,就平时说话做事都透出一股雅意和大度,这绝不会是一般农妇能拥有的。
不过秦氏对此闭口不谈,她也从来不问,上辈子韦沉渊没有秦氏在身边,韦沉渊照样在朝堂上闯出了明堂,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这个能力。
这一年,云卿拿出自己的私房钱,托韦沉渊让人买在最近的一个有盐碱地的达州买了十倾的斥卤之地,而如今韦沉渊已经好似达州有消息传来,似乎有意向准备利用淮河水来将田地淤成良田。
若是这个消息是真的,那么接下来,云卿所买的良田价值就会翻上几十倍,韦沉渊不禁奇怪面前这个少女。
关于柳家一事,他隐约知道是由沈家一手操纵的,可这个幕后人是沈云卿,在他看来,实在是太厉害了,人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才能知天下事,懂世间局,她一个足不出户,从没出过扬州的少女,怎的就有这样的见识。
“买地的事还要容你照看一段时间。”明年韦沉渊要准备省试的事务,她总不能一直让他忙于买卖,而她也在过年的时候找到了另外可以帮忙跑腿这件事情的人。
过年的时节,沈家下面的各个铺子和各个庄子的掌柜,庄主都要到扬州沈府来。
而黄大除了带上了黄小妹外,还有他的两个侄儿,黄大牛,和黄小牛,黄大牛已经二十有五了,家中有了媳妇,如今在庄子上帮黄大的忙,而黄小牛今年十六岁,结结实实的很是灵活,云卿便想了办法,让黄小牛留了下来,说是为了沈府做事,其实云卿是让他跟着韦沉渊,学习打理买卖田地的事情。
一切都走上了轨道。
过年的气氛是热闹的,整个沈府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里面,而谢姨妈带着韦凝紫也登门拜访了。
“这不是过年的日子,怎么姐姐你还在操劳呢?”谢姨妈看着腹部高耸的谢氏,只恨上次蜈蚣的事没让她掉了肚子,如今抬着个肚子还四处走,还不是在她面前显摆她有丈夫。
谢氏摸着滚圆的肚皮,虽知谢姨妈说话没什么好意,大过年的还是和气道:“云卿还小,府中许多事未曾上手,如今我胎也快八个月了,无大碍的。”
谢姨妈扫了一眼坐在一旁喝着茶的云卿,不以为意的道:“当初我要来帮姐姐的忙,你不要,如今还不是得自己操劳。”她对那次谢氏拒绝她进府帮忙的事依旧耿耿于怀。
韦凝紫看着云卿端起茶杯,轻轻拨开茶面的热气,姿势优美而娴然,显然是受了很好的礼节教育,暗暗的在心内庆幸自己的决定,当初学礼仪是正确的,谢姨妈在教导女儿这方面,基本是理想大,恨不得女儿成为公主那样优雅,但是实际行动少,舍不得花钱。
“表妹真是出落的越来越艳美了,让人一看就难以移开眼。”
“表姐谬赞了,还是表姐更柔秀婉约。”还是一朵风中摇摆的小花,云卿微微含笑。
韦凝紫拿着帕子捂着嘴,低头含笑,对于这句话还是喜欢听的。
她的眉目一直都生的柔弱,在谢姨妈女子柔弱娇媚,楚楚可怜最为男人所爱的家教下,她虽然觉得云卿生的美,但是觉得云卿生的过于端庄明艳了,一双凤眸更是显得人有些凌厉,是比不上她的。
刚才的赞美不过是客套话而已。
又说了几句场面话,韦凝紫对着谢姨妈打了几次眼色,云卿在一旁看着,猜到韦凝紫是提醒谢姨妈要开口要铺子的钱了,年关将近,韦府的花费肯定不小的。她等着看谢姨妈开口后,得知真相的样子,谢姨妈却一直没有给云卿这个机会。
谢姨妈耀武扬威似的走了一圈,带着六盒礼品过来,顺了十盒回去,沈家个个都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们,除了老夫人还对着她们笑语盈盈。
回到韦府中,韦凝紫解下身上的披风,递给了身后的丫鬟,疑惑的问着谢姨妈:“娘,你怎么没和沈家提铺子的收益?”
按理来说,铺子里的收益是一年一结的,谢姨妈去沈府应该是要说这个。
“现在开口,账目还那么清楚,赚了多少就是多少!我提了才傻呢!”谢姨妈狡猾的一笑,自以为聪明道:“等明年或者后年,我再要求将三年的帐一起查了,他沈家总不会一点错漏都没有,只要有一点,我就可以拿出来做文章。”到时候闹个沸沸扬扬,沈府肯定要出点血来补偿。
“这样保险吗?万一沈家要是一点错都没有呢?”韦凝紫颇觉得不放心,她觉得这点便宜谢姨妈完全可以不要占,那数家铺子的正常盈利,足够两母女挥霍了。
“不可能!就算没错,我也要揪个错出来,谁让沈家那么小气呢!”谢姨妈喜滋滋的喝着茶,幻想着以后的金山银山,起码也要敲诈个一两万的。
韦凝紫心底不赞同她的做法,可谢姨妈一直将财物管理的死死的,她也没有接手这方面的事务,并不能去沈府提铺子收益的事情,只能暗暗希望谢姨妈说的能成真。
毕竟没人会嫌钱多。
而对于云卿来说,她们不开口也好,按照韦家母女的花费,最多一年,韦府就会必须要上门要钱了,那些个丫鬟月钱,平日里打理府中的开销,人情往来的开销,这都是钱啊。
春雷声声,带着清新气息贵如油的雨水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只听窗外雨滴声声,第二天起床再一推窗,便可以看到庭院里冒出了嫩嫩的绿,粉白的樱,娇艳的桃花开始朵朵绽放了开来。
三月桃花枝头俏,而在桃花开的最美的那一天,谢氏的肚子疼了起来。
有了苏眉事件的教训,这次稳婆在半个月前就被请来了府中安住,每日好吃好喝招待着,个个都是请的扬州的老稳婆,知根知底,家眷皆在的。
而其余的开药,喝药,伺候,递水所有都是选的可靠的丫鬟婆子,无一事可以让人Сhā手,除了齐大夫,其他的大夫全部不要,为的就是百分百的保险。
云卿相信,只要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就算有人还想下手,密不透风的严密防范让他没有办法。
老夫人从听到谢氏肚子疼了开始,就到院子里守着,在外头走来走去的等待着孩子的出生。
两个稳婆都是收足了银子,知道这次生产的是沈家的主母,一百个努力的在旁边鼓励着,把所有的技术都使了出来,努力的鼓励着谢氏。
许是之前动了胎气,谢氏这一胎生的并不是十分的顺利,疼的一颤一颤的,阵疼了差不多有大半天了,羊水还没有破。
稳婆着急了,这么久羊水还没有破,于是伸手去破羊水,李嬷嬷在一旁看着,感同身受的皱起了眉头,拿着毛巾给谢氏擦汗,在一旁使劲的鼓励着:“夫人,加油,这一胎肯定个少爷,你得加油啊!”
谢氏紧紧的抓着身下的被子,咬紧牙关,将所有的力气都运到了腹部,稳婆在旁边喊着:“吸气……呼气……”
云卿到了院子的时候,稳婆都已经进去了一天了,她刚从书院里报道回来,就听到谢氏要生了的消息,一路上急急的跑来的。
比起沈茂和老夫人,她心里的焦急一点也不比他们少。
上一世谢氏并没有再生,沈家一直都没有后代,这一次可不同了,谢氏又怀孕了,而且今天生产了,这代表着有和上一世不同的生命来到了沈家。
只要她能改变沈家被抄家的命运,沈家一定会比上辈子好上许多倍。
她双手握得紧紧的,明媚的面容因焦急显得有一种忧虑,云卿在心中祈祷,祈祷母亲肚子里的能是个弟弟,是个弟弟,家里面就没有烦恼了。
只要有弟弟,祖母不会再为难母亲,父亲也不用因为子嗣的原因再纳妾,沈家的财产也不怕后继无人,自己以后也会有兄弟姐妹相互帮衬。
这一生,就是一天一夜,老夫人为了这个嫡孙的到来,夜里都没有回荣松院,到谢氏的床上歪了歪,还爬起来看了几次,沈茂更是在屋下守了一夜。
第二天旭日渐渐的从地平线升起来的时候,随着几声婴儿清亮稚嫩的哭声,整个沈家仿佛都醒了过来,刚被王嬷嬷扶去休息的老夫人一个箭步就站起来冲了出去。
“男的还是女的?”老夫人望着从门口出来的李嬷嬷,首先开口问道。
038应邀参宴
“男的还是女的?”老夫人望着从门口出来的李嬷嬷,首先开口问道。
云卿也不落后的跟在后面,去看那个婴儿,只看到红红皱皱的皮肤,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到。
稳婆笑着恭贺道:“老夫人,恭喜啊,是位小少爷呢。”
老夫人一听,激动的脸皮颤抖,忙凑过去望着襁褓里的小肉团,反复确认道:“真的吗?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啊!您听听这哭声是又响又脆,保准是个大胖小子呢!”稳婆最会说好话,听的老夫人笑眯眯的看了好几眼。
沈茂也站在一旁左看右看,好似怎么也看不够似的,明明不是第一次做父亲,可是也同样激动,这可是盼了十多年盼来的儿子啊。
云卿站在两人身后,并没有挤上去看,而是想去看看谢氏,谁知过了一会,屋中又响起了婴儿的哭声,另外一个稳婆又抱着个孩子跑了出来,大喊道:“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啊。”
一屋子人的喜悦仿若一下就达到了最顶点,有了孙子,老夫人对后面这一个是男是女就相对看的开多了,只云卿在那急巴巴的问道:“是弟弟还是妹妹?”
稳婆笑眯眯的,满脸笑纹,“回小姐的话,是个弟弟呢。”
老夫人激动的手都要颤抖了,连呼,“快抱过来给我看看。”等了这么多年,总算等来了孙子,还一等等到了两个,她的心就如同泡在了水里舒坦的不行啊,老眼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沈茂也喜的满脸笑容,比起老夫人来,他还是要沉稳多了,吩咐道:“今儿个老爷我双子临门,所有人这个月的月例都翻倍,在产房里伺候的,额外加一两银子,今晚全部人都加一道菜啊!”
话语声一落,整个沈府都沸腾了起来,人人都说谢氏是沉积多年,要么就不生,一生就生两个,双胞胎多难得啊。
春风里夹着喜意,让云卿也格外高兴,浑身都轻松了许多,鸟儿的叫声也显得悦耳多了,她看着两个小弟弟已经从红红的一团变得又白又嫩,脸颊鼓鼓的,像个肉包子,皮肤细腻得如同水豆腐,一碰就陷了进去。
两个人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细细看去,有一个眼珠子的色泽稍微偏浅了一点,有点像深棕色的,两人都睁大眼睛看着云卿,闪闪滚圆的大眼睛就像玻璃珠一样,清澈的让人心内软透了。
这就是她的亲弟弟了。满月的时候已经给两人取好了名字,黑眼珠的那个叫沈云墨,深棕色眼珠的叫沈云轩。
云卿怎么也觉得看不够,坐在那逗着两人玩,谢氏睡在床上,额头上箍了防风暖头带,也是满脸温柔的笑意。
“娘,你看弟弟,嘴巴里竟然还可以吐出泡泡来呢。”云卿用手一戳,将那个泡泡戳破,小婴儿发出咯咯的笑声,一个人笑,另外一个也跟着笑起来。
谢氏看着女儿的模样,也觉得好笑,“你小时候也是一个样子呢,还喜欢啃手指头。”
被母亲这么说自己的糗事,云卿反头娇嗔道:“娘,你在弟弟面前笑话我,以后他们会学样子的。”
“他们才生出来多大啊,你呀,姐姐的谱也摆得太早了!”谢氏笑着打趣女儿,心里暖和的不得了,如今女儿也长大了,又添了一对儿子,膝下儿女双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云卿正逗弄着弟弟,突然他们开始嗷嗷大哭了起来,吓了她一跳,立即转头问道:“娘,弟弟怎么了?”
“大概是饿了,快叫|乳娘进来吧。”生产之前,沈家就找好了两个极好的,家世人品都可靠的|乳娘,大户人家的孩子从小就是由|乳娘带的,鲜少会有自己喂养。
看着|乳娘抱了孩子到稍间去喂养了,谢氏靠在床头,云卿替她拉好风帘后,问道:“这些天爹可是欢喜的每天见眉不见眼的了,肯定对娘更好了吧。”
谢氏被女儿打趣,嗔了她一眼,道:“怎么说你爹的,他高兴是正常的,这几日上门来祝贺的,拉着他出去喝酒的,生意上往来的,还有平日里打交道的官员,让他几乎每晚都醉酒回来呢。”
“那可不是,爹高兴起来,就爱出去和朋友喝几杯,都不来陪陪娘。”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沈茂爽朗的声音,“这回说爹的坏话被抓住了吧,我哪里没来了,今天不就过来了吗?”
门帘掀起,沈茂走了进来,脸上虽板着,眉宇里笑意是挡不住,云卿站起来道:“爹爹是心有灵犀,跟女儿想到一块了,所以今天也来看娘了。”
“好你个心有灵犀啊。”沈茂坐了下来,望着谢氏,关切的问道:“身子有没有不舒服的?”
“没有,大夫开了药,李嬷嬷和丫鬟又伺候着,再说不是第一次生孩子了,哪里会不舒服。”谢氏口中说着,心里甜蜜蜜的,如今府中的姨娘就剩下秋姨娘了,秋姨娘不是个闹事的,府中安静了许多,过的也舒心了许多。
闻言,沈茂点头,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去年我外出接了一笔海外的单,今年要交第一笔货物,这是个大客户,又是第一次收货验货,我准备跟着商船一起去。”
谢氏一怔,“要去多长时间?”
“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吧,得看海上的情况。”沈茂其实也不想马上就走,儿子才刚生出来,他就要离开,还有些舍不得。
云卿在一旁听着,不知怎么就心内就有些不安,隐隐约约的觉得这次出行并不安全,她不是一般的人,是再世为人的冤魂,这种莫名的不安,她却颇为相信。
上一世里沈茂也出了海,安然无恙的回来,可是这一世很多东西都改变了,连弟弟都添了,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于是抬头劝道:“爹,海外这一来一去,且不说航海时间长,海面上风浪又大,你这么一出去,若是停留在哪,弄不好就要大半年了,家中没有你,就缺了主心骨了。”
被女儿视为家中的主心骨,沈茂很骄傲,不过还是笑着道:“这些爹都知道,所以雇的都是老跑船的了,这个你放心,就算要去个半年的,家中的事情也交代好了,李斯都会打理好的。”
每年丈夫都会出去大约半年的时间,谢氏已经习惯了,见此也道:“云卿,你爹是出去做生意,以前家里你爹不在,我们也是这么过来的,这事你不用担心的。”
云卿望着面前的沈茂和谢氏,她明知道这次出行肯定是安全的,可是怎么也放不下心来,可也知道沈茂虽然宠爱她,可是一旦决定好的事情,不会因为她三言两语能阻止得了的,只期盼自己心内的这次不安,是身体不适引起的了。
过了几日,货物全部都已经备齐,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沈茂带着伙计上了商船,押着出海了。
沈茂出海后,家里一如往常的,云卿每日里下课回来,就是在家中帮谢氏打理家务事。
这日又是上琴课的日子,下课了之后,安雪莹收好面前的东西,开口道:“章滢今年可有好多节课没有来上了。”
自上次章滢开口向安初阳说了云卿的状况后,云卿倒重新打量了记忆中骄横的章滢,两人在书院从以前的争锋相对,不,应该说是章滢对云卿针锋相对,变成了和平共处,偶尔也说上两句话。
但是章滢和安雪莹因为两家家世的关系,还是走的颇近的,所以今日安雪莹会说起她来。
“你这么说,倒真是,她娘的病还没好?”云卿收拾着东西,随意的问道。
“据说是越病越严重了,我娘去看了两次,回来都说情况不大好。”安雪莹说不大好,差不多就是没得救的意思了,也难怪章滢几乎三天两头的不来上课,只怕是守在床头尽孝去了。
淡淡的一笑,云卿不去理那些侯府名门的事情,她觉得如今家中的情况让她十分欢喜,自从得了双胞胎孙子后,老夫人对谢氏就完全改观了,从以前的事事看不顺眼,到如今什么事都觉得可以接受,每日里没事就让|乳娘抱了孙子去荣松堂给她逗。
虽然说老夫人以前的行径是的确让人气愤,但是这些日子她也在极力的弥补和谢氏云卿的关系,经常邀了两人一起吃饭。
她到底是长辈,谢氏和云卿也不会忤逆她,那些破裂的伤痕,也在慢慢的修复之中。
又过了几日,府中突然收到了请帖,特别指要送给云卿的,云卿看着那个烫金的三折请帖,觉得眼生的很,打开一看,竟然是颍川侯府开花宴的帖子,上面邀请的人只写了一个,就是“沈云卿”三个字。由于在一个学堂上课,彼此对同学的字迹还是熟悉。
这可不是章滢的字吗?一直看不起她这个商户之女的章滢,怎么会给她下帖子,云卿颇觉意外,可是人家侯府都下了帖子,再不想去,云卿都要给上几分面子到场的。到了这一天,穿戴好了之后,往颍川侯府去了。
039太不安分
到了侯府门前,采青好奇的往外头看去,门前已经停了一大串的马车了,浩浩荡荡的好似一条华丽的长龙。
而他们的马车一停,负责接待招呼的管事妈妈就上前问道:“来的可是沈府小姐?”
云卿扶着采青的手下了马车,点头道:“正是,劳烦妈妈了。”
“哪里,今儿个一早小姐就吩咐奴婢在门前守着,若是看到沈小姐来,先迎了进去。”这个管事妈妈口中的小姐就是章滢了,也难为她还想得到让人在门口等着,前世今生,云卿都是第一次来颍川侯府,这个地方对于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不过越是如此,云卿心中就越是不太放心,虽说和章滢的关系不至于像以前那样紧张,也不至于到了让她特意关照的地步。
侯府门前立着两只张牙舞爪的大狮子,沉沉的色泽和威严的形象,都是显示着这里与沈府不一样的气韵,到底是名门贵族,虽然沈府富贵不缺,可有些东西的规制商户人家是不能用的,再者沈府以华丽精美为主,而侯爵府还要突出贵气肃穆,更为沉重一点。
采青左顾右盼的看着,流翠拉着她,“不要乱看,给人看到了,丢的可是小姐的面子。”
采青这才收住了乱瞧的眼珠子,要知道,到了大户人家家中,左右乱看的,不管是小姐还是丫鬟,都会被视为小家子气,采青不是家生子,很多东西还不懂,好在她还是肯听的。
年纪小,对什么事情都好奇,云卿也能理解,只要下次不要犯这样的错误就好了,就算是她,其实也是暗暗的观察,到了陌生的地方,观察好环境是一种好习惯。
“流翠,刚才那管事妈妈真的很厉害,我们什么都没说,她就知道是沈府的马车了。”采青感叹道。
流翠浅浅的一笑,“你傻啊,我们家小姐是第一次受邀请到侯府来,这里往来的大部分都是高官的家属,那马车必然穿梭来去,已经看的多了,而我们的马车是第一来,她们这种管事妈妈是最有眼力,当然可以看的出来啊。”做侯府里面的管事妈妈,没点本事怎么行,这道理连流翠都懂,她要是不懂,早就做不下去了。
采青两眼闪光的望着流翠,“流翠,你懂好多。”
流翠含笑道:“你多看多学,以后也会懂的。”做一等丫鬟,同样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
云卿听着后面两个丫鬟的对话,嘴角微勾,目前来说,采青的确还是稚嫩了一些,只要她肯努力,也忠心,以后她一定不会亏待她。
她不由的想到雪兰,这段时间,府中的各种排挤,让她人都憔悴了不少,希望她可以从这里找到教训,不要再像上一世那样了。
一路走过去,花园园中奇石罗布,佳木葱茏,怪石林立,或如鬼怪,或如猛兽,纵横拱立,上面苔藓成斑,藤萝掩映,其中微露羊肠小径,亭台楼榭,古柏藤萝,将花园点缀得情趣盎然。其间夹杂着各色盛放花儿,在枝头随着风头招摇,随着清晨的阳光照在了花瓣上的水滴里,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随着管事妈妈在前头引路,云卿带着流翠和采青到了花厅,大厅里早就坐了其他的客人,一个个打扮得光鲜明亮,花团锦簇的,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看到进来的云卿,都怔了一怔。
有几位夫人见到云卿,便觉得有些面生,却私下赞叹,“这是哪家来的小姐,生的好标致!”旁边有其他认识的,便与那几位夫人,“这是沈家的大小姐。”
于是又是一阵窃窃私语,其中夹杂着各种对云卿身份的鄙视或者感叹,云卿恍若未闻,抬头在人群中寻找相识的身影,见韦凝紫和谢姨妈坐在一起,正和几个小姐在一起说话,似乎没有看到她的样子,她微微一笑,转开目光,正巧看到安雪莹和知府夫人坐在左手边的一个席位上,安雪莹正朝着自己点头招手。
云卿先过去给知府夫人行礼,知府夫人本来对云卿的身份还是有所不满的,毕竟是个商户女,雪莹跟着云卿在一起,沾染上低俗的商贾气息,后来发现,云卿一举一动皆有大家气质,处事为人都恰到好处,再想起谢氏的出身,知府夫人殷氏也就释然了,看云卿的举止,再看外貌,凭着沈家的财势,说不定以后也是有福气的,嫁个有爵位家族的次嫡子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此一来,到时候也可以和雪莹相互帮衬着。
“我知道你今儿个回来,才跟着母亲来的,不然还真不想来呢。”安雪莹拉着云卿坐下来。她今儿个穿着一件松花色的长裙,梳着一个堕马髻,Сhā了三只梅花头黄玉长簪子,耳朵上是黄玉珠子的流水形耳坠,气质十分柔和婉约。
殷氏一听安雪莹的话,接着道:“她身子不大好,春寒料峭,本是不能出门的,只听到你回来,就眼巴巴的要赶来了,真是小孩子心性。”
云卿知道这是殷氏帮着安雪莹说话,左右都坐了人,虽说位置隔了一定距离,难免听了还以为是安雪莹不愿意来参加侯府的花宴,也附和道:“我是第一次来侯府,雪莹是害怕我落单了吧。”
这话说出来本来是简单,可是殷氏有意无意的就看了坐在对面的谢姨妈和韦凝紫一眼,这两人当初来时投靠的沈府,如今另外买了宅院,在宴会上看到自家侄女就当作没看到,此等作为实在是令人有些微微的寒心。
许是感觉到了知府夫人的目光,韦凝紫抬头望了过来,她今日穿着一袭碧蓝色刻丝暗纹云锻褙子,下身着了水蓝色波纹裙,头上带着翠玉箍金滴琉璃水珠的步摇,将自身的温柔娇美衬托了出来,一进来便得了不少夫人的青眼,私下问了她的名字年岁家世。
可是云卿一进来,所有人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身上,旁边人的话题一致换成了这位新进来的小姐是谁家的,即便是听到沈家是商贾,也啧啧叹息,说是好标志的女儿家,可惜出生低了些。
这话在韦凝紫理解就是沈云卿若不是出生低了一点,今儿个肯定就是众多太太考察未来媳妇的对象了,她不由的心里如同猫抓一样,嫉妒和恨两种情绪在交替融合,变得非常难受。
但是她比谢姨妈灵敏,懂得一些打量的目光内里的含义,便是不喜,也要装作喜欢的样子,站起来,笑道:“表妹什么时候来的,怎地没过来和我说说话?”
这话可是暗指云卿不识礼貌,见到长辈和表姐不先过来行礼。
云卿嘴角微微勾起,明艳的容貌如同破开晨曦的第一道曙光,霎那绽放出绚烂的光芒,“云卿进来后,本想和姨妈和表姐招呼,却不能打断你们的聊天,恰巧安小姐在招手,我便先过来给知府夫人行礼了。”
人家无亲无故的人都看得到云卿进来了,你们在那装着聊天,不想搭理人,以为没人知道吗?
安雪莹低着头笑,她已经见识过云卿的伶牙俐齿了,就韦凝紫想靠着嘴皮子上面让云卿吃亏,那是没什么可能的。
云卿说完,还走过去给谢姨妈行了个礼,顿时更让韦凝紫没有话说,而刚刚才认识的几个夫人看了看谢姨妈,暗道,原来这个寡妇是沈夫人的姐妹啊,可是听说谢大名儒只有一个嫡女,那这个就是那个唯一的庶女了。想到这里便不由的轻看了几分,眼底也流露出这个意思来了。
谢姨妈狠狠的瞪了韦凝紫一眼,暗暗磨牙,这个女儿蠢死了,现在去认了亲,不是告诉人家有个低贱商户的亲戚吗?又让人看轻了她,真是蠢死了。
谢姨妈是个藏不住神态的人,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那些看似眼神不在这方,其实早就锻炼出暗地里打量人本事的各位夫人眼中,对韦家的评价便又低了一级。
谢姨妈不会知道,可是韦凝紫是能感觉的出来的,她拉着云卿的手,浅笑道:“表妹来了又不早些告诉我,我便和你一起来了。”
“表姐真是有心了。”云卿微笑道,并不再多说话。
这时,从外头走进来两个女子,领头的是一袭月白色长裙,容颜眉眼的女子,正是章滢,她进来后对着众人行了礼,神色并不如往常般飞扬,眉目里带上了憔悴,便连那高高的额头都显得有几分突兀,没有了往日的明艳。
而后头跟着的乃是穿着一套海棠花色洒金对襟长袄,下配松花色撒花裙,腰间束着霞红色宫绦,一头乌发梳成高高的半月髻,中间Сhā了一只菱形平面刻重瓣金花的大簪,从菱形三角上垂下来长长的金水滴链子,整个人是华贵不已,贵气满身,她的神色和章滢完全是相反,满脸春风,喜不胜收,进门便对着各位道:“不好意思,都怪我对事务不熟悉,耽搁了时间,让大家久等了。”
众人见到她,眼中神色各异,不过表面上都是笑着客气。
安雪莹压低了声音道:“这个就是章洛的亲娘,颍川侯的侧夫人袭氏。”
如此介绍下来,联合前因后果,云卿哪能不知道这位侧夫人如此高调的原因了,章滢的母亲是颍川侯的正室,如今病入膏肓,难以治好,整日卧病在床,府中的事务都交给了这位侧夫人处理,照这个势头,只要正室一死,这位侧夫人就是要提位分的了。
而颍川侯夫人和这个侧夫人之间,还有一段渊源的,据说当年颍川侯夫人和颍川侯之间的婚事是父母之间早早就定下了的,那时两人还只是孩童,两家就互相交换了玉佩,定下了这门亲事。
而在定下这门亲事后没几年,颍川侯夫人的孟家夫妇先后病亡,老颍川侯是个实诚人,并没有因为孟家夫妇的去世而不承认这门亲事,依旧要求订亲。
可是当时颍川侯已经和袭氏这个表妹眉来眼去好了很久了,本来袭氏是做好了心里准备做个妾室了,可是中途发生了孟家夫妇去世的事情,她以为两家的婚事会就此坐吧,谁料最后还是没有取消,颍川侯夫人的位置依旧是孟氏坐了上去,而她,在颍川侯夫人进门半年后,被迎娶进来,先是做了姨娘,因为肚子争气,生了章洛后被提为了侧夫人,接着又一鼓作气的给颍川侯添了第一个儿子,如今那个儿子是颍川侯的眼珠子,疼爱的不得了,连带袭氏在府中的地位也蒸蒸日上。
当年孟家夫妇去世,颍川侯夫人作为长女,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为了撑起一个家,十二岁的颍川侯夫人就开始打理家事,处理一府上上下下的事情,还要负责教导小她七岁的弟弟,性格自然是威严严厉,不这样也镇不住府中各色各样的下人,也不会将弟弟培养成了靠实力考上进士做了京官。
可是孟氏的性格做当家主母自然是绰绰有余,可是作为侯爷的夫人,她就显得过于阳刚了,不懂温婉,不懂柔和,凡是对就对,错就是错,不会迂回处理。
原本孟氏生得不错,刚开始颍川侯并没有做出太过的事,还是尊重她的,可是后来孟氏就只剩下主母这个位置了。
因为颍川侯最爱的就是袭氏这种温柔可人的女子,在孟氏进门后不久,另外又陆陆续续娶了不少同样柔美动人的小妾。
要强的颍川侯夫人不愿服输,更是刚强,和颍川侯两人夫妻关系十分的不和谐,这也是整个扬州城知道的秘密。
谁都知道孟氏去世后,便是袭氏上位,所以在场的夫人虽然看不得袭氏这一番作为,可是为了以后两家来往,还是得做好这份面子情,这也让袭氏更加开心,笑得娇声阵阵。
章洛今儿个也跟在她后头,同样穿的是喜气洋洋的,以前她都是低调的,尽量不将章滢的光彩掩盖了下去,今日她却穿了一身的明蓝色,显示出妖娆的身段,和明丽的面容,本就是一个爹所生,娘亲的样貌也是姣好的,再经过这么打扮,章洛一下也变得明艳了起来。好些个夫人连连称赞,使得章洛笑得越发的艳丽。
云卿望着眼前的这一切,世人都是如此,踩搞捧低,章滢的母亲已经是没有了希望,都知道下一任侯府女主人就是眼前的侧夫人,没有人再分出太多的精力去管章滢,大多数人都是为了利益而在这里交往着,谁人真正是发自内心的要来参加这些宴会呢。
她看了章滢一眼,章滢正坐在前方席面上,眼神中有着怒火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美艳的面容紧紧的绷住,似乎在克制着自己的怒火。
章滢也会有一天懂得控制自己的怒火?云卿没有漏过她掩在桌边的人,看的出章滢很讨厌袭氏和章洛。
不过,换做是她,她也同样不会喜欢吧,自己的娘还在床上生病,小妾和庶女打扮的花枝招展,好似在办什么喜事一样,换做是谁,谁都接受不了。
再说,正室和小妾,嫡女和庶女,仿若天生就是不对头的,谁也看不惯谁。
席面上火热的在开展着聊天八卦的活动,云卿得知了一个消息。
御凤檀回京了。
这个消息刚刚一出,便从天越城开始往四面八方传了出来,因为西戎的这一战,实在是打得太久了,恶劣的天气,悬殊的兵士力量,让这一场战赢得实在是不太容易,便是明帝对这个结果也觉得有些意外。
可是,偏偏因为他派出了这个从来没上过战场,在京城一养就是八年的瑾王世子,将整个战争的局面全部改变了。
御凤檀没有经过系统的兵将指挥学习,他是王府子弟,平日里读书写字不过是为了培养文化素质,而明帝也不会下十二分的力气,去教本来就视为威胁的瑾王世子谋略兵法。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御凤檀打起仗来的方法,与所有的大将都不同,他喜欢奇兵致胜,喜欢以少胜多,喜欢偷袭,喜欢耍诈,喜欢用一切你想不到的想得到的,变化莫测的方法和手段在战场上完全不按理出牌的得胜。
西戎派出的二十万兵马,光死在战场的就有八万,因为御凤檀带兵还有一点,就是喜欢乘胜追击,讲究痛快和爽快,每一场战役,嗜将敌人杀个干净才甘心,正是此举,将西戎本来高高的士气,一下打击的如同泄了气的皮球。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会在半途之中有这么一号人物的出现,这种天马行空的打战方法,让他们闻所未闻,屡屡打乱他们的布置,逼得节节后退,直到出了大雍的边界,赶出了一百里。
在西戎人的眼中,御凤檀有一个外号,便是“金面魔将”,因为他每次上战场之时,都会戴上一个金色的面具,遮住本来的容貌。
西戎退兵,而御凤檀也被明帝马上召调了回来,在回京之时,明帝站在皇城门口亲自迎接,口中大夸“不愧是朕的侄儿!好,好,好!”
连续三个好字之后,明帝一道御旨,将御凤檀封为了“镇西大将军”,位列武将二品官位。
命运的轴轮果然吱吱嘎嘎的还是走到了原位,十九岁的御凤檀,成为了京城风头最盛的少年将军,也成为了京中无数高门贵胄眼中的最佳女婿。
旁边的议论声还在悄悄的进行,“你说瑾王世子为什么要戴面具?”
“据说是长得太过俊美了,怕震慑不了敌人,才戴了面具的……”
“有那么俊美吗?”
“当然,瑾王世子号称京城‘第一美男’的,上次他来扬州你没有看见吗?”
面对这种猜测,云卿微微觉得有一分道理,在想象中,将那个白袍紫纹的美男子与嗜血退敌的铁面将军混合在一起,实在是有点难,戴上面具之后,也许显得更加神秘,更为震慑吧。
围绕御凤檀的话题渡过了这一场酒面,吃过饭后,便要去花园里赏花了,云卿因为不知不觉喝多了水,便去了一趟恭房,走的时候便落到了后面。
她正提速要去追众人,却被突然伸出的一只手拉到了一座假山后面,刚要转身呼唤,却发现是章滢,便将手收回,看着章滢。
按照刚才的模样,章滢应该是一直在这里等着她的,她就说今日章滢会邀她来参加侯府的宴会一定是有什么问题的。
“有什么事?”
章滢似乎还是很犹豫的样子,面上表情有几分不愿,又好似带着点羞怒,嗫嚅了几下没有开口。
云卿不喜欢与她浪费时间在这里,又开口问了一遍,“若是没事,我要去赏花了。”
“赏花,赏什么花,有什么好看的,每年都是那样子,再怎么看也看不出新鲜的模样来了!”章滢冲口道。
云卿蹙了蹙眉,微露不耐烦道:“你今天邀我来便是听你这番理论的?”
“不是!”这一次章滢倒是答的很快,又抬起头看了一眼云卿,才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包东西,抿着唇,抬着下巴道:“你帮我看看,这药是不是有问题?”
云卿低头瞟了一眼她手中拿的东西,微微笑道:“章小姐,我并不是坐堂大夫。”所以,她也不想去看她手中的药。
章滢似乎有着着急了,咬着唇,脸色愤愤道:“我知道你不是大夫。”她将手中的东西摊开,里面是一包药渣,“这是我娘喝的药,我让府中的大夫看过了,他们说没有问题,要请其他的大夫,父亲又说我胡闹,可是我不相信娘怎么会突然病了,一定是这个药有问题,上次你在药店能辨别牛黄,这个药你也会看的,你看看,这到底有没有问题!”
原来是这样,云卿总算是知道了原因,颍川侯夫人的病来的又急又猛,不过半年时间,就病入膏肓,章滢怀疑是有人故意给颍川侯夫人下毒导致的。
想到上次她亲自去药店里挑选牛黄,只怕也是因为同一个原因。
其实药物辨别云卿如今已经可以做到不差分毫了,可是她并不想Сhā手侯府的事情,假如她真的答应了章滢看这个药渣,看出了其中有什么多余的东西来,章滢这种冲动的性格一时,万一直接冲出去跟袭氏和章洛辩解,那么她也会被扯进来。
侯府里的家务事,特别是这种腌臜事,不是她可以牵扯进去的,无论最后结果怎样,她都会弄得一身馊。
“这个,你还是找机会让大夫给你看看吧,他们的医术是官府承认了的,比我更好。”云卿是真心的劝章滢,至少能孝顺母亲,章滢也不是坏透顶的。
云卿说完,就想要出去,章滢突然大喊了一声,“沈云卿,你上回被贼人抓了的事,是我告诉安初阳的。”
果然挟恩来报了,云卿心里便做好了准备,此时还是有些失望,刚觉得章滢有些优点,她便又让人觉得不舒服。
不过,欠人的恩情,云卿是一定要报答的。
她转过身,面无表情的望着章滢,“我帮你看药,以后那件事就相互抵消了。”
她的声音冷冷的,如同三月夜里料峭的春风,虽然风轻柔和,却含着凉意,章滢不知怎么,就有些歉意,她那日本来是不想管了的,可是想着要是云卿出事,她看到了也没说,到底说不过去。她心肠并不坏,只是在颍川侯夫人宠爱下,张扬跋扈了,刚巧遇见安初阳,便提了一句。
“我……我也是没办法了,只要我出去,身边就会跟了人。”似第一次说这种软话,章滢略微有些不习惯,眼神四处乱瞟,觉得没办法面对人。
这样子倒显得有几分平时没有的可爱,云卿的脸色稍许好了点,不过依旧是冷冷的道:“把药给我吧。”
细细的将药渣每一样成分捻,闻,尝,分辨出来了以后,云卿将手帕包还给了章滢,眼神有点复杂的望着她。
章滢迫不及待的望着云卿,艳丽的面容上都挂着担忧和急切,“怎么[墨斋小说]样,药是不是有问题?”
“这药,完全没有问题。”虽然结果让云卿也有点意外,但是她真没有看出来有任何的问题。
“不,不可能的!一定是你没看仔细!再看,你再看看!”章滢冲到云卿身前,将药塞到她的眼下,神情慌乱不已。
啪的一下,云卿将要塞到她脸上的药渣一下子拨了开来,眼神从容中带着些可怜,“章滢,刚才我已经看的很仔细了,不需要再看,这药没问题。”
再次的强调,让章滢凝视着云卿的目光,似乎要从里面找出一点犹豫和恶毒来,她知道自己在书院的时候,曾咒骂过云卿,她希望云卿是在报复她,故意将本来有毒的药说成没有毒。
可是没有,云卿的眼底有的都是坦然和明亮,没有一丝的作伪。
她拿着那包药渣,章滢突然觉得很绝望,想起大夫说的话——你娘亲最多活不到半年了,她心里有一头横冲直撞的牛,让她无法控制,她脾气本来就不好,此时更是无法控制。
而在眼前的云卿就是最好的发泄选择,章滢拿起药渣对着云卿就扔了过去,“你滚,你给我滚,你们都不是好人,你们一个个都欺负我,欺负我娘亲生病了,就说我娘亲要死了!一个个的平日里跟在我后头和狗一样,现在每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你们这群小人!什么赏花宴,什么来多了人可以冲冲府里的晦气,你们就是要故意气死我娘!气死我娘的!”
云卿飞快的闪过那一包药渣,眼角却掠过假山后,发现一抹衣角飞快的消失在后面,那抹衣角,好似有点熟悉。
看着章滢还在这里迁怒而骂,云卿淡淡的一句打断她,“既然药已经帮你看了,我走了。”
章滢骂着骂着就哭了起来,云卿回头看她蹲在假山后咬紧牙哭泣的身影,轻轻的摇了摇头,方才章滢的话里透出来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
如今府中是侧夫人袭氏做主,府中的下人都是见风使舵,踩搞捧低的,估计以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章滢如今肯定是受了冷落的,而章洛今日的表现也很明显展现了一点,就是章洛和袭氏两人经常在章滢面前变相的诅咒颍川侯夫人,而章滢却无论如何也弄不赢她们。
在书院的时候,云卿就已经看出来了,章洛是个隐忍的,但是眼底经常透露出的不服光芒没有被她错过,如今章滢就快要失势,章洛等着做嫡女了,形势大翻转,两方都会有巨大的心里变化。
像今日的花宴,来时云卿便觉得奇怪了,既然颍川侯夫人还病重在床,怎么会还特意办这种大宴会,原来是用了冲晦气的名号,这也肯定是袭氏开口要办的,这是在向众人表明她的身份,也能更好的气章滢,让她看看如今府中是谁做主。
家家都有不省心的事,章滢这种没有太多城府的性格,当然不是这两母女的对手了。
带着人走到了人群之中,云卿有留意到,韦凝紫和章滢两人关系似乎特别的好,亲亲热热的倚靠在一起说着话儿。
“今日的宴会举办的很好,一点都看不出夫人是第一次操办花宴呢。”韦凝紫笑着赞到。
章洛望着周围热闹的人群,也颇觉得骄傲,谁说娘是个侧室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如今娘还不是能将主母做的事都做的漂漂亮亮的,她觉得韦凝紫将“侧夫人”三个字,说成“夫人”是特别的顺耳,笑得格外舒心道:“娘为了操办这次宴会,也费了很久的心,幸亏你觉得喜欢。”
既然韦凝紫都说袭氏是“夫人”了,这样的示好章洛当然听得出来,于是也喊了袭氏为“娘”,侧夫人虽然看起来有“夫人”两字,其实还是个妾室,不过是好听了些,按理来说,颍川侯的所有子女都只有一个娘,那就是章滢的母亲,颍川侯的正室夫人。
可眼下这种状况,韦凝紫也不会说穿,只不过微微一笑,“如今章滢每日都守在床头,倒是个孝顺的。”
话题到了章滢身上,章洛自然不会高兴,鼻子里轻轻一哼,很不以为然,守着?守着有什么用,请了那么多大夫看了都还不是那个样子,如今就是躺着等死了,迟早的事情罢了。
“她,你刚才又不是没看见,那脾气暴躁的厉害,除了对她娘好点以外,府中谁念她的好。”章滢眼神里含着一丝轻蔑。颍川侯夫人是直爽威猛的那种,所以带着的章滢也是这样,颍川侯夫人多少还有威严在,可章滢呢,只学到了外表,没有学到威严的精髓,大小姐脾气爆发起来,全府的人都怕她。
所以如今颍川侯夫人一病,袭氏和章洛笼络人心,很快就将章滢逼得屡屡失态,在府中除了颍川侯夫人的陪房和陪嫁外,其他人都渐渐偏向袭氏了。
“可惜,她到底还是府中的大小姐,就算到时候,她还是在我上面。”章洛不满的说道,一来章滢是正室的女儿,就算袭氏以后扶正了,章滢是原配之女,还是比章洛大,再者章滢又比章洛年长,算起来,章滢才是侯府的嫡长女,嫡长女和嫡次女之间的区别看似不大,其实还是很有区别的。
古代以嫡为尊,以长为尊,两者都占据着,为最尊。
“也是,章滢的脾气是不好,但是有什么办法,她占着出身好,倒是可惜你了,说起性情,才貌,我倒觉得你不输于她。”韦凝紫轻轻的说道,看了一眼章洛的表情,虽然章洛比章滢要收敛一些,可是段数比起韦凝紫来,还是要差的远了,在听到这样的话时,神色明显不悦。
“你看她每次见到我表妹,就要大吵,今儿个两人又不知道为了什么吵起来。”韦凝紫似乎很感叹的又说了一句。
“她和沈云卿能吵得赢吗?你那表妹不是个省事的。”章滢对云卿的印象很深,每次在书院有人要挑衅,云卿总能让人吃不了好,她就从不去惹云卿的。
再者,她心中也一样觉得云卿是个商户,身份太低贱了,而韦凝紫,怎么说父亲也是个官家,所以她才会和韦凝紫相交。
“那是,我表妹,可是个记仇的,轻易惹不得。今日这样的宴会,要是给人看到太不好了。”韦凝紫深有感触,又意味深长的对着章洛说道。
章洛仿若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嘴角慢慢的浮起了笑容。韦凝紫也浅浅一笑,目光落在一朵盛放的牡丹花上,轻轻伸手摸了摸。
云卿正和安雪莹在一旁看着花,那边韦凝紫也来邀请云卿到另外一旁看着牡丹,此时知府夫人殷氏正带着安雪莹在各个贵妇之间认识,云卿便一个人去了。
虽然不喜欢和韦凝紫打交道,在众人面前,她不会落下什么话柄,而到了相邀的地点时,云卿发现,不止是有韦凝紫,还有章洛和章滢两人也在这里。
因是赏花,几人的丫鬟都在外围守着,而这处虽然是在花园里显眼的地方,不算偏僻,但是花丛茂密,角度却刚好遮住了其他人的视野,云卿看着韦凝紫,心里下了防范。
而章滢看到章洛,就没有好气,“章洛,你让我来这里干什么?”
“大姐何必这么生气,每次话还没说,你就好像跟人在斗气一般,虽说你是大姐,也不能无缘无故的对着妹妹发脾气吧。”章洛含笑,盈盈水眸看起来带着笑意,里面却是一片嘲笑。
“我何时对你发脾气了?你喊我来这地方是来做什么的?”章滢不喜欢章洛,自然没好话。
“今日不是赏花宴吗?我喊姐姐和我一起来赏花啊,姐姐不是这点要求都做不到吧,虽然你是嫡女,也不能这般的嚣张啊。”章洛在嫡女两个字咬了很久,谁都听得出她的意思。
章滢美眸一瞠,顿时怒上心头,“你什么意思,装什么东西,你会好心喊我来赏花!别以为你在别人面前装什么样子你就是什么样子,你就是个贱人生的下贱货!”
这一番话骂的章洛脸色一白,她最讨厌的就是有人说她的身份,她如今还是个庶女!不过想到等下会发生的事,她马上就恢复了过来,脸色如常,抬手捂着嘴,似委屈的说道:“姐姐何苦这样咄咄逼人呢,你娘要死了,又不是我的错,这阎王爷要收人,我怎么也拦不住的,你怎么迁怒于我呢!”她一番楚楚可怜的作态之后,忽然语调非常讽刺的道:“不过,姐姐能神气的也就这么几天了,等你娘一死,我娘就是侯府正室了!”
她左一个“你娘要死”,右一句“阎王爷要收人”,将章滢哭过后显得发红的眼圈气的更是发红,冲过去对着章洛道:“你说什么!你这个该死的贱人!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这些天,章滢一直都怀疑是袭氏她们在药中下手的,虽然云卿查出来药的确是没有问题,可是章滢心里对章洛和袭氏就有恨!
若不是袭氏从进来起,就天天在爹面前上眼药,总用各种下三滥的手段陷害娘,说娘善妒,说娘恶毒,爹也不会那么讨厌娘!
虽然娘表面上没有什么,可是她知道娘的心里不好受!这么多年都过着被一个侧室暗地使绊子的日子,哪个女人心里会好受呢!
云卿在一旁看着两人吵架,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她相信韦凝紫喊她过来,绝对不是让她在这边看看姐妹两人吵架的,一定还有其他的目的。
低头一扫,发现刚才看到的裙角,正是韦凝紫今日穿着的碧蓝色,脑中飞快的将事情理了一遍,她知道韦凝紫和章洛的计划了!
而这边,章滢已经被惹得怒火冲头,对着章洛冲了过去……
040天生克星
而这边,章滢已经被惹得怒火冲头,对着章洛冲了过去。
章洛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她看到章滢过来,惊惶失措的往后面一直退,退到了游赏的湖边时,眼睛往左边花园入口处一瞟,撇见几个身影时候,立即就开始大喊:“姐姐,你莫要这样……”
“我没怎么样,你就喊什么喊!”章滢最讨厌章洛装可怜的样子,眼见她又来这套,不由的回道。
就在这时,章滢不知道脚下绊倒了什么东西,身形竟然一个趔趄,越过章洛直直的往湖中掉落了下去。
面对眼前的变故,章洛不知道目瞪口呆,她本来的计划是故意惹怒了章滢,让章滢和她拉扯之际,派人将父亲引了过来,然后让父亲在众多夫人小姐面前训斥章滢,让她落下为姐不尊,陷害庶妹的名声。
可是事情怎么就突然发生了变化,反而是章滢落下了水呢?
云卿飞快的收回了腿,今日她穿着的大摆的长裙,腿脚微动,从外面根本就看不出来,刚才她瞥见进来的人,就更加确定了章洛的做法,当即就决定一脚将章滢送入了水中。
章滢掉落在水中,心中一阵紧张,她不识水性,冰凉的湖水沁入她的鼻间,呛了好几口水。
听到落水声,早有安排好的婆子跳入了水中将她拉了出去,不过事有偏差,刚开始准备是用来救章洛的,此时救上来的却是章滢。
章滢一上岸,就有丫鬟拿了披风赶紧给她披上,而颍川侯这个时候也赶了过来,一看躺在岸边婆子怀抱中的章滢,再看闻声围了过来的诸多小姐夫人,更是觉得脸面尽失,板着面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时看到这一切的,除了章滢章洛两个当事人外,就是云卿和韦凝紫了,云卿望了一眼韦凝紫,微带疑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表姐让我过来赏花之时,章二小姐和章大小姐两人便开始发生了口角,后来两人便开始走得近了些,我一时没有注意,就听到扑通一声,转头过来一看,章大小姐落入了水中。”
听着这话,众夫人小姐刚才虽然离得远,也有那离得稍近,耳朵尖的,听到章洛在那骂的话,句句都是诅咒颍川侯夫人的,此时心里也是有了计较。换做是自己,被人这么诅咒亲娘,哪能没有火气,肯定要对上的,岂料这章洛竟然还动手公然的将嫡姐推入了水中,这种胆子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章洛一听这话,急得眼泪水就掉了下来,“沈云卿,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推了她下水了,明明是她自己跳下去的,你和她故意联合起来陷害我的是不是!”
云卿闻言眉头微蹙,十分不解道:“章二小姐,此话实在是诧异,我刚才可有说过是你推人下水的?”
章洛此时一想,云卿的确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她说的每句话分开看都是实话,可是凑在一起,难免让人不则好么想。
侧夫人袭氏也听到这边的动静,走了过来,听到这一番话后,顿时也皱起了眉头,章洛一见袭氏立即就冲了过去,委屈的泪水掉落的更是欢快,“娘,你看她们都故意欺负我,故意冤枉我!”
“原来这位就是颍川侯夫人,闻名不如见面啊。”此时旁边一个打扮的简单大方的夫人却开口说话了,不过她一开口,在场的几个人都僵住了。
“这哪里是颍川侯夫人,是侧夫人!”有心直口快的夫人马上回道。
“噢,原来是我弄错了?!”那位简单大方的夫人又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语气里没有半点自认错误的样子。
在场的夫人都听得出来,这是讽刺章洛看到一个妾室就在人前喊娘,颍川侯府没有规矩呢!
颍川侯恼怒的看了那个夫人一眼,她正是杨雁蓉的母亲杨夫人,杨大人身边只有她一个结发妻子,没有其余的妾室通房,所以这位杨夫人对这等子妾室通房和妾室的子女在家中横行霸道最是看不惯。
开始那些夫人和袭氏去打交道的时候,她便是坐在位置上,一语不发。
论官职身份,杨大人是都指挥使司正二品,是手握实权的官员,而杨夫人也是四品诰命夫人,即便是面对侯府这样贵胄身份,她也不输于人前,更何况颍川侯府到了此时,已经是在走衰退的路线,每一个宠妾灭妻的高门,都意味着这个家门的衰败开始。
面对袭氏这样的侧室,她连一丁点的好感都没有。
被她这么一打岔,章洛刚才那句哭诉的威力就没了,颍川侯脸面再不好看,也不得不训斥章洛一句:“你平日里规矩怎么学的!难道都忘记了吗?”
袭氏一直都是颍川侯的心肝,连带章洛在府中也颇受宠爱,再者颍川侯对女儿的要求和对小妾的要求是一样的,楚楚可怜,梨花带雨是他的最爱,所以章洛一看到他泪水就和涨水似的,不要钱的往外流。
没想到今日被杨夫人这么一弄,他要是再偏袒,就是明目张胆的在众人面前偏心妾室的女儿了,颍川侯修行还没到家,脸皮还没厚到一点不要的程度,不过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转头对着还包在一旁的章滢皱眉喝斥道:“今儿个宴会,你又在这咋咋呼呼什么,平日里闹个不停也就算了,怎么没事还自己往水里面掉,去陷害妹妹!”
章滢一直都讨厌章洛,也知道颍川侯不喜欢她,因为她不够会装,可是没想到爹已经被袭氏的枕头风吹着到了如此偏心的地步,竟然睁着眼说瞎话,顿时站起来道:“你刚才看到我是自己爹到水中去的吗?你既然没看到,怎么就说是我今日在闹事,明明是她在诅咒娘,她说娘早点死,袭氏就可以上去做正室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颍川侯被章滢这么一说,老脸涨红,袭氏之所以这么嚣张,没有他的默许是不可能的,平日里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孟氏他也不喜欢,可是被章滢在人前说出来,那就不可以了!
“我胡说八道?爹,那你怎么不想想,我再怎么也不会故意跌到水中去吧,今日是宴客的日子,我何必在人前跌落,弄的一身狼狈,难道这样对我的名声就有助吗?”章滢鼻翼翕合,脸上渐渐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而旁边的夫人小姐听着,多少也能看的出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孟氏病重,就等着去了,袭氏和章洛肯定是水涨船高,在府中越来越有地位,连带着开始欺负没有娘帮助的章滢了。
章洛看到周围这些夫人小姐各种复杂的眼神,也急了起来,她到底年轻,装也只能装到这个程度,哭道:“这里在场的还有韦家小姐,沈云卿说的话不一定就是对的,万一她和大姐串通好了的,问问韦小姐,当时她看到了什么吧?”
她这计划是和韦凝紫心意相通了的,在章洛看来,韦凝紫怎么都会偏帮着她说话,只要韦凝紫说章滢是故意掉落下水的,那么就完全不同了。
韦凝紫也是一愕,她在一旁怂恿章洛对章滢下手,也是有着自己的目的,只要章洛入了水,其他人必然要问缘由,她的想法中云卿是个记仇的人,一定会说是章滢推章洛如水的,到时候她再站出来说云卿做了伪证,其实章洛是自己不小心掉进水中的。
这样一来可以与章滢交好,卖了一个人情,二来又可以说云卿与章洛一起做伪证,弄坏云卿的名声。
可惜事情到了现在,完全变了个样子,章洛没有落下水,章滢反而落下去了。
韦凝紫是知道章滢的性格,虽然冲动霸道,可是完全不是那种有弯弯道道心机的人,这只可能是章洛动手推下去的。
她为人心计深沉,看东西也不一样,虽然章滢的母亲病痛会去世,但是章滢的舅舅在京城却是三品的吏部侍郎,且孟氏和这个弟弟是从小相依为命长大的,对孟氏这个姐姐是当作母亲般敬重,即便是孟氏去世,章滢始终都不会沦落成无甚地位的人。
可惜算盘打得好,现实总是残酷的。
韦凝紫略微思量一下,摇摇头道:“我和表妹在一旁赏花,也并未注意到这边。”
“你……”章洛怎么也没想到,韦凝紫竟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你……”
云卿此时转过头对着章滢,一头乌发在水中散乱的披了下来,脸上也沁得湿湿的,整个人披在偌大的披风里,还在瑟瑟发抖,唇色有些发白,这样的外表绝对是个非常好利用的利器,就看章滢懂不懂了。
在接受到云卿的眼神时,章滢看到了她幽黑眼眸中自己狼狈的影子,还有她唇角那一抹淡淡的笑容,她忽然明白了什么,转头望着还一脸带泪的章洛,披风下的手,狠狠的掐了自己的腰间一下。
然后对着颍川侯就跪了下去,两行清泪从眼角流了下来,“爹,虽然娘平日里性格过于直率了,可是她怎么也是侯府夫人,是您的结发妻子啊,妹妹若是平日里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冲我来,也不能去诅咒娘啊。不过,今日是府中花宴召开的日子,这么多贵客在此,妹妹一直都是懂事的,就算再怎么冲动,也不会将我推入水中的,这不关她的事情,是我们两个在看花的时候,我不小心跌入水中的。”
平日里嚣张跋扈的侯府大小姐在众人面前流露出了柔弱的一面,比起一直喜欢柔弱的人来,效果要好上许多,颍川侯看到面前这张艳丽的面容,又想起躺在病床上不起的妻子,这些年虽然是不喜欢她,可是没有功劳还有点苦劳,心头微微就软了。
“此时也就罢了吧,你们两姐妹也闹得太过分了些。”
章洛见章滢学着她一哭,就将矛盾化解开来,很是不服气道:“父亲,女儿没有和她看花,是她故意和我起争执,然后装作跌倒在水里,就是想让你怪责于我的。”
以往章滢总觉得章洛心眼儿多,诡计多,此时看她,觉得她也不过如此,便微微咬着嘴唇,眼底流露出失落,开口劝道:“妹妹莫要再说了,今儿个还有这么多贵客在,就算是我跌倒在水里故意陷害你的,你也莫要说了,这丢的不是你的脸,是整个侯府的脸啊。”
“是不是你自己跌进去的,我们心里有数,你一个堂堂的嫡出大小姐,都为了个庶出的妹妹千退百让的,做到如此懂事了,偏偏那个庶出的如此上不得台面,你何必再说!”杨夫人皱着眉头,在一旁说道。
其实其他的夫人心中也是这么想的,能受邀而来的,都是正室夫人,正室夫人在心中对这些个妾室姨娘就是同仇敌忾的。平日里章滢的作态,扬州府的夫人都知道,可是有孟氏包容着,只要不太出格,也没什么,可今日里一看,孟氏在床上还没断气呢,这侧室和庶出的就开始爬在头上欺负嫡出的。心里多少都有想法的。
见状,袭氏赶紧拉着章滢站起来,“大小姐这是做什么,你何苦是这样逼着妹妹,快点站起来吧!”
云卿此时含笑道:“侧夫人说话倒是有趣,原来嫡出小姐下跪是要逼庶出小姐的,我这才知道嫡出的原来在家中都只有如此地位,非得做出下跪的姿态,才能抵得了庶出小姐的几句话呢!”
本来云卿是不想说话的,可是这个章洛和韦凝紫两个鬼鬼祟祟在密谋的事中也有她的一份,只要有韦凝紫牵扯在其中的,她就不会置之不理。
就像刚才,若不是韦凝紫参与了,她绝对不会伸出脚将章滢踢下水中,当然了,这么一踢,也有泄愤的成分在其中,谁让章滢平日在书院说的话那么难听呢,可以算做变相的报仇吧,但同时也将局面扭转了。
嫡出和庶出本来就是有区别的,虽然庶出的都是叫嫡母为母亲,可是除非是圣母,否则很难做到把自己的情敌的孩子宽宏大量的当作自己的孩子来养,就算再亲,嫡出的就是嫡出,身份高出庶出的一等,有些家里的庶出女儿根本就是当作半奴半主的养的,哪里还需要嫡出的下跪呢。
这句话,就连颍川侯听了也觉得有些想法了,虽然他一直对章洛是十分宠爱的,比起章滢,投入的感情和精力要多很多,在家中的东西和份例章洛与章滢都是相同,但是这不代表,章洛就可以在人前让章滢这个嫡女没了面子。
孟氏的弟弟可不是盏省油的灯,若是知道这么个说法,会做出什么动作来,很难想象。颍川侯是见过这位小舅子的,谁敢欺负孟氏和侄女,就等于欺负他亲娘一般。
今日的事情他看在眼底,明白其实是章洛仗着他宠爱将章滢推到水中去了,对于章滢这个女儿,他还是知道的,没有这么聪明,懂得陷害别人。
想到这里,颍川侯觉得必须要做出一番‘公证’的判决来,又舍不得给心爱的庶女定下什么罪证。
就在这时,云卿却在前头开口了,“今儿个既然是给夫人冲晦气的花宴,其实姐妹玩闹,一个不小心的也是有可能的,莫为了这个事打扰了大家的兴致。”
颍川侯正愁不知道如何说好,云卿这一番话是为他解围了,连连点头,吩咐人扶着章滢先上去换衣裳。
章洛哪里肯如此,对着颍川侯又是泪水涟涟,颍川侯心头发软,一扫周围夫人的眼神,哼了一声,狠狠心转头就走了。
其实他没听出来,但是袭氏和章洛是听出来了,云卿这一句话看似打掩护,其实还是定了章洛亲手推章滢进去的罪了,不过掩盖成姐妹玩闹不小心罢了。
两个仆妇扶着章滢走开,章滢转头对着云卿道:“沈小姐和我一起去吧。”
云卿知道她是有话要说,微微一笑,跟着她走了。
而这边,虽然发生了这么一幕,但是花宴还是要继续,袭氏拉着章洛问道:“今儿个我不是说了,你主要是在众多夫人面前树立好你的形象,让她们赞美你,不要去惹章滢吗?怎么又去惹她了?”
章洛瞟了一眼不远处的韦凝紫,不做声,袭氏看她表情,心里明白了,肃色道:“是不是有人挑唆你了?”
章洛架不住她这么一问,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去,袭氏面色露出一丝阴狠,又夹杂着心疼的用手戳了戳章洛的额头,“你真是个傻的,人家把你当枪使呢!”
袭氏说完,看了一眼众多夫人散开了,就说了几句,又招呼人去了,她是不会放弃在众人面前表现的机会,经过刚才那一幕,她更要努力扭转形象才是。
韦凝紫刚要转身走开,却被章洛拉到了一边亭子中去,章洛虽然年纪不大,可是手劲不小,连拖带拥的拉着韦凝紫就往里面走去。
“你干什么,放开我!”韦凝紫手腕生疼,生怕是红了还是肿了,她这么一喊,章洛终于放开了手,接着,韦凝紫的脸上就迎来了一个响亮的耳光,“你个奸细!联合着章滢来欺辱我!让我在众人面前丢脸!”
韦凝紫完全没有预料到章洛突然发招,捂着被打的左脸,满脸的惊愕,“你打我做什么?什么奸细?”
章洛反手又是一巴掌扇过来,将韦凝紫又打个措手不及,“你扇动我去对付章滢,结果让你作证的时候,你又说什么都没看到!你一定是跟她串通好的,来让我丢脸的是吗?!”
韦凝紫被两巴掌扇得脑中有点震动的嗡嗡,气的银牙几乎要咬碎,可是她又不能跑,开始本来就是她扇动的章洛,好好的计划,到了后来竟然变得一团糟!
“我怎么知道,当初不是说你跌入水中吗,后来怎么变成了是她?!”韦凝紫没有想到这个章洛,外表看起来还是知礼的,结果和章滢一样,也是个能马上动手的货色,难道颍川侯府的遗传都是二话不说,动手就打吗?
她心里讴的要死,偏偏不能还击,此时不能和章洛硬碰硬,只好转移话题。
岂料,她不说还好,一说章洛又来了气,指着韦凝紫就道:“就章滢那个头脑简单的,她怎么会掉入水中,肯定是你,你故意和我这么说好,然后去告诉她,让她先跌入水中,再让爹看到,这样就会怪我了!”
章洛的脾气其实比章滢还不如,至少章滢还是分人对事,章洛是隐藏在那层皮上藏着一颗暴力的心,若是没有袭氏藏着掖着,又会在颍川侯面前装可怜,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此时旁边除了她几个心腹丫鬟和婆子,就没有其他人,心里刚才在人前失意的气就流露了出来。
若是平时,只要她一哭死,爹就帮着她骂章滢了,今日却理都不理他,转身就走,娘说的对,今天她是被韦凝紫陷害了!
顿时就劈头盖脸的对着韦凝紫又打了下去,“你在我面前装什么装,今日要不是你怂恿我,我怎么会去做这样的事情!你在我这里装什么无辜!”
韦凝紫又不敢动手打她,到底这事和她脱不了关系,要是闹在众人面前,她树立的淑女形象就全部没了,只得左闪右避尽量避免被打,“章洛,这事你怎么能怪我,当时我一直和你在一起,怎么和章滢传递消息,再说,我若是这样做,对我自己有什么好处?”
章洛手挥的累了,喘着气歇息,问道:“那今日这事,也对我没有好处!”
“可是对另外一个人有好处!”韦凝紫默默的为转移了话题而开心,总算将章洛控制下来了,她的脸火辣辣的疼,不用看,肯定也是红肿了起来,说话的时候拉扯着嘴角都有些疼痛。
蠢章洛,自己做事不成就将气撒在她的身上。
“对谁有好处?”章洛带着疑问道,她看不出今天这事除了章滢得了好,还对其他人有好处。
“沈云卿啊,你没看到今天她一出现,那些夫人就对她赞叹的不停吗?就连那个杨夫人从不开口管这些事的,今天都开口了!难道不是因为对沈云卿印象好,才开口说话的吗?平日里你可曾看到她多说一句话吗?”
韦凝紫将问题往云卿身上转,章洛也不禁的想到了,是啊,那个杨夫人很少管这些事情的,今日开口是因为沈云卿?
可是杨夫人今天才见过沈云卿,至于就对她那般的好吗?杨夫人是不喜欢自己和娘吧。
这一点上,章洛倒是自我认识很够,于是她又想起袭氏说的话,这又是韦凝紫在挑拨离间了,谁不知道和沈云卿说嘴皮子的人没一个人能得了好,韦凝紫这事要她去找沈云卿算账,然后被羞辱吗?
想到这里,章洛又挥手对着韦凝紫扇耳光,韦凝紫胸腔一口热血几乎要喷了出来,这章洛平日里还能交流的,怎么今日就和章滢一个模样了,她赶紧闪避开,找了个空隙,急急忙忙的朝着外头跑去。
就算是她聪明灵活,此时跑出来,两边脸上也都是高高的肿痕了,埋着头让个小丫鬟带了话,顾不得失礼失仪,先行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拿了小镜子一看,头上的钗子歪斜了下来,巴掌大的小脸给打得高高肿起,一双盈盈水眸也被高肿的脸挤得变成一条小缝,没有十天半个月就不会消肿!
这该死的沈云卿,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她韦凝紫就要倒霉!
对于这些诅咒,云卿听不到,就算听到了,也不会放在心上,她是该死的沈云卿,她本来就死过了,再说,哪个人不是该死的,哪个人到最后不都是会死的。
章滢坐在屋中,换了衣裳后,将所有丫鬟屏退了下去,望着云卿。
“刚才在湖边,是你伸腿绊了我的吧。”
其他人看不到绊脚的动作,可是章滢可以感觉的到在脚下的是什么,站在那个位置,也只有云卿才能伸得出腿绊倒她。
云卿的凤眸微微一凝,她早料到章滢会猜出来,若是还猜不出来,那么这个人也是蠢得没法救了,她再怎么帮忙也没用。
再者,看后来章滢的举动,也证明不是个愚笨的了。
“虽然你给我弄到湖里去了,我还是得谢谢你,若不是你,今日被父亲骂罚的人一定就是我了。”捧着手心里热暖暖的茶叶,章滢的眼底似乎有一颗颗的水珠形成,但是又很快的消失在那一团雾气之中。
“你何必谢我,能一脚让你栽到湖里去,其实我心里挺高兴的。”云卿拨开茶水上层的热气,微微抿了一口,清香的花茶满口存香,好似春天的味道,倒是不错。
章滢似乎没有想到云卿会如此回答,反射性的就冲道:“你什么意思?”
将茶杯轻轻的放下,云卿望着她的模样,浅笑道:“就这个意思,只许你骂我,就不许我踢你,世上没这个道理。”
章滢一怔,似乎被茶水烫了手,飞快的将茶杯放在了桌面上,自己紧紧握着滚烫的手心,想起以前母亲健康的时候,自己在家作威作福,性子的确是不好,所以如今下人一看转了势,对她也不在意了起来。
在书院的时候,她也是仗着侯府嫡女的身份,欺压人,如今换成了她被欺压的。
就算是被欺压她也无所谓了,可是为什么娘就会得病,而且好不了了呢。一想到孟氏如今的模样,章滢顿时眼泪簌簌的滴落下来,哽咽道:“我母亲在府中极有威严,当初祖父祖母在世的时候,也夸娘亲端庄有方,绝对有主母之风,可是偏偏父亲就不喜欢这种类型的,他喜欢那种天天打扮的妖妖娆娆的,会说些甜蜜话哄着他,他从不知道这些年母亲为了打理这侯府上下,花了多少精力和时间,才能让他不停的娶小妾……”
云卿沉默着,低头看着袖子上的绣文,每个家里都会有本难念的经,时下的社会就是这样,男人纳妾是理所当然,正室当个菩萨供起来的已经是不错的,遇见狠的,直接将正室撩了,让小妾当家的也不是没有,所以她一直觉得沈茂算是不错的。
但是此时细想起来,谢氏和孟氏之间的区别非常大,虽然谢氏看起来柔弱心软,可是在府中同样有主母的威严,在祖母的为难下,还能得到孝顺的父亲的维护,就算在前世没有儿子,谢氏也一直都稳稳的坐着主母的位置。她以前没有细想,如今想来,谢氏何尝不是以柔在克刚,哄的沈茂几十年心里都将她摆在第一位。
相比下来,孟氏就太硬了,拢的公公婆婆的心,却让丈夫被小妾吹枕头风吹得太厉害,连带女儿都不受宠。
她这边思忖着,那边章滢似乎得到了一个发泄口,还在说着:“自从有了章洛后,我便什么都争强好胜,学东西一定要学好,一定要拿了好成绩,这样爹才偶尔对娘表扬一下我,娘那个时候才会真心的笑一笑……”
章滢的成绩一直是学院里拔尖的,琴棋书画样样都拿得出手,云卿是没想到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过这些都不是章滢为以往嚣张张扬的行为做掩护的借口。
她曾经的作为,错的就是错的。
云卿并不会因为这些东西而就觉得章滢是对的,她不是圣母,没有那个博爱的心。
大概小半个时辰,章滢倒完了心中的垃圾,拿着帕子擦脸,脸上有些发红道:“就算你是真的要踢我下去报复,今天也是帮了我的忙,还是得谢谢你。”
冷静的时候,还是个聪明的。
云卿不知可否的站起来,准备告辞,她今日来的任务完成,人情也还了,和章滢也没有牵扯了,可以回家了。
章滢也急急的站起来,“你,你能教我怎么对于章洛吗?”
云卿冷笑一声,斜睨了章滢一眼,是她长得看起来很善良吗?否则章滢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知道你是个厉害的,上次被抓的事,你都能让柳家吃了瘪,现在人家对你都没有意见,你是个高手。”章滢丝毫不在意云卿的冷笑,这也是她的特色,不在乎外在的眼光。
高手?她这个高手还被人害死了一回呢,云卿难免腹诽,如今章滢家的情况,绝对不会比她家的简单。
“冷静。”云卿迸出了一个词。
章滢点头,“还有呢?”
“再冷静。”
“……还有吗?”章滢额头渐渐有青筋要迸出来,沈云卿这是耍她吗?
“看看你的样子,你最需要的就是冷静了!”云卿淡淡一笑,见章滢满脸怒气化为满脸愕然,转身出了房门。
她唯一能告诉章滢的就是这个,多年的侯府大小姐生活让她在扬州太过肆意,几乎没受到什么挫折,所以脾气易怒,而且容易暴躁,如果章滢不能克制这一点,就算她化身菩萨要来帮章滢,迟早有一天,章滢都会被自己的脾气连累。
世上最能帮章滢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云卿自问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可以还得了那份恩情,再多的她也做不了,她又不是神仙,什么事情都能Сhā手。
宴会散了之后,云卿坐着马车回了府中,将今日的事情掠过章滢章洛这一节,简单的和谢氏说了一下。
谢氏听了不免感叹,“章夫人是个爽朗人,虽是霸道点,但是口碑还是不错的。只是她这一去,章大小姐可就可怜了,遇上这么个爹,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办。”
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虽然大处也许折磨不了章滢,可是小处能让她不舒服的地方多的是。
云卿望着谢氏,突然很有冲动问问她,谢氏的示弱是不是宅斗的手段之一,不过她觉得又没有必要,该教的其实娘一直都有教她,只是没有明显的拿她自身做例子罢了。
翌日,上学的时候,韦凝紫请了长假,在家休息,养好脸上的伤。
谢姨妈看到她面如猪头的样子,就斜睨了眼,刻薄道:“你个蠢笨如猪的,在宴会上我都假装不认识沈云卿了,你去凑什么热闹,害的我被人低看了一等,还想着和章洛那草包去合谋,结果合谋没谋成,倒把一张脸弄成这样。还好她没弄得你脸上有疤,要是有疤,看你以后怎么嫁进高门!”
“那么多人在看着,若是我们假装不认识她,之前我们都去投靠沈家了,这不是让人说我们无情无义吗?”韦凝紫解释道。
“我们哪里无情无义了?若不是看得起他们沈家,我会去投靠吗?结果你看,还不是把我们赶了出来,生怕我们占了一丁点便宜!”谢姨妈根本就不觉得沈家有半点好,就算她现在住着的是‘沈家给买的房子’,也同样没半点自觉。
韦凝紫对于这个倒是同意,虽然说买的院子不错,可到底不如沈府好,装饰家具都相差得太多,她很怀念那种富贵的日子。
“女儿啊,你如花似虎的一张脸,如今变成这样子,那个章洛也真下的了手,侯府千金了不起啊,真是气死我了!她那个娘,不过是个侧室而已,还装作正室夫人在那接待,也亏得她好意思!”
谢姨妈边骂着,还是小心翼翼的给韦凝紫涂着药,这辈子她就靠这个女儿了,如今在扬州,她都精心挑选着未来夫婿的理想人选,待选出合适的人,再让韦凝紫私下去勾引勾引,怎么也要把女儿丢进高门,她好享福才是,让谢氏那个狗眼看人低的以后见了她不得不低头!
韦凝紫躺在美人榻上,任她骂着,她对谢姨妈实在是没有太多感情,以前她年纪不大的时候,谢姨妈还成日里发火就打她,骂她是个赔钱货,如今见她长得颇有姿色,就想着用她去换荣华富贵。
她没有看出谢姨妈哪里有地方像一个做母亲的,只要等她嫁出去了,手头上了银钱,就不要再受这种莫名的冤枉气!再也不要管这个没一点城府,一点也不关心她的母亲了!
还有沈云卿,她一定要比沈云卿嫁的好,她抢了本来属于自己的荣华富贵不够,还要处处和她做对,她简直是自己天生的克星!
两母女貌合神离的在这有一句没一句的,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一样自私,一样觉得别人有好得不给她们,就是对她们不好!
云卿从学堂里回来,休息了一会,换了套衣裳到前院书房去寻李斯,如今她天天跟着李斯学习商业上的东西,毕竟怎么说沈家也是商贾世家,她作为长女,不懂这些说不过去。如今两个弟弟还小,她得先学好,到时候也可以帮父亲一点忙。
在此时的云卿概念中,她根本没有将出嫁当成|人生的计划要事之一,她所想的就是,沈府上下都全家平安,安安乐乐的,再莫要像前生那般。
李斯也非常欣赏这个大小姐,虽说女子一般是不会抛头露面去做生意,但是学了总比没有好,而且云卿学东西都很快,如今算盘拨得是哗啦响,算数也是又准又快,不比老掌柜的差。
今儿个他正在让云卿查看东南一片店铺的进出进货单,将其中的差别指出来,忽然外头来了一个小厮,带着一个人急急的走来找李斯。
有陌生的外男进来,云卿坐在屏风后,待门推开后,可以看到走入的那人穿着一身短打,好似跑船之类的人,看到李斯后立即张口问道:“李大管事,前天在海上,有一艘回航的商船遇见海盗了!”
闻言云卿从屏风后飞快的站了起来,手指紧紧的握成拳,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恨不得冲出来赶紧问出究竟。
听到屏风后细微的响声,李斯脸色微微一变,知道云卿也着急的站了起来,他虽也着急,到底是见惯风浪,稳住了心神问道:“出事的是不是沈家出海的那条商船?”
041痛快出气
听到屏风后细微的响声,李斯脸色微微一变,知道云卿也着急的站了起来,他虽也着急,到底是见惯风浪,稳住了心神问道:“出事的是不是沈家出海的那条商船?”
那人摇摇头,只是脸色还是有些不好,道:“倒没有出事,只是因为出现了海盗,水军将整个海面都封锁了起来,老爷的船现在被困在辰州港口。”
“怎么会困在辰州港口?”李斯不太明白的问道,“商船和海盗有什么关系?”按理来说,水军封锁海面,商船还是可以按路行驶的。
“出事的那条商船和海盗船遇见的时候,旁边还有好些商船也是一起的,那艘海盗船被联合对付了,整船的海盗都沉到了水中,但是官府怕有海盗浑水摸鱼混进了商船之中,于是让附近的商船全部靠岸,进行人员点查和货物清查。”那人是派回来先报信的,以免让沈府内的人担心。
李斯这才放心了,官府搜查,例行公事的同时再喂饱了银子,基本就没问题,怕就怕在船上搜出了海盗,到时候牵扯不清,不过,还是那句话,有银子还是好办事的。
云卿在屏风后面听着,总算是放下心来,好歹出事的不是父亲的那艘商船。不怪她有这种庆幸心里,每个人得知出事的不是自己牵挂的人之时,都会有这种如释负重的感受。
这些天她觉得心神不宁,生怕父亲在海面上出什么事,如今到了辰州港,那就好多了,辰州离扬州的港口也就半个月的形成,海面有水军镇守,海盗也不敢那么猖狂。
她记不得上一世父亲有没有遇见过同样的事情,她一直在家中呆着,对外界的信息获得是少之又少,只有等着爹回来的消息吧。
云卿努力的回忆,她要将记忆里所记得的每一件事情都记下来,随着时间的越来越远,她发现对上世的记忆也会越来越模糊,除了那些锥心刻骨的,其他的都会被最新鲜的记忆覆盖。
待夫子一宣布下课,云卿就准备回家用纸笔记录下来,谁料刚出了书院门,却看到对面隔墙处,一道笔直的玄色身影站在了门前,虽然面容冷冷淡淡的,但是目光却是落在她的身上。
云卿一诧,又释然的开口道:“你有事吗?”
安初阳身形直挺,长胳膊长腿的看起来好似一杆笔直的枪,锐利又坚稳,他低头望着她,“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此时有不少学生下课,即便他们两人之间没有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聊得太久,一样要起闲言碎语,何况安初阳还是扬州人皆知的,她沈云卿的救命恩人。
见她不开口,安初阳目光微黯,沈云卿的性格很奇怪,奇怪到他觉得有些复杂,忍不住的想关注她,却又会发现她和普通女子又没什么区别。
“这个是我让人给你打造的,以后可以防身用。”安初阳拿出一只古青色的镯子来,递到她的面前。
故意做老的金色,呈现出古朴的外貌,镂空的雕琢看起来有一种沉稳的古调,又透出世家女子的谦恭内敛,在一头有两个圆形的玉珠镶嵌,造型倒是不错。
安初阳按下其中一个玉珠,里面露出几根银光闪闪的银针,“要是再遇见老二老三那样的人,你可以近距离的时候发射银针,不用再摔瓷片了。”
说着,他低头看了看云卿交错握在上腹处的手,如同白玉一般润泽的手指一根根似葱管一般,阳光照在她的手上,莹白的指甲上泛着粉粉的色泽,映入他的眼中宛如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这是一双保养的很好的手,只这么一看,他便生出一种渴望,想要去摸一摸,感受那种触感,身体便飞快的涌起那次将她抱在怀中时的感觉,温香软玉,柔软细腻。
那时她昏倒,他看过她的手心,是有狰狞的两条,那样深可刻骨的伤痕,和她的手一点都不配。
云卿被他的目光看的有些异样,她能猜到他所说话的原因,手心里原本很深的伤口如今已经渐渐的痊愈了,只有两条浅浅的疤痕,如今还在每日涂药,再过不久就会消失。
但是安初阳的目光里包含的东西,她觉得有点过了,手指微微的往内一收,遮在衣袖之下,云卿客气道:“谢谢你的好意,你的东西我不能收。”
周围人目光已经越来越多的落在她们两人的身上,云卿不想再和他引起什么话题,她在扬州出名的次数已经够多了,若是再多几桩,就算不是坏事,一个女子接二连三的和风言风语搭上边,也不是好事。于是浅笑行礼后便撤身走了。
安初阳没有再开口说其他的,一直望着云卿上了马车离去,目光落在手心里的镯子上,忽然发力,将镯子用力的捏扁。
回到家中,云卿先换了套衣服,叫流翠磨墨,准备认认真真的回忆上一世所发生的事情,却听到外头吵吵嚷嚷的。
过了一会,雪兰便进来报道:“小姐,老爷回来了,正在夫人的院子里,让你也过去呢。”经过这一段时间被上下恶整的日子,雪兰如今老实多了,除了喜欢表现自己以外,其他的举动倒是挺老实的。云卿不会为没有发生的事情就无缘无故的将雪兰判定罪名,但是雪兰如果还是一样不安分,她不介意好好收拾她。
听到沈茂回来了,云卿放下羊毫笔,让采青换了一套衣裳,这才朝着谢氏的院子走去。
一进屋,就听到满屋子的笑声,谢氏和沈茂一手抱着一个婴儿,沈茂出了三个月的海,原本白皙的肌肤变得有些黑,不过依旧显得玉树临风,不失中年美大叔的风范。
看这个环境,云卿放心了,显然沈茂这一次没有再到了‘王眉’‘什么眉’的回来了。
“云卿,你看看,爹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沈茂打开桌上一个两尺长的黑漆雕花大匣子,拿出个白色珐琅蓝百合小方盒放在手心,“这个是那边洋人女孩流行玩的东西,你看看喜欢么?”
他将婴儿递给奶娘抱着,空出手将盒子打开,露出里面一片青草绿叶的房子,中间有一片镜子,镜子上有两个圆形,里头有两个穿着超级短裙子的小女孩,两只手臂伸直往上,全身绷成一条直线,身段纤细,姿态好似正在跳舞。
将两个女孩分别放在圆形上,然后沈茂在盒子后方使劲扭了几圈,一阵悦耳的声音就从盒子里发了出来,两个女孩随着音乐声开始转圈,跳舞,看起来就好似真的小人一般。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稀罕玩意,秋姨娘更是凑头去看,惊声疑问:“这弹琴的人在哪里?”
“这不是弹出来的,是里边有机关,设置好了,利用弹片的长短滚动,弹出来的。”沈茂乐呵呵的介绍道。
秋姨娘合手赞道:“真的好神奇!”
一屋子人都点头赞同,墨哥儿,轩哥儿还和着音乐声,两只小手扑啊扑,口中咿咿呀呀的,好似也在唱歌。
云卿也笑的很开心,上一世这个东西她已经见过了,爹每次出现看见新鲜好玩的东西,都会买给她,这一次也不例外。
她最开心的是如今府里的气氛,让她感觉很温暖,虽然不是百分百的完美,也会有一些事情发生,可是比起之前,已经要好太多了,她希望能越来越好。
闹了一阵子后,沈茂刚回来,虽说精神不错,海上生活还是比较疲累的,谢氏便打发了大家都下去了,云卿也回到了归雁阁里。
她抬头看了一下蓝蓝的碧空,几朵白云在漂泊着,金色的阳光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生出几分懒意,若是能一直这样,多好。
沈茂回来休息没几天,便又要打理各方的事情,家大业大,一丝也松懈不得,生意上的朋友也要勤交往,才能生出几分情意来。
下了几天大雨后,天气又好了起来,沈茂受到了邀请,今日和另外几个丝绸商人一起去郊外登山品茶,一大早便收拾好几人一起去了郊外。
大概快中午的时候,天空突然飘来大朵大朵的云彩,原本灿烂的大晴天,一下变化成了阴云密布的阴天,不到一会,就哗啦啦的下起了大雨,雨线如同珠帘,将天地遮了个严严实实,望山山朦胧。
这雨来的又快有急,去施却慢,磅礴的雨势一下只有增,没有减的。
谢氏听着噼里啪啦的大雨声,微微蹙眉道:“你爹今儿个出去登山品茶,现在下雨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地方躲着,这么大的雨要是淋了又该着凉了。”六月的天总是变幻无常,一会雨一会阳的,谢氏只担心沈茂会不会淋雨。
“娘,叫人先熬了姜汤,等爹一回来,就让他喝一大碗,就算有寒气,也能逼出一大半了,爹身子健康的很,只要不是在水里泡着,哪会着凉啊。”云卿坐在一旁,打着络子,笑着提议道。
“也是,自嫁给你爹起,我还真没见生过什么病呢,最多也就是胃有些不好。”谢氏吩咐琥珀让小厨房去准备着姜汤。
“胃不好,也是爹经常在外头吃饭应酬,空着肚子喝酒,能不伤胃吗?”云卿用小银叉叉了块梨子给谢氏吃,自己也吃了一块。
谢氏吃了梨子,端起茶正准备喝一口,不知怎么,手一下就没抓稳,嘭的一下茶杯掉在了地上,碎裂了开来。
云卿低头一看,碎裂的白色瓷片衬在青色的地上,刺眼的很。不知怎地,这一下就好似砸在了云卿的心头,让她惶惶不可安,终于到了下午,在大雨依旧不减的滂泊声中,这种不安得到了证实。
小厮跑来说,沈茂与另外三个丝绸商人去登山途中,正巧连日的大雨将山坡的泥石冲得松垮,今日再一阵大雨下来,山中突发泥石流,将沈茂与其他三个丝绸商人全部冲入了山底的大江之中,下落不明。
云卿一听,只觉得眼前一黑,半晌才醒过神来,再看谢氏,也是两眼发昏,腿脚一软,坐在了罗汉床上。
云卿赶紧扶了谢氏起来,吩咐翡翠下去熬了安神汤。又想起这消息只怕是刚刚传来,她和母亲听了都几乎要昏倒过去,祖母听了更是不得了,刚要吩咐,却听到外头有小丫鬟急急的跑来,衣服下摆还溅了泥水,“小姐,老夫人听到老爷出事的消息,直接晕厥了过去!”
云卿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即冷了眼眉,怒道:“是谁跑过去告诉老夫人这个消息的!”
一院子的丫鬟面面相觑,都看着其中穿着翠绿色比甲的丫鬟,云卿指着那丫鬟道:“是你吗?”
翡翠走出来一看那丫鬟,就知道十有八九了,那不正是珍珠吗?刚才小厮才报过来,她就得了消息急巴巴的去告诉老夫人,这时候还想着表现自己,难道不知道老夫人身子不好,老爷出事的消息会将老夫人活活急死的!
“给我拉下去,打四十大板再发卖了!”云卿根本不允那珍珠多说一句话,立即让婆子拉了下去,这个时候父亲出了事,府中正是人心最变幻的时刻,这个珍珠趁着此时去报信,以为自己是争了第一个,其实是心有不轨,想要弄乱人心。
流翠这是第一次看到云卿如此凌厉的打发下人,知道她是起了真火了,连忙对下面的婆子使了眼色,个个都闭上了嘴。
扫视一眼周围那些表情一样,心思各异的众人,云卿正色道:“主子说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别以为私底下去说什么就能讨得什么好处!若是以后还有人学珍珠这样,她就是你们的教训!”
云卿在谢氏怀孕之时,已经管了将近一年的家,在府中威严已存,再加上她素来会收买人心,此时一会倒压住了她们。
可是她心里知道,她远不如表面看起来这么平静。如今迫切的还是要知道爹的消息,上一世明明就没有泥石流这件事的,怎么就发生泥石流这种状况了!
她转身进了屋子,谢氏在李嬷嬷给擦了清凉油后,好了许多,不过依旧是靠在引枕上,看起来受了巨大的打击。
“娘,你别急,等官府的消息,他们已经派了人去山下找了,也会有人到江水中去寻找的,你先莫要急。”云卿开口劝道。
谢氏点点头,默默的在心内祈求菩萨保佑,希望沈茂没有事。
等到了第四天,官府那传来了消息,在河岸发现了两具尸首,因为被河鱼咬得稀巴烂,又被水泡了两天,认不出原来的模样,官府通知四家的家人去衙门里认尸。
谢氏乍听到这个消息,脸色变得雪白,却没有晕倒,而是蹙眉对云卿道:“娘去认就行了,你莫要去。”
在河水里泡了三天的尸体,那种可怕的样子,谢氏不想要女儿去面对,可是云卿毫不犹豫的摇头道:“娘,我要去。”
望着女儿坚毅和执着的眼神,谢氏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叫上马车,母女两人往衙门而去。
衙门的后院里还有其他的人,除了沈家,其他三家出事的家属也一起到了,相互见面,都可以从脸上看出那种忐忑和担心,此时并没有寒暄,都只是点点头,算作打招呼。
衙役抬了两具尸体过来放在了院子中,高高拱起的白布下,是两具已经换上了白色粗布的寿衣,这是官府给提供的,揭开了白布后,一股尸臭味便散发了出来。
衙役问四户人家,记不记得什么明显的胎记和印记之类的,然后根据登记下来的内容,再翻检尸体。
谢氏含着泪水道:“沈茂右手手臂有三颗黑色的小痣,左耳后有一道小疤……”平日里若是让她说这些,她决计是说不出来的,可是此时,她只希望那两具尸体里不要有她说的这些特征。
云卿扶着谢氏,心里一样的忐忑,害怕。
这种心情很复杂,也很难形容,直到听见衙役宣布其中两具尸体是另外两户人家的时候,她才放松了下来,却觉得浑身上下如同在水里捞过一般,几乎要湿透。谢氏也是一样,一路由李嬷嬷扶着回到了府中。
就这样,又等了七天,这七天云卿没有去上学,天天在家守着谢氏,还要去看看病中的祖母,表面上看起来她还是很平静,其实内心里一样的不安。
而此时官府又传来了消息,夏季正是雨水暴涨,水位升高之时,若是半个月还打捞不到尸体,情况就不妙了,而且他们这批都是被泥石流冲下去的,很可能呼吸道都会被阻塞,生还机会更小,尸体很有可能被冲到了下游,或者已经被鱼儿吃掉。
另外一家在等待了半个月后,挂起了白色的灯笼,开始办丧事。
云卿本以为谢氏在这之后,会倒了下来,谢氏却相反的越活越精神了起来,每餐吃足两碗饭,每天在府中管理着上上下下的事务,还分着心去照顾老夫人。
云卿想要分担家事,谢氏还劝着云卿去上学,家里的事有她一个人管已经足够了。
其实李嬷嬷,翡翠这些身边人,都看得出谢氏这是在强撑,可是如今这样,不强撑也不可以,李斯已经花钱雇了很多人沿着河去打捞,甚至悬赏寻找,只要沈茂还活着,必然有希望找回来的。
在有一件事上,谢氏和云卿意见意外的相同,她们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绝不要像那户人家一般,半个月没见到人就办起了丧事。
云卿总是在心内告诉自己,上一世父亲并没有出事,一直都活到了几年后,这一世也不会提前出事的。
整个沈府虽不说哀声不绝,却也是愁云笼罩,但是这样的消息落在了谢姨妈耳中,简直如同仙乐一样动人。
自从她搬出沈家后,和谢氏就来往的少了,不过她心里一直都觉得谢氏不过就是臭摆架子,故意在她面前得瑟的,她心里很不舒服,总想找个机会刺刺谢氏。
这不,老天给了她这个机会。
于是她带着韦凝紫,登门拜访的来了。
一进府中,她就瞧着左右的一切不断的皱眉,待进了谢氏的屋里,便大声道:“姐姐啊,你们这府中的下人究竟是怎么了,怎么满院子的还挂着红灯笼,这不是存心刺你心窝子吗!真是太没教养了!”
“我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谢氏脸色淡淡的抬起头来看了谢姨妈一眼,眼底神色有些凌厉。
谢姨妈看谢氏,只觉得她在强撑,一副‘你不说我也懂’的样子,坐在了一旁的紫檀木玫瑰圈椅上,拿着帕子点了点鼻下道:“姐姐你也莫伤心了,如今全城里谁不知道姐夫出事了,另外三家早就办了丧事了,也就是姐姐你,死撑着不给姐夫办丧事,也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谢氏听了这句话,分外的不舒服,什么叫不给沈茂办丧事,这妹妹以前没觉得有这么讨厌,怎么今日看的恨不得拿针戳烂她的嘴!谢氏顿时没好气道:“你说话还是注意点,你姐夫官府还没说什么,如今还在营救中!”
谢姨妈脸色一变,没想到谢氏会这样强硬的回她,她不知道这些天谢氏外柔内刚的性格发挥的有多彻底,这个时候来惹谢氏,绝对没好果子吃。
“姐姐说的这话真是,那么大,那么急的江水,若是冲不走姐夫,那也太奇怪了,你这么不肯办丧事,是不是怕被我笑你啊,不会的,我不会笑你的,反正我是寡妇,你也是寡妇,这都是一样的嘛!”谢姨妈越说越离谱,听的李嬷嬷是连连皱眉,这二小姐真是脑子傻了吗?如今沈府出了事,她不来安慰谢氏也就罢了,还口口声声的诅咒沈茂。
云卿本陪着谢氏在整账目,此时也坐在房中,一看到谢姨妈和韦凝紫走进来,两眼里就如同蕴了寒冰一样,这两母女进门就不会有好事。
果然,这个谢姨妈一张口就满嘴吐狗话,一个字都没得好的。
“姨妈是做寡妇做的上瘾了,还非得要别人陪着你吗?”云卿冷冷一笑,道。
“表妹,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娘可是你长辈,你这话可是一点礼节都没有,尊老敬长你难道忘了吗?!”韦凝紫本来就是来看好戏的,她本来不打算开口,来看看沈府的惨状也是好的,如今韦府已经在扬州慢慢的进入了上流社会的圈子,而沈家,若是沈茂死了的话,这么大的家业没有人管理,很快就要败落,到时候沈云卿一个死了爹的商女,和她还有什么可比性!只会比她更惨!
“表姐说的好,尊老敬长这个东西我在姨妈身上是没有看到一点,她一进门就对着姐姐满嘴污语,诅咒姐夫。要我尊老敬长可以,也要看那个人值得不值得尊敬!”云卿压根就打算跟韦凝紫客气,这样的人不是脸皮厚,是根本没有脸皮!
“谢文鸳,这就是你教我的好女儿,说我满嘴污语,她又是什么好东西!”谢姨妈听云卿骂她,终于忍不住的冒火了。
“她是我的女儿!”谢氏脸色一变,谢姨妈竟然直接喊出她的名字,平日里她是太好脾气了一点,才让这个庶妹如此过分。
“阿呸!你的女儿怎么了,刚才我哪一句话说错,沈茂死了,如今扬州城谁不知道,另外三家早早就办了丧礼,只有你,每日里还穿红戴绿在这里打扮招摇,也亏得你好意思,怎么说沈茂以前对你也还不错,如今你竟然这样对她!若是他死了以后知道你是这幅德行,不知会不会后悔!”谢姨妈爽快的将心中的话骂了出来。
谢氏紧紧的盯着她,手指抓着垫在身下的坐垫,气得鼻翼翕合。
谢姨妈骂的正是爽快,见谢氏不说话,以为自己说得都对,接着道:“我告诉你,你就算不办丧礼又怎样,谁都知道你是个寡妇,你以为你自己比我高上一等,是个嫡女,嫡女怎么了,现在你还不是寡妇,还是个商家寡妇!谢文鸳,我告诉你,你就是做寡妇做定了!”
谢氏眼神一变,突然站起来,拿起旁边的算盘,对着谢姨妈的脑壳就砸了下去,一手狠狠的拉着她的头发,另一只拉扯着她拼命的砸,“你个死寡妇,烂人,贱人,你死了夫君,来投靠我,我好喝好住的招待你,给你找房子,给你买家具,你竟然在这里诅咒我夫君,谢素玲,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是怕了你,我是不屑于和你这种庶出的争斗,今日你既然送上门来,我就告诉你,什么是长姐如母,什么是嫡出为尊,什么是谢家的风范……”
谢姨妈不知道谢氏会突然爆发了出来,被她拉着头皮脑袋使劲的往下栽,不能抬起来,上面还有那硬木的算盘一下一下的在她背上,头上砸,每一下都砸得她全身阵痛。
她不知道,谢氏一直撑着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和沈茂是真正有感情的夫妻,而且府中还有一个没有出嫁的女儿,和两个嗷嗷待哺的儿子,她一倒下,家中所有的支柱都没有了,这些天她一直都是靠着相信沈茂还活着这口气在支撑着,今日谢姨妈上来,字字句句都是说沈茂死了,谢氏如何能忍得,这些天的怨气,怒气,哀伤,担惊,受怕都化作手中的算盘,狠命的往谢姨妈身上砸!
韦凝紫看到谢姨妈被打,想要动手,云卿眼神一动,李嬷嬷和翡翠,琥珀立即上去将韦凝紫挡在了外面,她们故意装作拉架的样子,不让韦凝紫帮谢姨妈的忙。
刚才谢姨妈说那些话的时候,李嬷嬷就想要动手了,此时也帮着在那使劲的掐,这该死的二小姐,什么时候看到都是这么讨厌!
直到看到谢氏砸的有些没力气了,李嬷嬷这才半推半扶的搀扶着谢氏坐在一旁。
韦凝紫赶紧过去扶谢姨妈,谢姨妈全身从头到背,没有一处是不疼的,连站都站不直,韦凝紫气怒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和母亲特意来看你们的,你们不感谢也就罢了,竟然还动手打人!沈府到底有没有规矩!”
云卿不屑的望着她们两人,“你们这种看望,不要也罢,只怕你们是想活活的将我们气死才是真的!如今我母亲打了姨妈,那也是长姐如母,教训幼妹,告诉她什么是规矩!”
“你……”韦凝紫被云卿说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姨父出事了,你们不办丧事,本来就是不对的,哪里有还挂着红灯笼的呢,这于理不合!”
“表姐说话还是小心点,我父亲有没有出事,官府都不清楚,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亲眼看到我父亲出了事?”云卿顿了一下,看着韦凝紫,这次声音却微微变冷,夹杂着冰锋继续道:“若是没有,就麻烦表姐和姨妈两个人注意些,以后到人家家里做客的时候,还是少穿得一身白比较好,到我们沈府也就罢了,若是去了别人府上,犯了忌讳,到时候还连带上说我沈府的家教也不好!”
一进来,云卿就看到了谢姨妈和韦凝紫穿的那一身素白的衣物,分外的刺眼,也明白她们今日来是没什么好事,若不是母亲刚才发威给谢姨妈死揍了一顿,她还想叫人直接将她们两人赶出去,真是怎么看怎么刺眼!
韦凝紫被这一顿说的脸色难看,叫丫鬟扶着谢姨妈,转身往外头走去了,心里只盼着早点找到沈茂的尸体,让谢氏和沈云卿这两个不承认现实的人面对现实!沈云卿现在凭什么对她呼喝,还不是接着沈府的财势,若是沈茂死了,这些家产都没了,看她还得意什么!
出了沈府的门,韦凝紫扶着谢姨妈上了马车,谢姨妈嘴巴没有被打,还在喷粪,“谢文娘这个烂货,竟然还打我,哎哟……疼死我了……他娘的真狠……”
韦凝紫听她满口脏话,微微蹙了下眉毛,却刚好落在了谢姨妈的眼中,抬手对着她就是一个巴掌扇去,“你个吃里扒外的,看到她打我,竟然也不知道来帮忙,站在那看好戏是吧……”
到底是受了伤,谢姨妈打了一巴掌后,又躺在一旁哼哼唧唧了,她没有看到韦凝紫捂着脸,眼底对她流露出的一丝仇恨的光芒。
谢姨妈一走,谢氏也有些支撑不住了,刚才谢姨妈所说的话,句句都戳在她的心头,将她努力支撑的那份勇气好似抽走了不少。
她靠在大引枕上,抬头望着上方,轻轻的问道:“云卿,你爹会回来吗?”
云卿赶紧坐在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紧紧的握住,给她打气:“娘,爹一定没事的,你看他掉在江中,若是有事,这么多天肯定也要打捞上来了,他肯定是跌在不知道什么地方,或者给人救了去了呢。”
这些谢氏都在心中想过了,不过女儿这么一说,似乎更能坚定她的信心,那柔柔的嗓音仿若一下就在她身体里注入了力量。
“你说的对,这么久没打捞上来,肯定是给人救去了,当初我和你爹去利州神女山的时候,让人算命了,那姑子说你爹是长命百岁的命,经得起大风大浪的,这么一个小江算的了什么。”谢氏忽然心里就明朗了起来,女儿才十四岁,这些天都不怕什么,她都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了,如果还支撑不下去,怎么给女儿做榜样。
可是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人,盼着人家倒霉,盼着人家去死,因为人家倒霉了,他们就有利益可得了。
至沈茂出事后,半个月刚刚过去的第二天,族长先带着人上门了。
时值盛夏,在下了一段时间的暴雨之后,天空干净的好似一丝污染都没有,纯粹的让人心灵都干净了起来。
而沈家此时却并不安定,此时刚刚才调养好身子的老夫人被迫爬起来,接待来势凶猛的三个族中巨头。
与老夫人并排的是沈氏的族长,一个满脸皱纹,干瘦白须的老头子,另外两个坐在左右下方的是比起沈氏族长还要老上一点的大长老,另外一个是正直中年的二长老,此时他们端着一杯茶,各自传递着眼神,最终族长首先开口说话道:“沈茂的事情族里都觉得不幸,请你节哀。”
云卿从一听到族人上门后,就赶来了荣松堂,老妇热也没有说什么,任她站在一旁看着。此时云卿心内听到这句话,心里就不舒服了,只盼着祖母能说出硬气的话来,这种时候,她冒然的开口,很容易被人抓到把柄,说不孝不尊。
老夫人看了一眼沈氏族长,突然笑了一声,“族长大驾光临,沈家深感荣幸,不过我个老婆子好似没什么哀要节吧!”
云卿连同那三位族人都是一愕,云卿实在是没能想到,祖母这个时候竟然没有犯糊涂了,而是清醒到了相当高的程度。
而三位族人的反应,自然是不能理解,“我们都知道你心情不大好,可是你不会就此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了吧,沈茂被冲入江中半个月有余,官府中已经说了,若是半个月还捞不到,还生在世上的机会很小了。”
老夫人咳了两声,显然之前昏厥给她的身体还是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云卿连忙端了杯水给老夫人喝了两口,老夫人这才气通了不少,颇有些沉稳道:“族长也知道,机会很小,不代表没机会,你在这生生的诅咒我儿子,可是不大好的吧。”
老夫人说话的风格还在,直来直去,也不留什么面子,一句诅咒弄得族长,大长老,二长老脸上有点不大好看。
族长比起老夫人要大上一辈,说话也有底气,愣了一下之后,便冷哼了一声,“余氏,你这话说的很奇怪,什么叫我们诅咒沈茂,他出事是扬州城所有人都知道的,其他三家不都办了丧事,只有你们家还每日里欢笑不断,这叫扬州城的人都在笑话沈家!”
他本来想来透透口风的,告诉余氏这沈家家大业大,如今沈茂死了,几个孤儿寡母的也照料不了,让族中来照料就是,到时候分她们娘儿几口饭吃就是,谁知这老夫人竟然咬死不承认沈茂死了,不就是贪这点钱财不肯放手。
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虽然有时候犯浑,可这个时候是一致对外的,她是没一点儿不清醒的,今儿个这三个族人上门的目的是什么,她可是清楚的很,想吞掉她沈家的家业,也得摸摸自己吃不吃得下!
老夫人笑了笑,斜睨了眼看着族长,一双精光四冒的眼里含着讥笑道:“那三家,其中两家收了尸体了,当然得办丧事了,他们不办才奇怪呢!”
“那还有一家没找到尸体也办了!”族长抓到空隙,立即反驳。
“那是他们急巴巴的想要分家产,也不管人是死是活,下面的那些个亲戚就上门来闹,将人家的家业就这么活生生的瓜分了,也不知道到时候人要是活着回来,看到这群畜生,想不想拿着刀将他们一个个就这么剁死呢!”
老夫人话里有话,将族长三个讽刺个够,可是表面上她可是一个字都没有说族长的不是。
族长显然是不耐烦了起来,喝斥道:“余氏,你中年丧夫,晚年丧子,如今族中看这你们孤儿寡母的可怜,要帮忙你们处理家业,你不感激也就罢了,还在这冷嘲热讽什么!”
这等言语实在是过分了,连一直觉得祖母可恶的云卿都从没有想要说过这种话,而老夫人气的紧紧的握住崭新的拐棍,脸色如铁青,“我中年丧夫,晚年丧子又怎么了!如今我家茂哥儿还没死,只是下落不明,就算死了,我家中还有孙女,还有两个孙子!有的是人管理家业!不需要族人Сhā手!”
老夫人说着说着就咳了起来,云卿忙拍着她的背,忍不住的开口道:“族长,若是你们没有别的事了,祖母身体不好,你们可以改日再来。”
族长三人哪里肯就此罢休,眼看沈家这么大的肥肉,他们不早点下手,万一被人家分了一块怎么办,特别是族长,他可是觊觎了很久的,沈家这么有钱,只是对族里每年拿出两万两银子来,这实在是太少了,还有那些祭田,都是沈家名下的,又不是族中的,沈家既然如此有钱,就应该分一大半出来给族中。以前是沈茂在,他没那个本事和沈茂斗,如今沈茂死了,他还不相信弄不赢几个孤儿寡母的。
他也冷笑道:“你的孙女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她到底是别人家的人,至于两个孙子,哼!你还是莫提了,刚出生的黄毛小儿,懂得什么东西!”
老夫人好一通大咳,听到族长的话后,转头对着族长咳得他满脸的都是口水,然后狠狠的呸了一口,“我还好好的活在这里!我儿媳妇也还活在这里!你难道不是从黄毛小儿变成如今的死老头的吗?我和儿媳两人还带不大一个孙子?!”
老夫人喘了一口气,接着道:“我告诉你,我沈家有后!你们甭在这里打主意了!我儿子也没有死,再让我在沈府听到你们诅咒我儿子,莫怪我老婆子不给你们留面子!今儿个我身子不好,就不陪你们了!王嬷嬷,代我送客!”
族长被她喷得满脸唾沫,一张老脸几乎是挂不住,抖的胡须指着老夫人骂道:“余氏,我告诉你,今日我来,是给你脸面,既然你不要这张脸,就莫怪我无情,你就等着看你沈府的丑事吧!我看你到时候还怎么说得出沈府有后这句话来!”
族长骂完,一抖袖子,首先冲了出去,大长老二长老看他走了,也面色难看的跟着走了出去!
他们三人一走,老夫人就朝后直直的倒了下去,碧莲碧菱连忙去唤人请来了大夫,而云卿在安置好老夫人后,想着刚才族长走时的最后一句话,觉得有一场蓄谋已久阴谋正在无声无息的接近沈府!
丑事?什么是沈府的丑事?
042半边魔鬼
自族里的人走后,云卿就在思索所谓的丑事究竟是什么事,竟然可以让想强夺沈家财产的族长如此理直气壮,难怪父亲以前有什么把柄在他们手中么?
她不打算就坐在这里等着人把证据拿上门来,可是要知道这丑事究竟是什么,显然不那么容易。
家中后宅的事务她基本都清楚,并没有什么可以拿来说项的,那就问问生意上有没有事情给人捉了包了。
云卿到了前院的正厅里,等着李斯从外面回来,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的样子,李斯风风仆仆的进了正厅,“见过大小姐。”
“无需多礼了。”云卿吩咐人上茶,请李斯坐下来后,才开口问道:“李管事,我想问问,沈家的铺子有没有出什么问题?”
闻言李斯一怔,眼底带着几分错愕,“大小姐,你竟然也这么快得到消息了。”
云卿微怔,看着李斯的眼神,似乎带着几分焦虑,难道真有什么事情吗?她眼眸微凝,挺直腰背问道:“你与我细说。”
李斯点了点头,想了想,然后开口道:“自老爷出了事,如今下落不明之后,城中另外三名丝绸商都报了死讯,造成了布料市场的动荡,沈家在扬州城内的订货量下降了两成,但是这个还算好,因为之前老爷出海做的这趟生意已经达成了今年的一大半的目标。”
“问题不在这,那在哪儿?”云卿发现,好似李斯所说的,与她开始想问的,并不是一起的,李斯现在在讲述的是自沈茂出事后才发生的事儿,李斯怕是误会了。
不过这种误会,对于她来说是好事,也能给下面人一种震慑作用。
“之前来沈家结账的各大商行,有些小型商行是一月一结,有些大型商行,或者是相熟老主顾是一季度一节,现今正是第二季度的结账时期,但是……”李斯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位上的云卿,这些日子他都看得到是大小姐在努力的做家中的主心骨,撑起家中的一切,那么纤弱的身子,却有不服输的骨气,还有那一双和老爷一模一样的凤眸,里面透出来明亮坚毅的光,能将人的心照亮。
他似乎定了定神,才继续道:“现在这些主顾有一部分不愿意按期结账。”
听完他说的话,云卿接着道:“因为他们觉得我父亲可能出事回不来了,而沈家靠着孤儿寡母的,迟早都是要倒闭的,能赖一笔就是一笔,是吗?”
李斯点头:“就是这样,我们这边的伙计找了他们许多趟了,但是他们都找着各种借口推脱,要么就干脆闭门不见,或者是直接说没有钱,如此一来,我们倒是不好办了,眼下正是敏感时期,若是拿了当初的合约去官府告,倒是能告得了,但是这么一来,就会造成相当不好的原因,其他的商户可都是看着来的,咱们沈家总不能一下把所有商户都告上去吧,如此一来,就会让人觉得沈家已经没有能力处理事情了,只有靠公堂上解决,而且一旦上了公堂,本来很简单的事情,就会变得很负责,到时候府中还要去打点上上下下,难免没有人会趁着此事,来趁火打劫,掏空沈家。”
云卿早做好了心里准备,既然亲戚都能在你落水的时候打上一棍,这些无亲无故的人来敲上一笔,再正常不过了,所以她并不觉得奇怪,淡淡一笑道:“李管事,这些天辛苦你了,幸好你一直看着作坊和铺子。”
“大小姐,你这么说就折煞我了。”李斯深感有愧,他从小就跟着沈茂一起,沈家对他绝对是不亏的,如今他虽然是在沈家做事,可自家也有院子,也请了小丫鬟的,李斯是个好人,他没有趁着这个时候起坏心,只想着能保住沈家的家业就是好的,这世上有坏人,也有好人的。
云卿知道说再多客气话此时也没用,她和李斯相处了这么久,明白他为人,微微沉吟了一会,抬起头来,问道:“李管事,这集体赖账的事情,绝不会是突然而起的,其中定然有人做了头一个带领着,其他人才有这个胆子?”
人存坏心是很容易的,有时候一个念头过去,就是一个坏念头,可是要做坏事,并不是那么容易,除非有人在前面开了头,后面的人没有了心里障碍,很自然的就跟了上去。
李斯是打心眼里佩服云卿了,单凭这么些信息,竟可以推到这一层面上来,应道:“的确是的,当初第一家开始赖账的便是和沈家有来往多年的薛大户,他旗下的三十八家铺子所销售的布匹有二十家是由沈家一直供货的,也是沈家在扬州的大客户之一,由于他的货款大,货量多,种类杂,又与沈家买卖来往了六年,所以结账是季度一结,当时伙计去他那结账的时候,他就是左推右推的,怎么也不肯结账。我也跑了两趟,他最后干脆就关门谢客了,有了他开头,后头再去收账时,有些商户就有样学样了。”
说起薛大户来,李斯的方脸上还带着气愤,他一直都是好脾气的,连他都觉得有气,可见这个薛大户不止自己不结账,只怕私底下没跟其他商户煽风点火,戳动其他人与他一样,占沈家这个便宜。
“那你看如何处理呢?”云卿喝了一口茶,眼里都是诚恳的笑意。
李斯叹了口气,“如今我先让伙计在追能追回来的账目,那些赖账的先放在一边,也让其他省的十八家州分店尽快将账目结算回来,好在其他州消息传送的慢,基本半个月内账目都收得差不多了,如今就是扬州这边,将近一半的没有收回。”
而扬州府所销售的丝绸布料,才是沈家国内销售的大头,因为扬州的布料商人是最多的,他们从沈家进货,然后销售到四面八方去,要是扬州的账目一半收不回来,就等于今年在扬州所投入的全部都是白做了。
“那个薛大户,李管事不妨派两个机灵点的伙计,轮流跟在他后头,看看他每日都做了什么,到时候告诉我。”云卿淡淡的一笑,不紧不慢的说着。
李斯闻言抬头,虽心有疑虑,还是点头道:“大小姐放心,我会让人去注意的。”
“嗯,另外,你将这赖账的商户,所有人的名单和赖账的数目,以及与沈家做交易的年限全部做成一本册子给我,我想要好好看一下。”
将这里的事情交代了以后,云卿又和李斯两人商议着如何应对以后会发生问题,如今沈家这么大的家业,若不好好的管理着,随时出一点漏洞,都会惹出不少的毛病。
一直到了天快黑的时候,两人才各自散去,云卿揉了揉疼痛的肩膀,流翠赶紧上去帮她按摩,采青端着茶过来,云卿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往日里看父亲处理事情,不觉得有什么辛苦的,如今自己才说了一下午,就觉得脑门发胀,脑子里的东西都纠结成了一团,满脑子各种数据布料在飞来飞去。
指着桌上李斯派人拿来的进出货单,云卿吩咐道:“将这个搬到我院子里去,今晚我要看这个。”
采青亲自叠好,然后抱在手中,感叹道:“小姐,光看这个账目的厚度,奴婢就觉得做商人很了不起了,这么多数字,怎么能记得清楚啊。”
“呵……”云卿浅浅一笑,“每个行业都有了不起的人,做一行熟一行,看习惯了就好了。”
“那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老爷,将生意做的这么大的……”采青一说完,就发现流翠在瞪着她,声音越来越小。
而云卿也思绪也从生意上拉了回来,又想起族长走的时候,那冷冷的笃定的口气里所说的“丑事”,此时,她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这件事让她从靠在椅上的姿势一下变得笔直,她发现一开始她想得方向就错了,族长想的肯定是另外一件事,只有那件事,才能名正言顺的将沈家接手过去。
她立即站了起来,想了一会,带着流翠往谢氏的院子里去了。
谢氏正坐在床头,手里抱着大红色的襁褓,逗着墨哥儿,见云卿进来,将墨哥儿递给奶娘,关切的问道:“听说你下午去找李管事了,到刚才才回来,用过晚膳了没?”
“用过了。”其实云卿还没有用,但是她若说没吃,谢氏肯定要她吃了饭才行,如今她有事要和谢氏说,而且这事非常的急切,她对李嬷嬷使了个眼神,李嬷嬷便让其他的丫鬟婆子都退了下去,两位|乳娘要带着墨哥儿,轩哥儿下去,云卿喊住道:“我好久没看弟弟们了,把他们留在这给我逗逗,你们也下去吧,一个时辰后再来接他们回去睡觉。”
|乳娘得了话,点头退了下去,翡翠和琥珀也退了下去,守在门口。
这时,谢氏才开口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娘说?”
云卿点头,神情慎重道:“娘,你可知道上午族长和大长老,二长老来的事情?”
“知道,那么大的派头,我如何不知道!”谢氏抿着唇,眼神里带着不屑,“这些人,打着族里借口,你爹如今才失踪了半个月,他们就迫不及待的上门想要拿沈家的财产了,不管怎样,这家业都是你父亲和祖父他们世世代代的打拼下来的,从没沾过族里什么光,不能让他们拿走。我怎么也会把墨哥儿和轩哥儿带大的,沈家又不是没有后,他们这么做是占不了理的。”
谢氏的话虽然没有老夫人那样的直接,意思还是一样,鄙视族长他们的行为。
云卿听在耳中颇感骄傲,虽然家中不和,但是在这件事上,不管是老来糊涂的祖母,还是和善柔软的母亲,都非常明确的表明了立场,不做那拖后腿的家人,云卿很开心。
但开心归开心,现实的问题还是要解决,云卿喝了一大口茶,“那娘可知道族长走时说了一句什么话?”
“他说我们沈家的丑事,可是我从来不知道沈家有什么丑事可以让他抓住把柄,用来谋夺沈府家产的。”谢氏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她自问管理内宅没有疏漏,而外头的事,不是她对沈茂有信心,是族里的人实在没那个本事从沈茂手中抓到什么把柄,经商方面的才能,沈茂是扬州人都称赞的。
见谢氏的模样,云卿越发的肯定,家中没有什么其他事被人抓住了,她微微低头,声音稍微降下道:“娘,你有没有觉得白姨娘死的太蹊跷了一点?”
说起白姨娘,谢氏眼神微黯,那个跟了她二十年的丫鬟,就这么背叛她,让她心里留下了很大的阴影,不过听云卿这么说,她还真觉得有点奇怪。
李嬷嬷在一旁哄着两个哥儿,听到云卿说起此事,转身过来道:“大小姐这么一说,奴婢也觉得奇怪,她当初断子药都能下那么多年,怎么后来弄个蜈蚣,反而就承受不住要跳井了,这断子可比蜈蚣来的严重多了。”
云卿的意思也在此,“嬷嬷说的很对,所以我一直觉得,当初白姨娘并不是自己不小心掉井里去的,可能是被人约到了那里,然后——杀人灭口!”
谢氏冷吸了一口气,满眼惊讶道:“那若是这样,那人到底是谁?”
李嬷嬷抱着两个哥儿,反应倒是迅速了些,“大小姐的意思莫非是说这人是族长?!”
她的声音很小很小,就算在屋中,也只有谢氏和云卿能听的到一点,显然这个猜测结果,实在是太令人惊讶了。
谢氏显然是受到了惊吓,她再怎么想,也没有想到族长会和白姨娘搭上线来,“这……白姨娘下断子药,和族长有什么关系?”
“在白姨娘跳井了之后,我让人去跟踪了他的那个表哥,那个唐表哥和族长的大儿子两人是好友。”云卿不想说的太多,她不认为这个时候把所有的事情全部告诉谢氏是好的选择,但是就是这么两句,也让人大概能猜测到了。
族长一直都在打沈家的主意,他们是下定决心要让沈家无后,谁知会不小心暴露出来,让沈家知道了这个药的存在。
“那他说的丑事是?”谢氏隐隐约约的猜到了,可是不太明朗。
“汶老太爷给爹开药的事,家中并无其他人知道,白姨娘也不知道,那么族长也不知道,他们所知道的就是,爹已经没有了生育能力,而娘,你却生下了两个儿子,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如同一个炸弹炸在了谢氏的耳中,她紧紧的抓住帕子,“他们会以为,会以为墨哥儿和轩哥儿,是我不守妇德而来的。”
云卿在一旁,默默的点点头,正如谢氏所说,族长他们之所以敢如此笃定,就是因为当初下药的人就是他们,只有下药的人,才敢说出那样的话,才敢笃定,这个丑事一定能让沈家再也没有理由拒绝族人对沈家家业的Сhā手。
当初得知唐表哥和沈平是好友之后,云卿就隐约有了怀疑,可是没有确切的证据,她也没办法直接说出来,而沈茂突发的这件事,让背后这个人,完全展露了出来。
谢氏想到沈茂还生死未卜,这些族人逼上门来,竟然还要说她不守妇德,一旦将这件事掀开了来,不仅是墨哥儿,轩哥儿会变成|人人唾弃的野种,就连谢氏也会要拉着去浸猪笼,这样一来,整个沈府就只会剩下一个躺在床上的老夫人,和年方十四的少女,到时候沈府是怎样,还不是任族人怎么说。
两行泪水就这样流了下来,谢氏满脸泪水,泣不成声。
李嬷嬷就要沉稳了些,她毕竟年纪大,见识多,想了想后,“那要是如此,他们会要如何证明呢?总不能就凭着他们开口来断定墨哥儿,轩哥儿不是老爷的种!”
云卿拿着手帕给谢氏擦泪水,望着李嬷嬷道:“他们证明的方法,无非就是,找出当初给爹看诊的大夫来,在众人面前说出诊断的结果,这个虽然有效,但是效果有限,毕竟大夫说的话,不等于就是圣旨,而且给爹看诊的汶老太爷上周已经去了京城,这一点我们也无法证明。另外就是,要求墨哥儿和轩哥儿滴血认亲,这个是最麻烦的,如今爹不在家中,若是他们要求,一时半会是找不到人滴血认亲,他们可以以子嗣未明的借口来‘暂时’管理沈家。”沈云墨和沈云轩两人未满周岁,连族谱都没上的,若是族长刻意阻拦,其中的变故是很多的。
听到这里,谢氏抹了抹眼泪,声音哽咽道:“那还有你,你也是老爷的孩子,他们总否认不了,可以将让你滴血看看血液与弟弟融合不融合。”
“嗯,”云卿也知道这点,她眉梢微挑,转头看着在一旁床上打滚的两个弟弟,回过头道:“娘说的没错,这一点也是可以利用的,也许他们会提出来,所以我们要做好准备。”
“准备?什么准备?”谢氏听到这话后微微一愕,滴血认亲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吗?
云卿脑中想起汶老太爷给她的一个册子里面有一段内容,便是说滴血认亲的内容,据汶老太爷说,那个册子里面记录的内容,是当初汶家祖先和坤帝研究出来的结果,里面记载的都是一些比较新奇的东西。当年坤帝对毒术精通,并且知晓一些旁人不会的东西,汶家祖先与坤帝关系颇好,由此也取了不少新的医术上的见解。其中便有说到滴血认亲的可信度和变化度。
即便是同父同母所生的孩子,其血液也有可能不相融。(现代医学有的,同一父母所生子女的血型是会有可能不相同的。如:父母血型为AB+B,那么子女可能的血型为:A、B、AB等血型。)
她正是因为想到这点,才急忙赶来谢氏这里,为了应付族长们将要来的刁难,她必须做好完全的准备。
听到这里,李嬷嬷虽然觉得此论调十分新奇,可是大雍人对坤帝这个开国奇女子有着一样的敬仰,再加上对汶家医术的信心,她也觉得可以先试试。
谢氏踌躇了一会,也点头,让李嬷嬷取了个茶杯来,倒上了清水。
云卿用针戳破食指,滴了一滴血在碗中,李嬷嬷将墨哥儿和轩哥儿抱起来,也挤了两小滴血液滴在了碗里。
墨哥儿,轩哥儿两个被戳了手指,就开始瘪嘴要哭,谢氏和李嬷嬷一人抱一个在哄着,视线却在碗中没有移开。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只看那碗中的三滴血颤颤的沉入了进去,墨哥儿和轩哥儿的两滴飞快的融合在了一起,却和云卿的那滴血分的清清楚楚,半点不染。
“这……”谢氏尖声道:“真的不融合……”她自己最是清楚墨哥儿,轩哥儿是不是沈茂的孩子,看到碗里的结果时,即便云卿将理论说过了,谢氏还是觉得很惊讶,毕竟在时人的概念中,只要是同父的孩子,哪里会有血液不融合的。
李嬷嬷也同样觉得震惊,“这,若是这样的结果,那明日要滴血认亲怎么办?”
云卿眉头紧紧的皱起,她想了这么久,就是怕这种最坏的情况出现,可是眼下,却偏偏出现了,墨哥儿和轩哥儿的血液和她的真的不融合!
“既然这样,那怎么也不能给他们这个滴血认亲的机会!”云卿启唇,视线从碗底移开,落在两个玉团子一般粉嫩的弟弟身上,还好,好在她未雨绸缪,做了这个滴血的试验,否则的话,族长来的时候,沈家就会置于万劫不复的地步。
“那不给他们滴血认亲,岂不是更有话说!他们一定认为我们是心虚,届时更会得寸进尺,不达到目的不会罢休的!”谢氏已经被种种状况逼得脸色露出了明显的急色,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如今面临的这个,最让人忧心。
“娘,有女儿在,他们休想!”云卿望着碗底界限分明的两滴血液,幽黑的眼珠宛若两颗黑曜石,沉冷得令人心惊。屋里灯光光影从侧面照过来,她的脸半明半暗,似半边魔鬼半边仙人,晦暗不明。
043惊天之语
大概因为得知滴血认亲的结果,对于谢氏的冲击还是太大了,第二天辰时,翡翠正端着药给谢氏喝的时候,琥珀急急的走了进来。
“夫人,族长带着大长老,二长老他们又过来了,如今正在前院的大厅里候着,让你出去见他们!”
“就来了?”谢氏手一抖,药汁差点洒在了身上,翡翠眼疾手快的接了过去,谢氏还想着昨天的事儿,两个哥儿的血都与云卿不融合,要是族长要求验血,那怎么办?她昨晚想了一晚上,都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翡翠接过药碗,递给身边的丫鬟,发现谢氏的身子都在颤抖,不由的担忧了起来,这些天夫人强撑着精神打理府中的一切,表面上看起来是和往常一般,其实每天夜里都没休息什么。
她使了眼色给琥珀,让她去通知大小姐,琥珀点点头,表示已经让人去请了。
“夫人,你不要着急了,昨晚大小姐不是说了有法子对付他们的吗,你还是先喝了药再说。”翡翠担心的说道。
谢氏没有料到族长他们竟然这么沉不住气,竟然在第一天被拒绝之后,第二天一早又来了,这简直是一点喘息的时间都不给沈府。
云卿一进门,就看见谢氏脸色苍白,原本柔美的容颜透出一种担惊受怕的枯竭来,眼下有着深深的青黑,就连唇色都透出了青白。
这些天谢氏所做的一切,已经是超出了她原本可以承受的东西,丈夫生死未明不说,还要面对族人的上门抢夺,她一个后宅妇人,如何去面临这些变故。
“娘。”云卿唤了一声,坐到了谢氏的身边,谢氏转过身来,望着女儿酷似丈夫的双眸,泪如泉涌,“云卿,怎么办,怎么办,他们上门来了,若是,若是……那我和你弟弟……”
握着谢氏颤抖的双手,云卿能够感受到她内心的恐惧,她紧紧的捏了捏双手,绝美的面容上透出一种坚毅,“娘,他们来沈府是有备而来,我们沈家也不是任他们欺负的,你放心好了,女儿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保管他们没有办法将你和弟弟怎样,也不能拿走沈家的一根丝!”
女儿的声音如同瓷器撞击在冰面,坚硬又透出一股决绝的冰冷,将谢氏乱荡的心稍稍稳下来,“那好,娘与你一起过去,怎么也要拦住他们,不让他们将你爹辛苦打下的基业给夺了去!”
谢氏站起来就要去梳洗,岂料脚一着地,头就一阵天旋地转,脚软的往后倒下,李嬷嬷一把抱住谢氏,“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云卿手搭上谢氏的脉搏,眼微微的冷了,谢氏这些天忧思过重,夜不能寐,脉搏虚弱,肝脏积郁,若不是为了儿女支撑住,早就倒下去了,到今天,已经是一个母亲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她唤了翡翠将谢氏扶进去休息,琥珀想起外面等候着的人,低声道:“大小姐,夫人昏倒了,那外面族长他们,是不是打发了回去?”
打发回去?这群人个个都是来分沈府这块肥肉的狼,肉没叼到,怎么会回去?就算是今日回去了,明日还是会要上门的,今日,她就要将这群狼赶出去,若是赶不走,她就算倾尽所有沈家的财产,都要让这群人拖着一起下地狱。
这一世的她,再不是上一世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她!
云卿望向门口,端庄艳丽的面容上透出一股摄人的气魄,斩钉截铁的对着外头道:“夫人病了,这个府里从现在开始由我当家,流翠,采青,将人带好了,咱们去会会他们!”
临危不乱的气势顿时镇住了所有人,李嬷嬷站在屋中,心中生出了顶顶的敬佩,有这样的大小姐,沈府绝对不会倒。
在一群婆子丫鬟的簇拥下,云卿去了前院的正厅。
大厅的正位上端坐着的白须老者,穿着一件半新的绸缎长袍,耷拉着眼皮,似乎无精打采,或者是看不起人懒得开眼,正是沈氏一族的族长,他的下方坐这两个人,也是之前见过的大长老,和二长老,除此之外,今日来的还有两个人,一个皮肤白净,眼睛细细的是族长的大儿子沈平,还有一个容长脸的妇人,便是沈平的妻子莫氏。
沈府的总管木森在一旁招待着,旁边站着一些丫鬟小厮,整个正厅好似一下都站满了人,好似一个审讯堂一般。
云卿知道这是族长他们故意布置的,如此一来,便能在心里上给人一种夺人的气势,可是他们想错了料,这里是沈府,就算再多的人站在这里,也是在沈府的屋里,云卿不会觉得有一丝一毫的不自在。
待云卿一进门,莫氏就尖声喊道:“哟,怎么来的是云卿啊,你娘呢?”随着她的喊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朝着云卿这里看来,那样整齐的注视,跟在云卿后头的采青都觉得有些微的不自在,可是云卿步伐沉稳的走了进来,气定神闲,没有丝毫的慌乱。
“云卿见过各位叔伯宗亲。”她浅浅一笑,对着众人盈盈施礼,然后才抬起头来,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今日她为了面对这些宗亲,特意穿了一袭云雪缎的大红色绣金色云纹齐胸儒裙,外面罩着一条银白色的长外纱衣,三千青丝全部梳拢,扎了一个圆髻,发髻上簪了一只尖利的犀角簪子,除此之外,别无饰品,虽不金光灿灿,但她面容淡定,双手交握在胸前,抬头挺胸的望着众人,无形之中散发出来的凛然气质,在这众多长辈厅中,也没有半点落人之下的气势。
莫氏本以为此次前来,谢氏必然是手忙脚乱,谁知来的是云卿,心中本是一喜,没想到对方进来后,竟是半句都不言,让她横生尴尬。
“云卿,我在问你话,你娘呢?”她语气顿时有些不好,重复的一句。
“我娘身体不适,正卧床休息。”
听闻这句话,族中众人眼底都闪过一丝喜色,老夫人昨日就病倒了,今儿个谢氏也身体不适,那府中剩下的就是眼前的黄毛丫头和嗷嗷的婴儿,这样的沈家何以为惧,这块肥肉还不是手到擒来,想怎么咬就怎么咬?
心中窃喜,到底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莫氏带着关切的问道:“你娘身子不适,你应该要多多照顾才是,如今你爹已经不在了,要是娘再不在,那云卿你可就……”莫氏似乎难过的说不下去,拿着帕子点了点眼角。
这是准备打亲情牌吗?一上来就玩这一手,看来是强夺之前还是要先礼后兵的。
云卿看着她的样子,淡淡的笑了笑,“劳烦堂舅姥姥关心了,我娘的身子只是一时劳累,休息两日就好了,让你失望了。”
虽然莫氏的年龄不大,可辈分在那,就算是沈茂都要叫她婶子,在没撕破脸皮的时候,云卿还是要客气的。
莫氏顿时脸色不大好看,“什么失望不失望的,我只不过是担心你,父亲死了,母亲再病了,心里当然会不好过。”
“那就希望堂舅姥姥说话注意点,如今我爹被冲到了江水里,下落不明,你句句都和‘死’字离不开关系,难道你希望我爹早点死了算了?”云卿依旧是笑着,可是眼底就却没有半点的笑意,就这么直直的看着莫氏,似乎要将她看个穿。
莫氏被她看的有些心虚,她当然希望沈茂死了,沈茂死了,就可以把家产分到族中,到时候她家中可以拿到最大的那一份,沈家的家产,就算是十分之一,也可以供她锦衣玉食三辈子了,可是这话当然是说不得的,要是她直接说出希望沈茂死,那么她马上就会被丢出去。
“云卿,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怎么胡言乱语呢,你爹失踪都半个月了,不是遇难了还会有别的原因吗,你不要害怕面对现实。”莫氏背后有人撑腰,她敢这样说话,肯定是得了人示意的。
云卿转头望着坐在位置上,眼底闪烁着贪婪色彩的族人们,冷冷一笑,当即也不客气了:“我没有胡言乱语,爹失踪半个月,不代表他就遇难了,倒是你们今日上门来,不就是为了告诉我,我爹死了,然后告诉我,守好我娘吧?!若是如此,那就不要说了,各位如果有这个心,那就多派人去找找我爹的下落吧!”
这些人转百个千个的圈子,到底话题都要转到钱上面来的,不如摊开了说,免得浪费她的精神。
那边族长早就按捺不住了,将茶放在一旁,双手撑在膝盖上,摆出一副悲恸的模样,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昨日我就来和老夫人说过了,今日再来,谁知道老夫人和你娘都病了,那么你是沈家的长女,我在这也和你说一声,沈家的生意做的如此大,你爹不在半个月,听说很多商户都赖账了,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他们之所以敢这样做,就是因为知道沈家如今没有人能当家做主,仗着你们孤儿寡母的不懂生意上的事情,这样的事情,我们看在眼底,也急在心底,思来想去,如今族中商议,就让我们费点心,帮你们打理好生意,而你和你娘她们,在家管理好府中的事务,这样的决定你看怎样?”
他早在云卿出来的时候就存了轻视之心,一个十四岁的丫头,还没有及笄,娇生惯养的懂得了什么东西,先说了一团的好话,苦口婆心的好似真的是为了沈府好一般,其实就是要哄着云卿相信他,将沈家的家业全部交在他的手中。
可惜云卿不是他们眼中那种无知的少女,上一世的经历再加上重生一年多所学,所看,所想的事务,虽然只有十四岁,可是内力的灵魂,比起三十岁的人来,也不会差上半点,族长的话一说出口,就知道是鬼话,屁话,一旦沈家的产业交到他们的手中,他们绝对能将一切都悄悄的化作是他们自己的产业,到时候整个沈家会被他们掏成一个空壳子,剩给她们的,只会是无尽的苦困。
云卿也不正面和他们说,微微一笑道:“族长所言有礼。”她顿了一下,就在族长要眉开眼笑之时,云卿又接着道:“可是族长凭什么觉得沈府的生意交到你们手中就一定能行呢?那些收不回的账目,仅仅是因为我是个女流,而你们是男人那么便可以收回的吗?若是如此,那我们府中的管事便可以做到了,只怕是不能,因为他们认的是我们沈家人的牌子,而不是男子女子。”
一番话将族长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管这个账目的事,那些银子收不收得回关他什么事情,他只要将沈家的产业接过来,然后变卖成自己口袋中的银子就可以了,那些银子就让那些商户赚了呗,反正又不是他的钱。当初他说这话的时候是为了提出一个正当的借口,谁知被云卿抓到了辫子,拿出来做拒绝的借口了。不过一会,他又冷静了下来,接着柔声劝道:“你这话倒是在理,不过如今沈家没有男子在,你一个女子,如何去管理生意上之事?”
“这个族长你放心好了,爹早就开始教我处理生意上的往来了,这半个月一直都是我在处理,再说我虽年幼,可是府中还有李大管事,他跟随爹二十余年了,又是个知恩图报的,不似有些人,吃了人家的,用了人家的,还要在背后捅人家的刀子,那种狼心狗肺的人真是让人鄙视!”云卿说着,目光在族长,大长老,二长老,沈平,莫氏的脸上一一的停留,转过,其中意味十足。
莫氏听着就想要站起来指责,沈平却在前头开了口,“就算是侄女你处理了,可是你也快及笄了,再过两年要嫁人了,到时这产业还是要让族人打理的,不如现在就先让我们Сhā手帮你吧。”
很显然,沈平是以退为进,话虽然说的很漂亮,是让族人帮忙打理的,这一帮只怕就沈家就会有得忙了,简直是放虎进猪窝。
“瞧舅姥爷这话说得,就算再过几年云卿出嫁,可是云卿下面还有弟弟在,等弟弟长大一些,也能帮衬着家里,哪里就非得要让人进来帮忙了!族中的好意云卿心领了,只是各家管各家事,沈家的事就不劳烦你们了!”云卿的语气依旧是轻柔,可是说出的话却让人感觉重拳打在了棉花上,无论怎么说,云卿都能将话绕开,绝对不给人沾染沈家分毫。
沈平在一旁眯着眼望着云卿,早就听那人说过,在沈家最厉害的不是谢氏,而是这个大小姐,今日一看,真真是如此,竟是丝毫不漏的,看来到底还是要拿出证据来才行。
如今话题绕到了这里,沈平嘴角斜勾,眼底带上了讽刺,“你这话说的没错,如果真是下面有弟弟,那么沈家的家业到底还是有人继承的,要是不是,那可不能让落入野种的手里!”
事情终于说到了这里,云卿的脸色也渐渐的冷了,凤眸里浸着微亮的光,却仿若是沼泽里的水面,透着一股股阴冷的气息,“什么是野种,希望堂舅姥爷能把话说清楚,今儿个这里坐着这么多长辈,不知道你是有确切的证据了吗?”
沈平当然是有证据,他今儿个来的目的这个,对着外面一挥手,只见齐大夫从外头走了进来,云卿一见他,两眼就射出一股凌厉的光芒,“齐大夫,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弟弟是野种吗?”
齐大夫被那眼神一看,本来就低着的头,更加的低了,沈平冷笑一声,笑道:“齐大夫,今儿个我们这么多人在这,你就将去年对沈茂的诊断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齐大夫听了他的声音,浑身一抖,这些年,他一直为沈家看诊,沈家待他不薄,可是这一次他真的是给逼得没有办法了,他不敢抬头看云卿,转头看着沈平道:“去年我给沈家老爷看诊的时候,诊断出沈家老爷没有了生育能力。”
此话一出,满堂勃然,就是其他沈家的下人脸色都是一变,他们都知道齐大夫可以说是沈家专用的大夫了,那时候也的确是给老爷看过诊,若是如此,那两个小少爷是怎么来的?一时众人眼底神色复杂。
云卿早有准备,此时也没有半点慌乱,镇定从容的问道:“那请问齐大夫,你当初诊断出来的原因是什么导致沈家老爷不育的?”
齐大夫低头道:“是因为服用了一种断子药,所以不能生子。”
“那也就是说,我爹是在后来被人下药才造成的对不对?”云卿步步紧逼,沈平听不出她口中的问题所在,只得任她去问。
“是的,沈家老爷是因为吃了下在补药中的断子药,才导致不育的。”齐大夫话一处,沈平断然醒悟,立即打断道:“齐大夫,你只要说,这种药吃了以后还能不能治好?”
“依我的医术,无能为力。”齐大夫答道。
族长闻言,面色大喜,两眼里的喜悦是半点都不掩饰,站起来道:“好个谢氏,她竟然背着沈家偷人,还生下两个孽种,来人啊,立即将她拉来,送到宗族祠堂里去浸猪笼,将那两个孽种也一起带去!”
只要谢氏一死,两个哥儿也没了,沈家就完全没有依靠了,族长仿若看到了一座高高的银山堆在了面前闪闪发亮,数不尽的荣华富贵马上就要跟来了。
跟在族长后面的沈氏族人一听,立即就要冲进去。
“谁敢乱闯我沈府,就给我狠狠的打!”云卿一声喝斥,围在外头的沈家护院和婆子全部拿起手中的木棒,站在了外头。
沈氏族人一看那架势,哪里还敢动,只得望着族长,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放肆!一个黄毛小儿,竟然敢拦着族长行事!你究竟有没有将族规放在眼底?!”族长见云卿竟然敢派人围在外面,公然的和他对上,气的两眼喷火,大声吼道。
“族长,你也别太放肆了,这里是沈府,不是什么事就凭着你一句话可以定罪了,就凭你找的这个大夫一句话,就断定了我娘偷人,我弟弟是野种,你也未免想的太简单了!”云卿不屑的冷笑,全身散发出一种凛然的气势,玉白的面容上宛若罩上了一层浮冰,散发这无尽的寒气。
以为沈茂没在家,沈家就是个软柿子?他们想的倒美,沈家人从来就不是软骨头,他们想捏,那就让他们看看,仙人掌究竟是怎么扎人的!
沈平也没想到云卿竟然有这种准备,早让人围在了外面,看来今日若是拿不出真凭实据来,沈家是不好对付的了,他将手往桌子上一拍,斥道:“齐大夫是扬州有名的大夫,他的话自然是可信的,连他都诊治不好的病症,肯定无人能治!谢氏她偷没偷人,让她出来见见便可知道!”
打的倒是好主意,明明知道谢氏晕厥了,还让她出来面对这种腌臜事,是真心准备将谢氏气死了吗?云卿闻言,斜睨了一眼一直抬不起头的齐大夫,不屑道:“齐大夫,他们给你开的是什么价?够你一世无忧了吗?”
齐大夫听到,全身一抖,他嗫嚅了一下,抬头道:“我实在没办法了,前几日在赌场里输了钱,欠下了一千两银子,若是拿不出来,他们就要剁掉我的手……”他在沈家看病这么多年,心中还是有愧的,眼见如今云卿一个小姑娘被一群人咄咄相逼,良心实在是过意不去,还是说出了真话。
可惜这种真话,云卿没有兴趣知道,人在患难的时候,最能看的出人心,人心是世界上最多变的东西,就比如当初沈家用银子堵住了齐大夫的嘴,今日别人也能用银子撬开齐大夫的嘴,只是这嘴撬开也没有用了!
听到齐大夫的此话,沈平眼睛一瞪,他辛苦设下了局,就是得知当初替沈茂看诊的十有八九是齐大夫,派人引齐大夫去赌博,终于得到了撬开他嘴的机会,不过话说到这里也就有了。
沈平转头望着云卿,“当初齐大夫是收了你们的银子,没有说出来,如今他将事实告知于我,又有何不可!你若是不相信,就将那两个野种抱出来当面对质!”
“齐大夫所言,便是到了公堂上也做不了数,收了你们的钱,自然要替你们说话!倒是我想问问,堂舅姥爷你如何就得知了我父亲被人下了断子药,这种事便是其他人也不会知道的,你怎么会知道,难道当初让白姨娘下药的那个人就是你,你从一开始就希望我们沈家绝后,就等着有这么一个机会能让我们沈家倒台,恐怕就连我父亲遇上泥石流,也是你在其中Сhā手了吧,你想让我父亲遇害,然后带人来吞了我们沈家的财产!”
云卿咄咄逼人,字字诛心的将沈平从椅子上逼得跳了起来,“你胡说什么,我哪里有做这样的事情!你父亲遇到泥石流,那是天灾,关我什么事!”
“既然是这样,那你便是承认下药就是你指使的了?”云卿冷笑几声,看着沈平瞬间扭曲的脸,这时他才发现在眼前这个纤弱的女子顿顿紧逼之下,他落入了圈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白姨娘那个唐表哥认识已久,所以拾掇了唐表哥叫白姨娘来一起谋夺沈家的家财,说到时候沈家的家产没人继承,都要落入族中人手中,再让唐表哥娶了白姨娘,这一切你以为瞒得了别人,却不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云卿铿锵的一段话,击的大长老,二长老目瞪口呆,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层,只以为是沈家出了丑闻,谢氏偷了人,谁知还有沈平做的这样的事情。
沈平望着眼前的少女,明明才十四岁,可是全身散发的气息,伶俐的口才,简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他几乎逼得说不出话来,这些事他做的如此隐秘,怎么她还会知道,她到底是人,还是鬼,沈平从心里冒出一股寒气。
“你休要胡言乱语,若是有证据你就拿出来!若是拿不出来,就让谢氏和那两个野种出来对质!”族长的一句话将沈平的思绪拉了回来,是啊,若是有证据,那时候沈茂在家,不早就闹了出来了,以沈茂的性格,绝不是会忍气吞声的。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族长听出了云卿话里的深意。刚才的一番话,的确只是云卿的猜测,可是如今她却有了信心,这事就是沈平做的,这笔帐她会记在心底,眼下还不了,到时候她也会让沈平好好偿还的。
“凭什么你们说来对质就对质,如果真和你们对质,那不是承认我娘心虚了,你们打的算盘别以为我不知道!”此时的云卿口中再没一丝的客气了。
“你这是心虚了吗?告诉你,若是不对质,你们沈家就算无后,沈茂已死,如今族中按照族规,要将沈家的产业全部收下!”沈平气势汹汹的指着云卿。
“无后?你们难道看不到我站在你们的面前吗?”
“你?你不过是一个女子,日后嫁出去就是夫家的人了,这沈家的家业和你没有半点关系!我告诉你,无论你如何阻拦,就是闹上公堂,沈家的家业也由族里接收了!”族长露出了全部丑恶的嘴脸,他拍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抬手指着云卿,口中喷着唾沫,眼底的光芒贪婪又可怖,似要拼尽全力,不夺到沈家的财产绝不罢休!
云卿往前一步,对着族长冷笑,如此丑恶的嘴脸,她真希望父亲能来看看,看看这些平日里对着他狗腿一般笑着的族人,在他不在家的时候,是如何的来欺辱家人的。
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目光望着前方,从胸腔里说出了一句将所有人震惊得无言可说的话。
“若父亲真的出事,我,沈云卿,今生今世将永远不嫁,招婿入赘,以家主之名打理沈家所有产业!”
依然是江南女子特有的温软嗓音,却如同在三月的桃花中夹杂了烈烈的火焰,掺杂着雪山的浮冰,冰与火的交融在一片铿锵有力的话语声里,一字一句如玉撞冰,在正厅里回响。
所有人都怔住了,他们做好了万千的准备,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一个十四岁的女子竟然敢当众说下这样的语言,简直是前所未有,震惊之极,即便他们无耻到了极点,也足足顿了两晌,才回过神来。
一直没有开口的大长老此时重重的拍了一下大腿,“胡闹!你一个闺中女子,怎可说出这等狂妄之语!”
“是不是胡闹,云卿自己心中有数!君子一言如同快马一鞭,女子一言自然也是驷马难追!今日既然族长也在,那你们也刚好做个见证!若有一句虚言,我沈云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族长一窒,比起其他人,他心内除了震惊,还有一个眼看肥肉到手,又要飞走的难受感,如同一直饿了许多年的狼在他身体里蠢蠢欲动,令他失去理智,他不耐烦道:“你一个女儿家乱言岂能当真!我告诉你,今天你必须将沈家祖传的碧玉章拿出来!若是你拿不出,我来替你找出来!”
无耻!
简直无耻到了极点!
这等于是要明抢了!
云卿彻底的愤怒了,浮在她轻纱儒裙上的阳光,仿若一下变成了火红色的火焰,将她整个人浸在了一种相当极端的氛围之中,她的双眸沉如暗夜无尽的黑暗,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在她艳丽绝色的脸上,绽开了一朵令人无法逼视的花。
她从流翠抱着的布包中,哗的一声,抽出了一把澄亮的宝剑,银色的剑光在明亮的正厅里,从每个人的眼底都划开了一道残酷的冷光。
“今日,谁要敢在我沈府乱动一步,我就斩杀了他!用他的血来祭奠我沈府的家业!”少女的脸似乎被剑光笼罩,如同鬼魅一般,再也看不出平日里的柔弱。
全身散发的气息,让众人齐齐腿软,他们不知道,云卿散发出来的,便是一种杀气,她的手中,早就有两条人命,一条是前世的韦凝紫,一条是今世的尖嘴男,她早就对杀人没有了恐惧!有时候人逼不得已的时候,只有剑走偏锋!
在她的心中,没有什么比要守护的东西更重要!
敌人要来硬拼硬,她就以命拼命!
这一生她已经是多出来的,若是有人要逼得她无路可走!她就让那些人陪着她一起去地狱!
大多数的人都是贪财的,可是为了财不要命的人还是很少!
在看到云卿手中淬亮的剑锋时,族长他们就生了撤退之心,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宛若牡丹一般娇贵的花儿,能有这样铮铮的铁骨,以白玉雕琢的纤手执起冰冷的武器。
可是面前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他们,这是真的!
只要他们敢妄动一步,那把剑就会毫不犹豫的刺入他们的身体。
一滴冷汗,两滴冷汗从沈平的额头流了下来,莫氏已经吓得瘫软在了椅子上,他们只有一个念头,沈云卿的作风,比起沈茂只有狠,没有弱。
他们的对手不是想象中的小羊,而是一头护家的母狼!
惊讶的不仅仅是他们,便是沈府的总管木森,还有外面那些守卫和婆子们,透过大门看到里面的情景,都被这一种气息征服了,他们的心底都生出了一种畏惧,而这种畏惧,为云卿在日后管理沈家的时候,打下了至关重要的基础。
望着面前流露出害怕,恐惧,畏惧的人,云卿眼底的鄙视和轻蔑愈发的浓,她往前一步,那些人就齐齐的往后退了一步。
“不管是今日,还是明日,你们若是想要从我手中夺走沈家的家业,我手中的剑便是答案!不管我父亲回来还是不回来!沈家的家业你们永远别想染指!”
见族长眼珠子咕噜噜的转动,云卿一眼看穿他的举动,“若是你们要借着这件事抹黑沈府,那也就别怪我沈府不留脸面!说到底,我沈家都是商户,即便是丢了脸,生意照样可以做,根本就没有什么影响!但是我必然会按照父亲所记下的账目,一笔笔的将族中从沈家借去的祭田,银两,庄子和各种产业,全部拿回!若是你们无所谓,那便可以如此做为!”
族长几人面对如此凌厉的气势,完全没有办法应对,这些年沈府给族中的银子,算起来已经是一笔巨大的数字,若是追究起来,即便是让他们卖了家产,也偿还不了,他们只恨面前的少女实在是太过厉害,不留一点颜面给人,可是他们从没想到,今日,他们何曾给云卿她们留了生路。一行人趾高气昂的来,灰溜溜的出了沈府。虽然这件事的始末并没有传出去,但是云卿说下的‘招婿入赘’还是一下子传遍了整个扬州府。
整个扬州都轰动了起来,沈府的大小姐本就国色天香,再加上背后的雄厚家业,一时许多人都打起了主意,想要如何去打动沈大小姐的芳心。
而谢氏在醒来后得到云卿应对的竟是这个方法,一时心内纠结,急怒的一口血都喷了出来。
招婿入赘。
女儿竟然说出了招婿入赘的话来了。
堂堂扬州沈府的大小姐竟然要招婿入赘。
李嬷嬷也在一旁偷偷的抹着眼泪,依照大小姐那样的样貌才情,就算嫁给公侯家也是半点不差的,可是偏偏说出了招婿入赘的话,如今传的沸沸扬扬的,到时候老爷真的回不来,大小姐就真的只有这条路走了。
谢氏两眼望着玫瑰紫金流云幔,泪水汹涌而出,“嬷嬷,我这个娘是不是很没有用啊,竟然要女儿招婿入赘,才能保住沈家的家业……”
李嬷嬷擦了擦眼角,装作若无其事道:“夫人,你也别这样想,你看小姐可不是你的心头宝,嫁到别人家去,还指不定要受什么恶婆婆的折腾呢,招婿的话,你又多了个儿子,小姐在家也不会受人欺负,这不是很好吗?”
谢氏的泪水还是停不住,她知道李嬷嬷是说好话给她听,可是这世上有哪个好男子原意入赘的,入赘的男人不说别的,别人的流言蜚语,闲言闲语就会受不住,以后生的孩子也是随着女家姓,在女家也是没有地位的。只有那好吃懒做,成天想着占便宜的人才会做那入赘之人。
她的云卿那样的美丽,那样的聪慧,就要配个这样的人吗?
李嬷嬷知道谢氏想什么,她哽咽了一下,才开口道:“夫人,你也知道,若不是被那些族人逼得没有办法了,大小姐肯定不会这么做的,她这么做是为了保全沈家和您,还有两个弟弟啊,再者,大小姐也说了,若是老爷不在了,她才会这么做,到时候老爷回来了,这句承诺也就作废了,你何苦先在这伤了心,你可知道您喷血了之后,小姐急得整晚都没睡觉吗?”
到了如今这个时候,李嬷嬷只有用云卿来逼谢氏好了,若是谢氏一味的自责和伤心,只怕云卿会更难过。
现在云卿每日睡不到两个时辰,一大早起来就要处理家中的事务,然后要随着李斯去桑园,染坊,绣房去熟悉公务,到天黑了才能回来,回来了之后又要忙家中的事情,再查看账目,只要睁开眼,就有铺天盖地的事情过来,连一口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不到三天,整个人就瘦了一圈,李嬷嬷是看在眼底,急在心里,“夫人,您要是再不好起来,小姐这会活活给累倒的。到时候就算是老爷回来了,小姐也只怕要倒下去了!”
谢氏终于被这句话震到了心神,如今女儿以一对小小的肩膀在支撑整个家,她在这消极颓废,这还是一个娘亲所做的事情吗?就算她做不到什么大事,可是这个家,她还是管得了的,也可以为女儿分担一部分。谢氏撑起身子道:“李嬷嬷,给我煮一碗山参粥过来。”
李嬷嬷一听,面色大喜,这是夫人终于打起精神来了,连忙吩咐下面的丫鬟去熬粥。
而此时的云卿正在归雁阁内,看着面前几十条身形茁壮的猎狗,满意的点头,“将它们带下去,用生肉喂着,到了夜里的时候,就放在内院的矮墙下,白日里再将它们圈起来。”
她上次虽用极端的方法逼退了族人,可是难保那些不要脸皮的家伙会不会有别的腌臜法子来对付沈家,她买了一批专门训练来看院子的猎狗,晚上的时候,正好用来对付那番强的贼人。
而就在沈府闹得沸沸扬扬之时,从京城来的骏马日夜狂奔,也终于悄无声息的进入了扬州。
京城来的骏马,你懂的。
044美色生意
天还没有亮,云卿就醒过来,睡在外间的采青听到动静也爬了起来,先端了口花水给她喝了润喉,然后才取了衣裳过来,伺候她穿了之后,其他的丫鬟也跟着醒来了。
主子都起来了,做奴婢的断没有还躺着睡的道理,院子里烧水的,泡茶的,熬粥的,一并忙碌了起来。
云卿梳着简单的发髻,Сhā了根尖利的银镶金的簪子,换了一套利爽的衣裳,一切准备好了后,外面的管事媳妇们也到齐了,听她们一个个捡了主要的事情说了以后,云卿又吩咐了一些要注意的地方下去,然后便去了谢氏那请安。
谢氏此时也起来了,云卿从李嬷嬷手中接了药碗,一勺勺的喂给谢氏,不时的掏出帕子,给谢氏擦擦嘴角,模样认真又细心,看的李嬷嬷是又安慰又可惜。
“你每天这么忙,早晨就别到我这来了,能多休息一会是一会。”谢氏喝了药,望着女儿,慈爱的说道,这些天女儿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底,作为母亲的,哪有不心疼。
“也不差这一会。”云卿笑着接过翡翠递来的一碗参茶,“再说了,女儿也是希望娘早点能好,便可以不用这么辛苦,这可是天天来催促娘嘛!”
谢氏笑了,“你这鬼丫头,横竖都是你有理,都是娘没用,否则也不会连累你说出那样的话。”
“那话又怎么了,虽然听起来惊世骇俗了,可是爹回来了,那还不是作废了。”云卿不在乎的笑笑。当然没有这么简单,云卿说出这句话来,已经是为世人所觉的大逆不道了,就算是沈茂回来了,可是能说出这样话来的女子,所作所为太过大胆,名门世家是不敢要了的。
谢氏何尝不知道,不过此时也知道女儿是没有办法才走这一步的,也没有说太多,心里记挂着沈茂,“你一直都说老爷会回来,怎么这么肯定?”
云卿哪里知道沈茂到底还不能不能回来,不过是说来让谢氏松心的罢了,她拍拍谢氏的手,笑道:“娘,你不知道,女儿这几天做梦,梦到爹没事,天上掉了个白胡子的老头丢了个葫芦给爹,爹骑在上面,一丁点事都没有呢。”
白胡子的老头丢葫芦,那不是神仙吗?谢氏平日里就信佛,听到云卿接连几天都做了这个梦,心里定了些许,也许是真的呢,她反握住云卿的手,“嗯,你爹肯定是没事的,咱们娘儿俩两人一定要把这个家守好,等你爹回来的时候,沈家还是要原原本本的样子,我身子已经好了不少了,家中的事就全交给娘了,你就在外头管理好产业就行了。”
听到谢氏这番话,云卿就知道谢氏是没有问题了,又说了几句体贴的话后,到了前院里。
此时天已经全亮了,李斯已经到了前头,和云卿往南城外的一个染坊里去巡查,沈家的染坊比起皇家的织染局来,也只是略小了些,里面上上下下加起来起码也有三千人,整个染坊到处都是挂着各色的布料在外面,里面的大染池里面飘着素色的锻料,工人们正在辛勤的忙碌,对于云卿的到来,虽然有意外,可是不会耽搁手头的事务。
而云卿外出,到底还是戴了一层纱帽,这也是谢氏努力强调后才答应的,因为每日要出入这些工人所在的地方,李斯也觉得以云卿的容貌,戴着纱帽会比较好。
到了一处小染坊的时候,李斯的带着云卿走进去,这里头和外面截然不同,显然是沈家的机密之地。
李斯站在一处染缸面前,让人拿出一匹布来,放在云卿的面前,“大小姐,你且看,这是老爷在出事之前正在织染的布料。”
云卿望着眼前那颜色极艳丽的丝绸,手指在上面拂过,如同柔软的云彩,几乎没有任何的触感,再掂量一会,简直轻的犹如云絮一般,她转过头,却发现那布料随着她视线的转变,又呈现出另外一种色彩,方才正面看是紫红色,如今侧过头来看,又是蓝色,她不禁的调整了下步子,再换了一个方向看过去,又是黄紫色,就算是从小穿惯了顶级衣料的云卿,也不由的惊讶道:“这丝绸很神奇,每换一个角度,就会变化一个色彩,摸起来的手感也特别好,简直像是水一样,又有云的柔软。”
李斯点头道:“是的,这个是老爷让染坊的大师傅一直在做的丝绸,是今年的新品种。”
沈家的丝织品一直能占据市场,便是每年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新品种丝绸缎料出产,再加上东西好,价格合适,才会一直占据丝织品市场的大头。
“可是这样的丝绸,出一匹应该很难,不会是要大范围的销售吧。”对于丝绸的制染技术,云卿已经熟悉了解,眼前这样上等的丝绸,出来的量就不多,更何况要将颜色染得能够根据光线和角度的改变折射变得多重多样,所费的时间和人工肯定不菲。
见云卿说,李斯点头,将布匹放下,与云卿走了出去,站在染坊的一处偏静的角落才说道:“大小姐,这事我一直放在心中,没有告诉你,可是昨日听到沈氏族人上门的事,我觉得还是说出来罢。”
看他一脸郑重,云卿脸色也凝重了起来,“李管事,你有事便请说。”
李斯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后,才开口道:“这缎料是老爷今年年前交代开发出来的,用的是碧水蚕吐出的丝,经过了七七四十九道工艺,三个月才能出一匹布料,所有的都是用的最好的染料,最好的师傅,技术也是老师傅和老爷一起研究出来的。”他的声音一下变得非常的低,“老爷想参加今年的皇商竞选。”
经李斯这么一说,云卿便明白了。这种丝绸一切都是精益求精,碧水蚕是沈家喂养的最好的蚕种之一,吐出的丝绸本身就带有浅碧的颜,以往用这种蚕吐出来的丝,就是直接织成布料,作为上等的丝绸卖。
而今年,也就是柳家和沈家关系疏远的时候,以前在扬州,没有人会上门欺压沈家,一来沈家是扬州的百年望族了,二来也是因为有柳家在后头撑腰,随着柳家的行径败露,以及后来事情的发生,沈茂想将注意力转移别的地方。
皇商虽然也是商,可是到底和皇字沾上了关系,以前有柳家的庇护,根本不需要担心什么,如今……云卿想到族长上门威逼的那幕,岂不是就是看出了沈家没有人在后头撑腰么。
父亲想的很长远,可是这个念头还没完成,就出了泥石流的事出来了。
“这缎料今日看到的是成品吗?”云卿问道,如今她要做好最坏的准备,如果父亲真的出了事,那今年这个皇商的名头她是一定要去争的,有了皇字沾身,那些人也不敢如此嚣张了。
李斯见云卿在沉思,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今日那批正是最近出来的一匹最好的,大师傅还在精益求精,希望能将色泽再多转换,力求纯粹自然,不露痕迹。今年的皇商竞选也要开始了,大约九月的时候,就要将各地方的竞选布料献上去。”
大雍的皇商也并不是确定了之后就不再改变,每五年会进行一次竞争,其他有实力的商家可以呈上自己最为得意的作品,献给京城的主子评选,选出的前三名就能担任皇商一职。当然,除了这一点外,还有其他的要求,比如商行所有的规模,还有每年出产的产量,品种的齐全度都包括在内的,因为宫里不可能只穿一种面料的衣裳,像沈家这样的规模,自然不在话下。
“嗯,这个一定要参加。”云卿缓缓的开口,看来李斯心里也是有担忧的,只怕她一个弱女子撑不起这个家,直到昨日的事情发生,才让李斯在内心里对她的观念完全的转变,也才会将此事告诉于她,“那李管事,这个缎料可有取名字?”
一个好的名字对于参加缎料竞选也是非常重要的,宫里面的人总不会用‘白菜段’‘兰花缎’这样的名字。
“此等事情我和几个管事也在想,思来想去的,此等艳丽的丝绸,一定要配上一个足够旖旎的名字,可一旦旖旎了,又怕落入了俗套,所以一直都决定不下。”李斯虽然对生意在行,可到底是商人,这些文雅的东西,还是觉得棘手,“大小姐,你可有什么好的名字?”
“我记得五年前得选的那一匹缎子是叫‘天水碧’。”云卿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脑中想象着刚才那一匹布的光亮色泽,“瑶光之精,至和之珍;彩霞之色,景星之文,此缎为进贡所用,又有艳彩之色,‘瑶光缎’这个名字如何?”
“瑶光,天上的星光,璀璨动人。这个名字不错。”李斯念了几遍,觉得典雅高贵,很适合京中贵妇的风雅喜好,顿时赞誉道。
“那这事就麻烦李管事多多督促了,此缎料一定要在本次的竞选上进入前三名。”只要进入前三,那么沈家就可以迈入皇商的行列了。
这次来染坊的主要目的便是来看瑶光缎的,两人看完了便往回走,不多久便看到一名伙计急急的跑来,在李斯面前说了几句话后,李斯抬头望了一眼云卿,走过来道:“小姐,前方的铺子里出了事。”
“什么事?”云卿眉头微皱,她知道那些人不会安份的,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所以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有人拖了一车的货回来,说是我们沈家以次充好,要我们早点关门。”李斯道。
“噢,那我和你就顺便去看看吧。”云卿淡淡的一笑,刚好她需要立威信,就有人送上门来了,这样好的机会,不用白不用。
李斯了然的点头,在前面带路,一直到了市中靠东出货的店铺门口,四米宽的店门敞开,门前站了已经围了好几层的人,正在小声议论着此事。
原本这事其实算不得太大的事情,不过在这种非常时候,任何小事都有可能变成影响巨大的事情,所以云卿并没有轻视这一切,若是今日让人寻了由头,说了沈家的货物不好,不到几天,便会一传十,十传百的,到时候族里那群人又会有借口上门,说她打理不好铺子云云。
李斯一出现,围观的人认出他是沈家的外事大管家,便让开了一条路,露出里面正破口大骂的人来。
李斯首先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大小姐,请。”
这一句话,就是将云卿的身份给表明了,李斯知道,云卿便是要借助今日的事,在众人面前将自己的第一炮打响,那么他的态度,将代表了沈家其他管事的态度。
果然,见他如此恭敬,众人也微微露出惊讶的神色,李斯是沈茂手下得力第一人,能得到他尊敬的人,不会是那等子毫无本事的人,心里首先就看重了几分。
而云卿的姿态虽然袅娜,可是步履端庄,举手投足之间,没有女子刻意的柔婉,而带有一种平稳,也让人心下不敢轻视。
她穿过众人,走到了里头,只看见一个穿着蓝色长褂子,带着瓜皮帽的瘦高男子,正拍着厅中的桌子,暴怒的吼道:“你们沈家以次充好,竟然还不承认,真是沈茂一走,你们就乱七八糟,搞的乌烟瘴气的!这样以后还要不要做生意了!若是今日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坐在你们门口不走了!”
听着这话,云卿顿时皱起眉头来了,这人哪里是来说事的,看起来倒更像来挑事的!
里头的掌柜此时也生了怒气,“张掌柜的,你话可不能乱说,我们沈家是百年的老牌子,从来不会做这种以次充好,只看眼前利益的事情,你这货肯定不是我们这里的!”
那张掌柜一听这个话,更加跳了起来,“以前你们当然不会啊,可是现在呢,现在你们东家是个女人了,她还不是做一天赶紧赚一天的钱,哪里还管什么声誉不声誉的!”
这话引得旁边的人一阵唏嘘,沈茂失踪的事,全扬州上下无不传的沸沸扬扬,而现在掌家的就是沈家的嫡长女沈云卿,这个女子才十四岁,难保没有报了这种想法,捞多少是多少,反正沈家的钱多,就算是坐在那一动不动,这辈子也不用愁了。
云卿徐徐的走了进去,李斯跟在后面,对着张掌柜笑道:“这不是张掌柜吗?怎么今儿个生这么大的气,到底什么事惹了您了?”
张掌柜一见是李斯,立即转头就对着他抱怨道:“你还说,今日这事你得给我个说法,如今你到底还做不做得了主?”
他好似没看见站在李斯旁边的云卿,李斯微笑,“我今儿个做不做得主不重要,因为今儿个我们家的大小姐在这里,相信她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张掌柜这才将目光转到了云卿身上,却含着一丝轻蔑,轻哼道:“一个女子,懂不懂这些啊,莫是站在这里想以美色来做生意吧……哈哈……”
他说完,觉得自己说的似乎很好笑的狂笑了几声,李斯听后,面色却出现了怒色,用美色做生意,那是暗喻云卿和窑子里的妓子一样。
周围的人群也发出几声隐隐的笑声,带着猥琐的笑意,透出几分不怀好意。
李斯下意识的转头望着云卿,虽看不到纱帽下她的模样,却依旧能感受到她并没有因此而生出怒意。
云卿淡淡的望着笑的开心的张掌柜,嘴角微勾,面纱下的面容透着从容镇定,话语声里甚至带了浅浅的笑意,“张掌柜平日里定是做过不少美色生意,否则不会一看到女子就想到了那方面,只可惜,沈家是做布料生意的,若是张掌柜还想谈布料的事情就继续谈下去,若是想要做美色生意,我相信,前方不远处的秦淮河畔,是最适合您去的。”
“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在这张口闭口‘美色生意’,难道不懂什么是羞耻?”张掌柜未曾料到她会有胆量反击,立即指责道。
“张掌柜你既然知道我是未出阁的女子,又为何故意要用美色生意四个字来侮辱于我,莫非认为我是个女子,你就存了看轻之意,既然如此,那你还是将问题说出来,如此一来,你我都好将生意的事解决,也可以看看我这女子是否有解决问题的能力,不是在这浪费口舌之力。”一番话轮转下来,既说了张掌柜的不是,又自然的拉回了话题,三言两语便扭转了局面,真是不容人小看。
站在众人之中的,其中有一名着了深紫色的身躯高大的男子站定在了门前,拧起两道刀眉望着里面那个面纱遮面的女子,眼底有着探究。
这个女子的声音,他似乎觉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听过,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他来扬州的次数不多,见过的人也有限,究竟是在哪见过她呢?
旁边跟随着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轻声道:“爷,这是商铺里的人在扯皮,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去看看吧。”
“不,就在这看看。”男子身形不动,幽黑的眸中带着深深的探究,望着站在铺子中间的云卿。
而张掌柜闻言后,意识到自己刚才话题也扯远了,又恢复成怒气冲冲的模样,吼道:“我和你们沈家生意来往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做了这么久的生意,一直相信你们,九天前,我从你们沈家订了七百匹的缭绫,也没检查就拉了回去,可是昨儿个来了个客户,说是要缭绫的,我到仓库里去一看,好你个沈家啊!你们说是说缭绫,在缭绫里面竟然掺杂了尼棉绫给我!”
绫是布料的一种,绫类的布料光滑柔软,质地轻薄,经常用来做裙子和衣裳的里料,而缭绫是绫中最好的一种,属于素绫,全部是用纯桑蚕丝做原料,而尼棉绫则不同,它虽然也是绫,但是其中参杂了棉花和其他东西,虽然看起来和缭绫差不多,但是摸上去,手感要差许多,色光不够漂亮,手感也不够柔软,价格自然要便宜了一大半,是属于中下等织物,两者相差甚远。
张掌柜说完后,特意让人抱了一匹布进来,在云卿面前撕开封口,然后展开在众人的面前,愤怒道:“你看,真正的缭绫落下如水一般柔软,你再看这个,下面波浪边如此严重,很明显不是蚕丝织就,再对着光看,光照耀上去,反射的光芒散而淡!”
张掌柜越说越气,拿起那匹布往桌上一扔,指着骂道:“你好好的去看一看,这到底是什么?!”
云卿眉头轻皱,她不需要再去细看,缭绫和尼绵绫的区别太大,她一眼就能辨别,她转头对着李斯道:“让掌柜查下账本,这批货是不是九天前售出去的?”
李斯得了信,往后去查账,而云卿对着左右伙计吩咐道:“还不去倒杯好茶来给张掌柜。”
“张掌柜,你请坐,若是这尼棉缎真是沈家弄错的,我今日定然会给你一个说法!”云卿客客气气的说着话,实在让张掌柜无法怒目而骂,只得重重的哼了一声,坐在位置上接过伙计奉上的茶。
过了一会儿,李斯便过来回复道:“大小姐,的确是九天前在沈府提了七百匹的缭绫,账目上记得很清楚,我们给的是缭绫。”
“是吧,我就说了,你们还不相信!这个缭绫就你们沈家的最好,我当然是来你们这拿货了,可是就因为相信你们,我检都没检查就拉走了,谁知道竟会出现这种事情!”张掌柜喝了一口茶,声音更大了,几乎是用吼的,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沈家以次充好了。
云卿不开口,走到外面那一车拖来的尼棉绫上,将封口撕开一看,当看到上面一片白色的接口,眼底露出了一抹嘲讽。
“怎么样,都是尼棉绫吧,我没骗你们吧!我告诉你们,这个对我的损失可就大了!你们害得我的客户走了,还损失了名誉,这些损失,都得你们沈家赔!”张掌柜一口气将茶水闷干,站起来浑身得劲的喊道。
云卿的容颜掩在纱帽之下,|乳白色的轻纱随着风轻摆,荡出一波又一波的白色波浪,她缓缓的点头,“当然,若真是我们沈家的以次充好,那么以一赔十,那都是应当的。”
张掌柜一听,眼睛都亮了,以一赔十,那就是七千匹缭绫了,这其中的价值可真是不可估计,他等于赚发了,他立即点头道:“既然大小姐你承认了,那就以一赔十吧!”
“慢着,张掌柜,缭绫一匹价值何许,你我心中都有数,以一赔十,沈家损失太重,怎么也得让我好好辨别一下才是。”云卿看着张掌柜道。
“那是,你就看吧。”反正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什么花样来,张掌柜这次自动自发的坐了下来,满脸神清气爽。
“去,让人去仓库抱五匹缭绫和五匹尼棉绫过来。”云卿吩咐道,李斯立即使了伙计去仓库,转头看着张掌柜隐隐发笑。
过了一会,两个伙计就抱了五匹缭绫和五匹尼棉绫过来放在了桌上,云卿特意让人放在靠近众人面前的地方,然后拿起其中一匹尼棉绫对着张掌柜道:“张掌柜,你看,这是我们沈府所产的尼棉绫,你请看看和你拿的有没有不同的地方?”
张掌柜扫了一眼,哼道:“都是一样的次货。”他的柜中卖的都是高档的丝绸织物,尼棉绫这种东西,他当然不会放在眼底。
云卿点点头,“张掌柜你可要看清楚了,尼棉绫虽然次货,可是也有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说你不懂,你还真是不懂,尼棉绫因为是混杂编织出来,所以不管是哪一家的,尼棉绫的质量相差都不大,在光下都是混杂不堪,没有规律可寻的,如何不同?”张掌柜很是不屑。
“当然,你所说的没错!”云卿将布料的封口撕开,然后在众人面前道:“尼棉绫的布料是不会有什么不同,可是我们沈家的标记却是不同的。”
她一手拿着刚才从自家仓库里撕开的封口,另外一只手拿着张掌柜撕开的布料封口,展现在众人的面前,“我们沈家在半个月之前,全部改用三层的色纸做封口,而这边这一匹布,上面印的日期是在九天前出货,可是大家看这个封口,色纸只有大红一种色泽,这明显就不是沈家的货物!”
半个月前,一得知沈茂出事之后,云卿就想到了商行的事,当即就和李斯商量,连夜将所有的货物包装封口全部改装,外表还是沿用以前的红色封口,但是其实纸张里面是三层极薄的色纸,这样表面上看不出来,当故意从侧边撕开,细细去看的时候,却能看到另外的黄|色纸边和蓝色纸边。
这种标志,为的就是防止有人将真货拉回之后,再用次货烂货来诋毁沈家的声誉,当时李斯还觉得太过兴师动众了一点,如今看来,大小姐的确是有长远的目光,能看到这一点来。
封口在众人手中传递,他们都看到了里面的区别,人群里有人开始说话了,“还真的不一样呢。”
“是啊,这张里面是三色的,完全不同,你看看,好厉害,没看过这种标志的。”
……
张掌柜的脸一下就僵住了,他没有想到竟然在封口里面还会有这种手段,顿时恼羞成怒道:“你给我的是缭绫,你现在拿出来的尼棉绫,当然不一样了!”
云卿淡淡的一笑,“张掌柜说的没错,缭绫我们沈家自然也是做了标记,只是张掌柜你真的丢的起这个面子吗?我们沈家所有的布料封口全部都有不同的记号和标记,不管是布匹还是封口,我们都拿得出相应的证据。当初我父亲订下了十天之内发现货物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无故换货的规矩,是为了保障大家的利益,防止货物的意外伤害。可是这种规矩,却被你拿来谋取利益!你从我们沈家买走七百匹的缭绫,然后让人找了尼棉绫来,仿造成我们沈家的缭绫,再来我们沈家闹事!说我们沈家以次充好,败坏沈家的名声,你这么做的目的,是想大赚一笔之后,再和我们沈家翻脸吗?”
面对如此的质问,张掌柜的脸也挂不住了,他站起来,左右看了几眼,恼怒道:“什么仿造,肯定是我伙计搞错货了!我回去看看再来!”
说完之后,赶紧让人拖着那一车子的假货,低着头匆匆的跑了。
“哎呀,张掌柜啊,以后我可不敢去你家买布了,要是你家伙计不小心把尼棉绫拿成缭绫给我,那我可不是吃亏了……”一个人在张掌柜后高声的打趣着,惹来人群里面发出阵阵的哄笑声。
羞得张掌柜埋头使劲的往前冲,一下撞到树上,疼的齿牙咧嘴也不敢停,他本来是想打主意,趁着沈家出事,不敢再出什么事,借着这个敲诈一笔的,谁知反而让自己丢脸了!
一个围观的妇人大声道:“沈小姐,你们家的布好,价值又好,可是不零售,我们买不起啊!”
“是啊,是啊,那缭绫是好料子啊,就是尼棉缎,刚才我看到也是很不错的!”
围观的老百姓倒是没那么多坏心,她们有点凑热闹的性质,李斯要站出来拒绝,云卿却淡淡的一笑,站出来道:“沈家能有今日,也是多亏了扬州的父老乡亲支持!方才大家也听见了,张掌柜的虽然是来闹事的,可他也说了,咱们沈家的布料是扬州最好的,为了感谢你们对沈家的支持,今儿个沈家的缎子,最低可以一匹起价,但是仅仅只限今天一天,因为啊,我们沈家,不能和其他的掌柜抢生意哦!”
一番话说又贴心,又带着点打趣,众人未曾想到高门千金也会有这种语气与人说话的,再加上听到可以一匹起价的购买,顿时开始抢购了起来。
云卿趁着人群还没有多到挤起来的时候,由李斯和身后的流翠,采青护着,往后院走去。
“大小姐,这样零卖会不会不太好?”李斯有点担心,毕竟沈家一直是作为最大的供货商的,价格比起其他的商户当然要便宜许多,他担心太多人买,导致其他商户不满。
“我们也只是卖半天而已,夜晚日落就关门了,对他们损失不大。而今日之事,你已经看到了,有那么多人围观,若是他们一句话没有说好,传言就是一句接一句的变化,到时候真变成我们沈家以次充好,麻烦就大上许多了。如今我宣布可以购买平日里买不到的价格购买布料,他们的心里就只有喜悦,只要他们心里偏向我们,所说的话就会自然而然对我们都有利,现在我们沈家,就是要有利的消息和传言,这样才能在出现变故的时候,站的稳稳当当的。”云卿看了一眼忙的不可开交的伙计,柔声说道。
李斯完全没有想到这一个层面的事情,而云卿每次考虑的事情,总是超乎他的范围之内,就像在下棋,走出第一步的时候,云卿往往已经想到了第十步,或者可以说第二十步。
面前这个娇柔的少女,那身躯仿若蕴含着无尽的智慧,那双傲然淡定的凤眸,似乎能将全局都把握在手中,不乱上一步。
李斯坚信,即便是老爷真有不幸发生,在大小姐的带领下,沈家也绝对不会走向衰败。
而外头看热闹的紫衣男子,此时嘴角却微微的上扬了一丁点弧度,这个沈家的大小姐,不可谓不简单,不管是随机应变的能力,还是远谋深虑的敏慧,都比平常的女子要超出许多倍。
站在他身后的小厮却好奇道:“爷,这沈家小姐好端端的零售,弄得店里伙计忙得热火朝天,赚也赚不到什么,不是白亏了吗?”
“这就是你和她的不同。”紫衣男子见那女子已经走入后院,脑中浮现的是她蹁跹的身影,他确定自己曾经见过她,一定见过,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我哪里和她不同了?”小厮还在好奇。
紫衣男子眼眸一冷,睨了他一眼,“你话太多。”
见男子脸色冷了下来,小厮立即闭紧了嘴巴,他也是跟着爷走到这闹市里,一下放松了,爷可最不喜欢人多话了,他还是闭嘴的好。
夜幕慢慢的降临,迷离的灯火开始沿着青瓦小屋延伸起来,家家户户点上了灯火,而云卿也在此时到了沈府的二门前。
李斯想起了一件事情,“大小姐,那个薛大户,我派人跟踪了他数天,将他的资料和行踪都整理写到这张纸上。”
云卿接过纸来,点点头,“上个季度的账目都收回了吗?”
“除了开始的那些,其他的都无事,我也一直在每个出货点盘看,吩咐了信得过的人盯着的。”李斯皱着眉,一脸肃色道,如今是一丝一毫都不能松懈,比起外部的问题,内部出现的问题才最可怕。前几天他就抓到四个偷偷的想要将布成批运出去卖掉的染坊学徒,狠狠的在人前罚了,送到了官府之中。
“辛苦你了,只要渡过这段时间就会好了。”云卿含笑道,脸色浸在淡淡的灯光里,眸中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凌厉。
“我也相信会的。”李斯道。
待李斯走远了,云卿才转身进了垂花门,天色的昏暗让她眼前仿若有一层重重的帘幕拉了下来,额头有一种粘腻的沉重感,她将纱帽取了下来,采青接了过来,心疼的望着云卿:
“小姐,等下回去泡个澡,你今日就早点休息吧,你这样下去身体哪里受得了!”
云卿听出她的关心之意,转头笑道:“你这丫头,是不是自己累了,就想要偷懒了,若真是如此,明日我就放你一天的假,你好好休息吧!”
她平日里和丫鬟们相处的时候,不会一味的只用威严,有时候也要和她们说笑玩乐,这样才能让她们觉得可亲可畏,用人也是一门大大的学问。
“小姐,你回来了,奴婢估摸你这时候该回来了,早让婆子将水烧好了呢。”一进院子,雪兰就迎了上来,殷切的说道。
“嗯。”云卿点头,雪兰若是能将心眼用在好处,即使做丫鬟也是个出色的,这些天她一直留意着自己的出入时间,把东西都准备妥妥当当的。
因为采青和流翠每日都要跟着她四处走,雪兰便独自出头,虽然开始很多丫鬟不买她的帐,但是她嘴甜也哄了不少人,倒是把院子管得还似模似样。
当然,也是青莲是个沉稳的,虽然不说话,但是眼睛是好用的,问儿单纯,却也不笨,加上有飞丹在那看着,雪兰也不敢造次了。
云卿浸在大大的浴桶里,头靠在弧形的边上,闭着双眸,开始想明日的事情,既然要参加皇商竞选,有很多事情如今也差不多要准备了,该打点的要打点,该送礼的要送礼……
如今已经七月……
七月了……
这么快就七月了,若是这一世没改变的话,马上那件事接着就要来了!
到底会不会来,至少她现在还没有收到消息,如果来的话,以她目前的情况,说不定算不得坏事。
在蒙蒙的雾气之中,一个影子悄然无声的进入了其中……
045他恶趣味
在蒙蒙的雾气之中,一个浅色的影子悄然无声的进入了其中,云卿警觉的回头,看到雾气之中露出了流翠的圆脸,手中拿了家常的衣裳,目光扫过她旁边的纸,一脸责怪道:“小姐,你又在沐浴的时候看东西了,水都要凉了,你还泡着,虽然是夏天,你也得注意点,夏天里得风寒那可不容易好了。”
收回了视线,云卿从水中站起来,任流翠帮她擦干身子,换上了轻便柔软的贴身睡衣,才含笑道:“流翠,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像管家婆了,看来是要许人了。”
流翠被她说的脸一红,眼圈却红了起来,“奴婢不许人,一直跟着小姐,等小姐嫁人了,跟着小姐一起去。”
从浴室走出来,云卿淡淡的一笑,不置可否的低下了头,能嫁人再说吧,如今这光景,哪里有空想那种事,便是以后的路都还是很不清晰的。
流翠站在后面帮她擦着头发,望着镜子里云卿越发出色的容颜,便是她每日都看到,如今细看,也觉得美不可方言,心中有着不甘心,小姐这样的好人才,真不该遭遇那些事的,如今老爷生死未卜,也只有靠小姐才能撑起这个家。
房间里静静的,金透雕缠枝牡丹香薰球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流翠将云卿的头发绞干了后,青莲端了一碗养神补气的粥来,人就悄悄的退下来了。
这些天,她们已经习惯云卿夜晚需要极其安静的环境来查看账目和资料,都在外候着,免得打搅了她。
屋子四角摆着冰缸,大块大块的浮冰散发着清凉的温度,将南方夏日里的余热悄悄的散尽。
云卿抬头看了墙上的珐琅彩亭台楼阁外表的时钟,如今已经过了丑时,想起明日薛大户的事情要处理,不知怎么,太阳|茓就有点疼。
她低头从书桌下拿出个小匣子,从里面拿出一瓶绿色的药油,正要擦到太阳|茓上醒神。
忽然听到屋内一阵轻响,她警觉的抬头看去,一道颀长的身影正站在金丝芙蓉纱的月洞门落地帘子后,白色的大袍如月光流淌在凉爽的屋内,紫色的蟠龙纹在袖口和衣襟蜿蜒而上,一双狭眸中透出的光泽潋滟瑰丽,显出一种既锋利又艳丽的极致春色,缀在那白玉一般的脸上,隐约有一股动人的气势。
只需一眼,云卿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除了他,还会有谁无缘无故的潜入女子的闺房,越过外面重重巡逻的婆子和守卫,和敏锐凶恶的狼狗,胆大放肆的来到女子的闺房呢。
只是上次一别,如今想来,已经悄然无声的快有一年,时光流水一般的淌走,人却又倒回到原来的位置。
云卿抬眸看了一眼他,纤细的手指沾了药油,在太阳|茓浅浅的按着,恍若未见。
御凤檀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她的面前,朱唇扬起一弯笑容,然后站在了书案的另一端,看起来颀长的身子,挡住了月洞两边射过来的烛光,狭长的眸子华光耀转,因为背着光,更显得光彩熠熠,接着稍暗的光线细细的打量着书桌另一边,已然淡定坐在高背宽椅上的少女。
她的脸色淡淡的,手指浅一下深一下的按摩着太阳|茓,长长的睫毛半垂,遮住了凤眸里大半的眼神,看的不太真切。
他记起第一次闯进来的时候,那时候的她还会露出慌乱的眼神,还会有小猫一般做出防卫的手段,而今时今日再见,却恍若换了一个人一般,从容得让他心都疼了起来。
想起进城以后听到的那些话语,御凤檀的狭眸中便露出微微的冷意,“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云卿将手指收回,将清凉油瓶盖盖好,收进药箱里,再取了帕子将手指上沾染的药油擦去,才抬起头来望着御凤檀,“世子半夜到访,所为何事?”
光线跳跃中,她白瓷般的脸如同染了一层光辉,上挑的凤眸里荡漾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御凤檀心跳不禁的一动,只感觉在万军丛中厮杀的刺激也不如她一眼的风情,微侧了头,笑道:“想你了,便想来看看。”
这样动人心的话语从一个风姿卓越的男子口中说出,配合着昏昏暗暗的灯光,一室安安静静的氛围,实乃一个月下相会的好地方。
可惜,云卿的心思与风月无关,她抬起下巴,迎上那对狭眸,淡淡一笑,“看完了吗?世子请右走,窗户就在那边。”
御凤檀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怔住,如此一句甜蜜的相思,在她这便换来冷遇,可惜望着那两颊的瘦削,他又一句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假装没有尴尬,从袖中掏出一个圆盒子,随手打开,一只嵌明钻海水蓝刚玉镯和同款的长钗躺在红色的绒布之上,刚玉和明钻散发的光泽,如同一弯彩虹。
“你这是干什么?”云卿皱起眉头,这海水蓝的刚玉就是蓝宝石,嵌在绞丝金上,无论做工,还是花样,都是极品中的极品,他拿这种极品宝石放在自己的面前,不是想来显摆的吧。
“我听说了,你被贼人抓了一次,便让人做了一套这样的首饰给你。”御凤檀从盒中拿起那只钗子,绕过桌子,就要往云卿的头上戴去。
云卿不由的从椅上站了起来,倒退了一步,“世子此等好意,云卿感激不尽,不过钗镯实在太过贵重,我不能收你的礼物。”
御凤檀未曾料到一个举动,竟然又让她离自己远了一步,有些懊恼的皱了下眉,顿下了脚步,脸上带着为难道:“这镯子和钗子,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说着,他将钗子拔开,原来里头是真空的,细细的钗管中间是一根极小的短剑,锋锐的刀锋在灯光下折射出多角的光芒,镶嵌海水蓝刚玉的位置正好是人手所执的部分,适合女子的手拿而不伤手。
云卿看的出要在那样小巧的钗管里做这样的东西,定然要巧夺天工的手艺才能做到,价值定然不菲,说实话,单单从自身所需要的方面来说,她对这个钗子十分满意,可是综合了其他,她是绝对不会要的。
御凤檀看出她凤眸中的喜欢,浅浅一笑,又将镯子拿出来,双手不知按了哪里,里面唰唰的射出一根针来,扎在桌上。
“这个里面一共有九根银针,全部淬了麻醉药,射程在五米左右,越近越有效。”他低头,忽然又往前面迈了一步,“我知道你想要,这是我拖鲁珍花了三个月准备出来的,别人做的,肯定没这么好。”
云卿忽然就想起那天安初阳也递给她这么一个镯子,当然,在做工和价值上,是比不上御凤檀做的这个,为什么如今流行起来用这种东西了,还是女子的安全的确成了大问题,人人都关注起来了?但是她当时就没有收安初阳的,如今御凤檀的,她也不会收。
“劳烦世子了,这些东西虽好,可我用不上。”云卿又不自在的往侧边走一步,御凤檀的狭眸微微眯起,里面的光从眼缝里透出来的,莫名的就带上了令人心悸的成分,她仿若控制不住自己的举动,不由的向往后退。
她以为御凤檀和以前没有区别,却发现还是自己想错了,经过半年的烽烟洗礼,这位世子殿下的身上已经带上了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才会有的凌厉之气,那双狭眸在昏暗之处,甚至隐隐约约有着血光。
御凤檀望着她,不再开口,他可以听出,云卿的气息略微有些不平稳,视线从她的脸,到她的腰,再到她的腿,她对着他,已经变成了一种戒备的姿态。
忽然一下,云卿的手就被一双大手给拉住了,然后一个东西就扣上了她的手腕,冰凉的,却沾染了体温的暖意,低头一看,那嵌明钻海水蓝刚玉镯就已经在了她手中。
“这个东西是为了你做的,你一定要戴上,万一下次再遇见那样的事情,没有人在身边的时候,你还可以自保!”
磁性厚重的声音在耳边,云卿抬起头来,御凤檀不知怎么,一瞬间就从对面移到了她的身边,目光落到他的脸上时,才发现两人的距离已经十分之近,近到可以看清楚那双眼眸里倒映出来的她的人影。
与自己完全不同的气息灼热又微急的喷在脸上,云卿忽然觉得有些恼怒,大半夜的闯进她的屋中,又给她戴上这镯子,究竟是为了什么,她皱起双眉,用手用力的去拉镯子,却发现怎么也扯不下来,“你快点将这东西取下来。”
“取不下来了,我刚才已经把机关捏死了。”御凤檀嘴角斜勾,笑里似乎带着一种得逞的坏意。
“你这个混蛋!”云卿用力的将手镯往下捋,白皙的手背因为与硬宝石相碰,出现了嫣红色的色泽,御凤檀看着她还在用力的往下拉,手掌一扯,将她的右手抓了起来,力道不大,不至于拉伤她的手腕却也不能让云卿挣脱半分,“别扯了!除非你手断了,不然扯不出来的!”
云卿用力晃动了手肘,目光中燃烧着红光,与他的眸光相接,仿若一下子掉进了桃花树下翩跹的花雨之中。
一个男人,生的这样的好皮相做什么,难怪小妹说是妖精!
云卿骂了一句,收回目光,“你快点松手!”
“不松,等下你又自虐!”御凤檀很坚持的将云卿困在书桌和他身体围成的圈内。
你才自虐呢,要不是你无缘无故扣个东西,我至于吗?“不会了,已经戴了就算了。”云卿瞪了他一眼,飞快的说道。
就在这时,雪兰端了一盅茶水从门前经过,听到里面有动静,皱眉道:“小姐,你要睡了吗?”
云卿用手推了一下御凤檀,他坚持不松手,咬了一下牙,转头淡淡的道:“没有,我在看书。”
“那我给你送茶进来吧。”雪兰说着就要推门,小姐夜里劳累,她正好是可以表现的。
云卿拧着眉看着御凤檀,他纹丝不动,依旧抓着她的手,丝毫没有会被人撞见的自觉,她真是……云卿厉声道:“我不是说了吗?看书的时候不准人进来打扰!”
雪兰的脚就停在了半空中,满脸的不甘心,怎么流翠送茶进去就可以,她来送小姐就骂人,难道她运气不好,还是她天生和小姐八字不合,不论她怎么表现,小姐对她都是那样淡淡的样子。
听到外面雪兰的脚步越来越远,御凤檀笑着就要开口,云卿立即将他的嘴巴捂住,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人还没走远呢。
温热柔软的手心盖在唇上,娇嫩的肌肤如同丝绸一般,御凤檀的呼吸有些急促了起来。
她的脸正对着她,红唇微微嘟起,显出粉嫩的色泽和美好的诱惑唇形,淡淡的水色浮现在上面,眼前的一切在灯光下变得迷离了起来。
御凤檀鬼使神差一般,伸出舌头轻轻的舔了一下,湿暖的舌划过敏感的手心,云卿全身一颤,几乎差点就要尖叫出来,在叫声就要溢出口之时,生生吞了下去。
她如同电击一般,将手收回,只觉得一股热气从手心开始往全身散了下去,蔓延到了四肢,蔓延到了心头,脸上漫上了红霞。
御凤檀似乎那一下还不够,飞快的抓起云卿的手,还想要再来一下,云卿被他气的,脸色如同被火焰照耀,恨恨的压低嗓音道:“御凤檀,你够了!”
“不够!”御凤檀狭眸微眯,像是一个无赖一般荡漾着潋滟的笑意,坚定的否认。
云卿简直是无语,两人之间的距离相当近,说话的气息都能在汗毛上感觉出温热的湿度,即便是咬牙切齿的一句话,此时说出来都带着三分调一情的意味,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有经历过这一遭,脸上的火烧得她都疼了起来,干脆转头不和这无赖世子对上,咬牙道:“世子殿下,夜已经深了,我明天还有事务要处理,必须要休息了。”
御凤檀自进来后,便看到云卿一副淡然处之,雷打不动的姿态,如今见她脸上漫布霞云,眸中带上了慌乱,心头莫名的开心了起来。之前那样子实在是太过疏离了,让他感觉离了她好远,如今这样,才是他想要看到的样子。
他暗地了弯了弯唇角,似乎自己是有点恶趣味,比较喜欢云卿脸色慌乱的模样,那样子要可爱的多了。
他咧嘴一笑,往后退了一步,笑容带着慵懒,又邪魅,长密的睫毛眨了眨,“今天的利息就收到这里了,下面,该进入正题。”若不是实在怕将云卿惹的太怒,他还舍不得刚才那种亲密想用的感觉,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花香气息,别的女子都是靠着脂粉来散发体香,而云卿身上即便是刚刚沐浴完,在湿润的体温之中,散发着清雅的花香,仿若站在百花园中,雨后冲洗的花朵散发出来纯粹又干净的味道。这样的味道,对于他,简直该死的诱人。
云卿忽然想给那张散发着魅惑的脸来上一下,敢情这位世子爷刚才所做的只是一道开胃菜,折腾了半个时辰,是在做铺垫的。不过好歹他终于可以退上一步了,刚才那样的姿势,呼吸似乎都有点阻滞,“什么正题?”
“你准备招婿入赘?”御凤檀斜靠在黑色阳雕海棠花四角木柜上,眼底藏着的笑容,却带着微微的冷意。
云卿低垂了眼眸,眼睫在灯光下练成了一道弧形的丝绸,扑闪了两下,然后轻轻的含笑道:“招婿,不招婿,没有什么不同,我未曾想过要嫁人。”
这件事,不在她的计划之中,也许也算是在,等到家里安稳的那一日,她会找一个老实的男人,过着平常的小日子,也许添上一两个通房,然后她生上一个儿子,坐稳自己的位置,丈夫尊敬她,儿女孝敬她,妾室畏惧她……
这是天下女子最好的活法,最好的归宿了。
喟叹般的言语似一道迷香随着呼吸到了心肺里,御凤檀只感觉那里传来了一阵痛感,他望着她低垂了的头,白皙的颈拉出一道优美的弧度,仿若压了山一般的重量,生生将这份美丽折出了一个弯,却丝毫也折损不了她的美丽。
“你……”御凤檀静默了一会,狭眸里闪过血一般的光芒,如狼一般的势在必得,他如今十九岁,在京城里大家千金,名门闺女数不胜数,他未曾为谁动过心,却偏偏在扬州遭逢了这莫名的劫数,他在努力,努力到有一天,可以不用顾忌门第的区别,将她娶回来,可是她,似乎未曾将他放在心上。
无论是行为,还是心底,都未曾有过一丁点的计划,甚至在她的未来里,连丈夫这个概念都几乎摒弃了存在的。
他垂头一笑,笑意轻轻的而淡淡的,这一辈子自己想要的东西,她还是第一个,他不会任她就这样将他摈弃的,就算她的心是块刚石,他也在上面钻出一个洞来,把他放进去。
御凤檀不再说,而是低低的笑出了声,“在家等着,我去找你父亲。”
他的身份,实在是不能随便成为入赘的女婿,不单单是他个人,作为明帝的亲侄子,瑾王的世子,一旦他说要入赘,带起来的连锁反应,绝对不是沈家可以承受的,明帝是不会允许这种损害皇家威严的事情发生,到时候帝王的雷霆之怒,也许沈家就要从扬州府内一夜之间消声灭迹了。
闻言,云卿抬起头来望着他,他随意束起的青丝垂下来了,落在白色的大袍上,将那份夺人的颜色在美艳中添加了一份温柔,不知是灯光太迷离,还是他的眼眸太动人,云卿只觉得心头有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滋味在蔓延。
站直了身子,御凤檀迈步走了过来,在云卿的鼻尖一捏,眼底闪过一抹狡诈,“你父亲必须活着,否则,哼!”
云卿被他捏的鼻子有点怪怪的,用手摸了摸鼻尖,待那道身影如同一道清风消散了之后,才回过神来,又发了好一会的呆,眼底多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那个‘哼’字是什么意思呢?
不过,有了御凤檀的在其中Сhā手,若是父亲还活着,能寻到的机率又大了几分。
她站起来,推开窗子望着天空云层后透出半边脸的月儿,祈祷道:老天爷,既然你给了我这次重生的机会,那么也请你保佑父亲,让他安然无恙吧。
白色的身影从高大的宅院里窜了出来,宽敞华丽的马车停在巷子口上,等候着主人的到来。
“易劲苍,用你所有的能力,将沈茂的下落在三天之内给我找出来!”御凤檀一坐在马车之中,脸色换上了凛冽之意,身上的威严无形之中散发出来,让人无法抗拒。
这个世子越来越有瑾王当年的风范了,甚至在用兵上,比起瑾王更狠,更毒,易劲苍低头道:“世子,此行陛下让你是来查看江南一带安全状况的,今日一来,便去查一届商人,恐怕不妥。”
御凤檀斜靠在车厢内的枕靠上,饶有趣味的望着易劲苍刚毅的脸庞,轻笑了一声,狭眸中却没有一丝的笑意,“易劲苍,你跟在我身边多少年了?”
“回世子,加上今年,九年了。”易劲苍不知为何他会问这个问题,只低头认真的回答。
“九年了,原来这么长时间了,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是忠于我呢,还是忠于陛下呢?”御凤檀微微一笑,问的云淡风轻,眸中却掠过一道暗光。
易劲苍顿时如同浑身长了刺一般,全身绷紧,对于这个问题,他要怎么回答,如果回答忠于陛下,那么他已经做了御凤檀九年的暗卫,这其实等于是在说,他在帮着陛下监视御凤檀。易劲苍不傻,他知道,既然明帝将他派到了御凤檀的身边,即便是以后发生了什么变故,这九年下来,按照明帝多疑的性子,他就算立功了,也不会再用他,而如果回答忠于御凤檀,那么他平日里所做的一切,又很大程度的是偏向了明帝。
御凤檀不是傻子,这种谎话说出来,换来的可能是一声讥笑。
望着低垂着头,一语不发的易劲苍,御凤檀缓缓的启唇,“这个问题,你可以慢慢的想,想到你觉得妥当了为止,可是我已经没有耐心了。”
逐江他已经借这次西戎之战除掉了,因为像逐江那般的暗卫,实在是太普通了,他的人,要么就不要,要,就是是精英。
缓缓的呼吸伴随着内心的纠结,易劲苍知道这是御凤檀在要一个答案,也是要一个态度,他一直在等这一天,却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出现。
恍如过了很久很久,其实也只是一炷香的时间。
易劲苍跪下行礼道:“属下必当全力追踪沈茂的下落。”
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御凤檀的狭眸里露出了一丝满意的色泽,轻巧的往垫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漫不经心的道:“三天,记住。”
易劲苍抬起头来,似乎想了许久,才抬起头来,“世子,属下不明白,你如此帮助沈家,是为何?只是为了沈家的大小姐吗?”
沈家大小姐,沈云卿。
御凤檀浅浅一笑,垂下眼眸散发出一种愉悦的气息,想起方才她那慌乱的模样,更是觉得有趣。
“你说的,也许是吧。”
他本就生的极俊,此时在月色透入之时一笑,便更是让人移不开眼,易劲苍被晃得眼一花,低下了头,“若是六公主知道了沈家大小姐,势必不会罢休的。”
“知道又如何,就算不是沈家大小姐,我也不会娶她。”御凤檀的脸色一沉,眸光有些阴沉,六公主对他简直是整天痴缠,弄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了,简直是烦透了。
涉及皇家人,易劲苍也不再多说,随即道:“属下去查沈茂下落了。”
“嗯。”御凤檀摆摆手,在易劲苍身影消失在夜空中的时候,他也闭上了眼,坐在外头的马夫,开始扬鞭赶马,往外头走去了。
云卿啊,云卿,你软也不吃,硬也不吃,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一夜过去,大早云卿坐在梳妆台上,她还有些迷迷糊糊,都怪昨天御凤檀来闹了那么久,害她昨晚睡的太晚。
采青拿起梳子要梳头,却咦了一声,“小姐,你昨晚怎么戴着钗子睡觉的啊?”
她伸手将簪子取下来,放在梳妆台上,流翠拿起来看了看,奇怪道:“这簪子好似从没见过啊。”
云卿这才望向她手中拿着的钗子,不正是昨晚御凤檀拿来的那只海蓝色刚玉钗子,她当时只急的他将镯子扣在她手腕上了,什么时候钗子也戴在了她的头上,她都没有发现。
想起昨晚那人的行为,云卿心头涌上一股恼怒,手腕上还沉甸甸的戴了个东西,以后也不能取下来的,这不是存心让人看到她突然多了一样东西出来的?这个人……
她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说他坏,他做的也没有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说他好,半夜闯入女子闺房,还应将东西戴在她手上,这样的行为也谈不上什么好的。
还好采青梳头发现了,若是给谢氏看到这簪子,肯定心中要生疑虑的,不过好在御凤檀给的这一套东西,价值昂贵,云卿倒是有借口来盖过。
她若无其事的将钗子拿了过来,又拉起袖子,笑道:“这是爹上次出海回来,送给我的。”她说完,半垂了眼帘,看起来有几分淡淡的忧思。
流翠一见她如此神色,纵使脑中记得这镯子和钗子,她没有见过,可是小姐她是深信不疑,再听到云卿说的话,想起老爷这段时间生死未明,昨晚小姐指不定在等下思念父亲,将这钗子戴上去的,是对老爷的一种思念,她在说下去,岂不是让小姐徒增悲伤?
想到这里,流翠立即就转移了话题,“这钗子的确好看呢,不如今日小姐就穿和这钗子配套的衣裳吧,一定熠熠生辉,衬得人更加鲜亮的。”
听流翠将话题转开了,云卿自然是愿意的,她想了想,还是将钗子交给采青道:“你把这个收起来吧,头上还是莫要太艳的好,换那只犀角簪子吧。”
这只犀角簪子,也是云卿特意做的,简单又大方,而且很好配衣裳,最重要的是,它两头尖尖的,是一个最好的自卫武器。
采青知道这个原因,点头给她挽了一个随云髻,点了几朵浅蓝色的绢花,再斜Сhā了犀角簪子在上头,见云卿满意的点头后,再小心翼翼的将那只海水蓝刚玉的簪子收在了匣子的最底层,这一层装的都是云卿最贵的首饰,平日里不会随便戴出来招摇的。
在一旁叠被子的雪兰,却将余光几次扫向云卿手腕上的镯子,眉头里微微存了疑虑,上回老爷送给小姐的匣子,她因为好奇那个白色的音乐盒,也在一旁看了的,明明没有这只镯子的……
流翠一转头,就看到她贼眉贼眼的瞄来瞄去,斥道:“你看你,让你叠被子,眼睛扫来扫去的做什么……”
云卿转头看着雪兰,雪兰立即缩回目光,勤恳的做着手中的事儿,云卿嘴角淡淡的一勾,换上了薄轻软的长裙,往外头走去。
046沈茂下落
云卿走在路上,忽而不放心的扶了扶发髻,问道:“流翠,我今儿个的样子,瞧着可还精神?”
流翠仔细的看了看,“若是细看,还是有点憔悴,不过一般是看不出来的,小姐无需要担心。”
云卿笑了笑,她昨晚睡得不大好,等会见了谢氏,只怕她看到了又凭白的担心,倒是采青看着云卿,好似有话要说,又嗫嚅了半天,到底没开口。
“有什么话就说,要么就别说。”云卿睨了她一眼,淡淡的开口道。
采青顿时有些尴尬,低着头道:“奴婢是想说,小姐还是莫要每天出去抛头露面的好。”
“噢?怎么了?”云卿这时才侧过头来,语调轻缓,不动声色却带着威严。
既然已经开了个头,采青也大了胆子,咬了咬嘴唇里边的皮,垂头道:“小姐是大家千金,每日里抛头露面的,如今外头对小姐的议论颇多,奴婢觉得外头的事小姐还是莫要Сhā手的好,李管事他自然会处理好的。”
云卿没有说她说的是对还是错,反问道:“她们说我什么?”
采青壮起胆子,“说,说小姐贪恋沈家富贵,又不守妇道,出去招蜂引蝶,还要招婿入赘,不肯给老爷办丧事,是大逆女,不知……”
流翠听的脸都气红了,对着采青背就是一下子,“你胡乱嚼些什么,那些人说的,你也信吗?”
采青被她捶了一下,不服道:“我哪里胡乱说了什么,本来外头人就这么传的,我是为了小姐好,这整日里出去抛头露面的,给人说闲话,女子整日里出去本来就是不对的。”
云卿看着采青满脸的郁色,淡淡的蹙起了眉头,这些日子她忙于外头,显然没有分太多精力在身边人身上,而采青大概在这个变故里,生出了其他的心思了。
她也没有将话点破,缓缓的说道:“如今府中出现变故,我是沈府的长女,不撑起这一片天来,是不可能的,若是只要名声,不要管其他,这一点,我做不到,这些时日,你们陪着我在外头东走西荡的,整日里抛头露面也的确不太好,若是不愿意的,可以留在府中,我绝对不会见怪。”
采青闻言,脸红了起来,却没有吭声,而流翠狠狠的瞪了采青一眼,咬牙道:“小姐在哪,我就在哪。”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并不是一时半会就出来的,流翠之所以和云卿有如此深厚的情分,也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这种主仆感情中夹杂了类似少女之间的友情,所以流翠可以毫不犹豫的跟着云卿在外面跑。
但是采青不同,她虽然对云卿忠心,但是这种忠心,是建立是一切都平和的时候,像如今府中发生了变故,云卿在外面处理事务,作为贴身丫鬟的她们,肯定要随身跟随,那么她们的名声也会和云卿一起被损坏。
采青不愿意,云卿也不勉强,人心这个东西,本来就最是善变,也是最不能强求的。
“刚好这些时日我不在院子里,院子也显得有些乱,采青就留下来管理吧。”云卿淡淡的一笑,转身便往外头走去。
这个时候,也是最好见证人心的时刻,患难和富贵,不是人人都能同享的。
采青望着前面那个窈窕的背影,咬着下唇不说话,她知道,今日这一番话说出来,以后小姐对她也只是一般的情分了,可是她虽然是个奴婢,也同样是个女子,每日里在市井,染坊这些男人堆穿来穿去的,底下的人说的难听的要命,小姐当然好,她在怎么也有钱在后头撑着,没了名声也会有好男人来娶的,可是她呢,本来就卑贱了,要是再被传的稀烂,只怕嫁个小管事都不行了。
流翠愤愤道:“小姐,采青她太过分了,就为了几句话就大着胆子跟你说这个,她也不想想,她进府这一年里,你对她如何!”在她心里,采青在这个时候说出刚才那样的话,岂不是火上浇油,连小姐身边的人都被那些个流言吓退了,那其他人不是更加来劲的诋毁小姐。
云卿一脸不认同的望着她,望着流翠那气的圆鼓鼓的脸又有着三分感动,上一世流翠便是这么不离不弃的守在她身边,如今这一世,云卿对她并没有太特殊,流翠却还是如此,“不要用自己的要求,去要求别人,她有她的追求,到时候我给她安排个人嫁了便是。”
流翠一听便明白了,大雍朝的女子十五岁及笄,十六岁出嫁是正常的,像采青流翠这种一等丫鬟,一般主子都要多留几年,十八九岁的时候才会配出去,主子喜欢的就会配个得力的管事,留在身边再做管事媳妇,采青今年才十五,云卿说要嫁出去,采青在云卿心底的地位可见一斑,嫁了人的丫鬟是不可以再伺候小姐的,待遇肯定不同如今。
这也是她该,流翠心道,若是这个时候能顶住压力陪着小姐撑过去,到时候小姐肯定是在心中给记上一功的,只怪采青太急躁了。
转眼又过了两天。
“小姐,李管事说,薛大户今天又出来了。”流翠将外头小厮的话传来,云卿淡淡的一笑,鱼儿总算是要上钩了。
阳光灼热的洒在地上,在等待了两天之后,薛有财换好了衣裳,准备出门之时,被一个严厉的声音唤住:“你个杀千刀的,又要死去哪风流啊?”
薛有财顿时脚下一顿,转头看到一个满脸杀气,长得非常福气的妇人正叉腰站在那里,怒目望着他。
他心内一惊,转过来却是满脸巴巴的笑容,狗腿道:“夫人,你今儿个怎么没睡午觉就起来了,不睡午觉可对皮肤不好的。”
“我不起来,你就要偷偷溜出去是吧!”薛夫人凶狠的问道。
对于薛有财,她是一百个不放心,总觉得他每天出去都不是做什么坏事,可是派人跟着,又没看出来他有什么不同。
“没,没,我这不是和裘掌柜约好了的去谈生意吗?哪里是偷偷的,昨天都和你说过了,你不是都知道的吗?”薛有财义正言辞的说道,那一番样子正儿八百的,做不得半点假。
薛夫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几遍,看他没有什么异常,这才哼了声,“去吧。”想要找女人,也得有银子才成,薛家铺子的掌柜,可是一分银钱都要经过薛夫人才会给薛有财的。
终于得了这放行令,薛有财擦了擦脑门的汗,暗骂死胖子,每次出门都要问三问四的,真烦死人了!他走出了薛家的大院,往着东边走去,待行了一刻钟的样子,便让车夫将马车停了下来,到珠宝店溜达了一圈,从后门出去,拐进了一条窄巷胡同里。
在门上有节奏的敲了五下后,里面便有人过来开门,只见一个穿着桂花花纹水红抹胸的女子,露出大半个白腻的胸脯,外头罩着一件松散的半透明纱衣,头上梳着桃花髻,Сhā着一直碧绿色松珠流苏的钗子,长长的流苏落在侧边,将她的颜色带出一股妖媚来,只这股妖媚里,却带着一股浓浓的风尘味。
她一瞧见薛有财,斜睨的眼便媚态横生,一手执着扇子,拉着薛有财的腰带就往里拖,口中嗔道:“死鬼,你还舍得来了,这都快五天了,你没死在那胖婆娘的身上吗!”
“心肝啊,你这话可冤枉我了,在那个婆娘身上,我怎么也不会死的啊!”薛有财十几天月前在路上遇见这美貌的小妇人,一下就被迷得五六不分的,一把拖了那女子在怀中,淫邪的笑道,“要死,也得死在你这朵石榴花下,我才会甘心啊!”
“你真讨厌……”女子在他胸口画着圈圈,口中道:“你什么时候才把我娶回家啊,你不是说,这次赖了沈家的银子,够你另外起家了吗!”
薛有财一听另外起家,暗道,这怎么可能,他本是一个小农民,靠着娶了薛夫人这个财主的女儿,才有了今日的家底,若是自己另外再开店,先不说薛夫人会不会直接打死他,就是那种从头开始的滋味,他也不想再来一次。
人,从穷变富适应的非常容易,可是要倒回去,那就难罗。
可是眼前这朵娇嫩的花儿,他也舍不得放弃,在她身上,他才体会了做男人的滋味,享受到那种被人娇嗔崇拜的感受,这是在他家那个胖婆娘身上绝对感受不到的东西,所以他才豁出来了,在薛夫人严密的监视下,也要和这朵新得手的花儿翻云覆雨。
他哄道:“沈家那的银子虽然我是弄了一部分,可是那胖婆娘心底还是有数的,如今就拿着这一两千两银子,能做什么,还不够给你买两套头面呢,等弄多点再说吧。”他一面说着,一面从衣兜里掏出一只赤金的宝石簪子,“心肝,来,你看,我给你带了支簪子,花了一百两呢,掌柜的说是如今京城最流行的款式,来,心肝,我给你戴上,看看美不美啊……”
见有了首饰,女子咯咯的笑了起来,娇笑道:“你真是讨厌……就取笑人家……”
“哪里,在我心中你就是最美的……来给我亲下……”
给了银子就好办事,干柴烈火一点就燃,里面传出了木床嘎吱嘎吱的响声。
只听那女子大声喊道:“哎哟,死鬼…轻点……要死……了……”
就在他们两人酣战最盛,投入的最忘情的时候,房间的门突然被撞开了,三个人影从外面走了进来,望着床上的两个连体人嘴角阴笑。
女子吓得一把扯过被子盖在胸上,薛有财也忙扯了一个角挡出自己的下半身,目光流连在三个进来的男人脸上,却发现一个都不认识。
“你们……你们干什么?”薛有财这个时候还不忘把女人挡在自己的身后,虽然害怕,仍然壮着胆子问道。
“不干什么!刚才路过这里,听到院子里有莫名欢快的声音,我们兄弟就进来看看。”为首的一个男人邪邪的一笑,眼底满是不怀好意的光芒。
“这青天白日的,你们擅闯民宅,算什么!”听到是不小心进来的,薛有财略松了口气,只要不是那胖婆娘派来的人就好。
谁知那三个男子听到这话,却是哈哈大笑,道:“这里好像不是你家吧,我记得原来住这里的可是我兄弟啊,怎么今儿个进来是你睡在床上啊,难道我兄弟变了样子了?!嫂子,你说是不是啊?”
后一句话明显是问那女人的。
薛有财转头往那女人看了一眼,眼底都是诧异。他倒是知道这女人是个妇人,可他被迷得颠三倒四的,又看这么久屋中都没男人,以为是个寡妇,看眼下这情形,这妇人还是有男人的。
女子扯着被子,满脸通红的解释道:“我男人长期在外做生意,我……他们是他兄弟……”
薛有财听了这么一番话,本来刚才松了的一口气,又全部吸了上来,这……寡妇和有夫之妇之间的区别太大了,若是给人看到了,那就是通奸啊。
他那善于做生意的口才,立即变得有些结巴,“那……那你们想怎样?”
“嘿嘿,我认得你,你就是薛大户吧,我可记得,你老婆是个母老虎的吧,若是今日这事给她知道了,你说会怎样?”一个人笑得十分奸诈的问道。
会怎样?会被打死的!
薛有财想到薛夫人手持菜刀,追到他面前,将他剁成十块八块的模样,就浑身发颤,他平日里在府中多看美貌丫鬟两眼,就会被擀面杖伺候,如今都养成了目不斜视的习惯了,不管是美人,丑人,在薛夫人面前,他是绝对不会看的。若不是一直荒了这么久,他也不会一下被后面裹着被子的女人迷住。
能将生意做大的人,都不是蠢人,薛有财明白这三人今日肯定不会是要来观摩实战的,便忍着肉痛道:“你们要多少银子?”
“哟,不愧是薛大户,生意大口气就是大,你给的了多少啊?”为首的男人笑着问道。
“一百两!怎样,够了吧,可以够你们花天酒地一个月了!”薛大户其实还是很肉痛,他好不容易在沈家的账目上抠出了一千多两私房钱,今日给这女人买个钗子就花了一百两,再这么下去,他哪里还有私房钱啊。
“一百两?你当打发我们吗?哼!”男人狠狠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摆在薛大户的面前,薛大户伸长了脖子一看,汗水哗啦啦的往下掉,忍不住用手抹了下额头,七月的天气实在是太热了,这薄薄的被子简直要捂出他一身痱子来,“这,这个不可以啊!”
“不可以是吧?行,兄弟,将这两个奸夫淫妇绑了,送官府……不,还是直接送到薛夫人那去吧……”男人立即挥手,后面的两个男人就要冲上来绑薛有财。
“别,别,别……我签,我签……”薛大户抹了抹汗,后面的男人早就拿了一支笔和印章过来给他,站在一旁瞪着他,虎着脸道:“你快点!我可没那时间跟你耗!”
薛有财脸如死灰,颤颤抖抖的将自己的名字签了上去,又按了手印,目光如同看着自己的命一般看着纸张被男子吹干后,折好放在衣襟里。
“好了,你们两个把衣服穿好了,我主子等会进来要有话跟你说。”男子笑了一下,带着另外两个男子走了出去。
薛有财好像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后面的女子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你还不去吗?等会他们又要来催了!”
薛有财转头望着女子妖媚的容颜,心头顿时涌上了一股不好的感觉,“刚才那纸上所写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又不认识字,怎么知道,难道他们打算长期敲诈你吗?那可就不好了,老爷,你赶紧起来,换上衣服去,别被薛夫人知道了,那可就麻烦了。”女子一脸体贴的翻出凌乱散在地上和床上的衣裳,给薛有财穿上。
薛有财一边享受着女子的体贴温柔,想到薛夫人的暴力和凶猛,心里打了个颤,干脆自己将衣服胡乱的系好,就匆匆的走了出来。
外面一辆青色的马车正在候着,三个男子站在院子门前,正等着薛有财。
这条巷子住的人很少,静悄悄的好似无人所在,这也是薛有财敢来这里私会情人得原因,他不害怕人看见。
可是如今……
马车里一只纤纤素手掀开了厚重的帘子,露出了端坐在里面女子白玉似的面容,嘴角展开一朵笑容,温柔的开口道:“薛大户,好久不见。”
薛有财看到里面那个凤眸含笑,生如牡丹的女子,顿时明白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他和那里面女子的‘偶然’相遇,今日时间刚刚好的‘抓奸’,这一切,都只是里面这个不足十五少女的安排,他抖着唇道:“你……你竟然用这样下三流的手段!”
“你说什么呢!”刚才负责抓奸的为首男子,正是流翠的表哥六子,他如今已经提升成了府中的小管事,气势十足的训斥薛有财。
薛有财一看到他,就想起刚才所签下的那张纸,顿时焉了般的搭下头,“你到底想怎么样!”
对于下三流这句话,云卿不置可否的笑笑,手段这东西,对于先犯恶的人来说,只要有效,她都不会避讳的使用。
“薛大户不要气愤,云卿不过是想和你聊聊关于上个季度欠款的事情,毕竟这事都过去了一个月了,我想,你周转,也该周转过来了吧。”
薛有财自看到云卿起,就知道大概是为了这事而来,这一个月来,整个扬州城最火的人物就是沈家的这个大小姐,在沈茂出事之后,将沈家的生意接了过来,漂亮的将接二连三挑事的人打下去,又杀鸡儆猴的让沈家的工人对她存了畏惧,沈家的生意在这样的变故之中,也只比平时掉了两层不到,如此成绩,实在出色之极。
这一个月,关于账务的事情,她好像没有正面与商户冲突过,他以为沈家小姐是准备将这笔损失默默的吞下,谁知道,她的后手在这里。
如今自己有把柄在人家的手里,他就算不甘心,那肥肉也得吐出来,态度便变得油滑了起来,“是的,是的,前段时间是销路不好,所以压了钱,等会我回去,就让帐房将钱给准备好,明日你就派人来拿吧,我们两家合作了这么久,当然是不会少了银子的。”
睁眼说瞎话,当人是聋子呢。
云卿也不揭穿,点点头道:“薛大户在扬州也是有名望的人了,自然是不会如此,可是眼下,你的账目清了,可还有一些人周转的也不太好,薛大户认为,有没有办法可以解决这些事情呢?”
“这,这他们各家有各家的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嘛。”薛有财开始打起了太极,当初是他首先开了头不给账的,那些人才跟在他后头学样,也有不少是他在后面说了话,之前他打的打算就是法不及众,大家都不给,沈家就难办了。
“哦,这样啊,素闻薛夫人对你感情颇深,全城皆知,这样的女子,云卿也想要结识一番,不如我哪天登门去拜访,不知可好呢?”云卿轻轻柔柔的一笑,宛若一支栀子花般的美好单纯,眼底透出的光一点点的似钻石闪烁。
她坐在车厢中,光线从窗户的棉白纱透进来,过滤得相当纯净,好似一片明亮的月光落在白皙的脸颊,整个人仿若玉雕的一般,美,也冷。
薛大户目光不由自主的转到马车垂下来的穗子上,他觉得那样的美人,似乎雍容到他不敢再看的地步。
他知道云卿这话意味着什么,目光不由的透出几分阴狠,“你这是威胁我?”
仿若没有看到他的眼神,云卿依旧笑的端庄典雅,软糯的嗓音凉薄的吐出几个字。
“很明显,就是。”
美人如罂粟,毒而不自知。
薛大户头上忽然就冒了冷汗,他觉得那凤眸里噙着的光亮再不是钻石的光亮,而是刀锋的折射,一下将他方才集起的狠意就这么砍掉。
“要说服他们,没那么容易……总要点时间的。”
“无妨,我给你七天,相信以薛大户商行副会长的能力,一定能解决这个问题的。”云卿非常体贴的一笑,视线落到薛大户合了又松,松了又紧的胖手上,垂眸一笑,“我们沈家的钱到了,这张纸我自然也会还给你。”
“你不准去找我夫人!”薛大户立即道,他还记得之前云卿说要去和薛夫人聊一聊,喝喝茶的话。
“这七天,我当然不会去的,七天后,就由你决定了!”云卿弯了唇角,清雅的笑容里藏着的阴冷深部可见,丝毫看不出她是在威胁人。
薛有财满肚子的腹诽,这下可好了,他都已经私下挪动了沈家账务里的几百两银子了,还要想办法用自己的私房钱填进去,这七天还得为了沈家的账目跑断了腿,真是吃力不讨好,一分银子的好处都没赚到,赔得更狠了!
为了七天这个时间,薛有财是不再多留,赶紧转出了巷子,去为账目而忙活了。
过了一会,院子里的女子走了出来,朝着巷子口讽刺的勾起残留朱红口脂的红唇,斜挑了眼角道:“戏还要演下去吗?”
云卿坐在马车里,没有开口,流翠道:“七天后,他给账目,你走人,五百两银子和你的卖身契,自会有人来交给你的。”
“那就好。”女子没有丝毫礼仪的打了个哈欠,撩了一下长发,带着情事刚完的倦意,“好困,我去睡觉了。”
半个月前,有人来青楼找了她,让她去勾引一个人,配合着出演一副“仙人跳”,代价是替她赎身和五百两银子,她能有什么不肯的,五百两银子,足够她到镇里买个小院子,开家小店衣食无忧的渡过下半生了。
七天内,不断的有商户主动过来跟沈家结了上半年的账目,而这些商户,云卿都一一记下了,以后和他们的账,都改为半月一结。
她不是圣人,既然这些人会为了贪小便宜而抛弃了商人诚信的原则,她也不必要太顾情面,当然,也不能全然不顾,生意总还是做的,不能将他们全部赶走。
七天后,云卿如约到了相约的茶楼里,她早就定下了一间环境优雅的包间,坐在里头等待着人的到来。
“薛大户果然守信用,这东西,我也不会再保存了。”当着薛大户的面,云卿将纸一点点的撕碎,然后站起来,将手放在窗上,任风将碎纸吹走,茶楼的后面是一个人工湖,纸屑落下去,绝不可能还存了字迹。
薛大户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点头道:“沈小姐果然是好手段,在下佩服。”
两人相谈甚欢,简直是看不出之前云卿有设计过他的痕迹,“只要薛大户你诚心合作,以后一切好说。”
“当然,当然……”薛大户莫名的觉得这话中有话,表面上依旧客气的说道。
待出了茶楼,流翠不放心的问道:“小姐,这薛大户不像个好人,他要是将那日的事说出来,可怎么办?”
“他也得有那个胆子,说出去了,薛夫人也会知道的,他只会瞒着藏着,一丁点儿都不透露。”云卿自信的笑了笑,丝毫都不在意。
要回了这些账目,又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她觉得浑身都透着一种轻松的感觉。
“那他要是背地里又故意造谣呢?”流翠打开马车内的储物盒,拿出水和点心来摆在几上。
“那他就是不想活了。”云卿奸诈的一笑,从腰间抽出一张纸放在几上。
“这,刚才小姐你不是撕了吗?”流翠惊讶的望着面前的纸,这就是那天让薛有财签下的纸啊,怎么又有。
“你如果要,小姐我可以拿出十张八张的给你撕!”她早就说过了,手段和方法不是她在乎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她也不会任意有。
薛有财那日露出的阴冷眼神让她在事后留了这么一手,她模仿了数张一样的纸,刚才当面薛有财面撕掉的不过是张废的。
“那就好,就凭着这个,那个薛大户以后也得老老实实的,再不敢兴风作浪了。”流翠高兴的将纸折好,收在了随身的荷包里。
这边云卿在支撑沈府,而御凤檀寻找沈茂的事,也没有耽误下来,除了官府还在出微量的力寻找外,沈家也一直派人在打捞,就算找个残肢断臂的,也要找出来。
一个月过去了,残肢断臂没有打捞到,尸体也没有到。
这对于谢氏和云卿来说,是个坏消息,也是个好消息,一旦打捞到了尸体,那就等于没了希望,现在这种情况,好歹也有个盼头。
易劲苍的能力也展现了出来,经过他严密的分析和判断,他认为当初泥石流将人往山下冲,可能会被冲入了下游的浅滩上,也有可能被两岸的渔民救了下来。
这个判断,御凤檀也赞成,便将主要的力量调集在周边的大小村落里寻找,终于在一天,获得了消息,下游的一户渔民家,在二十多天前,的确救上了一名男子。
得到这个消息的御凤檀都狭眸一亮,问道:“那人你带回来了吗?”
“带回来了。”易劲苍面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但是……”
047逼上门来
“带回来了。”易劲苍面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但是……”
“但是什么?”御凤檀非常不喜欢在好消息后面加上一个转折,脸色颇冷的问道。
“这人却不是沈茂,而是同一天与他一起掉落下去的那个商户。”易劲苍在打听到那人的下落后,就赶紧的派人去接,结果传来的消息那人不是沈茂。
“这就是你给我带回来的消息?”
易劲苍见御凤檀狭眸微微眯起,全身的气息陡然变冷,浑身一紧,接着道:“他们是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掉落的,所以属下推断沈茂十有八九也会在附近。”不知怎地,他觉得自瑾王世子退西戎大军后,浑身的气势越来越强,偶尔散发的那一种威严,不比宫中皇子差上半点。
听到这个消息,御凤檀脸色才稍缓,磁性微凉的嗓音慢悠悠道:“其他人的消息我不需要。”
“是。”随着一阵微风,易劲苍的身影消失在了屋内。
过了一会,外面又吹进了一阵风,另外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在了屋中,“主子。”
御凤檀冷眸一扫,朱唇勾起薄凉的笑,“查到了吗?”
“查到了,明帝除了让世子您南行外,私底下还另外派了一人,也先行一步了。”跪下的黑色人影身形笔直,即便是跪着,也看的出受过良好的训练。
“谁?”
“四皇子。”
“他果然也来了。”御凤檀站起来,从卧榻上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前,望着窗外残阳如血,将半边天染成了万丈红绸,嘴角的笑容也染上了几分嗜血。
明帝表面上虽然封他做了“镇西大将军”,看起来帝恩正盛,却不知道,其实西戎的战事才刚刚结束,还未稳定之时,明帝就下诏要他回京,暗地派了边境指挥使相送,实则害怕他在军中建立威信,成为了瑾王之后,又一个当世大将。
此行来扬州也是如此,表面上是他来负责御驾南行前的安保工作,实则暗地里将四皇子派来监视,生怕他有何不诡的行为。
该做的他都会做,不该做的,看他心情,才该做不该做。
御凤檀如是想,而在扬州的另外一个角落,也有一群人在动着不同的心思。
“你看看,如今沈家的生意没有半点衰落的迹象,反而让那丫头在赢得了时间,如今薛有财他们的账目都已经结了,闹事的商家也渐渐没了,我们难道就看到沈家的一切都被那丫头得了去,你甘心吗?”莫氏满脸气结,眼里又是心痛,又是纠结。
自上次被云卿拔剑驱逐他们之后,他们就一直等着云卿被生意上的事情忙的手忙脚乱之后,再趁机上门要求帮忙,可是云卿不但没有手忙脚乱,渐渐的扬州的生意还逐渐的走上了原来的轨道,按照如今的形势来看,半年的样子,云卿就可以将沈家扶回以前沈茂在时的模样,到那时,就完全没有他们的事了。
沈平坐在一旁,眼底的光芒阴冷不定,他自懂事后,就对沈茂颇为不服,沈茂虽然比他辈分小,可是两人年龄却相差不多,自幼经常被拿来做比较。
他自问聪明不下于沈茂,只是没有投到了沈家那样富裕的家中,所以其他人对沈茂都是巴结相迎,若是他能有沈茂那样的好家底,成为扬州首富肯定是随便能成的。
日积月累的,他便起了阴毒的心思,恰好遇见了虽然考中了举人,却无法谋得官位,在青楼买醉的唐生,两人一样愤愤世上的不平,一来二往的就成为了好友,意外得知沈茂身边的白姨娘是唐生的青梅竹马,他便试探的出了个主意,让沈茂从此以后无子,这样一来,只要沈茂出了点事故,那么沈家的一切都能由族中接手了。
而他答应将沈家一成的财产分给唐生,沈家的一成财产已经足够唐生用钱打通关节,走上官途,即便是不做官,也能舒舒服服的过完几辈子了,所以当他说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唐生马上就答应了,并且找了机会‘巧遇’了白姨娘。
做姨娘的日子并不好过,即便是在宽厚的谢氏手下,当白姨娘遇见以前的青梅竹马,得知他如今是举人老爷的时候,就开始后悔,后悔当初没经得起金钱的诱惑,嫁给了商户做妾,如果她坚持两年的话,如今就是举人夫人了。
后悔一旦开始,贪欲就接踵而来,在唐生不断的撺掇之下,白姨娘认为一切都是谢氏的错,是谢氏阻止了她的大好前程,做了人的妾室,带着这种不正常的报复心里,白姨娘心安理得的开始在沈家下药。
之后的事情发展的很顺利,沈茂一直没有子嗣,他在等一个恰当的时间和机会,让沈茂‘意外而亡’便可以夺了沈家的财产,可惜事情就在去年发生了变化……
直到现在,最终还是走回了他所希望的道路,沈茂出了事,而那两个男孩根本就不成气候,只是没有想到,沈云卿竟然有如此手段,这大大超出了他所计划的范围。
“哼,就凭那丫头,她吞的下那么多东西吗!”族长冷哼了一声,十分的不屑,想起那日沈云卿拿起剑指着他的样子,他如今还有点胆颤,一个屁大的丫头,怎么就有那样的胆子!
“老大,你有什么好的法子?”族长转头问向沈平。
“你们看,如今的沈家,也只有沈云卿在支撑着了,若是她发生了什么事,不能支撑了,那么沈家会怎样?”沈平脸色平缓,只有眼底的光芒带着深深的恶毒。
莫氏不屑的嗤笑,“没了那个丫头,余氏那个老东西在床上如今都爬不起来,谢氏虽然没倒下,但是管理内宅她是不错,外头的产业,她可就不行了,至于那两小的,不提也罢!”她说完,族长忽然灵光一现,转头道:“老大,你的意思是……?”
沈平重重的点头道:“就是爹所想的,没有了沈云卿,我看沈家还怎么支撑的下去!”
“你有什么好的法子?”族长老眼里冒出了贪婪的光芒,连忙问道。
沈平阴阴的一笑,“儿子早有准备,爹明日就看着吧!”他就要看看,沈云卿能不能过了他这一关,若是过不起,那就不怪他了。
云卿处理了手中的事情,正准备再去商行里走上一圈,刚换好了衣服,准备出门,就听到问儿来报:“小姐,族长带着人又来了。”
云卿微微蹙了眉,这些人怎么又来了,离上次拔剑事件才半个多月,他们又耐不住寂寞的跑来了,看来沈家这肥肉当真是太诱人了,让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气馁。
她拉了拉衣襟,刚好换上了衣服,就去会一会他们,看看如今他们还有何事要闹。
到了前厅的时候,云卿发现,今日来的人非常多,不仅族长,长老来了,还有沈平,莫氏,他们的儿子,以及族中的年轻人到场的都不少。
她走了进来,首先朝着所有人扫视了一圈,才轻巧的一笑,“不知今日刮的什么风,族长和长老又来沈家了。”
族长和长老看到她,还是有些忐忑,毕竟那日她手持利剑,全身溢满杀气的模样实在让人难以忘怀,不由的笑得便有些不太自在,再看她今日又是笑语盈盈,族长便定了定心神,口气和缓的开口道:“我们今日来,自然是有要事要商量,你爹如今有了消息吗?”
“暂时没有,怎么,族长有我爹的消息了吗?”云卿脸色淡淡的,看不出太多的情绪,悲伤和喜悦都不会在上面浮现,让人猜不出她心底的真实想法。
“我们要是有,早就告诉你了,何必问你呢!”族长不满意她的态度,哼了一声,知道云卿自上次之后,多半是不买他们的账了,便单刀直入道:“你上次不是说若你父亲不在,你便要招婿入赘,如今你爹一个月都没有音讯了,你也该准备了!”
“准备什么?”云卿抬眸看了一眼族长,好似什么都不知道的问了一声。
“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天天在外头抛头露面,在染坊,桑园这些男人成堆的地方走来走去,像个什么样子!”族长喝斥道。
“族长这话我就不懂了,这些天我在外头,每日里都是带着面纱,并没有抛头露面,而且如今沈家的生意没有人管理,我作为家主的,难道就整日里袖手旁观,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得坐在后宅!若这是你们的想法,那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我,绝对不会这样做!”云卿不以为然的反驳道,她也不想太费力的去说什么,这些人既然是抱着贪婪的心态而来,那么她说的再多,他们也不会停止那种心态。
族长就如同云卿所想,他根本就不耐烦听云卿说话,待她话音一落,手臂便在半空中一挥,非常果断道:“你既然是要招婿入赘,就早早的找上一个人入赘沈家,让他在外头替你打点一切,这样就能两全了!”
“就是啊,女子在外面行走的,总是不太好,又不安全,指不定就出了什么事呢!”莫氏笑着Сhā上了一句,话语里貌似都是满满的关心。
“噢,是吗?那你们可记得当初我是怎么说的吗?若是父亲出了事,我才招婿入赘,但父亲至今仍然下落不明,我怎可自作主张呢!”云卿不会被这些虚假的语言所欺骗,浅浅的笑道,那笑容里说不出究竟是讽刺,还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
沈平望着她,手指在座位上摩挲着,这个沈云卿轻易不动怒,不是个好对付的人,难怪可以在一个月内让扬州这边的生意稳定下来。
他站起来,走到厅中,“沈云卿,你父亲出事一个多月,你不给他办丧礼也就罢了,如今你一个女子,霸占着沈家的财产,不肯松手,又不肯招婿入赘,这让我很怀疑你的用心,你是不是想要一个人将整个沈家吞了下去,将沈家变成你自己的东西!”
他的声调越来越高,到最后有一种指责的意味,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云卿。
云卿从座位上也站了起来,微笑的对着众人一看,突然轻笑了几声,再开口道:“什么叫做将沈家变成我自己的东西!敢问在座的,你们可知我父亲是谁,又知我母亲是谁,又知道我是谁!我爹叫沈茂,是沈家的独子,我娘是谢文鸳,是沈茂明媒正娶的正妻,而我,沈云卿,是沈家嫡出的,长女!户部名册上我是沈家的人,血液里流着的是沈家的血,你凭什么说我要将沈家变成我自己的东西!我不需要将一切变成我的东西!因为沈家就是我的家!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尊称我一句‘大小姐!”
“混账!你一个女子,纵使要嫁出去的!”族长气得暴跳了起来!
“我说过,招婿入赘!难道族长真的是年纪大了,听不懂人话了吗?!”云卿冷冷的朝着族长一笑,脸上都是轻蔑。
沈平立即接着道:“既然你如此说,那么就招婿入赘!否则的话,我们很怀疑你的用心!到时候你将沈家全部掌控了之后,再带着沈家的产业嫁人,谁还管得了你!”
好!
云卿终于知道了他们今日来的目的了,他们是要逼着她赶紧招婿入赘,而这婿,不用说!这旁边的一圈人,就是他们给她预定的对象了!
“那你们想怎样!”
话题终于转到了这上面,族长眼中一喜,目光停留在站在椅后的年轻人上,笑道:“今日来的,都是族中品行高端,尚未婚配的男子,他们本就是沈氏的族人,就算入赘了以后,你也不必担心他们有何坏心,必定是能帮上你忙的!”
云卿目光望着那一圈族长特意给她选好的品行高端,尚未婚配的男子,淡淡的一笑,素手一抬,指着其中一个看起来斯文端庄的男子道:“这个……”
“这个吗?好好……”族长没想到云卿这么快就选定了,眉头都喜得飞了起来。
岂料,云卿压根不理会他,自顾自的说下去,“这个,沈尔,从小患小儿麻痹症,左脚歪瘸……”
“这个……天性好赌,将家中钱财全部输光了之后,如今天天借住在城隍庙中,偷蒙拐骗,无所不为……”
她说完,手指又指向另外一个矮胖的男子,“沈又沙,喜好喝酒,醉酒之后最爱打老婆,原配便是酒后被活活打死……”
她一个个的说下去,将每个人的底细都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最后指到站在莫氏身旁一个男子身上,“族长的幼孙,十二岁开始屋中丫鬟全部开脸,院中所有的丫鬟媳妇,只要能碰的全部碰过,但凡他看上的,一旦不丛,便将人强后卖入勾栏……”
族长未曾想到她竟然对每个人的底细都这么清楚,特别是最后一个,都是自己的孙子,立即大吼道:“够了,让你招婿入赘,不是让你在这数家底!”
云卿对着族长看了几眼,摇了摇头,指着这旁边的数位男子道:“我不是在数家底,我是在看,族长拉到沈家来的人,究竟是有多么的‘品行高端’,又是如何的能尽心尽力的帮助沈家,帮助我打理生意!”
族长真是被气的要死,一双老眼死死的瞪住云卿,沈茂的这个女儿,到底是人还是妖精,怎么就能将这些人的底细都摸得清清楚楚的,那他今日放人入沈家的意图不是又要失败了!
沈平望着眼前的一切,眼底却是划过一道精光,带着几分隐晦的阴暗,向前两步道:“好你个女子,你竟然当着大家的面,损害族中男子的名声,世上的人谁没有个缺点,若按你的要求,那你岂不是一辈子都寻不到人嫁!”
云卿冷冷一笑,“那你的意思,就是逼着我在今日招婿入赘吗?”
“你若是不选,那便是意图谋害沈家的财产,今日就算你拔剑,我们就不会就此罢休!沈家的家业怎么也不能让你带着给外姓人!”沈平义正言辞的一拍桌子,厉声开口。
周围围着的那些年轻男子也顿时开口你一言,我一语的诋毁云卿。
“你一个整日在男人堆里行走的,还想要怎样的,便是我这样的,你以后想找也找不到了!”
“啊呸,不知道是不是早被人睡过了的,在这装成黄花闺女,做什么样子给谁看!”
“……”
一句比一句的下流,一句比一句的难听,流翠在一旁听的,站出来就跟着她们对骂了起来,骂着骂着不知怎么,人群里就开始推搡了起来,那些年轻的男子和云卿后边的丫鬟婆子乱做了一团,云卿被他们围在了后方,推搡之间将桌上的茶具和茶杯,还有摆放在周围的东西都打碎了!
似乎觉得闹的太过了一些,沈平突然开口大吼道:“住手!”
那些推搡的年轻人被他吼了一句,终于停下了手来,不甘不愿的站回了原处,而云卿此时脸色已经冰冷的吓人,望着眼前的一干狼藉状况,她深深的凝视了这些人,凉凉的开口道:“诸位今日到沈府来,便是带着一干休妻抛家的人,逼着我在他们其中选了吗?若是如此,今日云卿将话说在前头了,你们可以说我抛头露面,可以说我不顾脸面,也可以在背后觊觎沈家,撺掇人来沈家铺子闹事,这些事情,你们莫以为我不知道,只是看在是族人的面子上,我并没有说出!可是有句话说的好,狗几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你们若是硬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如此的事情来,那么我沈云卿也不是随便任人揉搓的人,既然你们觉得名声不重要,要做此等逼迫女子的事情,那么我也不会客气,大不了鱼死网破,咱们谁也别得了好!”
其他人没有想到云卿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既然她上次拔剑,到底还是因为被人逼急了,想要保住沈家的财产,可是这次,她所说的明明白白只有一个意思,那么就是,若他们还要逼迫,她将不管一切的要和沈氏一族脱离关系,将沈家和沈氏一族分离开来!
这么多年,沈氏一族虽然在扬州还算是大族,但是族中人才不多,已经渐渐的在没落了,族人中出息最好的便是沈茂,也是靠着沈家,沈氏一族在扬州才算有一袭地位,毕竟沈家虽然是商人,但是在扬州百年,也算的上是根深蒂固,若是沈家和沈氏一族划清关系,其中很多的牵扯便要断掉,相当于拆掉了沈氏一族的顶梁柱!
闻言,厅中静了下来,族长似乎也有些踌躇了,脱离族宗的做法,在这个时代的人,是轻易不会用的,但是……
他抬头看着站在那不慌不忙的云卿,她的性子,且烈且刚,说不定真的会如此作为!
沈平似乎也被云卿的一番话吓到了,他静静站了一会,然后转头对着族长道:“族长,也许是我们逼得太紧了,此事再稍微等一等,到时候传出去给人听到,也对我们沈家族人的名声不好,于所有族人都没有利。”
族长看大儿子都这么说,一怔之后,思忖了一会,也点了点头。
沈平见此,便走上前对着云卿拱手道:“今日之事,也是我们操之过急了,只[墨斋小说]是最近扬州传言太过难听,我们才会有此一举。”
云卿望着他,并不说话。
沈平丝毫不见尴尬,依旧笑着道:“看孙侄女还在生气,那堂舅姥爷我也只有倒上一杯茶赔罪了!你们去倒两杯茶来!”
沈平吩咐道,但是那些丫鬟没一个人动身的,都在等着云卿的指令。
云卿看着他的样子,当着这么多人面,他给自己赔罪,若是她不接,传出去便是她不尊敬长辈,兀自狂妄,这和之前的事情那么就有了本质的区别。
如今沈家的变故才刚平静一点,若是真一下和族里闹翻,必然会掀起第二个巨大的波澜来,此时此刻的沈家再经不得其他风浪。
即便是心内不喜,云卿还是点点头,过了一会,一个小丫鬟端了一个方木的红盘子进来,将茶水端起,给云卿和沈平一人一杯。
沈平举起茶水,笑道:“喝完这杯茶水,希望云卿莫要再生气了。以后我们必当是全力支持沈家,不会再逼迫于你。”
他说完,就以茶代酒的喝了下去,将茶杯对着云卿一举。
云卿微眯了眼,突然盈盈一笑,红唇勾起,“有了族中的支持,我也会更高兴的。”她抬袖掩唇,也一口将茶水喝下。
眼见这和好的茶水都已经喝了下去,族长就是再有想法,也没了想法了,他心痛的看着沈家装饰的富丽堂皇的屋檐,家具,恋恋不舍的带着那一群年轻和两个长老,出了门去。
待送走了他们,流翠便开口道:“这些人真够无耻的,带着一群歪瓜裂枣的人给小姐挑选,竟然还说什么品行高端,也亏得他说的出来!脸皮比西瓜皮还要厚,厚的没救了!”
云卿被她说的一笑,“你这可不是冤枉人家西瓜了,咱们刚吃的那个西瓜,可是薄皮瓜。”
流翠捂着嘴,顿时又好笑又好气道:“小姐,就你还有心开玩笑,你是心胸宽广不在意,可是你看看他们刚才那样子,开始就气势汹汹的要逼着你选个人,一看没办法了,立即就说要喝茶和好,真是做鬼也是他们,做人也是他们,反复无常最小人了!”
流翠相当不忿的说道,云卿侧过头,望着她道:“好了,既然知道他们是那样的人,你又何苦再生气,气到的还不是自己,反正知道他们是这样的人就好了,以后他们要是再来,也知道怎么应付。”
“不过小姐啊,这外头的人如今说的的确也很难听,就是府里的下人都偷偷议论,奴婢都听见过两回了,这老爷也不知道如今在哪了,还不早点回来!”流翠撇了撇嘴,很是替云卿着急。
“好了,别想了,去准备下,我们按照计划,今日是要去商行的。”云卿吩咐完,思绪却是在想另外一件事,今日族长他们一行人来势汹汹,带着一大群人,看起来是不会随便罢休的模样,可是为什么到后来,却一下子收了手,又带着人回去了呢。
她不会认为族长他们真的是突然来了感悟,觉得对沈家有愧了,所以才走了的。
她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既然出动了这么多人,安排了这么一大出戏,也许这背后有她不知道的什么事情,他们都在暗中进行见不得人的勾当。
云卿突然觉得,有这么一群人做族人,简直是在明处给自己安排了一大堆刺刀,等着随时扎上去。
马车在轻轻晃动,外面的光线明明灭灭的从抖动的窗帘中投了出来,云卿望着那在阴影中透出来的一条金色的阳光,眯着眼细细想道:族长他们究竟有什么阴谋?
048他回来了
翌日,天色稍暗,云朵集在天空中,漂浮不定,阳光透过云层投在地上,留下大朵棉花般的阴影。
秦氏和韦沉渊两人也到了沈府来,之前他们也曾经来看望过谢氏,后来见府中事务多而繁忙,便没有再上门。
谢氏请他们坐下之后,韦沉渊先给谢氏行了礼,然后坐在一旁。
秦氏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如今站着也无需人扶,就连韦沉渊脱去了原本的菜色,如今面目清朗,俊俏的容貌配着清瘦的身姿,好一个翩翩公子。
几句平日里的客套话后,秦氏端着茶盏,便开口道:“不知夫人可有帮云卿挑好入赘的女婿?”
闻言,谢氏一怔,眉头蹙了起来,秦氏前来问此话的意图是什么,难道说……谢氏狐疑的看了一眼韦沉渊。
秦氏将她的神色收于眼底,她将茶盏放下来,又接着道:“昨日沈氏族长带人大闹沈府的事我也已经听闻了,你家老爷已经是一个多月失踪不见人影,如此大的家业亏得云卿慧敏果断在支撑着,当初你们母女对我和小渊恩重如山,如今也是我们报答你们的时候了。”
云卿闻言一愣,秦氏这一番话究竟要说什么,谢氏问道:“报答?”
秦氏转头看了一眼韦沉渊,眼底透露出一点不舍,却定了定眸,转头道:“我家虽然贫困了些许,可到底你对我家都是知根知底的,这些人趁着这事逼着云卿随意找一个入赘,不如就让我家小渊入赘了,虽其他不好,可小渊这人是我儿子,他其他不成,还是个有责任感的。”
听了这话,谢氏是明白了,原来秦氏是知道昨日族长上门逼亲的事,今儿个带着韦沉渊来,就是要让韦沉渊上门入赘报答恩情了。
云卿在一旁听的倒是没有半点儿女孩的娇羞,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这……这是什么事啊?她抬头望着韦沉渊,只见他穿着一身天青色的长布袍,脸色不喜不悲,眼神很平静,与一年前的样子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但是她同样也看得出,韦沉渊对于上门入赘此事,虽然没有表示反对,也没有什么欣喜。
想想便知,如今韦沉渊在书院饱受夫子的青睐,前途是广阔而灿烂的,为了报恩,如今入赘,即便是上了仕途,也会变成一个笑话。
更何况……云卿暗地里笑笑,韦沉渊和她两个人似朋友更多一点,他帮她在外面匿名购地,教导黄小牛接手打理事务,儿女私情这种东西,在两个人之间似乎没有出现过。
若是真要让韦沉渊入赘,还不弄成了两个怨偶啊。
不过云卿对秦氏的这种做法还是很感动的,毕竟秦氏对韦沉渊的期望,她一直看在眼底,如今为了报恩,可以让韦沉渊入赘沈家,这样的决心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到。
当即,她也不等谢氏开口了开口道:“秦伯母,招婿入赘一事暂且还不提,就在前些日子,与我父亲一起掉落江中的那位商户已经回来,料想我父亲的下落很快就会明了,到底婚姻之事还是需要父母做主的。”
这话等于委婉的告诉了秦氏,她不需要韦沉渊入赘。
秦氏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喜色,虽然是说为了报恩,可是韦沉渊的身份如果仅仅是报恩入赘了,以后就很难抬起头来了,就算是没有韦沉渊的那一层身份,一般但凡好点的男子,哪肯入赘的,单单在名分上就得被个女人压上一辈子。可是沈府这一年来对他们呣子的照拂,如今谢氏母女出了这等事情,面对如此大的困境,若她在一旁就这么看着,她也觉得良心不安。
所以,当听到云卿这句话的时候,秦氏全身仿若松了一口气般,脸上的笑容也自然了许多,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等沈老爷回来后再议,今日这话就暂且不提了。”
谢氏刚开始听到秦氏的提议时,的确是动心的,且不说韦沉渊人品好,外貌也属上等,就是秦氏这样简单的亲家,她也愿意结亲,更何况韦沉渊如今还是有秀才在身的,怎么也算得上有学识的人。
若是以前,谢氏可能不会如此青睐韦沉渊,可是如今情况不同,看东西的角度自然是不同了。
当听到云卿说起沈茂的时候,又觉得此事还是不宜早下定论,若是到时候沈茂回来,看到女儿娶夫入赘了,还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模样,于是也自然的顺着云卿的话说了下去。
又说了几句话后,云卿便出来让人准备膳食,回来的时候,见韦沉渊站在一处,静静的站立着,便笑着上去道:“在做什么?”
韦沉渊其实心里多少是有点别扭的,眼前的女子刚刚还是他要入赘的对象,不过这一点别扭对上云卿没有半点扭捏的模样,以及一双清幽幽,黑泠泠的双眸时,又觉得自己多想了,当即也是一笑,“母亲在和夫人说话,我到外面来透透气。”
云卿见他态度自然了,知道他心里此时也放得开了,当初她虽然是为了让韦凝紫这一辈子不再顺利,可是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韦沉渊此人的人品相当值得人信任,不知不觉之中,两人的关系从施恩得恩到了似友似兄妹的感觉了,她也转身,与韦沉渊一般,眺望着远处蓝灰的天。
“小牛学东西很快,很多事情他都能独立上手了。”
“嗯,他是不错。”
“去年利州买的二十倾盐碱地,如今那边已经引水在淤田了,明年地价必然会猛然大翻。”韦沉渊转过头来,目光里以前会有的不解已经在这一年内释然。
这世上有很多人会具有经商的才能,可是那些人好似远远不如眼前的女子,她购买那些无人问津,价值无甚的盐碱地,就这样沉稳的,不慌不忙的,似是没有将那些放在心上,而一年后,就如她所预料的,官府引水淤田,将原本的废地一下变成了宝地,而之前所费的银钱一下子增值了几十甚至上百倍。
以前他觉得匪夷所思,后来在看到她这一年内的举动,又觉得一切都是正常的了,他也明白刚才她所说的话是在替他着想。
这女子身上有一股沉静又从容的气质,让人和她相处的时候感觉很舒服,就算不是恩人,韦沉渊也觉得自己和她也一定是相处得来的朋友。
用过午膳,将秦氏和韦沉渊送走了之后,云卿转身回到了归雁阁里,便要午睡,如此过了一个时辰,流翠进去按吩咐喊云卿起来,接着就发出了一声的尖叫,“小姐,你怎么了……”
整个归雁阁顿时乱做一团,当那些丫鬟进来看到云卿脸的时候,一个个都满脸惊恐,说不出话来。
天色匆匆,有一个男子在急急忙忙的赶着路,他穿着上下两分的棕色粗布衣,却感觉那衣服好似大了一些,挂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荡,又与他整个人那种气质不和谐。
他大概三十五岁左右,头发全部梳上去用一支木质的簪子簪好,面容上带着焦急,布鞋上沾染上了尘灰,在踏入了扬州城内后,眼底就闪着奇异的光芒,原本疲惫的步伐突然加快了起来。
他就是沈茂,在跌入了江水之中时,他凭着最后一下知觉,往水流不急的地方栽了下去,结果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一家农户家中了,据说已经昏迷了半个月,由于身上的盘缠全部掉落在了河底,又摔伤了腿骨,他没能第一时间赶回来,如今一好,他便借了几两银子一路疾行,往家中而去了。
黑沉沉的天幕好似要下雨了一般,沈茂越发的加快了脚步,一个多月的时间不见妻儿,他的心中每日每夜的都在思念着家中的一切。
今夜的风刮得有些大,沈茂走了好久,终于走到了沈府的前方,抬头看着那高门大院,从未觉得有如此亲切,让他看着看着眼里都蓄上了泪水。
还好,还好,他已经到了宅院门前。
沈茂站在那激动着,丝毫没有注意周围的角落里,有一些不怀好意的人纷纷将目光注视着他,他拉了拉衣摆,虽然穿的朴素,也要整理一下衣襟的。
就在他往前,准备上去敲门的时候,横里却站出了两个身形高壮的男子,站在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来者不善。
这是沈茂的第一感觉,不过近在眼前的宅院让他生出一种迫切的心情,他笑道:“两位可有何事?”
那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转过头来问道:“你是谁,半夜在这沈府外面鬼鬼祟祟的,莫非是贼人?”
沈茂一听这话,当即就反驳道:“两位可能搞错了,我不是贼人,而是这府中的亲戚,前来探亲的。”他毕竟走南闯北的看得多了,眼前这两人浑身散发着不好的气息,他便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来。
那两人却是一笑,“什么亲戚?沈府可没有什么亲戚会半夜里来!看你这身穿着,怎么也跟沈府没有关系吧!”
沈茂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会因为穿着而被人歧视,于是苦笑道:“在下正是因为有事,才来沈家求亲戚帮忙的,两位为何拦在我的前面?你们似乎不是沈府的人吧!”
眼看这两人莫名其妙的拦截,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沈府里的护卫,可是若真正是护卫,不会认不出他来的,这两人一定是别有所图。
“嘿嘿,既然知道我们不是沈府的!那就一定是沈老爷了!”那两人笃定的一笑,眼底有着阴毒的光芒。
沈茂暗道不好,往后退了几步,“你们这是做什么……”
这两人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人虎爪朝前,对着沈茂的胸口狠狠的抓过去,那手法,如石坠下,惊的沈茂冷汗涔涔,就地一滚的倒了下去,险险避开这一爪!
只听地面一声撞击,若是打在人的胸口,只怕不死也要吐上一大口血!
什么人要置他于死地!
那两人见一击失手,立即又转身向前,四只手纷纷的朝着沈茂抓来,任沈茂身形灵活,对上两个习武的人,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胜算!
他心中莫名的一阵悲凉,都到了家门口了,却偏偏不得进去,这究竟是何人所托!心中这样想,口中便吼着出来,便是要死,他也要死个明白!
“你说是谁呢,如今沈府里都是由着大小姐打理,所有的一切都由她支配,若是你回来了,她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吗?!”
那两人似乎是要成全他的心愿,飞快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天空云层叠叠,一道惊雷半空中霹下,似乎传入了沈茂的耳中,令他半步不能再动,眼前一片发黑,这两人竟然是云卿派来的,日日守在宅院门前,就是害怕他回来了,她不可以再掌管沈家了吗?他不在的日子里,沈家的一切都是给云卿在管理?母亲怎样了?谢氏怎样了?墨哥儿,轩哥儿如今又怎样了?
他沉浸在这一条比惊雷还要震动的消息里面,全身几乎颤抖如风中的落叶,实在是太过震惊了!
这要他死的,是他疼如珠宝,爱如生命的女儿吗?他不信,他不信……
可是眼前已经要逼上喉咙的利爪又由不得他不信……
忽然面前一阵剑光闪过,哗哗两下,那已经到面前的利爪齐齐被斩断,接着又是一道银光合着漫天的闪电,在天地之间打开了一道缝隙,照亮了面前两人痛不欲生的面容,以及身后那高深却黑暗的沈家大宅,红色的大门宛若他们喷射出来的血,沈茂的心都流出了一片鲜红。
易劲苍将剑收入剑鞘,看着倒在地上,两眼发怔的沈茂,皱眉问道:“你现在可以回去了。”世子吩咐他要多关注沈府的动向,他今日得了消息,说数天前在路上有人看到一人酷似沈茂,根据他的估计,如果是沈茂的话,今日应该到了扬州,所以他前来查看。
结果一来,就看见两个有武在身的恶汉正准备将沈茂置于死地,立即拔剑而出,因形势逼迫,他的剑去的太急,一下将两名恶汉刺死!不由的皱了眉。
倒不是因为杀了人,像恶汉这种人,要取人性命,十有八九都是恶贯满盈之人,他们做皇宫做过大内侍卫的,处理尸体保证让人查不到痕迹。
只是,沈茂的表情有些奇怪,此时的他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望着沈家的大门,眼底出现的不是惊喜,反而是惧怕,不解,愤怒,惊疑等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
“谢壮士相救。”沈茂站了起来,对着易劲苍深深的一揖,大恩不言报,今日这救命之恩,如今的他也没办法相报。
他的心头一直都在想着那两个恶汉说的话,是云卿派他们守在这里的,是云卿……
“你还不回去吗?”易劲苍有些奇怪的看着他,听说沈茂是个顾家的人,对妻女都颇好,可是眼前的男子离家一个多月了,怎么看样子却不急切着回家了。
沈茂抬头望了易劲苍一眼,“你知道我是谁?”
“当然知道。”这半个月来每日都在寻找沈茂,易劲苍如何能不把这张脸记在心中呢,“既然回来了,就早点回去吧。”
沈茂摇了摇头,如果是云卿派出来的人,那么他回去只会有更多的麻烦,还不知道回去了之后,他能不能再恢复到以前的身份,还有刚才那两个人对他所出的杀意,府中不知道是不是也有这样的人……
沈茂心中百转千回,他实在是没有办法想到这一点,可是,那两个人在最后说的话,又让他不得不怀疑,否则的话,他们说那样的话做什么呢。
若是家中人不欢迎他,他……
沈茂抬头又看了一眼沈家的大门,慢慢的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这一个多月他在外面,心中牵挂的不是沈家的大笔财产,也不是家中的荣华富贵,他一直都是想着谢氏的温柔贤惠,女儿的娇美懂事,儿子的可爱憨态,还有家中年迈体弱的母亲,他以前从未强烈的觉得,一家人在一起,是多么的美好和幸福,正是这样对家中美好的憧憬,让他不分日夜的步行归来,可是刚才那两人说的话,对他的心灵打击,可谓是重重的一击。
易劲苍微微一惊,这……
他沉吟了一会,立即几步站定在沈茂的面前,“沈老爷,若你没有落脚的地方,就到在下那住上一晚,洗去风尘明日再见也不迟。”
沈茂此时心下茫然,也有着深深的失望,便跟着易劲苍去了一所小院子里,易劲苍给他拿了一套干净体面的衣裳,又弄来了热水,沈茂多日没有清洗过,浑身上下也脏不可言,并没有推脱,进了浴房内。
过了一会,一道身影翩然的落在了小院的中间,白袍在半空之中滚出一道明月清风,徐徐的落下。
“世子。”易劲苍转过身来,才看到那道身影出现,立即行礼道,心下却暗道,以前他从来都不知道御凤檀的武功有如此之好,直到上次他做出了选择之后,才发现,之前御凤檀一直没下手杀了他,是对他天大的眷顾了,他一直以为御凤檀在自己的监视之下,岂料人家只是不把他当回事而已,从而在心中更是下定决心要跟着这位深藏不露的世子殿下。
“沈老爷为何不回去?”慢悠悠的走到屋檐下,御凤檀靠在木门前,抬头望着天空,月无星无的天空在惊雷和闪电交加之后,稀稀拉拉的掉下了黄豆大的雨滴,在地上砸出一个个湿润的圆点。
易劲苍将刚才他赶到的时候所看到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御凤檀听的眉头皱紧,风儿刮过他披散的长发,一缕两缕的拂上了他的脸上,落在了薄唇之上。
御凤檀嘟唇一吹,将发丝吹开,轻笑了一声,转身便往屋内走去。
沈茂洗干净一身的疲惫,眼内却没有半点久别即将要重逢的喜悦,听着外面淅沥沥的雨声,心内说不出的矛盾和惆怅。
他走到正屋,正要跟易劲苍道谢,却发现他站的笔直,抬头一看,屋中多了一人。
屋中的凉椅之上一位男子穿着一件纯白色的袍子,衣襟和绣口是苏绣手法织成的古龙纹形图案,在简单的白袍之上,又添了一抹贵气,他头上簪着一直翠绿的凤头古簪,玉色在灯光照耀下,如一波碧水青丝之间凝结,原本稍显阴柔的簪子衬着他的俊美容颜,有一种和谐的俊美。
他正支着下颌,一双狭长的凤眸似笑非笑的望着沈茂,见沈茂出来,便斜撑了身子坐起来,露出腰间与头簪同色的玉带。
沈茂心下微微一惊,大雍朝能佩戴玉带的人必须是朝中二品以上的官员,以及世子郡王以上的皇亲贵戚才可以,眼下这男子,虽然举动十分的慵懒散漫,却处处彰显了他身份的贵气与不凡,当下也不敢轻心,却先转头问道:“请问恩公,这位是?”
“我家公子。”易劲苍十分简单的回答道,御凤檀的身份知道了对沈茂也没什么好处,反而会多想。
沈茂早就发现易劲苍的武功高强,气质不卑不亢,绝不是一般人,此时见他对这个公子恭敬,想来这公子起码都是哪家的小侯爷了。
御凤檀其实也在打量沈茂,对于这个富甲江南的富翁他可能兴趣不大,可是加上另外两个原因,随便其中一种,他都对沈茂非常的有兴趣。
“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沈茂诚恳的道歉。
“既然是救命之恩,沈老爷也要拿出相应的东西来报答我吧?”御凤檀丝毫没有大恩不言报的自觉,勾唇带笑,眼底的意味看不真切。
相应的东西?
沈茂一愣,当即就苦笑了起来,他如今身无分文,就连身上穿的衣裳,都是易劲苍拿给他的,“沈某只怕拿不出什么东西来报答这份恩情了。”
他的话语平淡中夹杂着一股深深的沮丧,令御凤檀眉头轻微的蹙了起来,话语里却带着调笑道:“沈老爷这话可是让人不解了,沈家虽不说富甲天下,可拿出东西来酬谢人,还是可以做到的吧。”
御凤檀轻轻的笑了一声,接着道:“还是沈老爷以为,你的家产已经被族人吞并了去,沈府再也没有钱了呢?”
沈茂本来沉浸在开始那恶汉的话语中,心中矛盾的很,此时听到御凤檀的话,眼底闪过一抹惊异,“你说什么?什么族人吞并了?”
看来沈茂并没有听到什么消息,还不知道沈家在这一个月所发生的一切,易劲苍便接着道:“在你下落不明的这一个月内,沈氏族人一直要求将沈家产业归于族中。”
“什么!”沈茂听后站了起来,不敢置信道:“我有两个儿子了,他们凭什么吞了沈家的家产!”
若是家产给吞并了,那谢氏和云卿,母亲,以后都怎么办!
易劲苍见此越发的奇怪,沈茂很明显顾着家人,为何进门却不先入,不过他还是接着道:“他们不承认你所生的儿子,大闹沈家,沈老夫人病倒,沈夫人也其力不支,最后是靠着沈家大小姐立下招婿入赘的誓言,才将他们逼退的。”
招婿入赘!
沈茂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没有想过这些平日里与他关系甚好的族人,竟然会做出如此的事情,趁着他下落不明的时候,上门来逼要沈家的家产,并且还不承认墨哥儿和轩哥儿的身份。
只是,这招婿入赘,让他不得不想到那两个恶汉所说的话,云卿难道真是如此的吗?
他不相信,不相信!
人有一种害怕的心理,在面对自己最心爱的人时,这种害怕面对现实的情绪便会无限扩大,他怕看到真正的事实会让自己无法接受,潜意识里面就会想逃避,却又不敢相信!
沈茂如今便是如此,他的脸色呈现一种痛苦的色彩,他想回去,却因为那两个恶汉要夺命的冲击,让他的心情越发的矛盾!
御凤檀拧着眉头注视着他,如墨玉般的狭眸里掠过一道光芒,缓缓的说道:“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不利的传言了?”
这几天,不知从哪来的消息,说沈家大小姐放出招婿入赘的消息,便是想要趁沈茂死了,幼弟尚小之时,将整个沈家变成她的囊中物。
他觉得,能让沈茂有这种矛盾心情的原因,只会是这一点,可能那两个恶汉还说了什么,加深了沈茂的惊惧。
沈茂闻言抬头,对上那一对清透的狭长凤眸,只觉得那眸中似乎映着自己心中所想,略有些复杂的将头垂下,“没什么。”
“他们说的话,不可信。”御凤檀的话音一落,沈茂就猛然的抬头问道:“他们说的是假的?”
果然是那两个恶汉说了什么,造成沈茂失魂落魄的模样。御凤檀此时十分笃定,轻轻点头道:“你相信他们还是相信亲人?”
沈茂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释然,是啊,他为什么要相信那两个要取他命的人呢,也许那人便是想要挑拨离间,而且这话是在杀他的时候说,便是想让他死的更痛苦一些吧。如此一来,便有些释然了,“如今沈家究竟如何了?”
说来说去,他内心里还是关心着沈家的一切的。
御凤檀将他的变化收于眼底,淡淡的一笑,“沈家如何,你明日回去就会看到,至于其他……还是来说说,你怎么还我救命恩情的事吧?!”
沈茂此时对御凤檀和易劲苍都充满了感激,虽然不明白两人为何莫名的出手援救,可是总之两人是救了他的性命,于是拱手道:“公子请说,只要是沈某有的物品,定当给与公子。”
闻言,御凤檀的神色却有一瞬间的阻滞,如画的眉目间夹杂着打量,在沈茂的眼眸和神色之间穿梭,确定他的话没有作假之后,才开口道:“我要……”
不要猜测他要是女主哈,咱们女主不是东西……斜眼,这话有点怪。
049沈父归来
“我要一块玉片。”
沈茂以为他会要千金万银的酬谢,谁知道他提出的只是一块玉片,随即又明了,所谓黄金有价玉无价,这种高门公子也许就爱收集玉片,便点头道:“公子所要玉片的成色,年份,出土的矿井,都可以告知在下,在下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忙寻到。”
“不用如此麻烦,你只需将家中所有玉片都取来给我看,我挑选合适的便可了。”御凤檀一甩宽袖,从椅上坐正了身子,如此一句话,倒让沈茂更加奇怪,不过既然人家提出了要求,他便也只得点头应下。
大雨洗刷了一整晚,整个扬州沉浸在一片烟雨朦胧的美好景象之中,柳枝长垂,拂过草地,拂过清水,一圈圈的涟漪荡开在弯弯的小河之中,让人在炎炎夏日感觉到一丝清爽。
大雨洗的净树叶,道路的污垢,却洗不干净人内心的丑恶。
清早雾还未曾退散,族长带着长老,沈平以及族人再一次的登门而上,而这一次他们的气势比谁都要凶猛,推开在门前阻拦的小厮和婆子,口中高喊道:“我们要见沈云卿,让她出来!”
没有发现,有一道灰色的身影,趁着大门众人纷挤之时,也低头混入了其中。
高高的喊声在清晨的街上格外的响亮,从前院几乎破出传到了后院,谢氏刚吩咐了府中的事情,便听到了这一声声的高喊。
“到底是怎么回事?”谢氏皱着眉头问道。
李嬷嬷眼底闪过一抹担心,道:“族长他们又来了。”
“怎么又来了!他们到底把我们当成了什么,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登门!”谢氏顿时瞠大了眼眸,眉宇间怒意盈然而上。
“他们说要大小姐出来,说是族中有事要商议。”既然云卿如今是沈家的家主,那么如此兴师动众的上门虽然是过了些许,可也谈不上过分,李嬷嬷只是心底知道族人上门,肯定是没有什么好事,大小姐三番两次的弄退他们,他们没占到便宜怎么会甘心。
“不是说云卿这两天病了吗,她怎么出去见客,让她不要去了,我去便可以了。”谢氏这两日要去看云卿,却被云卿说身子不舒服,不想见人,她心内着急,此时不想女儿前去再见这群没有廉耻的人了。
翡翠得了令,转身就让人去阻止人通知归雁阁那边,过了一会,丫鬟带了话回来,说大小姐已经爬起来,换好了衣裳,去了前院了。
想到女儿病重之中还要去见那帮子畜生,谢氏便横生一股怒意,她一直都未曾和族人对上过,今日她也要去看看,人究竟可以无耻到什么程度。
依旧是在前厅,依旧是那些人,只不过这次云卿脸上戴着轻纱,两旁的丫鬟也没有扶着她,她进门之后,便先请各位族人坐下。
族长见她戴着轻纱遮面,白纱之下,看不清她的容貌和表情,眼底却流露出分外开心的喜色,“云卿这是怎么了,怎么今儿个出来还带着纱帽了?”
云卿轻咳了两声,声音清亮却带着点孱弱,“实在是不好意思,云卿前两日受了风寒,所以不敢轻易见风,以免病才稍好一些,便又加重。”
随着她咳嗽,族长和沈平微微的避开耳鼻,不过面上露出的笑容,就有些奇异般的兴奋了。
族长越发的和蔼道:“自上次让你挑婿入赘之后,我们便回去商量了,既然如今沈家是你做主,那么你的名字也要正式纳入沈家的族谱才好。今儿个我带着族中人便是让他们一同看看你,然后商定日期,正式将你当作沈家后人。”
女子在出嫁之前,只是在族中有一个名字,并不会被记入宗族里,只有嫁人之后,随着一起写入丈夫的宗族里,而这一待遇,也只有正室才会拥有,妾是不会被一起记入的。
如今他们这样说,便是打算承认云卿沈家家主的身份,这样的话听的沈家的丫鬟婆子都是一喜,只要将大小姐的名字记录进去,以后族人再不可以没事找事上门要要求吞没沈家的财产了。
谢氏进门便听到这么一句话,心中却是喜悲交加,如今都四十天了,依旧没有沈茂的消息,其实她内心深处只是将沈茂还活着当作了一个希望,也是支撑她的一个信念,如今家中的重担已经压在女儿的肩膀上,只要族人承认,那便能轻松许多。
可惜,云卿并没有就此答应,她反而犹疑了起来,有些不确认道:“这个不太好吧,我一个女儿家到宗祠里去,这……”
她声音里的不确定越多,族长的眼睛就越亮,他紧紧的盯住云卿,反驳道:“你既然说了要招婿入赘,那么依着族中的规矩,定然是要上族谱的,如此你才能名正言顺的管理沈府的家产,若是你不去,那我还是要怀疑,你这般做法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将沈府的财产都弄到手后,再嫁给她人!”
云卿立即厉声辩道:“族长你休要乱言,我从未有这种想法,你们却总是想将这顶居心莫测的帽子往我头上戴,究竟是你们有这样的想法,还是你们实在是觊觎沈家的财产!”
族长对于这种论调丝毫不在意,他冷笑了几声,“那既然如此,今日就在族中各长老叔伯面前好好的给认识一番,择日我便将你的明日写上宗谱,如此一来,对你沈家也有好处,对你更是名正言顺,你为何不肯!”
“是啊,族中都愿意接受你做家主了,你为何不肯与叔伯们认识一番,以后也好参加族中事务……”族中的宗人在一旁不解的说道。
面对众人的议论声,云卿身子好似有些孱弱的靠在了一旁的扶手上,强撑着一口气力道:“总之,云卿今日身子不舒服,改日再讨论此事可以吗?!”
“这有什么,身子不舒服,与大家见一见便好了,你为何不肯摘下纱帽给各位认识一番,一个简单的事情为何到了你的手中就如此之难!难道说你不是真正的云卿?”族长说着,语调就有些阴阳怪气。
闻言,众人皆知,目光里有着猜疑,有着惊讶,也有着疑虑,这些日子沈云卿所爆发出来的智慧让人惊讶,可若是眼前的人不是沈云卿,那就代表着沈家的一切全部都落在别人的手里。
沈家若是无人接手,那么便可落入族中,人人可分一杯羹,此时在座的众人也都坐直了身子。
“谁说我不是真正的沈云卿了!你们可有什么证据!”
大长老在一旁摩挲着膝头道:“你也别动怒,既然今日大家都在,那么你便将纱帽摘下来,只要我们看到了容貌,便可知是不是你。”
大长老的话比起族长可是好听了许多,谢氏此时也从旁边走了出来,望着云卿道:“你便取下来给他们看一眼吧,免得他们说那些有的没的。”
她是为了云卿着想,可是云卿却飞快的往后面退了两步,避开了谢氏迎上来的手,这个举动让谢氏心中也是一惊。
女儿平日里和她最是亲近,此时竟然避开她,这……
她想着这两日云卿不让她进归雁阁,又看到今日她竟然可以入宗祠而不肯脱了纱帽,心中也起了疑云,难道,真正的云卿已经遇害了?
想到这个结果,谢氏只觉得身子摇摇欲坠,幸亏翡翠不着痕迹的扶着她。
而族长和沈平看到云卿退避的这一个举动,相互交换的眼神更加的愉悦和欢快,看来他们办的事成了,百分之百的成了!
沈平立即站起来道:“云卿,既然你说不是,那么就在众人前给我们看一下,你究竟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那么我们也不会纠缠与此了,你何苦要将小事化大呢!”
苦口婆心的话语得到了众人的支持,云卿在这种步步紧逼的环境下,轻纱下的容颜几乎可以看得到愁眉紧皱,一双凤眸扫过所有的人,最后目光停在了站在最后面的一个地方,眸光中掠过了一道奇异的光。
她带着欲哭的腔调,很不愿意般的问道:“你们一定要看吗?”
“当然,我们只要确定真假,便可了!”族长道。
“那便给你们看好了。”云卿的声音带着一丝胆怯,还有一丝不甘,伸手将戴在头上的纱帽取了下来。
只见她一取下纱帽,一张漫布了点点红色小苞的脸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那红色苞尖上还有微微的灌脓痕迹,本来一张绝色的面容,此时落在他人的眼底,简直是一片惊悚。
沈平第一个大叫了起来,“这……这不是天花吗?”
一语出,众人全部往后面退去,其中那些离得近的几乎是不要命的往后退。
天花,不分男女老幼包括新生儿在内,均能感染。而当感染了天花病毒以后,发病很急,多以头痛、背痛、发冷或寒战,高热等症状,伴有恶心、呕吐、便秘、失眠等。病人的额部、面颊、腕、臂、躯干和下肢出现皮疹。开始为红色斑疹,后变为丘疹,两到三天后丘疹变为疱疹,以后疱疹转为脓疱疹。
天花的传染性特别强,一旦传染上了,极难治好,大部分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不仅仅的族里的众人,便是云卿身后的一些丫鬟婆子都不可控制的往后退了几步,天花可是能通过接触东西而传染的,她们暗自庆幸,这些天因为大小姐只让流翠近身,没有让她们去。
云卿看着众人鄙夷的目光,眼里泪水流了下来,她无法忍受众人嫌弃的目光,对着他们道:“我之所以不能揭开的原因便是如此了,现在你们便可看到了!这样的我,还如何见人!”
而沈平在退了几步之后,脸上出现了惊喜的神色,口中大叫道:“你既然得了天花,那就应该早早去外面的隔离所,怎可一直在家撑着!”
而谢氏也浑身发抖,她和其他人完全不同,她往前几步,眼眸睁大,不敢置信的问道:“云卿,你怎么会染了天花,怎么会染上这种东西!”
天花不是随随便便的传染病,扬州城内一直都没有人染上,云卿这段时间又没有出去,接触的人也不负责,怎么会染上天花啊……
她往前走,云卿一步步的往后退,随着云卿往后退的步子,谢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云卿,你给娘看一下,看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不,不,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那日族长他们来了之后,第二天我就觉得不舒服,脸上长了疹子,结果,结果……就成了如今的样子了!”云卿拼命得摇着头,不让谢氏碰到她,“娘,你别过来了,天花会传染的……”
“对,天花是传染性极强的!赶紧让人把她送到隔离所去,这样才不会传染给别人!”沈平高声的喊道。
谢氏转过脸来,冷光透过泪水传了过来,“不送!我绝不要云卿送去隔离所,那地方偏僻又没有人照顾,谁知道有没有人在那管她,你们休想送我的云卿去那里!”
谢氏一把冲了上去,将想要拖云卿走的人推开,“你们给我走开!走开!不许送云卿去隔离所!不许去!”
她两眼发红,如同护着幼仔的母狼,其他人被她的气势都镇住了!
但是不过一会,人群又骚动了起来,“要送,一定要送出去,要是传染出来了,整个扬州城就完了啊!”
族长和沈平两人眼中闪过得意,眼下的情形不用他们再动手,其他的人也会害怕被传染,要将云卿送出去的,只要云卿送到隔离所,那么沈家的生意便无人管理,他们Сhā手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拦了!
到时候再将谢氏偷人的事情掀开,将她和两个野种一起浸死……
想到这一切,他们两眼的光芒亮的几乎惊人!
就在这时,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骚动,沈府的管事六子捆了一个丫鬟进来,丢在了地上,她一见到云卿,就吓得全身发抖,拼命摇头道:“大小姐,你的脸,你的脸……”
云卿看着那个丫鬟,这是在她院子里的一个三等丫鬟,叫做小梅的,她不解的望着六子,流翠在前头开口问道:“小梅,你不是请假说要回家探亲么,怎么在这里出现了?”
六子恶狠狠的对着那小梅踢了一脚,“快点说,你前天鬼鬼祟祟的在茶水房做什么?”
小梅被这么一踢,浑身发颤,抖抖索索的道:“大小姐,大小姐,你原谅奴婢吧,奴婢不知道那药粉是天花病毒啊,不然奴婢怎么也不敢下毒的啊!”
“什么,是你下的毒?!”流翠大声责问道。
“奴婢是收了银子,可是奴婢怎么也没想到,那就是天花病毒啊!求大小姐饶恕奴婢,饶恕奴婢!”小梅弓着身子,不断的将头磕在地上。
可是云卿没有半点动容,她望着那个丫鬟,眼底都是冷意,“你告诉我,是谁指使你的?”
沈平突然Сhā口道:“这奴婢可以等下再审问,你如今满身都是天花病毒,还不赶紧去隔离了起来,免得传染给大家!”
“要传染早传染了,再急也不急这么一会!”这一次,是谢氏毫不留情的说出硬气的话来,她两眼瞪着小梅,冲上去对着她就是一巴掌抽了下去,“说,究竟是谁指使你的!”
小梅只拼命的磕头,满口求饶。
谢氏看着她额头上的血,心却一点都不心疼,她看着站在两米远处的女儿,那满脸的红色疹子,忽然对着小梅冷笑一声,“你不说是吧,我记得你是家生子,好,既然你不说,来人,将小梅和其家人,全部发卖出去!卖得越贱越好!”
卖得越贱越好的意思,便是送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窑子不是青楼,青楼还是有讲究的,而窑子则是最下等的人去的地方,姑娘从白天到黑夜不停的接客,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据说去了那里的,不到三四年,就会力竭而死!
而主子点名要卖的贱的,待遇更差,男人则是送去煤窑里挖煤,随时会被活埋在底下,是最残酷的发卖方式!
小梅听后,睁大眼看着谢氏,摇头道:“夫人,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残忍?你将我的云卿害成这样,你可知残忍了!”谢氏眼中没有一丝儿的怜悯,挥手道:“既然你不说出来幕后主使者,那么就是这个下场了!来人啊……”
一听谢氏发话,再没有回转的机会,小梅立即磕头道:“夫人,夫人我说,我说,是沈平沈大公子给了奴婢一包药粉让奴婢下到……”
突然一脚从半空中踢出,沈平将小梅踢得一下撞到了门上,咳出几口血来,他厉声斥道:“一个奴婢的话,你们也相信,在这里拖延时间!沈云卿,你是想要将天花传染给大家!来人,赶紧把她给我拖出去,送到隔离所去!沈家的生意,由族中全部接手!”
几个男子手上戴着早就准备好的手套,开始蛮横的冲上前去,谢氏在前阻拦,还被推到了地上,云卿哭着大喊道:“爹啊……你若是活着,就看看,看看他们是怎么对付我们的……”
“你不要喊了,再喊也没用,你那爹,早就死了,只有你们母女才傻乎乎的等着他回来!”眼看胜利就在眼前,沈平肆无忌惮的大笑了起来。
就在此时,只听一声大吼道:“你们给我住手!”
众人皆被这饱含了中气和怒意的嗓音震得停下了手,只见人群之中,一名穿着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白面凤眸,看起来斯文儒雅,可此时脸上却全部都是寒冰沉浸。
谢氏看着突然出现的中年男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睛一眨都不眨的望着他,生怕一个眨眼眼前的一切就会变成幻象消失。
而李嬷嬷在激动之后,猛的大叫了一句,“老爷,你可回来了!你看看,他们这些人,是要强行夺了沈家的家业啊!”
族长和沈平望着沈茂,一样的说不出话来,这么久不见,他们都以为沈茂死了,谁知竟然会在今日出现!他们安排在门口的人呢,怎么没有守住,竟然让沈茂进了府中了,看样子,刚才的一切他都听到了!
沈茂先不理会他们,而是走上去将谢氏扶了起来,谢氏这才反应过来,泪水如泉涌,“老爷,老爷,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面对爱妻的眼泪,沈茂心里发酸,可此时显然不是诉衷情的时候,他点点头,然后转头望着一竿子突然静下来的人道:“今儿个倒真是让我开了眼界了。”
他没有发怒,而是平平稳稳的这么一说,反而让族长和几位长老有几分意外,还是族长脸皮厚,反应快,立即道:“你回来了,你回来了就好,既然你回来了,这沈家的一切也算是有交待了!”
沈平显然道行也很深,看到沈茂来,立即做出了哥俩好的神态,做出十分开心的样子,“你总算是回来了,这些天,我可是担心死了!”
“担心我死不了吧,倒是让你们失望了!”沈茂冷冷的睨了他一眼,脑海里回忆他们刚才逼迫云卿和谢氏时那副嘴脸,手指紧紧的握成拳。
云卿站在后面,看着沈茂的动作,好,好,爹回来了,爹终于回来了。
她长呼了一声,“爹,女儿苦等了将近一个半月,你终于回来了,如今女儿得了天花,也不能在家传染给了他人!”
她说着,走上前跪在沈茂和谢氏的面前,眼底含着泪花,凄楚道:“爹,女儿得了天花,也不可能在家了,去了隔离所,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只能给你和娘磕上三个头了!”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抬起那张脸,沈茂心里就如同一把刀子在割着,他如花似玉,如珠如宝的女儿啊,竟然被这帮子畜生用这种方法陷害,他忍不住的伸出手要去摸云卿,可云卿见此却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脸上都是泪水,一个退步不稳,便坐在了地上,“爹,别碰,女儿有了天花,会传染给你的……”
沈茂他前进一步,云卿就往后爬一步,看着女儿眼眸里明明想要和他亲近,却因为天花而不敢的眼神,沈茂的泪水当即就流了出来。
外面传来熙熙攘攘的大叫声,一个婆子被推得摔了进来,口中嚷道:“老爷,有官府的人来抓小姐了,说有人举报,小姐得了天花,要送去隔离所。”
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兵戴着口罩,手中戴着厚厚的棉手套,冲进来便看到跌坐在地上的云卿,粗鲁的将她扯了起来,“方才有人去衙门举报,说贵府小姐得了天花,按照大雍的律例,得了传染病的一律关闭在城外隔离所!”
他们例行公事的说完,拉着云卿往外拖,谢氏和沈茂都跟了上去,谢氏伤痛欲绝的哭喊道:“不,不,云卿啊……云卿……”一个步子不稳,谢氏就扑倒在了门槛前,翡翠和琥珀两人上去,怎么也拉不起悲痛欲绝的谢氏。
看着在一旁哼哼唧唧的小梅,谢氏劈头盖脸的就打了下去,完全没有平日里一点温婉的模样,她实在是气的太狠了。
李嬷嬷怕她把小梅打死,等会没得人作证,赶紧阻止了她,谢氏口中喃喃的骂道,又想起是沈平指使的,便由翡翠和琥珀扶了她起来,走到沈平面前,厉声道:“你这恶毒的,黑心肝的,是你去衙门举报的是吧,只有你知道云卿得了天花,才会速度这么快的叫了官差来!竟然给我女儿下天花病毒,沈府的财产你就如此觊觎吗?我家云卿一个女儿家的撑起整个府容易吗?为何你们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她过不去啊,如今她去了隔离所,那就是九死一生啊……”
谢氏骂着骂着将所有的痛苦都说了出来,她指着族长,指着长老道:“你们一个个趁着老爷出事之时,想要谋夺我沈家的财产,谋夺不成便暗地里使坏,你们算长辈吗?算族中的长老吗?你们这帮子人简直是狼心狗肺,猪狗不如,老天打雷怎么会霹死你们这些坏人啊……”
族长和长老被谢氏骂得脸如猪肝一般涨红,族长首先顶不住的骂道:“谢氏,你像什么话,你知道辱骂族长和长老是什么罪吗?光凭这一个罪名,就可以将你打死了!你若是还想做我沈氏的媳妇,就注意点!”
沈茂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若不是他经商这么多年,见过不少风浪,此时他真的是悲痛欲绝,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女儿被衙役就这么拖走,生死难料,妻子所说句句属实,泪滴如血,他只觉得昏天暗地,看着那帮子平日里靠着他吃饭的族人,突然觉得愤怒得很悲哀。
眼见到了这个时候,族长竟然还在指责谢氏,没有一点自责,他满腔的愤怒和悲凉,终究化为了一个动作,走上前将哭泣的谢氏搂在怀中,拉着脸对着族长一挥手道:“下个月十五,我沈茂一支,分出沈氏宗族,从此以后和你们再无关系!”
旁边所有沈氏族人顿时都惊呆了,如今沈氏宗族的大部分人都是依赖着沈茂而活,若是沈茂分了出去,那族中的一切不都是会跟随着消失吗?
大长老首先站出来劝道:“沈茂,此事绝对不可啊,我们沈氏一族数百年大族了,怎可你这样分出一支去,若让人知道了,对族里,对你的名声那都是有损害的!”
损害?
沈茂讥讽的一笑,“你们在逼迫我妻儿的时候有想到名声吗?你们在给我女儿下天花病毒的时候,有想到名声吗?我沈茂别的不说,这么多年对族里一直都没有亏待,说什么名声有损,哪个大族最后都不有分支的,既然你们不曾真正将我视为族人,那么我也不必再念着族宗的一切!以后咱们各分各宗,各管各事!”
这下不止大长老,二长老也急了,知道今日是将沈茂彻底给惹疯了,任谁看到女儿被官府拖走去了隔离所都没办法忍得下的,面带焦急的劝道:“沈茂,你别急,此事虽有不妥,但是族中也是为了你好……”
“欺负孤儿寡母是为了我好?真是天大的笑话!你们以为我沈茂是好拿捏的吗?那劫匪杀光全家,还对你说,是对你好,你相信吗?!”沈茂虽然模样斯文,可骨子里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否则也不能将沈家的生意越做越大。
大长老二长老到底脸皮薄,一下接不上话来,族长却气的胡子直吹,瞪眼道:“好你个沈茂,你还有理了……”
方才的一切,沈茂都看到了,最可恶的就是族长和沈平,眸中染着怒焰,道:“我当然有理,今日站在这里的沈氏族人,你们个个扪心自问,这些年,我沈茂对你们可否不好了,你们需要的,我能出的便出,你们若是要人脉,我也动用自己的一切,你们说族中祭祀缺钱,我也毫不犹豫的出钱,可是你们如今所做的是什么!在我失踪的日子里,你们不但不扶持,而且还落井下石,这就是你们的理吗?若是如此,那我沈茂还与你们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一番话说的那些族人都忏愧了起来,他们是被一时的贪念蒙了心,想起平日里沈茂所做的,也的确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你还在这里强词夺理……”族长厚颜,还在指责。
沈茂目光掠过他的脸色,冷笑了一声,“我唯一做错的就是没有散尽万贯家财,把钱全部送给你们!”
他顿了一顿,冷着脸对着他们道:“你们还不走是吗?”转头便吩咐道:“叫护院和婆子全部过来,一刻钟内,要是还见到有沈氏宗族的人留在府内,全部用乱棒打出去!打出一个,老爷我重重有赏!”
他的话一出,那些护院和婆子纷纷找来了趁手的东西,刷子,扫把,反正是能拿就拿,只等着一刻钟过去,若是还有人留在里面,就上去死揍!
他们不仅是为了银子,也觉得这些人实在是太过讨厌!
眼看今日再没有回转的余地,其他族人灰溜溜的走了,大长老二长老也跟着走了,而就在沈平也要转身走出去的时候,沈茂却叫来了人,直接拦住了他,将他捆绑了,和小梅一起送进了衙门,沈茂特意吩咐木森到帐房支了一封厚厚的银子,让衙门的人好好‘招待’他们。
接着又吩咐了李斯拿着银子,赶紧去给隔离所的看守官送银子,让他好好的照顾云卿,然后再请扬州所有有名望的大夫,看谁愿意去看诊,出诊费一百两起价,看好云卿后,沈家还有重谢!
沈家一事不到半日便在城中传的沸沸扬扬,沈茂回来的消息也让所有商家不由的一震,那些在这一个多月内动了手脚的,更是夹紧了尾巴,只想着怎样才能不惹怒沈茂,而当听到沈茂要自立宗祠时,便知道是一个好机会。
于是接下来,沈家族长,大长老,二长老所开的店铺,开始出现毁灭性的生意调零,每日里的进账几乎为零,因为扬州的商人都知道,若是以后要和沈茂打好交道,那就绝不能再和沈氏的族长他们关系好了。
在失去了沈茂银钱支撑,和名望支撑的沈氏宗族,一日比一日的败落,自此以后,渐渐没落,而沈茂这一支分支,渐渐成了扬州沈氏的主要支干。
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当这事传到了御凤檀耳中的时候,已经过了两天了,他刚从扬州周围的其他城镇巡回回城,便听到这么一条消息,惊得几乎脸色都变了,素日里那轻佻肆意的模样瞬间从他脸上消失,一把跳上了马后,快马加鞭的往城外的隔离所方向而去。
云卿,云卿,怎么会得了天花呢?!
沈氏宗族的人实在是太可恶了,太可恶了!竟然给她下这种十人中会有八人丧生的病毒!
他只觉得心里有一只长着利爪的兽,在他的脏腑里翻腾,将他的心弄的七上八下,节奏全乱,他脑海里都是易劲苍所传来的消息。
云卿被衙门的人拖去了隔离所!
隔离所!
御凤檀眼中只有这么一个目标,手中的马鞭一下紧接一下,风刮过他的耳边,都不能刮掉他的牵挂。
一看到郊外,那孤零零,黑乎乎的简陋屋子,他连下马的时间都不能等,就在马儿疾驰之时,一个轻功踮脚飘落了下来,吓得隔离所的看守差点没惊倒。
“两日前被送来的沈家小姐在哪?”御凤檀两手紧紧的握住看守的肩膀,着急的问道。
被他急切的模样所吓到,看守指着左手边的一处小屋子道:“在,在左手第三间屋子。”
话音才落,便见一阵白色的风瞬间刮进了屋内,御凤檀一脚踢开了门,看到屋中的女子……
050我心悦你
金色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洒在少女的脸上,云卿坐在向阳的小桌前,手里拿着一盒东西,正在对着镜子梳妆。
只听门口一声大响,屋外白影如光的闯了进来,还未待她看清眼前之人时,身子就已经紧紧的被人抱住了。
淡淡的檀香香味萦绕在鼻尖。
云卿在一瞬间的忪怔后,立即是反应过来了,这个香味,她并不陌生,是御凤檀,不过,他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被紧紧的一抱之后,御凤檀又松开将云卿身子推在他面前,视线死死的扣在她面上的红点上,“你……你怎么会得了天花的?”
云卿被他握住肩膀,那处传来的大力让她略微蹙眉,不自在的耸动了一下,想要将施力的手松开,可是御凤檀握得那样的紧,好似生怕一松手,云卿就会消失在面前一般。
被人这样控制了动作的感觉十分不好,云卿不悦道:“世子,你的手捏痛我了。”
御凤檀这才意识到无意识中他手使上了多大力气,略微放松了些,却没有将手从纤细的肩膀上移开,狭长的凤眸中带着闪烁不明的光芒,“你的脸,有没有请大夫来看过?”
这张容色绝美的小脸上布满了红色点点,看起来很是恐怖,御凤檀看着却觉得心疼,他伸出手就要去抚云卿的脸。
云卿被他禁锢的不能闪身,见他手过来,迅速的转开脸,咬牙道:“世子殿下,天花是传染的,你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我不怕,大不了我也得了!”御凤檀此时心疼的不行,就几天没有关注她,她就惹了一身天花回来了,这些该死的沈氏族人,你们给我等着!
“世子殿下就不要和民女开这等玩笑了!”到底由于不能转身,动作有了限制,御凤檀温凉的指腹还是擦过了她的脸颊,御凤檀抬头欲要开口,望着云卿脸上划出来的一道红痕,狭眸中掠过一道暗光,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指尖,也有一点嫣红落在上面!
他微眯了眸子,咬牙将双手从肩部改为扶住她的头,“要得咱们就一起得!”
他突然把脸对着云卿的面上靠了过来,放大的俊颜猛然的侵袭,御凤檀将自己的脸狠狠的在云卿的脸上贴着用力的摩擦,“我不怕传染,要是传染了,我就跟你一起住在这里做个伴好了!”
突然而来的举动,将云卿吓了一跳,男子滑腻富有弹性的脸颊死死的和她的脸颊贴在一起,那温热的气息从一个人的毛孔透出传到她的毛孔之上,如此亲密,让她不由的一呆,心跳都有些乱了频率,不知如何。她不知道御凤檀怎么发疯了做这个动作,直到他将脸在她左右两边贴了个够,终于分离开,而现出两边变得通红的脸颊时,云卿才知道,他果然还是发现了。
御凤檀的手指不由的收紧,望着云卿那双清透的眼,狭长的凤眸中透出复杂的光芒,“你要如何说?”
“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云卿垂眸,转过身,望着小桌上水银镜子里女子满脸的残粉,拿起一块丝帕将脸上的残余擦拭掉。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御凤檀的嗓音里有着轻微的颤抖,他在听到云卿得了天花后,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甚至让易劲苍立即给汶老太爷传信,让他立即将能诊治天花的方子传过来,当他带着火急火燎的心情来时,看到的是什么?
她的脸上,全部是用粉凃上去的‘疹子’印记,这一切都是假的!她根本就没有中天花的病毒!
透过镜子,云卿看到近处的是自己花掉的容颜,而在她的背后,是男人好看到让人窒息的脸,却同样残粉斑驳,那双素日里潋滟流波的凤眸,此时却夹杂了复杂的情绪,仿若一条清澈的溪流,在半途撞到了一处莫名的物品,无法再徐徐流下,积成了一汪深潭。
“没有原因,我就是愿意这么做。你现在看到了真实的情况,若是要告诉其他人,就快点去吧。”云卿似漫不经心的点了花水,擦着脸颊。
这一句话,似乎将御凤檀给惹怒了,他一下子将镜妆前的女子拉起来,“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是故意装作中了天花,惹怒你父亲,逼着他从宗族里分出一支,对不对?!”
云卿望着面前男子带着薄怒的面容,却又像是心疼的表情,很确定的点头,“世子果然聪明。”
当初沈平带着一群人和家中婆子推搡的时候她便觉得不对了,再到后来沈平突然态度转好,要喝茶以示友好,她心中便存了芥蒂,虽然当时并不知道杯子上抹的是天花病毒,可她生了戒心,根本就没有用手接触杯子,而是用衣袖包住,倒在了袖口里。
事后她让人将小梅关了起来,再一审问,便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又查出那在杯中的是混杂了天花病毒的粉末,心中便生了一计。
当然,沈茂的出现是一个意外因素,本来她只打算彻底将族人关在沈府的门外,沈茂的出现,让她将中了天花这个事坚持的扮了下去。
她知道,要让沈茂脱离宗族,之前发生的事还不够,只有在眼前给他的冲击还可以,而她这个女儿被官府拖走的一幕,绝对能让爱女如命的沈茂重重的一击。
对于她的赞誉,御凤檀没有半点欣喜,反而更加生气,他指着隔离所周围的物品和东西,“你这样的确是可以达到目的,可是这隔离所住过的都是有传染病的人,你有没有想过来这里,也许真的会被传染。”
“这里上上下下都消毒了,我住的地方是重点让人打理过了的。”这些根本就永不着云卿操心,沈茂早就将隔离所的所长和看守用银子打点好了,她住在这里,除了条件差点,没有人伺候,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望着云卿脸上根本就不在意的表情,那一种云淡风轻般的语调让御凤檀深深的无力了,他该如何跟她说,她不在乎,不在意,可是他在乎,他在意。
“你以后不要再如此费心机了,这里虽然是消毒过,可始终是不安全的,你若是想脱离族宗,告诉我便是,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们答应。”
他的声音有些暗哑,在平日的慵懒磁性之中又夹杂了一种淡淡的愁绪,云卿抬头望着他,凤眸里浮起了一抹笑容,“世子殿下,你身份尊贵,想要做的事情,都可以凭借着天生的尊贵而做到,而云卿只是一介商女,一个民女罢了,我所要做的每件事情,都必须经过反复的想,反复的算计,也就是你所说的心机,才可以做到,若是让我以后都不用心机,也许云卿早就死在这里了,今日也不能在这里和你说话了。”
重生以来,她所遭遇的事情,若不是她连消带打的,如今她不知已经是什么身份了,是被齐夫人陷害成淫妇?还是被黄氏下药成为继室?或者是被贼人卖去做了青楼妓子?再或者,中了天花如今就等着老天爷决定生死?
她只知道,心机这种东西,这一辈子也许都会围绕着她,永远都不会散去。
她的神色很冷,眼底黑的如同沉沉的暗夜,御凤檀听着她的声音,在柔软的嗓音里透着一股深藏的悲凉,他一直都觉得她很聪明,还有些女子的狡黠可爱,如今他才发现,在她的外表下,心内似乎藏了一个很深很深的秘密,她不愿意告诉任何人,也不愿意对人开放心扉。
这个任何人,也包括了他。
“我不是那个意思……”望着云卿那挺直的腰背,冷静倔强的表情,和那双明明如同烈焰在燃烧却偏偏带着生人勿进气息的双眸,御凤檀只觉得喉咙有些干涩,说起话来远没有开始那样利索,云卿的心里,究竟藏着什么,她才十四岁,又有什么深不可见光的东西藏在心底呢。
“世子的意思如何并不重要,只是如同世子所言,隔离所里都是传染病人居住过的,还请世子早点出去,以免染上病毒,届时连累云卿!”她冷淡的抬起眼眸,轻轻的声音将御凤檀的怒火彻底的点了起来,他一把将云卿拉到了面前,狭眸里的光芒几乎要从他的眸中折射到云卿的脸上。
“沈云卿,你究竟知道不知道我为何要来这里,你不要告诉我,这么久,你连一点儿我对你的心意都感觉不到!一点也感受不到!”
痛愤的气流从薄唇中吐出,刮过云卿的肌肤,御凤檀的狭眸几乎眯成了上飞的斜线,他的声音带着深藏压抑的痛苦。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们这些皇孙贵胄,看上了的东西,就会拼尽全力的去得到,如今云卿便是你看中的一样物品,就像一个别致的花瓶,一块新奇的雕塑,你费尽全力的想要得到,想要收藏起来!”
御凤檀心头涌上一股喷薄出来的恼意,他是想要得到她,想要将她收藏起来,可是他想要的收藏,和她所说的完全不同!
可是他不知道如何去反驳,怎样去解释,好似他所要表达的每一个意思,都会绕到她的这句话中。
光线暗淡的屋内,靠着墙角的烛火,将整个屋子照的透亮,烟色朦胧,云卿的容颜映出一层红粉,晶莹的似能反射剔透的光芒,嫣红色的长裙裙摆绣着晶亮的月石,如同一颗颗星子在闪耀,衬得佳人越发夺目,美人如玉。
可这个美人,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眼看御凤檀眉头紧蹙,云卿也知道刚才自己那一番话也是太过犀利了些,可是今日御凤檀冲门而进的举动,若是她再不明白,也实在是矫情了些,经历过上一世的短短一年的婚姻,她也知道男女情爱。
御凤檀冲进来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狭眸中夹杂的担忧和焦急并不作伪,可偏偏是这种不能作伪,让她更要保持和他之间的距离。
他三番五次的刻意接近,默默的出手相助,面对家世如此好,面容如此出色的男子,作为上一辈子也不过二十出头的云卿来说,没有一丝的悸动,那绝对是谎话。
但是,这种悸动不代表她冲动,她更清楚现实的一切。
他是天子的侄子,他是瑾王的世子,他是京城里风头最盛的男子,所有美好的,尊贵的头衔都集中在他头上。
天之骄子,要配的都是金枝玉叶,高门闺秀,而她和他之间的距离,不是一条鸿沟可以概括的。
上辈子她嫁给了耿佑臣,他还只是一个侯爵,她便是在一片的嘲讽和轻视中渡过的,每一次出席宴会,面对的全部都是不屑的目光,而御凤檀的身份,比起侯爵来,高的不是一两级。
她只愿这一生,能与家人平安静好,与父母,祖母,弟弟一起好好的过完。
他们不适合。
既然不适合,那便早些断了。
再说……云卿眨了下眼,上一世里,御凤檀剩余的时间,只有几年了……
不知怎么,这个认知,让云卿的胸口如同被锤子捶打的胸腔里一阵阵震动,似乎痛又似乎闷,她抬起头来,却望到那双狭眸中,平日里流光溢彩的眸子,此时透出一丝让人心软的黯淡,他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因为两人过近的距离,带起的风好似都能掠过汗毛。
“云卿,我喜欢你。”
他的嗓音沙哑里夹杂着隐藏的霸道,像是表白,又像是宣誓,眸子定定的望着云卿,似乎要将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细节看的清楚明白。
扑通。
心脏突然一下乱了一个节拍,美好的俊颜就贴在眼前,云卿觉得空气里都有一种压迫感,她的呼吸变得阻滞。
御凤檀在说什么?
仿若知道她心里的问话,又或者这一刻,她心里的所想都没来得及掩藏在了心底,御凤檀慢慢的俯下身子,在她耳边重复道:“云卿,我心悦你。”
假如她不清楚,不明白,那么他就说清楚,说明白。
呢喃般的轻语从耳边钻入了脑中,仿若一下子顺着血管钻进了心底,云卿觉得身体传来一瞬间的酥麻。
她侧头,正好看到男子的大半个侧脸,完美的弧度勾勒出他绝美的容颜,他的嘴角微微翘着,有着平日里的风流肆意,眼底却是一片认真。
两人便如此的对视着,待到那酥麻的感觉消失后,云卿才眨了一下眼,仿若要将所有的一切都隔离在睫毛之外,“可是,我不喜欢你。”
御凤檀先是一呆,接着一笑,“没事,我不在乎。”
没事,我不在乎。
这六个字,让云卿忽然想起,那一年,她在被人指责之时,遇见了出言相助的耿佑臣,那时候的她饱受人的讥笑,只有他轻声言语,好似天神一般,她就被他温柔的模样所吸引。
再后来,两人时不时的巧遇,一颗芳心渐渐的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直到有一天,他说要对父母提亲,要娶她做正妻,那时候她是怎样的心情,雀跃的,欢喜的,也夹杂了不安和忐忑。
她问他:“我只是一个商贾的女儿,你却是侯爷,娶我,这样好吗?”那时候的她,也一样担心两人地位的悬殊。
他的脸上满满的温柔和爱意,轻柔的拉起她的手,“没事,我不在乎。”
后来,又变成了什么样子呢……
耿佑臣在娶她的同一天,也迎娶了韦凝紫,新婚之夜的他,留了半夜,就去了另外一个女人的床上,婚后三个月,他便又纳了小妾,这些她以为早就忘记了的记忆,一下就涌了上来。
最后,她由妻变妾,成为了笑柄之后,再用全家人的鲜血给耿佑臣的官途铺上了道路。
她和御凤檀也如此,相差的太远,太远,他如今的‘没事,我不在乎’也许在以后的某一天就会同样变成一根倒悬在梁上的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刺穿她的身子。
同样的错误,犯第一次,可以说是无知,可以说是不小心,若是再犯第二次,那便是愚蠢,即便下场惨重,也由不得人同情。
沉默了许久后,云卿才开口道:“以后世子不要再突然闯入我的房间,否则我会对你不客气。”
御凤檀闻言身子一僵,垂眸望着她,她那双凤眸又好似有雾气弥漫,看不透里面的神色,“你……很讨厌我?”
讨厌他?云卿心内摇头,她若是讨厌他,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允许他接近自己了。
见她并没有点头,御凤檀心下稍松,至少云卿不是讨厌他,那么他还有机会的,“你早点‘好’,早些离开这里,我……先走了。”以后还会来看你的。这句话,御凤檀并没有说出来,这个时候,他不能再惹云卿生气了。
见他就要离开,云卿点点头,准备目送他离开,谁知他转身往外走了几步,突然翻身,趁云卿没注意,飞快的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然后纵身,又如进来时一般挟风而去。
“你别走!”云卿瞪大了眼睛,高声呼唤。
御凤檀好不容易偷香了一下,岂会再停下来给云卿再骂,连奔带跑,愉悦的翻身上马随风而去。
云卿摸了摸脸颊那轻轻的触感,只觉得脸颊发烫,站着发了一会呆,喃喃道:“这傻子,满脸的红色胭脂跑出去,喊都喊不住。”
而御凤檀丝毫不记得自己脸上蹭得那些颜色,唇上留着细腻的触感让他疾驰到了扬州的落脚处,跳下马便朝着宅内走去。
易劲苍看了一眼他,眼底闪过一抹惊奇,世子殿下不是去的隔离所吗?怎么满脸脂粉的回来了,难道他其实是去的青楼?
在隔离所住够了十五天之后,在官府派来的三名大夫一齐诊断下确认云卿的‘天花’奇迹般的好了,既然病已经好了,自然再没有理由将她关在了隔离所,将所有使用的物品消毒了之后,她回到了沈府之中。
沈茂回来,沈府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景象,借着这次装病事件,云卿还除去了府中另外几个深藏的‘探子’,不知怎么,这一次她回来,总觉得所有都不一样了。
谢氏和沈茂早早就站在院子门前等待着,一看到云卿,谢氏便泪眼盈盈,这些日子她为了给云卿祈福,日日吃斋念佛,只求老天爷能让云卿好。
此时一手拉着云卿仔仔细细的看过了之后,见她无恙,又是激动又是开心,李嬷嬷更是双手合十,望着天道:“老天爷还是有眼,大小姐好了,好了,多谢老天爷。”
谢氏也点头道:“过几天,我们去还愿,多谢菩萨保佑。”
沈茂站在一旁,脸色也颇为激动,但究竟是男人,并没有像谢氏那样外露,可是眼底的神色还是流露出他心中巨大的喜悦。
在谢氏这坐了一会后,云卿又给老夫人去请安,自沈茂回来后,老夫人的病也一天天的好了起来,似乎大病之后,老夫人的性格也变得柔和了许多,如今手中拿着一串佛珠,性子平和了不少。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吃饭说话,仿若上一个月的事情都不存在过一般,既然过去了,就不要再提起了,沈氏宗族的人后来也曾寻上门几次,可是都被挡在了门外,只等十五一到,沈茂就将自己这一支迁出,以后再选宗庙地址也不迟了。
云卿微笑着,微垂了眼,吃着谢氏夹的菜,无比的舒心。
待到第二日,沈茂却让人将云卿叫到了前院书房,云卿到了书房的时候,推门进去,只见沈茂站在书桌前,看着一副大展宏图的画作,若有所思。
“爹。”
听到女儿的声音,沈茂转过头来,眼底都是疼爱,“你来了。”
“嗯,爹叫女儿过来有什么事?”云卿坐到了椅子上,望着沈茂,见他神色凝重,脸色肃正,显然是有正经事要说,而且,还是大事。
051幡然醒悟
沈茂见云卿脸上神色,便知她已做好心理准备,泰然转身,走到另一处的椅子上坐好,方徐徐开口道:“李斯与我说了,这一个半月你掌家,掌得极好。”
掌得极好。
这句话是沈茂给予人的最高评价,他作为商业巨贾,自己本来又极具才能,能这样让他夸奖的人不多,更何况是对着自己的女儿,这便是真正不带一点虚假的夸语了。
她望着这次回来后,眼底明显多了一些东西的沈茂,露出了和软的笑容,“有爹教导,才有女儿的今日。”
沈茂一顿,然后重重的点点头,女儿若是男儿身,就更好了。
书房内静悄悄的,秋日的高阳照进来,明晃晃的将飞舞的灰尘都衬得肉眼可辩,一缕光芒俏皮的停在云卿蓝色的绣鞋珠子上,好似温顺的小动物,散发着暖意。
“今日爹让你来,是想和你商议事情,你已经知道‘瑶光缎’之事了。”沈茂抬头,看着女儿越来越出众的面容。
“爹是要说参加今年皇商竞选之事吗?”和瑶光缎扯上关系,又是这个时间,云卿隐约知道父亲要说的是什么事了。
沈茂点头,“你之前已经上报‘瑶光缎’参加皇商竞选,此事和我想法一样,如今缎料我已经安排人送到了官府那边,也打点好了,我们沈家一直以来,都安居江南,没有参加过皇家的任何竞选,此次做出这样的举动,也是形势所逼,柳府如今败落,我们这一支从宗族分出来,会面对各种方面的问题,能选上皇商,自然能让各方面有所顾忌。”
云卿垂着眼眸,父亲如此和她交谈,已是完全是在和她商议事情,在掌管沈家的一个半月,各路打秋风的亲戚,要好处的官员,数不胜数,在没有原本柳家的庇护下,的确要多许多的事情,自古民不与官斗,商人也是民,也不能和官斗,但若有了‘皇商’这个名头挂上,也算是半官半商了。
沈茂见她认真在听,又接着道:“前两日我得知了一个消息,今年明帝登基二十年整,自运河冰破天暖之后,便令四皇子代其南巡,本月月底将会抵达扬州,明帝甚为有兴,御驾将亲临扬州。”
云卿心中扑通一声,果然,还是来了,这一年,四皇子代帝亲自南巡,也是在这一年入住了沈家荔园,只是上一世明帝并没有亲自南巡,而这一世,却有了,可是无论明帝在不在其中,其目的都是一样的。那时沈家倾尽全力的供着最好最佳的一切给四皇子使用,并展现了游龙十八柱给四皇子看,沈茂的本意是竭尽全力伺候好天之骄子,谁知最后竟然会惹来妒忌,将沈家覆灭。
此时的沈茂心内是兴奋的,他没有注意到云卿有些发白的脸色,笑着道:“其他的已经开始争取这次陛下南巡招待的机会,还好我回来的不算迟,如今刚好还是刚报上去……”
“爹,招待皇家的事太过危险,万一出了什么,我们全家岂不是全部要牵扯进去。”云卿转过头来,飞快的说道。
沈茂没想到云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本认为这事云卿一定会赞同,此时听到的却是反对的声音,不由将视线转移到她的脸上,却发现云卿脸色带着些虚弱的白,身子看起来也弱了,转而想到之前女儿应付了那样多的事务,定是心里害怕了。
再者,的确如同云卿所言,皇家招待好了,那么沈府一定是光荣之至,可若是一旦出了什么意外,沈府整个府中所有的人都会受到牵连。
但是做为一名成功的商人,也明白一句话,富贵险中求。
“你说的没错,但是我们沈家是第一次参加皇商竞选,比起其他参选的,并没有经验这方面的优势,若是能成为陛下南巡的驻跸之地,那么今年的皇商竞选,十有八九我们能上了。”
理的确是这个理,云卿从一开始就明白沈茂的打算,可是上一世的记忆实在是太深刻了,她永远都记得当她知道沈府灭门时,身体里每一寸血液都变得冰冷时的感受,她不想再重蹈覆辙。
她抬起头,凤眸里的光芒幽闪,声音灼灼道:“爹,虽然我们沈府没有这方面的优势,可是论起江南织造来,又有谁不知道沈家的名声,全国二十六个州府,江南的十二州,又有谁不知道沈家的名号,光凭这一点,我们根本就不需要再靠接圣驾再来争取了,再者若是此次接了圣驾,必定会让我们沈家在国中的名号广为传念,届时,谁不知道沈家的富贵,谁不知道沈家的银铸祠堂,祸事起于贪念,到时候若是再来像族长他们这样的人,比他们更有权势,更加阴险的,我们沈家又如何抵挡?!”
沈茂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不敢置信的望着云卿,他实在没想到只是单单接驾一事,就能让女儿说出这样的话,心头涌出一股难以言明的滋味,却又不能发作。
因为这话,不无道理。
云卿见他已经犹豫,便再接再厉道:“爹,我们沈家在江南已有两百年的历史,与大雍开国时间相差无几,即便是没有森天大树可以依靠,可凭着我们沈家的名号,也无人会随意陷害,如今家中有两个弟弟,若爹不放心,好好培育他们,他们参加科举,走上仕途,一样能庇护我们沈家。也许爹觉得女儿今日所言是有些危言耸听,可你不知道,这一个月来,女儿看过的嘴脸太多,他们所为的种种皆是为了利益一字,这天下大多数的人,都是为利来为利往,沈家在他们的眼中,就是毫无保护能力的肉,一旦暴露出来,那便会遭遇恶狼的利齿。”
她说着想起前世的事情,泪水不知不觉的滚落了下来,一滴又一滴的坠落在烟霞罗裙上,渐渐的成了一小滩,一小滩的水迹。
沈茂忽然重重的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云卿的面前,低头看着泣不成声的女儿,将她搂在怀里,抚摸着柔软的发髻,只觉得心里一酸。
“爹的卿卿,别哭了,别哭了,你真的是让爹意想不到,如此年纪,就能想到这样的地方去,这一个月来,你受的苦太多了,都是爹没将你保护好。”
沈茂满脸的自责,若说宝贝,谁家的女儿有他的宝贝,他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可是就是这样捧在手心的女儿,却懂事的让他心疼。
没有经历过大苦大难的人,是看不透这些东西的,便是他,也没有想到那些地方去,只是想着能得了庇护,好好将沈家发扬光大。
云卿捏着帕子擦了擦眼泪,哭过这么一遭,心里似乎好了许多,又听的沈茂在头顶上说:“本来爹还准备将荔园再修整一番,添些东西进去,再去打点一番,让知府和江南巡抚多推荐沈府,可今日你所言,也的确有理,沈府的名已经报了上去,我也不好再去将名号抽出来,以免被人构陷,说沈府不尊皇恩,若无打点,其他家的机会会更多一些。”
云卿心里惊喜,未曾料到沈茂如此顺利的就答应她的话,父亲一直是胆大求富的,她还以为自己必定要花上一番心思狠劝才能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其实若是以前的沈茂,也许云卿很难说服他,可是经历了泥石流一事后再回来,沈茂已经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面对那些曾经携手同游,举杯吆喝的人,他只觉得心酸。
也是因为如此,他也知云卿所说的世人熙熙,皆为利往这句话里面饱含隐藏的危险。
“云卿。”沈茂忽然轻轻的唤上了一句,声音里都是疼爱。
“嗯。”云卿应了,抬头望着他,可以看到沈茂已有几根皱纹的眼角含着的笑意。
“爹回来了,你不要再担惊受怕了,好好上学,做个每日里穿衣打扮,看书绣花的女孩就好了。”
云卿点头,她希望有一日,也可以如此安然。
在家休息了两日,云卿又重返了白鹿书院,停了快两个月的课,再出现学堂里,她都有一种恍惚的感觉,好似又再重生了一次,又坐在同样的地方。
这一堂是杜夫子的字画课,她看到云卿来了之后,特意安排课堂即兴作画。
一个时辰过去了,各人交出了作品后,杜夫子特意挑了云卿的出来,那是一副山水画,水墨画中山水实属常用题材,可是云卿画得这幅山水,并不是一般女子会画的青山秀水,而是画的群山连绵,烟云笼罩,唯独一座独峰鼎立在群上之角,孤独的,又是独一无二的。
她挑眉看了一眼云卿,画反应了人心,特别是即兴画作,显示出来的便是一个人心中所想,而云卿这幅画,似乎对未来很迷茫,却又似很清晰的站在一个角度,看着别人迷茫。
她随手又抽了一副画作出来,署名是韦凝紫,她画得一副雨打芭蕉的雨夜图,画面清丽,算得上一副不错的图,这个学生她记得的,是云卿的表姐,第一天上课便有意引导她对云卿的印象糟糕,除却品行这一项,她的画技还是不错的。
“杜夫子,我们今年的考试时间安排在什么时候呢?”一个学生忽然问道。
“暂时不知,还等院长下通知,不过,也许和往年不同。”杜夫子将画作收了之后,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宣布下课。
待她一出了门,安雪莹立即拉着云卿的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在她身上瞧了好一会,才笑道:“云卿,幸好你没事。”
在得知云卿得了天花之后,她就在家中担心不已,又被母亲拘在家中不得出,好不容易听到云卿好了,还赶紧烧了香,谢谢菩萨。
“表妹福大命大,当然会没事。”韦凝紫浅笑盈盈的望着云卿,眼底是深藏的嫉妒,她本以为云卿这次得了天花,肯定会出事的,谁知道她还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暗恨云卿的命实在是太硬了,连天花都收拾不了她,老天爷也实在偏心的过分了。
云卿略微的一笑,抬眼看了韦凝紫一眼,并没有开口说话。
自打上次谢姨妈上次给谢氏狠揍了一顿后,谢氏就吩咐了,若是谢姨妈再上门,直接让门房将门关上,不必相见,可见那一次,已经让谢氏对谢姨妈最后一点念想都这么没了。
只是韦凝紫,谢氏还是没什么意见的,毕竟什么坏事都是谢姨妈在前面冲,韦凝紫在后头做个看客,这也是韦凝紫聪明的地方了,不到真正得意之时,她不会和人扯破脸,怎么也留了一步后路好退。
当初她忍了那么多年,在云卿死之前才说出来心中隐藏的妒忌,忍功可见一斑。
上午的书画课后,下午便是骑射课,待云卿换了装束到了骑射课场的时候,发现人少了几个,其中章滢便没有到,还有另外两个据说是请了病假,不来参加。
云卿先和几个人说说话,然后在一棵树上看到了坐在那里晒太阳的杨雁蓉,听到鞋底摩擦草地的声音,杨雁蓉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又回归原位。
“好了?”
“好了。”
刚说没两句,上课的敲钟声就开始了,杨雁蓉爬了起来,和云卿两人走了过去,便听到周围传来兴奋的声音。
云卿心底便有了不好的预感,抬头一看,果然,妖孽来了。
御凤檀从马场门口走了进来,一身雪白的骑装穿在他的身上,宽肩,瘦腰,窄跨,长腿,再配上那极为赏心悦目的五官,便成了一副画儿,吸引了所有女学生的目光。
“瑾王世子,是瑾王世子来了……”
“是啊,我报这门骑射,便是听说他会来代课,果然来了。”
窃窃私语充斥在耳边,无不带着欣喜雀跃,庆幸她们今儿个没有找个理由不来上骑射课。
云卿只觉得这个男子,不管走到哪,就跟移动夜明珠一般,走哪人就看到哪,无比的吸引目光。
她环视了一下这十几个学生,就是深藏不露的韦凝紫,眼底都有着隐约的激动光芒,唯一镇定的大概就是她和杨雁蓉了。
御凤檀微微一笑,“今天朱夫子病了,这骑射课就由我来代理。”
只听他磁性慵懒的嗓音在秋高气爽的马场上传来,女学生就踊跃得不得了,小厮牵着她们平日里联系的马匹进来,其他大部分都是骑着小母马,杨雁蓉则是一匹高大的枣红色骏马,她的骑术很好,不耐烦骑那些‘披着马皮的驴’,这是杨雁蓉亲口给下的定义。
云卿一直骑的是一匹全身棕色的马儿,不是烈马,却也四肢刚强有力。
每个人拉着自己的马儿站在那里,目光期待的望着御凤檀,“今天我们的内容便是学习如何在马上进行骑射。”
“啊……”
他的话语声一落,其他的学生就开始喊了出来,别说骑射了,就是射箭,她们也不见得有几个能射的准的。
“能不能换一个内容啊,骑射太难了!”有一个娇滴滴的小姐捏着嗓子道,不知道是撒娇还是说话。
御凤檀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我只教这个。”虽然是笑着的,可是一股无形的冷意从他眼底散发出来,竟让人心中一寒,不管再多说。
那些平日里学了半日,连马都上不去的,只好在一旁暗暗悔恨。
杨雁蓉不放在心上,素来骑射课她都是自由惯了的,首先跳上了马,从弓箭槽里面就开始抬箭射靶,转头唤道:“云卿,跟上。”
“好。”云卿虽然一个月没上课,可是之前的骑射课都是杨雁蓉细心的教导的,此时她脆声应道,一只手抓着缰绳,左脚往马蹬上一踩,腰肢一扭,整个人便如同一道虹光,动作流畅熟练的翻身坐到了马上。
御凤檀显然被那流畅的动作震了一震,自上次答应她,不再突然闯进她屋子后,他已经有数天没有见到她了,知晓她来上课之后,立即就让朱夫子生病自己顶上。
谁知这时候的云卿,骑术竟然如此之好了,翻身上马的动作流畅如水,身形漂亮得让他眼前一亮。
他眼底闪过一道诡异的神色,嘴角的笑也越发的愉悦,韦凝紫此时也翻身上了马,她的骑术也算不错,可到底不如云卿好,翻了几下,才勉强上了马。
转头准备去看御凤檀的神色,却见他一双漂亮的眸子只望着前方,脸上带着愉悦的表情,心底是又嫉又妒。
云卿哪里管得了这身后的事,她翻身上马,便跟着杨雁蓉往前奔去,风儿才耳边刮过,一切的景色都变得急匆匆,这种感觉就好似飞在半空中一般。云卿很喜欢这种潇洒自如的感觉,每当骑在马上,她就觉得生活不再是规矩,宅院,暗斗这些东西,而是一片辽阔的天地,心也变得宽广,眼界也变得更辽阔。
杨雁蓉远远的射出一箭后,转头往后对着云卿喊道:“射箭!”
“好的!”云卿拉着缰绳,让马儿跑得平缓一点,准备抽箭对准靶子。
杨雁蓉却隐隐觉得有点不对,云卿骑的马儿喷气的频率有些不对,眼神也有些奇怪,她刚要定睛再看。
却见云卿那匹马儿忽然拐了一个弯儿,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马身好似还不正常的扭动了几下,杨雁蓉这下可以确定,这马儿肯定有毛病了。
就在这时,远处一匹白色的骏马撒开四蹄的往着这边本来,白色的马鬃在急速中飞扬,御凤檀从马场上追了过来。
他的马比杨雁蓉的要好,一下就奔到了云卿的前方,将双手一松,腿紧紧的夹在马上,对着云卿伸手道:“来,快点,到我这里来。”
云卿紧紧的拉着缰绳,不知怎么,这平日温顺的马儿,今日似乎失去了理智,横冲直撞,根本就不听从她的指挥,眼看马儿就要撞上围栏,她心内一惊,转头看着与她并行的白色骏马,将缰绳一抛,对着御凤檀伸出了双手。
飞驰之中,大手牢牢的接住了她,轻轻的这么一带,云卿被感觉身子在半空中这么一坠,就落在了御凤檀的身前,而之前她骑过的那匹棕色马儿,跨过围栏后,便将身子撞上了一棵树,拼命的摩擦着。
“那马怎么了?”云卿蹙眉问道。
“有虫子飞到它身上了。”御凤檀望了一眼马儿,唇角微微的一勾,掉转马头,往马场内跑去,“不用管那马儿了,你骑射怎样,射一箭给我看看!”
而这边杨雁蓉也驱马到了御凤檀的身边,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
杨雁蓉看她也应该没什么,目光便狐疑的在御凤檀身上扫了几眼,这瑾王世子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一点吧,好似知道马儿会出事一般,竟然在她前面出手救了云卿。
被她这么一打量,云卿才发现,自己此时坐在的是御凤檀的身前,他的手臂绕过她的腰间,拉住缰绳,就好似将她环在怀中一般,从背后传来的热量和时不时因为马匹跑动,触到的胸膛,都让她浑身僵硬了起来。
就在她想开口说话的时候,御凤檀却拉住缰绳,对杨雁蓉道:“听说你骑射不输于男子,不如我们比比如何。”
杨雁蓉早就听过御凤檀骑射出众,一时也来了好胜之心,点头道:“那好,三箭为例,看谁射的快又准。”
话音一落,杨雁蓉便拉着马匹开始奔跑,云卿吐了一口气,似乎要将背后男子传来的热度都呼出来,“世子,你放我下去,我坐在这里,你不好射箭。”
御凤檀并不理会,掉转马头,跟在杨雁蓉的身后跑去,“这时放你下去,我的速度就比她慢了,你总不能让我这个代理夫子还不如学生射的好吧,那也太没面子了。”
闻言,云卿翻了个白眼,若你真的要比,放我下去之后再比也是一样的,知道这是御凤檀耍无赖,可是云卿暂时还没学到在马疾驰之时,翻身落马的好技术,只得笔直得坐在马上,身子微微的前倾,避免和身后的某人接触。
御凤檀眉梢微挑,眼底的笑容浓的好似高阳,悄悄的将身子移了移,尽量的接近云卿。
他答应了不随意闯入她的房间里,可她一天到晚极少有时间与他碰面,这要让云卿对他加深印象,不用点手段是不行的啊,谁叫他的卿卿和别的女子不一样呢,他可是用一切努力增加两人见面的机会呢。
杨雁蓉已经抽箭开始射靶,而御凤檀也从马匹的箭囊中抽出了一支墨色的箭来,却不急着射靶,而是笑着对云卿道:“你能射的准吗?”
说到这个,云卿有些沮丧的摇了摇头,她如今才能在奔驰的马上坐稳拉弓,要射中靶子,都勉勉强强,更别说射准红心了。
“其实很简单的。”御凤檀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在他固有的慵懒之中夹杂着温柔,似乎沾染了魔力,让云卿不由自主的听从他的指令。
“你拿着弓,我教你。”
云卿接过他递来的一弯黑色长弓,御凤檀从后方一手包住她执弓的左手,另外一只手带着她的右手,“在疾驰中射箭,首先你要避免眨眼,风吹到你眼睛里,你不要闭眼,眼睛里只有一样东西,就是你的目标,而且移动靶和射死靶有着很大的区别……”
随着御凤檀的话语声,他拉着云卿的手对着箭靶射了出来,嗖的一声,墨箭稳稳的射在了靶心。
“中了!”云卿紧盯着在靶心的墨箭,喊了一声。
到底是做了镇西大将军的人,骑射实在是没话可说,这一箭一点也没有偏差的,刚好在正中间。
虽然看不到她的神色,御凤檀却能想象她兴奋的时候,那双凤眸眸光灼亮的样子,从刚才他就看出来了,云卿对骑射的喜欢远远超出了其他东西。
“再射一箭试试。”御凤檀嘴角翘着,这种不被排斥的感觉真是令他很是欢喜,可惜云卿也不过兴奋一下,摇了摇头,“你放我下去吧,已经教了我,还有其他学生要教呢。”
虽然她不在意那些人再怎么看,可始终总要避讳一些,御凤檀可是一个成熟的男子了,两人骑在马上方才还可以说是出手相救,若是太久,便有些刻意了。
“不,这才射了一箭,还有另外两箭呢。”御凤檀御马不快不慢的跑着,丝毫没有准备让马停下的意思。
马儿在跑,她又不能跳下去。
云卿的转头瞪了他一眼,见他嘴角微翘,就越发的懊恼,怒瞪着御凤檀,“那你就快点射出去!”
御凤檀得逞似的一笑,又拉出一根箭,塞在云卿的手里,云卿望着箭,“你给我干什么?”
“第一箭是你射的,那后面两箭也得你射啊。”御凤檀狡黠的一笑,凤眸里有着孩童似的笑意,好不容易接近下云卿,他才不要这么轻易的就松开。
他的声音富有磁性,含着笑意的时候,就好像有着天生的魅力,让人心神微晃,那若有若无的檀香宛若跟随着她的鼻息,有一种淡雅的味道,让她觉得神安气详,她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却承认自己并不讨厌两人如今的状态。
只是有些东西还是有避讳的。
“我射箭不好,若是帮你,你岂不是输了?”云卿蹙眉道。
“噢,你不说我还不觉得呢。”御凤檀从善如流的又握住云卿的手,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自然的清香,忍着想要抱住她的冲动,将精力都集中在弓上,“这样,就不会输了!”
他的身子紧紧的贴着她的背,那种隔着轻薄布料传来的热度,让云卿越发的不自在,她狠狠的抽了抽手,却发现自己的小手被他紧紧的包在手心里,怎么拉也拉不出来。
“御凤檀!你快点让我下去!”云卿几乎是咬着牙道。
“乖,射了这两箭我就放你下去!”御凤檀简直是用哄小孩的语气在和云卿说话,那样的温柔,又那样的无耻。
云卿只觉得牙痒痒,恨不得在面前那只大手上咬上一口,“你再不放我下去,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你只要对我不客气,我就当着大家的面亲你!反正上次我还没亲够呢!”御凤檀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在云卿耳边轻轻的笑道。
想起被他偷亲脸颊的事,云卿真是又无奈,又气恼,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赖的男子,她紧咬银牙,一字一字的往外蹦,“你无耻。”
“云卿,我有牙齿的,还很白。”御凤檀咧唇一笑,丝毫没有被骂的自觉。
“你……”云卿转头,唇角却刚好擦过御凤檀半侧的脸颊。
“原来云卿是想要亲回来啊……”御凤檀只觉得柔软的唇擦过他的脸颊,温软的感受,可比自己主动去偷香,还要来的刺激。
一霎那,云卿全脸都通红,全身僵硬,这……
“你个混蛋!”云卿紧紧的咬着唇瓣,知道跟着这无耻的世子是怎么也扯不清了,咬着牙克制着自己胸中的冲动。
她想要一脚将御凤檀踢下马去,最好摔死他算了!怎么她越要推开他,他就越巴上来!
此时的御凤檀已经知道什么时候他可以再进一步,什么时候又该收手,他可以感觉惹云卿此时已经是真的生气,游走在爆发的边缘,再惹的话,说不定下次云卿真的见都不愿意见他了。连忙从马上跳了下来,张开手要接云卿,“你下来吧。”
云卿怒瞪了他一眼,干脆利落的自己从另外一边跳了下来,头也不回,满面怒意往场外走去。
杨雁蓉此时已经射完三箭,御马过来,看着云卿气冲冲的背影,若有所思,然后对着御凤檀道:“你还有两箭呢!”
御凤檀转头,从马上抽出两箭,随手对着靶心一射,两支箭一前一后,同时又落在了靶心,杨雁蓉眼底闪过一抹惊讶,满脸佩服道:“难怪大哥说你箭术精绝。”
“马马虎虎吧。”御凤檀心不在焉的说道,望着云卿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什么时候云卿才能心里有他呢?
一见云卿下马,其他人本来都是嫉妒羡慕的眼神,可见云卿脸色十分难看,好似薄冰笼罩,好像和世子之间也没有什么。
刚才她们隔得远,看不清云卿和世子的互动,只知道云卿的马儿出了事,是世子去救了她的,虽觉得她幸运,倒也没说什么,全部都围上去,要求御凤檀带她们骑马。
御凤檀被一群学生围着,望着她们眼底流露出来的爱慕眼神,就想到云卿看到他时,那种避之不及的眸光,两厢比较下来,觉得云卿虽然对他冷淡,可态度却真挚的多了,远比这些人可爱。不由的眉头皱紧,冷冷的开口道:“时间到了,下课。”
“易劲苍,你说,我是不是条件不好?”御凤檀侧卧在榻上,青丝铺得如同一匹绸缎,如玉的容颜上眉头却是紧蹙着。
易劲苍看着他在那沉思了快一个晚上,心里早就存了疑虑,此时终于等到他开口,却问出这么个问题:“世子你的条件很好。”
御凤檀转了个身,朝天躺着,他也觉得自己条件挺不错的,可是云卿怎么就不爱搭理他呢?
她并不讨厌他,对于他的接触也不是很排斥,按理来说也是对他有好感的,嗯……应该说,最少也有一丁点的好感的,可是为什么每次看到他就像看到瘟疫一样呢。
御凤檀又翻了个身,伸手摸了摸脸颊,好像过了这么久,还有那种丝滑般的温软感觉,他的心便有些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想起云卿那一下火红的脸蛋,又觉得可爱到了极点,唇角不由自主的勾起。
“你说,为什么她就是不喜欢我呢?”御凤檀抬起头,紧紧的盯着易劲苍,眼底满满都是求知欲。
“谁?”易劲苍显然没跟上这位世子爷的节奏,脱口问道。
“啧,沈家大小姐啊。”御凤檀撇了一下嘴,他还能说谁,这不是天天监视他吗,怎么也没监视出什么作用啊。
易劲苍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神色,抬头问道:“世子,你是真心喜欢沈家大小姐吗?”
“废话,不然你以为我喜欢谁!”御凤檀坐起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易劲苍在心底道,京城都传你跟方小侯爷有私情,六公主又对你穷追猛打,上段时间你还去了青楼,满脸脂粉的回来,眼底却都是喜滋滋的笑意,他怎么知道啊。
不过易劲苍到底是大内第一密探,稍许一愣后,马上答道:“世子,这女子婚嫁,都是父母之言,媒妁之约,沈家大小姐婚前肯定是不能与人有私情的。”
“啧!”御凤檀斜睨了他一眼,狭眸里透出了不屑的光芒,“我要娶她,也得她喜欢我,总不要娶个不喜欢的人回来吧,她现在看到我就避之不及,简直当我是鬼一样。”
如此一来,易劲苍总算知道自家的世子爷在愁什么了,他沉思了一会,开口道:“世子想要娶沈家大小姐?”
御凤檀非常肯定的点点头,若是说他一定要娶人为妻,那个人他一定会选云卿。
“这是不可能的。”易劲苍这次非常的肯定道。
“什么不可能!”御凤檀狭眸里闪过一丝怒意,转头望着易劲苍,脸色明显的不悦。
易劲苍却只是垂着头,一字一句道:“也许属下所说,世子不喜欢听,可是这的确是现实,若是如你所说,沈家大小姐避你如鬼魅,那么属下不得不说一句,沈家大小姐的确是明事理的睿智女子。”
听易劲苍夸奖云卿,御凤檀的脸色稍好了些,继续望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你是瑾王世子,她是商贾之女,两人身份相差巨大。世子你要娶妻,不仅是你一个人娶妻,你娶的妻子,她也代表了王府和皇室的身份,即便你是真心要将沈家小姐娶为妻子,可是你觉得王爷会允许吗?王妃,太妃她们会允许吗?你是王妃王爷的儿子,太妃的孙子,也许你执拗的要娶沈家大小姐,你可以和王府对抗,他们不会对你下手。可是沈府小姐呢,她没有任何的庇护,届时其他人劝阻不了你,那便会从沈家大小姐这边下手,后果如何,相信世子一定知道。”易劲苍以前不懂为何御凤檀对沈家这位大小姐不同,今日听他这么一说,倒是觉得这位沈家大小姐,的确有可取之处。
不是人人都在王爷世子这样大的名利诱惑下,还能正确的认清楚自己的位置,看清楚这背后的关系,不被迷惑,光这一点,就让他觉得很不错了。
御凤檀闻言也是一愣,在他心底,一直都知道两人之间存在着这个问题,可能一直没有将这个问题放在心上,他喜欢的,他便想要得到,这就是他的想法,谁若是反对也没有用。
可是他没有考虑到云卿的立场,她和他不一样,她在乎家人远胜过自己,也许他可以慢慢打动她的心,就算等到那一天,云卿可以豁出来和他一起,可是沈府呢,若有人要反对,要从她这边下手,那么沈府就会成为她的弱点,云卿是不会抛弃自己的家和他一起的。
这一刻,御凤檀才觉得,他和云卿的路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即便他打动了她,让她如同他喜欢她一般喜欢他,她也不会舍弃一切的跟随他。
“世子,你还是莫要再去招惹沈家大小姐了。”易劲苍劝道,面对世子这样优秀的男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万一沈家大小姐真上了心,却因为家世所阻不能在一起,岂不是伤了人家的心。
御凤檀又躺在了塌上,缓缓的摇了摇头,狭眸里一片幽暗深沉,“不。”
他喜欢的,绝不会放手,若是因为地位之间的差距,他一定有办法让这种差距减少到最小。
052你杀人了
这天,沈茂欣喜的走进屋中,手里拿着一副卷轴,道:“云卿,南巡陛下的驻跸之地已经选好了,就在咱们府中的荔园。”
不知怎的,听到这个结果,云卿毫不意外,有些事大概是避不过的,她淡淡的笑了笑:“那父亲可要准备了,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沈茂拿着这卷轴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又觉得是荣幸,一方面又想起云卿的话,只此时看云卿面上表情却不是很反感的模样,自然脸上就显得精神了许多,“是的,知府那边会派宫里先行的嬷嬷过来,将荔园中的一切按照宫中所用的改造一番,时间紧迫,府中也有很多事情要做。”
云卿自是知道接驾不是轻松事,荔园里的许多要在短短的时日里都改的合乎规矩,必然是要加班加点的。
沈茂兴奋的走了两圈,然后又抬头道:“知府还说,这次巡查,是瑾王世子和四皇子两人一致点了我们沈府,务必要将陛下招待好。”
一致都点了沈府?
云卿闻言心中微动,御凤檀点沈府,她多少还能理解成他无赖无耻,反正没事就要给她添点烦心事。可四皇子,他为什么也点了沈府,没有上下打点,那些官员是不会在他面前说沈府的好话的,难道上一世南巡来沈府,也是四皇子亲点的吗?
不管云卿怎么想,这一世到底还是没有避开接驾之事,而沈府被钦点为圣驾驻跸之地一下就在扬州传开了,人人都知道沈府会成为天子的停歇地,对沈府更是高看一等。
“你说他们怎么就有那运气,这扬州这么多豪商院子,偏偏就点了沈府的?”听到这个消息,谢姨妈气怒的抓着杯子就摔到了地上。
韦凝紫看了她一眼,嫣红的唇咬了一咬,道:“听说这次除了陛下外,皇后,四皇子,七皇子都会来,沈府可是会好好露脸了。”
谢姨妈转头望着她,“那岂不是给沈云卿露面的机会?”年轻的皇子住在荔园,虽然有墙相隔,若是谢氏想要沈云卿夜里和哪个皇子勾搭上,那还不就勾搭上来了,到时候做了皇子的妾室,不是又比她身份高了一等。
“那咱们也借住到沈府去,就不相信没机会接近皇子。”谢姨妈厉声道。
韦凝紫叹了口气,道:“娘,如今你连沈府的门都进不去,如何借住,再说,咱们有院子在这里,又怎么找理由去住?”
谢姨妈抬头望着这装饰精美的屋子,咬牙狠了狠心道:“你等着,娘自有办法,沈府想一个人攀权附贵,没那么容易!”
傍晚一辆马车从韦府中驶出,到了一处偏僻的小酒楼里,停了下来,一个身穿海棠色锦缎袄裙的美妇从上走了下来,左右顾了一圈,迈进了酒楼中。
昏暗的烛光,陈旧的桌椅,酒楼生意调零,掌柜不知去向,只有两个布衣汉子坐在椅子前喝着烈酒,样貌普通中夹杂着非良民的眸光,看到美妇人便笑了起来,“韦夫人,咱们还真是有缘分啊。”
那美妇人,正是谢姨妈,她望着两个胡子拉渣,一脸凶色的汉子,反倒没露出什么害怕的神色,以一种还带着点熟悉的语气道:“你们怎么来扬州了?”
其中一个汉子喝了杯酒,嗤笑道:“不到扬州来,怎么碰得到你啊,只是没想到,你还要来照顾我们的生意啊!”
浓浓的酒味在小小的空间里,加上周围摆设的陈旧腐味,混杂成难闻的味道,谢姨妈皱着眉捂了鼻子,“既然以前都谈过生意了,这次你们再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不会你再要拼命去救谁吧?”那汉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次日夜晚,扬州城内突然发生了一起打劫案件,劫匪冲进韦府欲要打劫,幸得家丁拼死相护,不得进入,劫匪一气之下,将韦府用火箭点油烧燃,扬长而去。秋高气爽,韦府燃起了熊熊大火,待火被扑灭之时,韦府已经是焦黑一片,房檐榻方,草木焚毁,一片狼藉,不能住人。
此事一出,老夫人便让人将谢姨妈和韦凝紫两人接了进来,说到底当初她们两人在京城的时候救了她,如今出现这事情沈府于情于理都应该伸手帮一把。
“唉,扬州这十年都没这种祸事了,肯定是看着你们孤儿寡母的,想来下手吧。”老夫人自从沈茂出事后,手里就多了一串佛珠,叹气劝道。
谢姨妈拿着帕子抹眼泪,可是眼底没有丝毫的伤痛之意,只哽咽道:“府中重新修葺起码也得三四个月,如今我们母女可是无处可去了。”
老夫人抬头望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谢氏,见她不开口,便抬了眼皮,道:“刚遭了贼人,你们母女出去住也不安全,若是住客栈,指不定他们还会不甘心寻去。这几个月你们就暂时住在沈府中吧,等韦府休憩好了再说。”
谢姨妈受宠若惊般的抬起头,“多谢老夫人,能住在您这自比外头好得多了。”
谢氏虽不喜谢姨妈,见她和韦凝紫遇见这等祸事,也不会做的太过,“你们就住在之前居住过的菊客院吧,我等会让人去收拾一会。”
韦凝紫抬起头,感动道:“多谢姨母,若不是有你们,如今我们母女两人还不知如何是好。”
云卿在一旁坐着,看着这母女两人一番作态,心底就不舒爽,她心中冷笑一声,这场火灾也实在是来的太巧了点,沈家刚成为圣驾驻跸之地,韦府就被盗贼打劫还火焚,她们就住到了沈府,这时间掐得也太好了些。
云卿抬起头来,望着谢姨妈,浅笑道:“真是太可惜了,那个院子姨妈才住进去不久呢。”
谢姨妈以为她在心疼那个院子的银钱,也叹了口气道:“姐姐送给我居住的院子,被那贼人就这样烧毁了,真正是可惜姐姐这一片心意了。”
她这么一番话,自觉说的情深意重,心内虽然有一点心疼,到底觉得是沈府出的银钱,自己出的装修的也不少,可是相比买院子花的钱,就不显得多了,沈家亏的是大头,她的是小头,反正到时候院子还是她的嘛。如此一来便舒服多了。
云卿似乎被吓了一跳,有些不懂的道:“姨妈这话是客气了,找院子的事的确是父亲所为,到底只是损了一番心血,可姨妈就不好了,这一火烧再加休憩,又得费上不少功夫和银钱了,如今你铺子又没有收益,可能支出会有些大。”
谢姨妈吃惊的瞠目,道:“那院子不是你府中给我买的吗?怎的又跟我铺子扯上了关系?”
云卿笑眯眯的摇头道:“姨妈想岔了,当日你托李管事帮找院子,因为姨妈未曾给银钱,又将铺子交给李管事管理,我料想是您手头上的现银不够,猜测你的意思是用铺子的租期来购买,就将所有铺子和庄子抵押了五年出去。”
谢姨妈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目光中如带了刀子,“你胡扯什么,我何时有意让你用铺子的租期来购买院子了?!”
云卿脸上立刻露出惊讶的神色,呼道:“那姨妈的意思是不打算出银钱,让沈府给你购买院子吗?不可能吧,姨妈怎会是这等人物,故意托人买东西,而不想给钱的小人呢!”
谢姨妈此时宛若心头肉被一刀刀的割了下来,她之所以能狠得下心烧了那院子,就是以为沈府出的钱,如今得知那院子烧毁的都是自家的银子,心如刀绞,红着眼望着云卿:“你,你不是说那院子是沈府给买的吗?”
云卿淡淡的看着她,唇畔勾起,她所想绝对没错,看谢姨妈此时要吃了她的模样,那院子被烧之事,十有八九是她自己干的,为的就是不错过攀龙附凤的这个机会,还真是烧别人家的钱眼都不眨,烧自家的就要死要活,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那院子是沈家帮忙买的,除了这个意思,当初我什么也没说。”云卿露出一丝委屈的神色,十分不解道。
韦凝紫在一旁已然明白,只怕当初沈云卿就挖了这个坑等着她们跳下来了,即便不出现放火烧院子的事情,再不过多久,收不到年租的她们母女也会捉肘见襟,显出穷困的模样。此事只是将一切都提前罢了。
老夫人和谢氏看着两人对话,多少心里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没有云卿想的深,只认为谢姨妈是打的好算盘,想要沈家给她家买院子。
话说到这里气氛就和开始完全不同了,各人有各人的心事,韦凝紫见机站起来道:“那就劳烦姨母安排人将我们东西搬去。”
到了菊客院后,谢姨妈想着五年的租期换来的院子,就一把火没了,重新整修又要花费不少,心内肉疼,却又不能将原因说出来,只能气呼呼的进了屋子。
韦凝紫望着她气怒的样子,劝道:“娘,算了,那院子已经烧了,你不要再气怒,以免给她们看出什么来,到时候引起她们怀疑也就不好了。”
未料,谢姨妈却是反手一个巴掌扇到了韦凝紫的面上。
“你个没用的,说的那么轻巧,五年的租期啊,那是多少银子,你去赚来看看,当初买院子的时候,你怎么就没看出来沈云卿的阴毒呢?”她哪里坐得住,眉毛倒竖,美丽的面容变得狞狠。
她打骂韦凝紫出气,已经是一种习惯,从未想过,这种做法在韦凝紫的心中埋下了一颗什么种子,在接下来的一件大事中,起了翻天覆地的作用。
此时韦凝紫动了动脸颊,捂脸都没捂了,也许是打得多了,她有些麻木,只垂着头道:“那如今怎么办,房子也烧了,难道你还打算和沈府闹翻了不成?”
谢姨妈正在气头上,捏紧双手,转头来看韦凝紫,突然发现女儿平日里白皙娇嫩的脸,此时看起来带着几分森冷的色泽,令她止不住的浑身打了颤,怒意生生消散了一大半。
她哼了一声,转过头道:“这个沈云卿实在是太厉害了!竟然老早就设计好了这一步,现在我们亏的太大!”
“她的确是厉害。”韦凝紫轻声道,心下却更觉得是谢姨妈愚蠢造成今日的后果,当初她几次三番的说要去沈府收了铺子租金,谢姨妈都推三阻四,想要多捞一笔,到现今这样的情况,也只能怪自己太蠢。否则早发现了,还会落入这种局面吗?
谢姨妈只要一想到自己铺子的银钱,便咬牙切齿道:“此事我绝不饶过她,待她那天出门,让人弄死了她算了,以免看了我生气。”
韦凝紫此时抬起头来,望着谢姨妈掠过一道不屑的光芒,道:“娘,她此时出事,陛下还会住到沈家的荔园来吗?若是陛下不来,那不是白烧了院子吗?”
谢姨妈这时才冷静下来,方才自己的想法是冲动了,两不得好,更是亏大了,“好在你反应快,提醒了娘,那就让她的命留到陛下南巡走后吧。”
云卿到了归雁阁,就托人去查那火烧韦府一事的真相,她心中隐约觉得,这劫匪无缘无故的出现,偏偏啥也没抢,啥也没做,光放了把火,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简直就像专业纵火队,有些诡异。
过了几日,便得到了消息,听说有一帮劫匪是从北边而来,以前专门在京城犯案,因为专门做那与人勾结打劫,做戏之事,本来在京城呆着一直都相安无事,不久前却不小心得罪了一位京城权贵,不得不出了京城往南逃,估摸着这次到扬州城放火的就是这帮子劫匪。
云卿听着却起了心思,若是一般时候,这个劫匪她或许不会想那么多,可是那日老夫人还说起在京城的时候,不巧遇见贼人,多亏谢姨妈奋不顾身的相救,她才得以脱身。
这样的巧遇,倒是十成十的像是这帮劫匪做的事情。
如此想来,她便去了老夫人那里。
余氏如今每日吃斋念佛,逗逗孙子,倒真是一副老人家平和祥静的样子,见云卿来了,便转身坐到了罗汉床上,唤了她进来。
“云卿见过祖母。”云卿微微一笑,端庄的屈膝行礼。
“起来吧,怎么,今儿个学堂休息?”老夫人又让云卿坐了下来,含笑着问道。虽觉得这个孙女做事过于勇敢了些,简直不把女儿家的名声放在眼底,可到底当初的情况她也见识了,那点不满放的轻了。
“嗯。”云卿对着端茶过来的碧菱点了点头,然后才接着道:“我刚过来,便瞧见姨妈指挥人在搬东西呢。”
都进来几天了,还在搬东西,老夫人脸皮动了动,“她们这一住大概也得好几个月,东西也得不少。”
“是啊,不过姨妈她们此时搬进来也不错,到时候圣驾到了,也可以一同瞻仰瞻仰龙颜呢。”云卿笑着道,表情真诚。
老夫人半垂了眼,转动翠玉佛珠的手顿了一下,点头道:“也是,怎么说,她们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是啊,我听雪莹说,这帮子劫匪是从北方下来的,不知怎么,就刚好挑中了姨妈她们的住址,孙女不知道是不是多想了,总觉得这些人好似是报复姨妈一般。”
老夫人皱眉,“不会吧,那次的劫匪也没这么凶悍。”
“那这批劫匪也太奇怪了,姨妈住的地方可是扬州富贵之人所居,就算劫匪要挑,也不会特意来城中做这样的事情吧,这样逃亡的时候也不方便啊。”云卿慢慢的分析着。
“你这么说,倒也有道理,不过那批劫匪当初来打劫的时候,素玲也只帮着挡了一刀,那些劫匪就怕了似的走了……”
老夫人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经云卿这么一说,她也觉得有地方怪异了,劫匪当初既然连人都敢砍,怎么在没抢到钱财后,就直接退了呢。
再联想到那日事情发生的前前后后,更觉得奇怪了。
她去郊外,怎地劫匪一出来,就对着她呢,她坐的马车可是京中贵胄姐妹的,一般的劫匪也要有几分眼色,不是谁家的马车都能去惹一惹的。
云卿将老夫人神色变化都收于了眼底,看来老夫人如今都有点生疑了。这事情果然古怪的紧,当初那场救命之恩,其中必定有隐情,若是府衙抓住了那劫匪,她必定要将此事也一同让人审问出来,以免谢姨妈总拿着这点子旧情赖在沈府。
待她走了没多久,谢姨妈也登门到老夫人这里,如今她每天都到老夫人这里请安,因为知道府里她唯一能巴结的也就是老夫人了。
甫一进门,谢姨妈就发现老夫人脸色淡淡的,她如何说话,老夫人都不似前几天那般提得起精神。
“老夫人,您昨晚没休息好吗?怎么看起来好似精神不大好的样子?”
老夫人抬起眼皮,吩咐道:“王嬷嬷,你们下去吧,我和谢姨妈在里面就好了。”
王嬷嬷,碧菱,碧萍应声,和其他伺候的丫鬟婆子都退了出去,屋中一下就剩下老夫人和谢姨妈两个人,空气都变得寂静了起来。
谢姨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算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将所有人都撤下去了?难道有什么机密要事要与她商量?
“你还记得京城郊外你舍身救我的那次吗?”老夫人穿着福寿元字纹的棕色纻丝袄,面上神情淡淡的。
谢姨妈看了半天,不知道为什么老夫人会问这个,转念一想,莫非是老夫人纪念恩情,准备给她什么好处,便笑道:“那次情况那样的惊险,歹徒突然出现在郊外,我一看老夫人就要受伤,连忙扑了过去,幸而那一刀砍得不深,在背上只是流了血,躺了一个月也就好了。”
老夫人眼眸闪了闪,手一抖,握住的佛珠一次拨了两颗,“京城的治安真是不好,竟在往来的路上还出现劫匪,还偏巧就给你碰到了。”
这话隐隐透出不好的意味,谢姨妈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道:“老夫人,这人有时候肯定有灾有福的,我不是住在城中也好好的给劫匪来烧了房子吗?”
老夫人这几个月修身养性是不假,可脾气却没真正的修到家,此时语气就不善了起来,“我听说来烧你屋子的劫匪和京城劫我的那一批,可是一路的。”
她这话是带了试探的,可谢姨妈那是做贼心虚,未曾料到老夫人竟然突然发问,眼珠子左瞟右瞄的,否认道:“不是,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她这样子落在老夫人眼底,心下岂有不明白的,面色就越发的不好看,“官府可传了信来,说这批劫匪就是京城逃窜出来的那一批,你是不是惹了他们什么啊?”
“惹?”谢姨妈眼珠子一转,又连连点头,“是的,他们一定是记恨我,从京城来扬州烧我的院子!”
老夫人斜睨着谢姨妈,脸上的皱褶因为微眯的眼而变得更深,“烧了你的院子,连一点东西都不抢去的吗?”
“他们抢了,怎么没抢!我的一箱子妆奁都被抢走了啊!”谢姨妈惊声尖叫道,那群劫匪可不是什么好人,明明说好收了钱不动东西的,到底还是抢走了她一箱子金银首饰。
谢姨妈此时只顾着打消老夫人的顾虑,忘记她这一箱子妆奁可是没有给官府报备丢失的,原因就是她怕声张出来让那劫匪暴露她的意图,此时却成为了老夫人的证据!
老夫人猛的站了起来,指着谢姨妈怒道:“好你个谢素玲,你是不是和那些劫匪勾结,在我面前演一出救命恩人的好戏,如今你又来这一出,让人烧了本以为是我们沈家出钱给你买的屋子,就是想死皮赖脸的住进来勾引皇子!”
谢姨妈一怔,她自觉一切都掩饰的很好,没想到老夫人这个平日里愚昧的人,竟然能说出她的意图,整个人都惊惶了起来,“你胡说,我根本没这个意思!”
她话还没说完,老夫人对着她就呸了一脸的口水,“你有没有胡说你自己知道!枉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心善之人,还能舍身救人,如今看来,你就是蛇蝎心肠,竟然雇人来对我下手,上演一副好戏,还一路撺掇着我对付谢氏,看我不去告诉茂哥儿,让他派官府里抓了你去!”
老夫人本就不笨,有些事一旦明了一个地方,其他的环节也会随之掀开,此时她对谢姨妈就是满心愤怒,从救命恩人,到蓄意谋害,这种变化一般人都是承受不起的,更何况本来就容易惹怒的老夫人。
一听要来官府的人将她捉去,谢姨妈脸上露出惊骇的神色,她看了一眼门外,生怕老夫人的声音将外面的嬷嬷吸引进来,便扑了过去,捂住老夫人的嘴。
“我没有,我没有!不要送我去官府!我又不是故意的!”
谁知她越是如此,老夫人就越气,左右摇晃意欲甩开她的手,还抬手去扳谢姨妈的手指,嘴里依旧大喊道:“你竟然还想要杀了我,快来人啊……将这个谋杀的罪人拖到官府里去……”
老夫人的话断断续续的从谢姨妈的指缝里透出来,谢姨妈被她的话吓得只更加用力的顾着死死的蒙住她的口鼻。
“你不要喊了,你个老妇,我没那个意思!”
老夫人被蒙住口鼻,吸入不了空气,脸色开始涨红,求生的本能让她越发的挣扎厉害,手指紧紧的抠在她的手上。力量的搏斗使两人齐齐倒在罗汉榻上,厚厚的软塌将跌倒的声音吸走到了最小。
“放……手……放……”
“你不告官了我就放手!”
谢姨妈看着老夫人张大眼睛瞪着她,就越发的害怕,压在老夫人的身上一点儿都不肯松开手,伙结劫匪,故意谋害这个罪名她担当不起。
压在身上的重量让老夫人胸腔承受巨大的迫力,捂在嘴上的手儿让空气渐渐缺少,老夫人到底年纪大了,比力气,比耐力都不如谢姨妈,最后奋力挣扎了几下,终于停下了手。
而谢姨妈感觉到挣扎的力道渐渐变小,看着老夫人停下的动作,满意的阴笑起来,“这就好了,只要你不告我,我也不会捂住你的嘴的。”
她放开手,撑起身子来,整理了一下衣襟,转头看老夫人还倒在罗汉床上不动,眼里微带疑虑,皱眉轻声喊道:“老夫人?”
罗汉床上的老夫人还是一动不动,谢姨妈又靠近了一点,看到她那闭上的眼睛,声音里带着颤抖,唤道:“老夫人……”
053母女争命
她连续呼唤了许多声,都发现老夫人不应她,脑中里闪过一个最大的可能,抖抖索索的伸出食指放在老夫人的鼻下一探,结果吓得差点惊叫了出来,连忙用双手捂住了嘴。
不可能,不可能,这个老妇怎么就没呼吸了,就这样死了……
这个老妇,连死都要赖在她的身上,她坐在地上好一会,突然站了起来,咬了咬牙,将老夫人拖了起来,使劲的往里面的内房里拖去。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老夫人拖到了床上,然后用被子将她全身遮盖好了,这才站起来,望着帷帐里面,好似在安睡的老夫人,深深的吐了一口气,转到水银镜前,将乱了发髻整理好,松了的发簪,重新梳理好后又站了一会,将不断发抖的腿和手控制好,才转身出去。
出了院门,王嬷嬷她们还守在门口,见她出来,便要准备进去,谢姨妈冷静道:“老夫人刚头有点疼,睡下了,你们不要去打扰她。”
王嬷嬷点点头,老夫人这两日精神的确有些差。
而谢姨妈强忍着心中的害怕和恐惧,直直的往客居里一走,到了菊客院,她冲到韦凝紫的住处,让身边的丫鬟退下。
韦凝紫不知她这又是要做什么,将手头的针线往旁边刚一放,谢姨妈便锁好门后,朝着她冲了过来,抓着韦凝紫的双手,开始剧烈的颤抖,“紫儿,娘……杀人了!”
“什么?!”纵使韦凝紫再镇静自若,也止不住的手儿发抖,要求谢姨妈将这惊悚的话语再重复一遍。
“我杀人了,我把老夫人给杀了!”谢姨妈此时面上的肌肉因为过分的纠结,而有一种诡异的狰狞,看的韦凝紫也莫名有些心惊。
她的手被谢姨妈捏的发疼,安慰谢姨妈,让她镇定下来,这才问道:“娘,你莫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姨妈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韦凝紫眉头紧皱,心里也发紧,这下可是闯了大祸了,竟然将老夫人杀了,“你确认没有呼吸了吗?”她有一丝希望。
想起食指放在老夫人鼻下那种空荡感,谢姨妈便觉得食指发凉,好似有一股阴气在捂着老夫人口鼻的手掌里徘徊,她越发的害怕,控制不住的哭起来。
韦凝紫此时没有心情管她,脑子里不断的想着该如何处理,她将谢姨妈刚才所说的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里回忆,道:“你出来的时候,她们发现老夫人死了没?”
“没……没有,我将她拖到床上,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有人发现。”谢姨妈哽咽道,在害怕的眼神之后,飞快的又露出了狠毒,“你说,我们有没有办法,让人觉得是谢氏杀了她?”
反正那个老妇死了,不如一起嫁祸给谢文鸳算了。
韦凝紫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和惊骇的表情,摇了摇头,“你有办法引她去老夫人那吗?”
谢姨妈此时脑子里面乱成了一团麻,哪里有什么办法,她只是想将祸事引开了罢了,韦凝紫星眸里掠过薄光,一点都没有她平日里温婉柔弱的样子,非常确定道:“就算你现在引过去了,也不可能嫁祸到她身上了。”
她虽然也乱,可是她不会认为,明明老夫人在睡觉,谢氏还会过去打扰。更何况谢氏若是要进去,身边必然也会有其他人跟随,而这件事情拉扯到了人命,肯定会闹大,闹大了之后,谢姨妈去过老夫人的房里的事也会出来,依谢姨妈这种脑子,只怕很容易就会被人诈出来真话。
她不觉得杀了老夫人有多么可怕,可怕的地方是,谢姨妈这个蠢货,竟然在荣松堂,在那么多人都守在外面的时候,将老夫人杀了!
这根本就是无法掩饰的事情,如今的沈家对她们母女两人,防备的很,她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谢姨妈见她眼神闪烁,不发一语,哭喊着:“紫儿,你要赶紧给娘想想办法啊,这要是给官府抓进去,你以后就连娘都没有,以后还有谁会疼你,会照顾你啊……要不,要不,这样……”
谢姨妈突然冲过去,拉着韦凝紫的手,眸底绽放出光彩来,“娘想到一个绝妙的法子,你现在赶紧去趟荣松堂,然后假装和老夫人闹了起来,失手杀了她的……”
“娘!你在说什么!?”韦凝紫厉声一喝,重重将谢姨妈的手甩开,眼神里带着不敢置信,杏眸怒睁。
娘竟然让她去荣松堂,假装杀了老夫人,这是要让她去顶这个罪吗?她怎么可以自私到了这种地步,自己杀了人就罢了,还要推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去顶罪。
人人都说虎毒不食子,这世界上最伟大的就是母爱,可是她的娘亲呢,动不动就对她打骂施加,对她完全不像是女儿,而像对一个丫鬟,这些她还可以忍受,怎么说她也是生她养她的娘亲。
可是今天她说什么?顶罪!
让自己去顶她的罪!
韦凝紫没有办法相信这是自己亲娘说出来的话!
谢姨妈哪里管她什么神色,又过去扯着她的手,哭求道:“紫儿,你听娘说,你还没正式及笄,按照大雍的律例,是能从轻审判的,到时候你进去之后,娘再让人活动活动,将你放出来,你就没事了……要是娘抓进去了,那就可没活路了……”
谢姨妈说着说着,身子就往下坠,伏在地上呜呜哭泣。
她的手还拖着韦凝紫的衣摆,宛若一条毒蛇,在最后的挣扎里,还要拉着她一起坠入地狱,韦凝紫浑身冒出一股寒气,这股寒气让她眼里还是渐渐弥漫了雾气,化作一滴滴冰冷的泪水,从眼角流了出来。
她没有听错,没有听错,她的娘亲就是这么说的!还细心的替她想好了一切,给她想好了借口!
韦凝紫的手紧紧捏成拳头,低头望着匍匐的谢姨妈,忍着寒冷刺骨的痛意,问道:“娘,你是说真的吗?”
谢姨妈以为她想通了,连连点头,抱着她的腿道:“你相信娘,你是失手,又不是故意的,加上没有及笄,一定不会判死刑,到时候娘再多走动走动,肯定能将你救出来的。”
谢姨妈说的越来越善心,泪水越来越多,恨不得将全身的水都哭了出来,只要能打动韦凝紫就好,可是纵使她哭得如何伤心,很多东西都已经从根本上不一样了。
韦凝紫的泪水就在这一瞬间停住了,尖尖的小脸坠着泪水,明明是梨花带雨的春色,忽然有一种冬日冰凌的尖锐,发白的唇瓣缓缓的张开,吐出一个字:“好。”
她弯下腰来,将谢姨妈扶起来坐在椅子上,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脸颊,然后道:“娘现在这样子走出去,给下面的丫鬟看到了,肯定觉得奇怪,到时候还会怀疑你的,我现在扶着你回房间。”
谢姨妈听了觉得有理,点点头,擦掉泪迹后,由韦凝紫扶着到了自己的房中。
进了房门后,谢姨妈便道:“紫儿,你赶紧过去吧,不然呆会她们发现老夫人已经没了,你怎么顶替也顶替不成了!”
牙根紧紧的咬住,韦凝紫只觉得胸腔里最后一抹希望都被眼前的妇人给打破。
这就是自己的母亲,杀了人以后,让她顶罪!想出来绝妙的法子,便是让她去坐牢!
说什么未曾及笄,不会判死刑,可是女子一旦被判了杀人罪,人生还有希望吗?进了牢里的女子,又有几个可以安然无恙出来的?
她真是把她当成傻子了。
韦凝紫抬起头,眼底都是濡慕的泪意,“娘,女儿这一去,就没有办法再回来了,可容女儿给你泡最后一杯茶吧。”
望着她的泪眼,谢姨妈也闪过一丝的犹豫,再怎么不喜欢韦凝紫,好歹也是她养育了十五年的女儿了,虽然平日里不得她欢心,就算是养条狗,也会有点舍不得了。
可是,相比之下,这点情意,远远不如被官府抓去斩首的恐惧来的多,怎么说她也养了她十五年,总要起点作用吧。而此时,便是韦凝紫起作用的时刻了。一瞬间,那一点的温情,就被自私的心给淹没,谢姨妈心内着急,生怕王嬷嬷她们进去发现老夫人死了,便有些不耐烦道:“好了,你快去吧。”
韦凝紫红唇勾起,在白如雪的面上,好似两笔鲜血勾画而成,转身往茶水间走去。
仅仅一会儿,谢姨妈如坐针毡,喊道:“怎么泡杯茶要这么久?”
而此时的荣松堂,王嬷嬷看午膳时间到了,便准备去唤老夫人起床,老人家的肠胃不好,一天三餐更要注意准时,她走到床前,先轻声唤道:“老夫人,该起来了。”
等了一会,见没有反应,又加大了点声音,“老夫人。”
平日里的老夫人睡觉极其易醒,有时候脚步声重了一点,都会惊醒,所以她们在听到谢姨妈说老夫人睡下时,才没有进来,只是在门前查看了一翻。
此时觉出点不对了,该不是老夫人病了吧,王嬷嬷拉开帷幔,看着老夫人的脸色似乎是有些苍白,手放在额头一放,却是凉得冰手。
“老夫人,你怎么了?”王嬷嬷语气也焦急了起来,她转头唤道:“快去请大夫过来,还有…把夫人和大小姐也一起请过来。”
碧菱得了令,急忙的走了出去,碧萍在一旁看着老夫人的样子,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那种白色里面透着一股死灰,她飞快的伸手在老夫人鼻子下一探,收回手,再一探。
“王嬷嬷,老夫人……她没气了!”
碧萍往后退了两步,满目惊恐的说道,王嬷嬷心头一颤,冷汗顿时浮上了额头,她颤抖的将手也伸到老夫人的鼻子下,惊声嚎了起来,“老夫人啊,老夫人啊……”
云卿正在屋中练字,流翠突然跑了进来,急促的脚步声将书房里宁静的熏香打散。
见云卿微微皱起眉头,流翠知道她码字的时候不喜人打扰,可是此时她却不得不进来,“小姐,荣松堂那边来人请小姐进去,说是老夫人病危了!”
病危?
云卿手沉沉的一顿,一个‘静’字才写了半边,笔画却不再流利,她上午去看祖母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地才到中午就病危了,将笔往笔架上一放,云卿立即绕过书桌,“走,去看看。”
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了一下,“将银针带上。”
流翠点头,飞快的进了书房,将云卿的银针抱在手中,跟在后头急急的走去。
到了荣松堂的时候,这里已经变得忙碌了起来,谢氏已经先云卿一步到了,脸色雪白的看着云卿,“你祖母……”
她说了几个字就说不出了,云卿快步的往内走去,流翠在前面撩开帘子,待到了床头,云卿再看老夫人的脸色,一把将她的手腕拿起来把了一下。
假死状态!因呼吸阻滞而导致的假死!
她心内惊讶,面上却是沉稳从容,转头问道:“大夫还有多久才回来?”
碧萍点头道:“碧菱出去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了。”
从沈府出去,就算最快,也得要半个时辰才能请得到大夫,以前的齐大夫因为上次一事,已经和沈府闹翻了,别的大夫就算来了,医术再高明,时间差上一点,都会让老夫人变得更加危险。
若是再拖下去,老夫人就真的没有救了。
虽然不想将医术暴露出来,可是此时祖母的性命就在面前,云卿做不到漠视,她吩咐道:“将窗户打开,无关的人都退出去,不要站在房间里。”
王嬷嬷和碧萍见她进来一系列的动作,先是吃了一惊,而后却觉得那柔软的嗓音里含着的威严,竟让他们不由自主的听从,便如她所说,将其他的人都赶了出去。
接着,云卿又吩咐流翠将银针拿出来,用烛火烧红,在老夫人身上的几个|茓位精准的Сhā入。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的诊断病人,以前练习|茓位入针,她都是在自己的身上练习,云卿食指和拇指捏着银针,慢慢的细捻,全身紧绷,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一开始她还有些紧张,可是慢慢的随着施针的展开,她发现自己的精神似乎全部都打开了,都在施针上面,而脑子里面关于各个|茓位之间的关系也非常清楚的显现出来,那种紧张感慢慢的被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所代替。
这大概就是汶老太爷所说的,针灸学的再好,最终都要化为实践,实践一次,顶得上背书一年。
人轻松了,下针就越发的流利,随着又是一炷香时间流逝,屋子里的人各个都屏息凝气,生怕打扰云卿施针,室内寂静的可以听到每一个人绵长压抑的呼吸声。
谢氏站在一旁,担忧的望着床上的老夫人,又慈爱的看着云卿,只盼着能将老夫人救活。
又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只听床上忽然传来两声微弱的咳嗽声,王嬷嬷首先就扑了过去,唤道:“老夫人,老夫人,你醒了……”
而老夫人此时并没有舒醒,她只是刚刚缓过气来,身体本能的咳嗽,紧接着又陷入了昏迷中。
见此,云卿知道老夫人是救回来了,心内不由的长呼了口气,将银针一根根的拔出来,流翠过来接住银针,仔细的放回布包中。
“老夫人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云卿从床前站了起来,扫了一眼在室内的王嬷嬷和碧萍,“我走的时候,祖母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就会休克?”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夹杂着一股不容人忽视的威慑,便是连谢氏,都抬头望着她。
王嬷嬷心内对云卿这股沉静的气势很是欣赏,想了想后,开口道:“小姐走了没多久之后,谢姨妈也过来给老夫人请安,当时老夫人将我们都屏退了下去,不许我们在一旁伺候着,奴婢们就退了出来,侯在门口,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谢姨妈就出来,告诉奴婢,说老夫人困倦了,她扶着老夫人去床上休息了,让我们不要去打扰,奴婢便到门口看了两次,见老夫人的确躺在床上,便没有进去,待到中午的时候,再进来,便看到老夫人变成刚才那样了。”
“那你们可听到什么声音吗?”云卿问道。
“没有,因为隔了一个大屏风和外室,奴婢们站在外头,并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声音,只是……”王嬷嬷顿了顿。
“只是什么?”
“谢姨妈出来的时候,脸色似乎有些发白。”王嬷嬷也只发现了这么一个异常的地方。
“谢素玲,你竟然……要……闷死我……”一阵微弱的声音从床头传来,云卿立即转头去看,见老夫人禁闭着眼睛,手却在半空中扑腾,口中断断续续道:“你……谋杀……谢素……你……”
闻言,众人脸色一白,云卿更是往前一步,拉住老夫人扑腾的手,轻声的问道:“祖母,我是云卿,你刚才怎么晕倒的?”
老夫人神智还是不大清醒,也没有睁开眼睛,倒是像做梦的人一般,听到云卿的问话,喃喃道:“是谢素玲,她要杀我,她要闷死我……赶走她……赶走她……”
054姨妈中毒
闻言众人脸色大变,面面相觑,脸上都有诧异之色,甚至出现了惊恐的神色,整个屋子一时静得可怕。
听老夫人昏迷中说的这话,意思是,是谢姨妈下手闷的老夫人?
这是怎么回事,谁都可以看得出,如今沈府里的主子,不管是谢氏还是沈茂,还有云卿,对于谢姨妈都不欢迎,当初也是老夫人开口说将她们母女接回来的,也只有老夫人还念着谢姨妈的救命之恩,可以说府中最维护谢姨妈的就是老夫人了,她怎么会对自己唯一一个靠山下手呢,这种行为简直就是愚蠢到了极点的。
云卿此时也觉得十分惊讶,但是她隐约猜到了谢姨妈这个冲动的举动,也许跟她上午时候曾经来和老夫人问过关于京城劫匪之事有关,当时老夫人眼底隐隐有着愠怒的神色,按老夫人的性格,说不定会在得知真相之后和谢姨妈起了冲突。
而谢姨妈的性格,是做得出这等子事情的。
“王嬷嬷,大夫请来了。”碧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再看屋子里的情况,好似比她出去的时候好多了。
如今老夫人已经醒来了,大夫再来作用就不大了,但是到底老夫人还没有醒过来,还是昏迷的,谢氏很是客气的请了大夫进来,让大夫给老夫人把脉。
就在此时,突然外面跑来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声音如泣如惊,喊道:“姨母,姨母,你快去看看我娘啊……”
韦凝紫满脸恐慌之色,跑进来时还撞在了门槛上,一把扯开门帘,身子直接往前摔到了地上,却连爬都顾不得爬起来,往前挪了几步,拉着她的裙角,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哭泣道:“姨母,我娘在吐血,脸色发青,好像中毒的样子,你快去看看她吧……”
谢氏闻言脸色一变,抿了抿唇,虽然不喜欢这个庶妹,可到底也是和自己有血缘的亲人,而且怎么说,她如今也是借住在沈府中,要是出了人命,那是顶顶重要的事情啊,沈府如今可是陛下南巡驻跸之地,一个不好,可能就要触动龙威的。
再者,刚才她本来就是准备去找谢姨妈算账的,以前做的事情虽然离谱了,可到底只是陷害,今日这事,却是谋杀,这涉及了人命的事。一个能狠得下心对老夫人下手的人,她不能再顾念亲情的将她留在家中,这样的人实在是太恐怖了,也许有一天因为什么事,会对云卿下手,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发生类似于今天的事情。
所以,她转过身来,吩咐道:“王嬷嬷你在这里守着老夫人,大夫,麻烦你跟我去看看另外一个人,云卿,你也和我一起去菊客院。”
王嬷嬷扑过来道:“夫人,我要去,我一定要跟你们一起去,去看看这个被狗吃了良心的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她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嬷嬷,此时老夫人出事,她心内最是气愤,想着往日里老夫人对谢姨妈那等的好,谢姨妈竟然还对老夫人下此毒手,真是让人心内发寒。
韦凝紫眼底闪烁着泪光,不解的问道:“怎么,老夫人出了什么事了吗?”
王嬷嬷听她还要提问,不由目光里射出两道凌厉的光,扑上去就要大吼,云卿见此,眉头微皱,立即喊道:“王嬷嬷,大夫还在一旁候着,若有什么事,待以后说再不迟,如今还有病人在那等候着,咱们还是先过去看看再说。”
听到这话,王嬷嬷才冷静下来,望见站在一旁的大夫,面上微微发烫,今儿个这事她真的做的过了,大夫还在一旁,她就差点要说出谢姨妈动手欲闷死老夫人的事了,眼见圣驾南巡即将入驻沈府,要是传出去这样的事情,岂不是一切都会打水漂,之前所花费的心血,人力,物力也要全部白费?
她抬头望着云卿,但见她面色淡淡的,眼里却有着谨慎的光芒,幸亏大小姐反应及时,不然不知道要给沈家惹来什么样的祸事,如此想着,对云卿也报了感激的神色,转过头看着韦凝紫,眼底却带着厌恶的神色,皱眉道:“表小姐,你还是赶紧起来在前面带路,不然的话,你娘出什么事了碍着别人可就不好了。”
韦凝紫眼中落着泪,难受的哽咽着,小丫鬟上去将她扶起,她这才站好,似没看到王嬷嬷那厌恶的眼神和屋内奇怪的要求,点点头道:“那就麻烦姨母和大夫快去看看我娘,我担心她撑不住了,开始来的时候我见她脸色就发青了。”
谢氏见此也不多说话,走在前面,云卿则走在她的后方,大夫和王嬷嬷跟在后面,一行人脚步匆忙的朝着菊客院去了。
一进菊客院,便看到谢氏的大丫鬟红袖站在院子里,浑身发颤,脸色发白,一看到韦凝紫就忙走了上去,“小姐,你快去看看夫人,她还在吐血啊。”
韦凝紫闻言顿时更加心急,转身对着大夫道:“大夫,麻烦你赶紧去看看我娘。”
那大夫倒也敬业,在听到红袖所言之时,便点头道好,背着药箱跟着红袖就往里面走去。
谢氏和云卿一脸冷肃,跟着迈步进去,一进屋内,就闻到空气中充满了血腥味,夹杂着一种怪异的味道。
此时的谢姨妈嘴角已经吐了一大滩血,丫鬟正跪在她的身边,不断擦拭着从她嘴角流出来的血水,她玉色的枕头都被血水沁得发黑,整个人面色如紫苏,隐隐透着一股黑气。
韦凝紫进了内室,泪水就开始掉下来,走到床前,大呼道:“娘,娘,你怎么了?”
而那边大夫已经打开箱子,拿出枕垫,丫鬟将谢姨妈的手抬起,塞入枕垫,大夫才开始诊脉,他望闻问切之后,脸色越发的凝重,透着一股相当不好的意思。
“你们马上去端冷水给她喝下,然后再催她吐出来,记得一定要是冷水,温水热水都不行,另外,让人去熬绿豆水来。”大夫站起来,飞快的吩咐道。
丫鬟们不明白大夫怎么不开药,而只是要灌水,一时不动,韦凝紫立即抬头厉声道:“还不赶紧按照大夫的要求去做!难道你们想看到夫人死了吗?”
如此喝斥后,丫鬟才赶紧按照大夫所说的去打冷水,煮绿豆水,房间里脚步声一直不停的穿梭。
“沈夫人,我可否借一步说话?”这位大夫为人比较谨慎,他站起来,颇为有礼的说道。
见他如此说话,谢氏料想事情不会简单,可是在听完大夫所说的话后,她的脸色顷刻间就难看了起来,因为大夫说:“沈夫人,这位夫人的症状,面色发紫,神志不清,四肢发颤,口吐鲜血,正是喝了砒霜的征兆!”
“什么?砒霜?”谢氏有些惊讶的开口,却在说话的时候将声音压低了下来,保证除了大夫以外的人不能听到,毕竟这结果实在是让她觉得太意外了。
“是的,这位夫人喝下的砒霜数量超量,引起内脏衰竭损坏,所以在下才让人去打水让她喝下催吐。”大夫也没想到,好好的竟然会看到有人喝了砒霜,这些事情他以前接触的少,一时心里如同掀起了惊天波澜一般。
抬眸望着内室门前不停进出端着冷水进去,又端着呕吐物出来的丫鬟,谢氏低声道:“她还有没有救?”
“这得看催吐之后的情况了,若是催吐了之后状况好的话,那就还有希望存活。”大夫并不敢打包票,只是尽责的说道。
“那就烦请大夫再进去看看,尽量将里面的人救下来。”本来是抱着将谢姨妈抓出来心理过来的谢氏,此时只觉得心乱如麻,谢姨妈怎么会喝砒霜了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边云卿也看了谢姨妈的病状,并且听到了大夫处理的方子,心中对谢姨妈所中的是何东西已经有了定数,所以她不急不缓的站在那儿看着韦凝紫站在一旁焦急的模样,脑海里却在深思。
而王嬷嬷此时却沉不住气了,她本意是过来抓住谢姨妈这个贼人的,岂料过来却看到谢姨妈吐血,刚才她站在那看到大夫鬼鬼祟祟的和谢氏说话,立即过来抓着大夫问道:“告诉我,她究竟怎么了,是不是中毒了?”
大夫被她一双手抓住,只觉得胳膊生疼,又听她问出的问题,皱着眉毛,却依旧有礼道:“这位嬷嬷,这位夫人的事我已经告诉了沈夫人,若你要知道,可以问她便是。”
这下,王嬷嬷才松开了手,迈着粗壮的步子,走到谢氏的身边,先是行了个大礼,然后道:“夫人,你告诉奴婢,究竟谢姨妈她是怎么了,她是不是中毒了?”
谢氏扫了一眼内室,刚才谢姨妈的模样谁看到都会猜到是中了毒,只是有些奇怪,怎么会喝那么多砒霜,究竟是她自己喝的,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想了想,谢氏叫了王嬷嬷和云卿到了偏厅里,才慎重的说道:“刚才大夫告诉我,她中的是砒霜的毒,现在大夫正在施救,能不能救回还说不定。”
王嬷嬷脸色大惊,她开始只是看谢姨妈满脸发紫,又口吐鲜血,上午的时候还是健健康康的一个人,下午就这样了,只有中毒才会有这样的症状,她心内猜测的时候还是有点不肯定,如今谢氏肯定出来,她倒有些接受不了。
相比之下,云卿就镇定多了,在听到中毒之后,她脸上的表情基本也没什么变化,依旧是淡淡的,因为一开始她就猜测出来谢姨妈的症状是为何了。
此时她转头望向谢氏,口中带着疑问,秀眉微微的轻蹙起来,“娘,谢姨妈中毒的事情,其中有古怪,王嬷嬷当初看到她离开荣松堂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这会子就中了毒了,此事必定不简单。”
王嬷嬷闻言立即点点头,道:“是的,她怎么会突然中毒,这必须要好好的审问在菊客院的丫鬟,不然老夫人的事就这样过了吗?”她心底还是记着老夫人的事,说话的时候眼底闪烁着怨恨的光芒。
谢氏很理解她的想法,也觉得此事确实不一般,砒霜这种东西,属于剧毒之物,不会随便就出现在平常人家中,谢姨妈现在生死不明,也不能开口说话,唯一的办法就是审问下面的丫鬟,看看究竟是为何。
想到这里,她就要出去将丫鬟集中起来,云卿听到她的话后,目光里带着一丝否定,摇头道:“娘,不可。”
王嬷嬷正准备转身,听到云卿阻拦,反过头便问道:“怎么不可,此时要是不审问她们,如何解开砒霜之谜?”
云卿却是微微一笑,迎向王嬷嬷的目光中有着笑意,“王嬷嬷请不要心急,云卿并不是不审问她们,而是如今菊客院里面人员众多,手忙脚乱,若是将她们一起审问了,人多嘴杂的传出去不好,若是要审问,那些小丫鬟知道的也不多,不如问两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会比较好,一来省了引起众人的注意,二来问到的内容也更有用。”
“的确是这样,刚才是奴婢欠考虑了。”王嬷嬷点点头,抬头望着谢氏,到底这个家中如今掌家的还是谢氏,只见谢氏点头,她便赶紧出去,将红霞和红袖两个大丫鬟唤到偏厅里来。
红袖和红霞就是之前沈府给买的四个大丫鬟里面的两个,另外的两个因为伺候的不顺心,被谢姨妈贬去做了粗使丫鬟了。
她们两人一进来,便跪下来给谢氏和云卿行礼,虽说她们两人不是她们的正经主子,可显然她们两人还是知道谢姨妈和韦凝紫一直倚靠的人是谁。
云卿的目光首先落到了红袖的身上,一开始进院门的时候,便是这个丫鬟在守着,据说当时是她推开门进去后,看到谢姨妈的状况,通知其他人的。
只见云卿坐在花梨木的圈椅上,抬起手抚了抚裙上微微的皱褶痕迹,缓缓的抬起侧脸道:“你叫红袖是吧?”
那唤作红袖的丫鬟垂首道:“奴婢正是。”虽然她极力掩饰自己紧张的情绪,但是声音里的微微颤抖还是让云卿听了出来。
“你莫要紧张,我只是问你,你家夫人怎么突然会变成这样,你将你看到的整个过程告诉我就是。”
云卿轻言慢语的,话语不急不促,让红袖心里微微一松,紧张的情绪稍许缓解了一点,又庆幸云卿不似谢姨妈那样喜欢拿着下人打骂责怪,她缓了缓害怕的情绪,才开口道:“事情是这样的,中午用膳的时间到了,小姐说夫人在里面怎么还未起来,便让奴婢进去将夫人喊醒,一起用午膳,奴婢听了后,便推门进去,便进了内室,准备喊夫人,结果喊了几声后,见夫人没有反应,便走到床头去喊,结果就看见……看见夫人的嘴角在吐血,脸色也发青……奴婢吓了一跳,大声叫了起来,然后小姐和红霞她们听见了,就跑了进来,小姐一看夫人这样,就急得上去大呼了几声,接着就跑了出去,说要去请大夫……”
后面的事情,自然就是开始那幕,韦凝紫去找谢氏,让她去寻大夫,结果找到了荣松堂去……
听完整个事情的过程,云卿眉头中挂着一丝凝重,嘴角也微微抿紧,眸中带着一抹沉思,听红袖的话,她是进来后发现谢姨妈在床上中毒了的,且不说这个毒谢姨妈究竟是为什么要喝下去,就是这样多的砒霜,谢姨妈怎么会有呢。
“你们知道屋中有没有砒霜的?”云卿也不质问其他,一步步的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问出来。
红袖眼底带着回忆,抬头注视着云卿,轻声道:“这个砒霜,是奴婢买的。”
谢氏听到此处,也经不住的开口问道:“什么,你买这么多砒霜干什么?”她的声音里带上一抹厉色,这砒霜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买的,一个丫鬟买这么多砒霜,难道是准备蓄意谋害吗?
红袖连忙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惊忧,解释道:“不是,不是,沈夫人,这个砒霜是夫人让奴婢买的……”
“浑说!谁会没事买这么多砒霜放在家中!”王嬷嬷在一旁听着,立即皱着眉喝斥道。
“没有,真的,真的,是夫人让奴婢买来的,夫人两个月前腿上生了一个大脓疮,一直都没有好,她后来请了大夫,大夫说已经生了腐肌,必须要将外面的腐烂的肌肉去掉才可以痊愈,他开的方子里面,有一味药便是砒霜,这砒霜便是当初夫人让奴婢去买来,每次都是按照大夫的方子,加上一点砒霜在里面的,这话,绝对没有假,就是红霞也是知道的。”红袖显然被王嬷嬷一吼,吓了一大跳,飞快的将事情的原因始末说了出来,免得自己被怀疑恶意买了砒霜来毒害主子,这可是天大的罪名啊。
红霞在一旁跪着,肯定的说道:“的确如此,这个方子夫人每日晚上都要配了,敷在脓疮上的,奴婢值夜的时候也是要配这个方子的。”
眼见红霞都开口说了,红袖眼底含着泪水,望着云卿和谢氏,希望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若是沈夫人和沈大小姐怀疑的话,你们可以去看看夫人的腿,还有开这个药方的大夫,就直到奴婢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了。”
王嬷嬷还要开口说什么,云卿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虽然不凌厉,也没有皱眉,可是王嬷嬷只觉得那要喝斥出来的话就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眼底便带了三分的委屈。
云卿淡淡的叹了口气,“在书院的时候,夫子说过,砒霜虽然是大毒之物,可是同样也是属于医药的一种,用的恰当也可以为人体治病,红袖所说的的确如此。”
若不是大夫,一般人是不会知道砒霜还有这种效果的,这种大毒之物,不到万不得已,一般大夫是不会开在方子中的,因为它的药性实在是太烈了。
想到谢姨妈之前在荣松堂对老夫人下了毒手,如今又吞了砒霜,这砒霜也是她自己让人买回来的,谢氏有了另外一种想法——
她稍许靠近云卿,低声道:“云卿,你说谢姨妈是不是畏罪自杀的?”
畏罪自杀?
云卿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衬着一双褶褶生辉的凤眸,宛若清晨沾露的玫瑰,艳丽不可言,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眸中带着的却是些微的讽刺和怀疑。
谢姨妈会畏罪自杀?
这个可能性实在是不高,像谢姨妈那样自私自利的人,连真心对她的谢氏都可以谋害,这种连自己亲姐姐都算计的的人,就算是杀了人,第一时间大概也不是自责什么的,惊吓也许是有,但是愧疚估计是不可能。但是这点惊吓就会让谢姨妈喝了砒霜自尽吗,云卿心里不是十分赞同这种想法。
但是仅凭个人的想法,也决定不了什么。长翘的睫毛随着她抬眼的动作轻轻的动了动,云卿缓缓问道:“那今日,你们可发现你们夫人或者小姐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吗?”
“异常的地方,好似没有……”红袖想了一下,否认道。
“你们再认真想想!”王嬷嬷训斥道,她现在一点都不希望谢姨妈死了,也不想她就这么畏罪自杀,谢姨妈想要杀死老夫人这件事是不能改变,不能饶恕的。
就在这个时候,红霞似乎想起了什么,低眉深锁之后,又欲言又止,她那模样落在王嬷嬷眼中,自然是得不了好,立即就被点名道:“红霞,你有什么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在主子面前露出这样的神色,像什么话!”
被王嬷嬷这么一训,红霞抬头看着云卿,见她眉目温婉,眼眸里带着期待的光芒,定定心后,才开口道:“夫人回来之后,是小姐陪她进去坐了一会,夫人还将奴婢们都遣了出来,然后奴婢见小姐出来的时候,神色有些古怪,好似……”
055成活死人
“好似什么?”平日里沉得住气的王嬷嬷,今日一而再的急促,惹得谢氏都看了她两眼。
红霞一边回忆一边道:“她的眼睛有点红红的,像是哭过的样子。不过,这也不算奇怪的事……小姐也经常哭。”谢姨妈脾气不好的时候就会拿着小姐出气,这在韦府中也并不是什么大秘密,只是人人都装作不知道罢了。
可云卿直觉这事情有点古怪,谢氏回来之后若是要畏罪自杀,那韦凝紫还进去做什么,为什么要遣走其他的奴婢,那一段时间她们母女又在里面做什么呢?
想到这里,云卿转过头来,却是对着谢氏道:“姨妈中毒一事,还是要通知表姐才是,她应该要知情。”
她说的,谢氏也赞同,毕竟谢姨妈如今身边没有亲人,只有韦凝紫这个女儿在身边,她们有必要告诉她,于是谢氏吩咐道:“红霞,你去将你们小姐请过来。”
红霞应了,出去了大概片刻钟的时间,然后带着韦凝紫走了进来,此时韦凝紫的双眸红肿,眼里还含着一泡眼泪,给谢氏行礼的时候,声音带着哭后的沙哑,令人不由的生出怜意。
“起来坐吧。”谢氏语气淡淡的,没有太多亲热的感情,她此时心情颇为复杂,面对韦凝紫也不会表现出太多怜惜来。
韦凝紫捏着帕子擦了眼角的泪水,由红霞扶着坐在云卿对面的花梨木椅子上,这才道:“不知道姨妈唤我来为何事?可是我娘出了什么事情了?”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有些急切,目光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谢氏,眸中有着期盼和担忧。
谢氏看了她一眼,缓缓道:“嗯,你娘是喝了砒霜,如今中毒,大夫正在救她!”
“我娘喝了砒霜?!”韦凝紫浑身一颤,反复问道:“我娘怎么会喝砒霜,是不是有人给她下的毒?”
她转过头来,对着红霞和红袖,双眼里射出愤恨的目光,“是不是你们给我娘下的毒,是不是你们?”
“不是,小姐,真的不是奴婢!”红霞和红袖被她的模样吓得连忙磕头否认。
“不可能!若不是有人下毒,我娘才不会喝砒霜呢,你们不要狡辩了,一定是你们!”韦凝紫气得站了起来,指着红霞和红袖大骂道。
王嬷嬷看着红霞和红袖吓得浑身发抖的样子,心里不舒服的很,同样作为奴婢,她有一种同位相怜的心里,觉得韦凝紫此时就是仗势逼人,哼了一声后,道:“表小姐不要乱冤枉人,谢姨妈做了那样的丑事,哪里还需要别人下毒啊,就她自个儿都应该吞毒谢罪了!就是毒死她都是该的!”
“丑事?什么丑事?”韦凝紫听到她的话,飞快的转过头来,头上的水晶流苏钗因为动作太过猛烈,甩到脸颊旁,照的那双盈盈水光的双眸有着几分剔透的寒意。
“还有什么丑事,谢姨妈将老妇人闷死了,她跑回来吞毒自杀,这不是正常的很吗?”王嬷嬷愤愤的说道。
韦凝紫脸色立即从白到青,带上深深的惊恐,宛如电击,全身抖如风中的枯叶,惊恐的抬起脸,睁大了眸子望着王嬷嬷,好似要从她脸上找出一点儿作假的痕迹来,她看了三四眼后,这才接受了现实,脸上带着果然如此的神色,“难怪,难怪,她开始会和我说那样奇怪的话……”
见她神色如此,口中喃喃自语,云卿观察着她脸色,问道:“姨妈开始和你说了什么话?”
韦凝紫抬起泪雨朦胧的眼,看了一眼云卿,嘴唇颤动了几下,双手绞着帕子,缓缓的说道:“上午的时候,娘突然到我房间里,抓住我的手,就开始流泪,我问她什么,她也不肯说,哭了一阵子后,我看她太伤心,就让她去休息一下,到了她的房间内,她将所有下人都遣了出去,就跟我说了很多话,她说我就快要及笄了,以后就是大姑娘了,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学会当家作主,我当时听了这话就觉得奇怪,可是想着也许是我爹的忌日快要到了,娘伤心罢了,也没有注意……后来,我娘又说喜欢喝我泡的茶,让我冲一杯给她喝,我便是泡了一杯给她,她接过去后,就说她累了,让我出去,不要让人来打扰她,我以为她是累了,要休息,便按照她所说的吩咐下人,直到用午膳的时候,才喊了红袖去叫她起来……谁知道最后……”
她一边说,泪水如同夏雨一般滂泊而下,如同止不住一般,满脸都是,渐渐的声音都哽咽了起来,便是本来都怨愤的王嬷嬷都禁不住的对她心软了起来。
红霞和红袖更是跟着她哭了起来,只有云卿没有被她的泪水所打动,神色如常的望着她。
若说从韦凝紫的脸色看出什么来了,云卿除了伤心和泪水,看不出其他的神色,而且韦凝紫这一段话的确没有什么地方有纰漏,和之前红袖红霞的话都可以连接上去。
便是韦凝紫哭了的眼神,都可以理解为为父忌日的伤心,可是云卿就有一种直觉,她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
见韦凝紫哭的伤心,谢氏在旁边看了,也要说上几句话安慰,云卿觉得光坐在这里不行,于是站了起来,对着韦凝紫道:“表姐,能不能让红袖陪我在外面看一圈?”虽然红袖是沈家出钱买的,可是卖身契都已经给了谢姨妈,就是谢姨妈的丫鬟了,她理所当然的要问韦凝紫这个主人的意思。
韦凝紫半垂着眼,点点头,“表妹尽管去看,我是真的不敢相信,我娘怎么会做出那等子的事情,她和老夫人的感情一直都很好,怎么会如此,我不相信她会自杀,这肯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此时她一句接一句,显得有些语无伦次,显然是伤心到了极点,拼命的摇头否认,反复说着不相信谢姨妈会杀老夫人,不相信谢姨妈会自杀,说凶手一定另有其人。
云卿仔细的在她面上盯了半盏茶的时间,发现她哭得似乎都有些接不上气来,那种伤痛到心里的表情,完全不似作假。
她收回目光,转身唤红袖一起走到外厅,“这里是否有人动过?”
红袖红着眼睛摇头,“没有,奴婢吩咐不许她们动这里的东西,以免官府来查的时候,找不出什么证据来了。”她当时的第一反应,也是谢姨妈被人谋害了,毕竟谢姨妈每日都是一副人家倒霉我逍遥的模样,怎么想也不是会自杀的人,更何况红袖那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谢姨妈还做了闷死老夫人的事。
云卿环视了一下周围,典型的客居主厅布置,从门口进来,就是一副名品掬花四屏绣图屏风,与菊客院的名字相衬,进门之后,便可看到一副泰山迎客松的水彩画挂在当中,其下是两把宽大的太师椅,左右两旁各列了两把黄梨木交椅,两旁都放了高几,上面摆放着应季的鲜花。
她的视线落在了左边一张桌子上,那上面摆放着一只茶盏,走过去一看,发现里边还有剩余的茶渣,云卿拿起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左右看了一眼,对着红袖道:“把你头上的银钗取下来给我用用。”
红袖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依旧拔了下来,双手递到了她的面前,云卿接过后,将银钗往茶水里面一试,不到一瞬,银色的钗子接触到茶水的部分全部变成了黑色。
红袖见此,小声的喊道:“这,这茶水有毒!”
“是的,这茶水里面的就是砒霜。”她今日头上戴的是青玉簪子,所以只有用红袖的银钗来测试,砒霜与银子的反应最剧烈,只要一接触含有砒霜的东西,银子瞬间会变成黑色,依照钗子变色的剧烈,这茶杯中的砒霜含量绝对不小。
“那夫人就是喝了这杯茶才中毒的吗?”红袖看着那只盛着残茶的茶杯,眼底说不出的惊惧,她只是一个丫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心里害怕得不得了。
云卿点头,将茶杯放在桌上,然后四处查看了起来,她微微低头,在桌底发现了一张黄|色的纸张,红袖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那张纸,弯腰将它拾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对着云卿道:“沈小姐,这个,正是,奴婢买的那包砒霜的包装纸,因为砒霜是剧毒物品,药店特意用大红色的纸包好区分开来的,不要让人误认,和其他药材混杂在一起。”
视线落在她手上的红纸上,云卿认出上面沾染的白色粉末,正是砒霜无疑。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谢姨妈让韦凝紫泡了一杯茶后,自己去取了砒霜放在茶杯里,顺手将包装纸丢在了地上,然后喝了下去,接着就自己走到床前睡下,默默的等着死神降临。
不管是丫鬟的说法,韦凝紫的说辞,还是现场的情况,都证明了谢姨妈是在以为自己闷死了老夫人之后,然后自己畏罪自杀的。
云卿望着那剩余着黄褐色残茶的瓷杯和红色的包装砒霜的药纸,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里面,以至于谢氏和韦凝紫,王嬷嬷,红霞从偏厅走出来的时候,她都没有发现。
当韦凝紫看到红袖手中的红纸时候,刚刚才止住的泪水,又有冒头的趋势,她身体发软,红霞几乎是用了全力,才让她没有倒下去,“这……娘就是喝了这些砒霜吗?”
红袖为难的看着韦凝紫,手中如同握了一块热炭,不知如何开口,云卿更是什么都不想说,一言不发的望着茶杯,红袖没有办法,只好道:“也许是的,这个茶杯里面就有砒霜。”
她拿出那根银钗放在众人的面前,“你们看,银钗一放入到茶水中,就变成了黑色。”
“这茶是我泡的那杯,我泡的时候里面没有放砒霜啊,怎么可能有砒霜……”韦凝紫捂着嘴,尽量哭的不大声。
谢氏叹了口气,“她让你泡茶,大概是还想再喝一杯女儿亲手泡的茶吧。”谢氏从自己的角度分析,若是她知道自己要走了,估计最舍不得的也是女儿和儿子了,也最放心不下他们,谢姨妈那时对韦凝紫说的话,倒是真像临死之人的交代之语。
内厅的帘子掀了起来,小丫鬟引着大夫走了出来,韦凝紫望着大夫,急切的问道:“我娘怎样了,大夫,我娘还有没有救?”
大夫抬眼望着她,只见她哭的体力不支,双眼红肿,神色焦急,暗道真是个好女孩子,只可惜……他遗憾道:“韦夫人喝下的砒霜数量太大,剂量足以毒死两头牛,幸而发现的尚早,虽然毒已经到达内脏,还未全部侵蚀,经过催吐之后,胃中剩余的砒霜全部都出来了,可是这也只是让她没有性命之忧,尚有一口气罢了,若要看状况如何,大概三天之后,她若是醒来了,虽然身体亏损很大,也算是命大……”
“那若是不醒呢……”韦凝紫似乎听不得大夫长篇大论的,急忙追问道。
“若是不醒,只怕这一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做个活死人了!”大夫满脸遗憾的将不好的后果说出来,韦凝紫浑身一软,直直的就晕厥了过去,倒在了红霞的身上。
菊客院里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好在韦凝紫只是伤心过度,大夫施针后,一会就醒过来了。
谢氏本来是来追究老夫人被谢姨妈闷杀一事的,谁知道事情竟然变成了这样,谢姨妈如今是中毒太深,人都未醒,所有事情都要等到三天之后才可以解开,而韦凝紫伤心到昏厥过去,她什么都不知道,谢氏也不可能对她发难,她一个长辈去对晚辈说什么做什么,都显得掉价掉身份。
于是谢氏只好又说了几句话,让韦凝紫别太伤心,且等过这三日再说,就连王嬷嬷都不好出声,只站在那里望着谢姨妈。
韦凝紫靠在床头,看起来十分虚弱的模样,感激的望着谢氏,轻声道:“姨母,我会好好守着娘的,一定要让她醒来,若是老夫人那件事真的是娘做的……”
她说着,就顿了顿,神色里说不出的哀伤,复又抬起头来,“她一定会醒过来的,我相信娘不会这么做,她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啊……”
谢氏不想和她争辩此事,谢姨妈是韦凝紫的母亲,韦凝紫帮着谢姨妈说话是可能的,不过始终脸色淡了些许,不置可否道:“等三天后,看你娘的情况再说吧。”
韦凝紫听得出谢氏对她都有些不悦了,垂眸道:“姨母和表妹肯定也累了,你们先回去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我娘的。”
谢氏一下午被连续两件大事弄得的确是疲乏了,也没说什么客气话,她还要回去看老夫人,于是让红霞和红袖好生照看着,自己和云卿从菊客院便走了出来。
刚到菊客院的门口,便看到沈茂一身风尘急急忙忙的也朝着这方向走来,他今日本来是去县城里面看朋友的,刚一进城,便听到李斯给他说这个事,连忙推了晚上的酒宴,急匆匆的回来了。
一见谢氏和云卿也在院子门前,口气急促的问道:“母亲怎样了?”
谢氏知道他心内担心,连忙道:“已经无大碍了。”
沈茂听后并没有松一口气,脚步更是匆忙的往里面而去,碧菱正端着一碗药在喂老夫人,碧萍坐在床头,抬起老夫人的头睡在她的腿上,而老夫人的眼睛依然是闭着的,碧菱吹凉的药汁喂在她口中,一大半都顺着嘴角流淌了下来,碧菱不时的用帕子擦掉药汁。
见自己的母亲如此状况,沈茂心中焦虑迈上前去,问道:“老夫人如今怎样了?”
碧菱看见是他,答道:“大夫说问题不大,大概明天会醒过来。”
“把药给我。”沈茂从碧菱手中将药汁接过去,脸色沉冷,一口一口的喂着老夫人。
谢氏见如此,便让碧萍和碧菱出去,自己坐在原先碧萍的位置,替老夫人擦着嘴角的药汁,她此时心内七上八下,如同有鼓在里面擂打,忐忑不安的观察着沈茂的神色,却见他一眼都不望向她,心内知道沈茂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自己的妹妹寄居在沈家,沈茂一直都未说过一句嫌话,好吃好喝的供养着,谁知谢素玲竟然对老夫人下手,要害死老夫人,这如何让沈茂不生气,老夫人可是他的娘啊。
谢氏真心觉得自己理亏,满肚子的话想要说,却说不出来,只得木木的替老夫人擦拭嘴角,直到沈茂将一碗药汁都喂完了,才试探般的开口道:“老爷,素玲她畏罪自杀,也许醒不过来了。”
沈茂顺手将药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抬眸望着谢氏,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又夹杂着掩饰不住的怒意,“你不要再说她了!若是她命好能醒过来,我即刻就会将她送到官府里去!”
他从听到此事的前因后果后,一口气就堵在胸口里不上不下,也知道谢氏自看到他后,神色就变得很紧张,一直在观察着他,动作里也带着些微的讨好,可是他怎么说,谢素玲谋害的可是他的娘!竟然想要闷死老夫人!
可是谢氏偏偏是谢素玲的姐姐!若是其他关系,他也许可以大发一通脾气,发泄自己的不满,可是此时谢氏小心翼翼的样子,又让他说不出话来,毕竟错的不是谢氏,谢氏也不能预料到谢素玲会做出这般丧心病狂的举动来!
于是沈茂干脆站起来,“你别想多了,我没有怪你。”说完后,便走了出去,让碧萍和碧菱伺候老夫人。
谢氏看着他出去的背影,眼底有些泛酸,虽然沈茂说没有怪她,可是始终心底还是存了些芥蒂,否则的话也不会避开她而走了。
云卿站在院子外面,看高挂的艳阳渐渐垂落,眼底映着那霞光四射,凤眸里一片红的似血。
次日,安知府也随之来报,负责御前开路的官员也已经到达扬州,提前数天在圣驾到达之前,先到沈府观察周边的环境以及安全问题。
沈茂丝毫不敢怠慢,跟着安知府后面,站在沈府面前迎接那官员,直到官员的马车停下来之后,走下一名身穿四品文官官服的俊秀男子,他五官都生的相当的温和,组合在脸上给人感觉更是老实温厚,又不缺俊美,只见他一下车,便对着安知府拱手道:“劳烦安大人了。”
“哪里,耿大人是为了陛下的安危而来,我是一定要前来陪同检视的。”安知府也很官方的一笑,对着男子道,此次圣驾能南巡,在扬州休息,若是接待的好,对他的官途便是添上一项大大的益处,所以不管来人是谁,他都会来,更何况来人还是永毅侯府目前最有可能的下届继承人,耿佑臣。
沈茂与耿佑臣曾经见过面,此时也丝毫不敢怠慢,深深的行礼道:“耿大人,请跟随草民进府内,先休息一会。”
耿佑臣点头,“沈老爷也辛苦了。”
“哪里,圣驾能驾临沈府,简直是沈家天大的荣幸,沈茂感恩戴德,哪里谈的上辛苦。”客套话沈茂说起来是一点都不费劲,和官宦中人打交道太多,他深知哪些话要怎么说才更得体。
耿佑臣此次作为御驾前行官员,必定是受到了陛下的青睐,他此刻代表的便是皇家,所以府中一应的伺候都是小心翼翼的伺候,提供最好的东西给他。
接下来的日子,沈茂带着耿佑臣查看荔园里面的一切所用和摆设,毕竟沈府是商户,有些规矩不如官家制的全面,虽然安知府已经派人来查看监工改制,可是谨慎一些总是没有错的。
就在沈府事情发生后的第三天,安知府也传话来,那日半夜放火烧了韦府的贼人已经抓了起来,本来一时半会是抓不到的,这群贼人虽然手段不高明,藏匿的手法倒是不差。
眼看圣驾就要到扬州,留下这么一伙贼人在也不安全,瑾王世子得知后,派人协助,将那群贼人抓获。
在此时犯罪,等于是让安知府心头不顺,于是在审查的过程中,衙役手段百出,贼人马上就交代了在京城所作下的事情,其中便有谢姨妈和贼人沟通,假装打劫老夫人,然后谢姨妈舍身去救的这一件事情,另外还有的便是谢姨妈这次和贼人勾结,假装房舍被烧,借助在沈家的事情。
当消息传到沈府的时候,大夫也再次来诊断,这次结果是谢姨妈因为中毒损伤了内脏,深度昏迷,以后只能躺在床上,靠人照顾,做个‘活死人’了。
两条消息传到沈家的时候,沈茂只觉得怒上心头,直接冲到了菊客院,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谢姨妈只觉得刺眼之极,咬牙切齿了半天,终于将目光转移到在一旁哭得眼睛肿得和桃子一般的韦凝紫身上。
“娘,你醒醒啊,你不要丢下女儿一个人啊,女儿已经没了父亲,你要再这么一直沉睡下去,那女儿岂不是以后没人再管了!”她边哭边摇着谢姨妈,声音已经嘶哑,人也仿佛瘦了一圈,好似随时都能被秋风卷走一般。
对于韦凝紫,沈茂一直说不上多喜欢,也算不得多讨厌,可是如今谢姨妈做下如此的罪行,竟然在京城的时候就对老夫人动了心思,而后又一而再的算计沈府,人都说‘爱屋及乌’,其实当讨厌一个人的时候,连带着也会讨厌上她身边人的。
对于谢氏,作为十余年的结发妻子,沈茂虽然不舒服,可过几天也会释然,可是看着韦凝紫,沈茂就会想起谢姨妈,想起谢姨妈所做的一切,他不想看到她,虽然他觉得这一切和韦凝紫没关系,于是语气就淡淡的道:“韦府我会尽快派人修复好的,你不要担心房子的事情。”
韦凝紫只听心口上咯噔一声,知道沈茂因为讨厌谢姨妈连带对她也不喜欢了,如今事情都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若是她不能留在沈家,回到沈府,守着谢姨妈这个活死人,她一生的前途,真正的就毁了。
这不是她要的结果。
谢姨妈之所以费劲心思的要住进沈府,就是想要找个机会让她接近皇孙龙子,攀得一个富贵的机会,眼看机会就要到了,如果这个时候功亏一篑,岂不是前面的努力都要白费。
她知道如今依着自己的身份,是做不了皇子妃之类的,可到底韦家在京中还是名门望族,身份上她也不算最差,怎么也比云卿要强,若是有机会得了皇子的亲眼,即便是做不了皇子妃,侧妃之类的也没有关系,她相信以她的聪明,即便是个妾室,也能用心计一步步的爬上去。妾室又如何,只要她能生的下儿子,得到皇子的宠爱,就有可能升上侧妃的位置,若是运气再好一点,也许正妃的位置也不是那么难的。
送走沈茂,韦凝紫静静的坐在房内,筹谋计划着,眼下,她就必须要争取,争取能留在沈府的机会,这是最基本的条件,也是目前她必须达到的条件。
056悬梁自尽
翌日,沈茂正陪同耿佑臣在前远离安坐,忽然从后院来了一个婆子,在门口张望几次,惹得身边的小厮都止不住的问起来,“在这看什么,究有什么事情吗?”
那婆子望着沈茂,眼底都是期盼的光芒,只不过就是不说究竟发生了什么,沈茂见耿佑臣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感觉不是好事情,刚要将婆子喊开,耿佑臣就开口道:“沈老爷,再过六日陛下的圣驾就到了,你这府中必需要保持安定平稳,切莫再像今日这莽莽撞撞的了。”
沈茂知道他这话是说婆子若避开不说,就是有隐瞒何事的行为,恼怒眼前这婆子出现的不是时候,压着怒意,问道:“究竟出了何事?”
那婆子憋了好久,终于等沈茂问了出来,才慌慌张张的开口道:“老爷,是表小姐那出事了,你还是快点过去看看吧!”
“什么事,夫人过去不就行了!”沈茂听到是韦凝紫的事,神情就显得更加的冷淡,只怪这婆子太不识眼色,看着又眼生的很,不晓得是哪个院子里的!
“夫人已经赶过去了,是表小姐她……悬梁自尽了!”
闻言,耿佑臣第一个放下茶杯,眼底露出一抹惊讶的神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云卿正坐在谢氏的院子里,陪她聊天的时候,便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声,紧接着一阵子,外头就有个丫鬟过来报道:“夫人,大小姐,表小姐在菊客院自尽了!”
谢氏本来带笑的脸一下就被讶异的神色取代,抬眉道:“什么?”
“表小姐在菊客院里悬梁自尽了,刚刚被人救了下来!”那丫鬟回道。
云卿听到之后,倒是觉得有些怪异,韦凝紫这种人竟然会悬梁自尽,她好好的会去求死,她才不相信,韦凝紫这么做一定是有什么目的存在的。
谢氏只觉得太阳|茓都发疼,最近家中的事情一件比一件来的猛烈,每一件事情都是那样的惊天动地,以至于她听到韦凝紫要自尽的时候,倒没了太多的惊异,更多的是觉得一种从心头涌上来的烦躁。
“走吧。我们去菊客院看看,她怎么了。”
谢氏语气里带着一种烦意,这些时日,她和沈茂的关系也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隔阂,想到这一切的源头就是谢素玲,她本是一百个不想去菊客院那地方的。
可是家中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有人自尽的事,她作为当家主母又不得不去。
当她和云卿走到菊客院的时候,却发现沈茂竟然比她们还先到菊客院,而与他一起到来的,还有南巡开路的耿佑臣。
本来耿佑臣是不好进内院来看这种事情的,可他如今有了个检视沈府安全规制的头衔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被吸引来,倒也说不得什么。
到了屋子里,韦凝紫已经被人救了下来,躺在了床上,如花一般柔弱的面容如雪一般的白,一双杏眸大大的睁着,里面有着各种复杂的神情在里面交汇,呆呆的望着门口,最终这种模样,配合着她无一丝装饰的顺滑青丝,有一种孱弱到极点的脆弱美。
她一望见沈茂和谢氏,便似受到什么打击,从床上撑起来,泪水哗哗的开始从双眸中流出,她侧趴着身子,露出面容的侧面曲线完美,还有脖子纤弱的弧度也绷成了一条线,带着哭声喊道:“姨母,姨父,我真的没有想到娘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昨日得知那样的消息后,我满心的愧疚,后悔,只恨自己没有早点发现这些事,想着老夫人如今躺在床上不能动,我就觉得娘犯的实在是大错,可她如今也听不到看不到了,这所有的过错,就让我承担了吧,我给你们一个交待……”
她哭的好不凄惨,耿佑臣却从她露出的一点脖子那看到了红色的勒痕,只觉得床上的少女再多说两句就要断气了一般,心中怜香惜玉之情油然升起,当初韦凝紫就对他秋波频送,那时鲜研美丽的少女,如今哭的如此惨痛,他觉得有必要开口说上两句,便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要逼她一个无辜女子自尽?”
云卿心底冷笑,这韦凝紫真是会作态,她哪里是上吊自尽,分明就是知道耿佑臣在沈府入住,故意演出这么一出戏来给人看的。
沈茂听到“逼一个无辜女子自尽”时,眼底明显带着不悦了,这耿佑臣真是仗着身份,也太把自己当作一回事。
韦凝紫见此,转过头来对着耿佑臣,眼底的泪水一滴一滴的,如同珍珠坠落,神态楚楚可怜的让男子心疼,“耿大人别怪姨父,这事都是我的错,只怪我娘走错一步,之后步步都是错的,那时爹丧,族中人对我们多有逼迫,她想来投靠姨母,又担心这么多年未和姨母联系,可能是因此而犯下错误,可是我娘她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情,老夫人是长辈,她怎么能对老夫人下手呢,所以她惊吓之后,又自己吞了毒,但是她坏事毕竟是做了,我们母女两人来扬州后,就多靠姨父姨母的照拂,姨父知道事情的真相后,也让凝紫借住在府内,可凝紫心里几乎要被愧疚淹没,唯有一死,才能对得起姨父姨母的一片心意……”
云卿听着她将所有的事情说出来,倒是爽快利索的很,一点儿也不怕在耿佑臣心中留下什么可怕的印象,她看着耿佑臣,只见他眸中都是怜惜的神色,果然还是和上辈子一样啊,耿佑臣就喜欢这种柔弱的女人,只要韦凝紫一露出这般楚楚可怜的姿态,他就心疼心软。
云卿突然有一种想法,既然这两人,一个喜欢装柔弱,一个喜欢柔弱的人倚靠他,要是这一世,还是将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又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她突然有些期待。
不过此时她只是缓缓的开口道:“表姐,你知道圣驾六天后便要到达沈府了,这个时候你若是真的一死,只怕是对不起沈府的心意,反而会连累沈府吧。”
在一片凄凄惨惨的气氛中,云卿平淡的没有一丝感情的话,就显得格外的清晰,一直被韦凝紫梨花带雨姿态的耿佑臣此时也转身往后侧看去,由于云卿和谢氏来的比他们迟,所以一直是站在后方,并没有开口说话。
此时的云卿穿着藕荷色的云锦褙子,下身是水蓝色的八宝奔兔八辐湘裙,头上戴着一只白玉簪子,整个装束素净大方,脸上也未着脂粉,按理来说应该显得素淡的人,却偏偏浓得好似画中最出色的一朵牡丹,那云鬓下的一双凤眸,乌黑似泼墨,上挑的尾部将整张高贵端庄的面容,加上了精致妩媚,雪色肌肤凝结如玉,仿若一碰就会漾出水来,便是站在那不言不语,不笑不啼,就夺去了所有的风景。
比起去年看到时,又要美上两分了。
便是偏爱柔弱美人的耿佑臣,也不得不说,眼前的这幅美景,实在是太过赏心悦目,不需要任何陪衬和点缀,这张脸就当的上国色天香。
“沈小姐。”以前耿佑臣还觉得这样的美人娶回家做正室是绝好,如今时隔一年再看,只觉得这种美带着些惊心动魄,如此绝色,他娶回去倒是显得可惜,若是介绍给四皇子殿下,倒是不错的选择,若是能在四皇子那受宠,他的官途必定会更上一层楼。
看他那不断闪烁的眸光,云卿就知道他内心所想,这个热衷于权利的男人,只怕又在打着某种主意。
只是这辈子,耿佑臣再也别想将他的主意往她身上来打,上辈子的旧恨再加上这辈子的新仇,耿佑臣不一定有这个能力承受得住。
眼看众人的注意力一下都集中到了云卿身上,韦凝紫虚弱的咳了两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又拉回来,然后唱作俱佳的望着云卿,气短道:“表妹,我未曾想那么多,只是满心的愧疚,又没有办法报答,如今我连唯一的母亲都躺在床上不醒,不是孤儿,形同孤儿,等搬出了沈府后,以后的路也不知道该如何走,不如就这么去了,一了百了吧。”
她伤痛欲绝的趴在床头,青丝泄下来,如同瀑布一般,越发衬得身姿纤弱,耿佑臣往前走了一步,又觉得不妥的定住了脚步,转头望着沈茂道:“沈老爷,我不知晓你们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如今陛下就要入住荔园,沈府内的大小事务你一定要处理好,至于韦小姐,我看她心地纯善,如今爹娘都不能再替她主事,怕也只有依赖你们沈府了。我先行之时,陛下曾问及沈府,我说过沈府是江南行善大家,陛下颇为满意,你能得到这次的机会,以后沈家的生意必然能得到更多的恩宠。”
沈茂心底其实很不高兴,耿佑臣这一番话是连威胁带安抚,管到了沈府里的事情了,今日他这样开口,就代表了韦凝紫以后必然是要住在沈府,沈府必须要供养着韦凝紫了。否则耿佑臣在陛下面前所说的行善大家,就是虚言,欺君是何罪,动辄可以连累全家,沈茂担不起这个大罪。
听到耿佑臣此话,韦凝紫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得意,脸上却是惶恐,哭的沙哑的嗓音带着惊讶,抬起头来摇头道:“耿大人切莫如此说,姨父姨母对我已经是十分的好了,我岂能再连累他们……”
悲痛的声音,小心翼翼的眼神,期盼的神色掩藏在故作无谓的脸色之下,云卿真心感叹,韦凝紫的演技真的到达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了,她若不是重生一世,完全看不出她半点作假的样子,只会被她这一番真情所打动。
她转头看谢氏,果然见她神色里有着怜意,谢姨妈纵使有错,但是谢姨妈所有犯下的事情里,都没有韦凝紫参与的影子,她一直是置身事外,做一个乖巧温顺的女儿,而且所有人都知道,谢姨妈对这个女儿,并不爱护。
云卿又转头看沈茂,意外的却发现沈茂的神色里却没有不忍和怜惜,他眼底的神色十分复杂,在望着韦凝紫的时候,有一种云卿熟悉的光芒闪过,那是父亲在谈生意时,思考时所特有的神情,此时,还加上了一抹无奈和恼色。
“姨侄女不要想太多了,你娘的事情与你无关,你便住在沈府就是,其他的无须担心。”
沈茂说出了这句话,终于让韦凝紫脸上换上了诚惶诚恐的表情,“多谢姨父,多谢姨母,以后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两位,把你们当成亲生爹娘一样。”
好一个顺着杆子向上爬,这意思是打算入住沈府不离开了。
云卿看着韦凝紫,并不开口,她知道爹为何会说出这样话,圣驾就要到来,沈府如今所有的精力都要投入在接待圣驾之事上,韦凝紫若是一时还要做出什么事,届时冲撞了圣驾,沈府就完蛋了,更何况今日之事又引来了耿佑臣,他明显偏帮韦凝紫,而如今他说的话,不管是不是明帝的意思,在外人看来,就代表着皇上的意思。
可是云卿不开口的原因却和沈茂不同,韦凝紫一直都想入住沈府,她今日若是不成,以后还会想要用手段进来,既然总是要去防备她在外面使什么手段,不如就成了她这桩心愿,让她入住进来,什么阴谋诡计都在眼皮底下凡儿更安全。
谢姨妈喝毒之事,虽然没有任何的证据可以指向韦凝紫,但是云卿相信,这件事与韦凝紫绝对逃不开关系,若是谢姨妈死了,也许云卿会觉得自己猜错了,可是谢姨妈却偏偏没有死,只是变成了活死人,躺在床上。
如此一来,韦凝紫避免了谢姨妈醒来后,被沈家状告杀人罪,成为杀人犯的女儿,又避免了谢姨妈中毒而亡,导致要守一年的孝而不能抓住此次面圣的机会。
得到了入住沈府保证的韦凝紫此时披着外裳,由身边的丫鬟紫薇扶着往谢姨妈躺着的另外一间屋子走去,到了门口时,韦凝紫吩咐道:“你们在门口守着,我进去看看夫人。”
紫薇点头,待韦凝紫进去后,将门关紧,站在门外。
屋内,韦凝紫望着躺在床上形容憔悴,紧闭双眸的谢姨妈,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慢慢的走到床前,轻声道:“娘,我可以住在沈家了,你这下开心了吧。”
她的声音极轻,脸色带着开心,又似乎嘲讽的笑意,整个面容显得格外的怪异。
脑中却回忆起那日发生的事情——
“女儿,你放心,等你投案自首了,娘一定会尽力去救你出来的。”
谢姨妈哄骗温柔的话语仿若还在耳中回荡,韦凝紫的心却浮不起一点热气,尽力,而不是一定。
两个字,却有着天壤之别。
娘到了那个时候,还想哄她,哄她替她承担了这杀人的罪名。
她便是那时,将心底最后的一丝顾虑抛弃,从柜中掏出砒霜,毫不犹豫的放了进去。
她看着谢姨妈端起茶,吹了吹,一口全部喝了下去,看着她喉管一上一下,唇瓣动了动,始终没有开口。
韦凝紫静静的站在床头,眼帘半掩,只有一丝幽光从杏眸里透出来,将整个人照出了地狱一般的暗红色泽。
娘,你就好好的睡吧。
人既然是你杀的,你就要好好的负责,妄想将责任往女儿身上推,你实在不是一个好娘亲,而且沈家不是傻子,到时候一定会查出是你所为。杀死老夫人的罪,沈茂一定不会放过,一旦闹到官府去,从此以后我永远就要做一个杀人犯的女儿,背负着这个罪名,这一生也会过的十分艰难,再也不要想有个好姻缘了。
既然如此,反正你都会被官府抓住,不如舍了你这个烂棋,保全我吧。
韦凝紫默默的在心内说完这一段话,脸上却不知不觉的满是泪水,再多不好,始终都是她的娘。
她擦了擦泪水,然后推门走了出去,坐在院子里,看着院子旁大树上的枯叶,风一吹,摇摇晃晃的转上几圈,从空中坠落下来,掉落在地上。
时间飞快的过去,十月初三,扬州知府带着一干本地官员,早早的便在大运河的港口前等着,而在前头,分别站着瑾王世子御凤檀,耿佑臣在前面,两旁的护卫队早就将官道清静,不许闲杂人等出现。
直到日上中天,秋日的艳阳带着干燥的气息随着运河冲开的浪花划出一道气势磅礴的水纹,圣驾所在的龙头巨船驶进了扬州港口。
沈茂站在扬州官员之中,看着烈日下,穿着明黄便服的天子踏着龙步下了梯子,旁边人头全部齐刷刷的跪了下去,高声齐喊: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满城百姓沿街膜拜之中,天子住进了荔园,在荔园最华丽的东来楼里接见了赶来的扬州官员,听着他们歌颂天子南巡此举的高贵之处,直到夜晚,才一一散去。
而皇后也在歇息之后,让内侍传出话来,明日在荔园偏西的东花园中,宴请扬州一干贵妇及千金,并且感怀江南美景,可惜此趟来扬州已是秋季转冬,不能看到,便让一干千金作上一副春日景图,可绣,可画,也好让她好好一饱眼福,到时候若是有出彩的,皇后娘娘还会给与后赏。
由于圣驾入驻之地,是在沈府,于是沈府内的小姐也接到了邀请。
当云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书院内习字,手中握着是大号的狼毫笔挥墨,闻言淡淡的一笑。
因为圣驾亲临沈府,沈府的丫鬟婆子都被主子说了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显得格外有些兴奋,就是流翠眼底也些雀跃,欢喜道:“小姐,你一定要画个最出色的,好好的在皇后面前出出风头。”
云卿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我要出那风头做什么?”
这么一问,就把流翠问住了,不由的一愣,想了想才道:“皇后娘娘若是赏了小姐,小姐的身价自然就更高,就能找个更好的姑爷了!”
云卿将笔放在笔洗上,凤眸里闪过一抹墨色的光芒,“好姑爷和身价高没有关系。”身价越高,也许就越危险,婚姻也越不能由自己做主。
看云卿的脸色有些严肃,流翠想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有些自责道:“是奴婢说错了。”
她原是想让云卿开心的,云卿也知道她是一片好意,毕竟能得到皇后的亲眼,在一般人看来都是一件极佳的事情。她斜睨了眸子,一脸正色的打趣道:“流翠,你就想着姑爷了,是不是自己想嫁人了啊!”
“小姐,奴婢哪有!”流翠哪曾想云卿话锋一转,竟然扯到了她身上,瞪了一眼云卿,小脸变得通红,找了个借口就出去了,云卿看着她的背影暗自微笑,转头望着窗外,院子里的花儿已经换了季,清风中送来的都是桂花的香味。
皇后要的东西,自然是不能耽误,云卿沉了沉眸,稍许深思了一会,便让青莲重新拿出一张画纸,磨墨挥笔画了起来,神情一片自然,没有半毫为难和苦思冥想之态。
而此时菊客院里韦凝紫听到这个消息后,心内则是激动不已,又觉得微微遗憾,早知道皇后这次也会来,她就应该要提前准备好的,可是如今只有一天不到的时间,绣品可以显示高超的手艺,时间上却来不及,作画倒也可以显示出才情,可……
韦凝紫想到杜夫子对云卿的评价,画意,画艺皆为上品,沈云卿一定也会把握这次在御前出头的机会,她若是没有出彩的地方,很难让皇后留意到她。她如今的身份,想要见到皇后这种身份至高的人的机会的确不多,若是这次能出彩,以后也许会多了很多益处,嫁给皇子的路也会走的更加顺利。
苦思冥想了许久之后,韦凝紫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这个办法一定会让皇后注意到她的,也肯定会让她拔得头筹,让她在众人面前赢得重赏。
翌日,因宫宴设置在荔园,与沈府的距离非常之近,云卿准备的并不匆忙,早晨起来之后,吃了三块点心,就了一杯子茶,将肚子填饱后,她才让人给她收拾装束。
流翠从柜子里拿出一套绛红色的织金褙子,烟霞色的百褶裙,挂在手臂上,准备给云卿换上。
云卿看了一眼那两件衣裳,眉头轻轻的蹙了起来,将头上簪着的两只飞燕卷草赤金簪子取了下来,换成一对粉色水晶的蝶翅簪子,口中吩咐道:“织金褙子不用了,换成烟柳雾色的软缎褙子。”
“小姐,这是不是素淡了点,今儿个是去见皇后娘娘,换得鲜艳些好些。”自很早开始,流翠就发现,云卿新制的衣裳颜色越来越素净,便是装扮也显得简单大方的为主。
小姐今年十四岁,正是豆蔻梢头的季节,这时候的少女都打扮的娇俏艳丽,将所有倩美的颜色都往身上穿着,只有云卿,是越来越淡,与其他人截然相反。
不过流翠心头也微有触动,随着年月的增长,小姐如今容色是越来越突出,身量高挑,腰身曼妙,肌肤白的好似牛|乳,鼻梁高挺,嘴唇红艳,那一对贵气的凤眼都开始未语先含媚,整个人无需要打扮,轻笑之间已然风华无限。
这样的容貌,简直就像是戏台上上形容那些绝色贵妃的样子,虽然她不懂,可是也觉得太过漂亮不是好事。
云卿换好了簪子,浅笑道:“也不素淡,烟霞色的裙子偏红色的,配上烟柳色的褙子,不会失礼。”
上一世她在家中,因为郁郁,所以穿衣都是有着压抑色彩的,偏爱深色的衣裳,又因郁郁不得志,眉眼里总带着深闺怨气,即便那样,容颜都是出色,这一世,没有那些压抑事务,她的眉眼就越发的浓丽,有时候自己偶尔看一眼镜子,都觉得太过惹眼。
这样的容貌总不是太好的,不然当初和李斯去染坊的时候,他也不会建议云卿戴上纱帽避免容貌被人窥视。所以云卿慢慢的将衣服换成了相对浅素的色彩,尽量将光芒掩下。
流翠也觉得她说的有理,从柜子里取了云卿所说的那套衣物后,给她换上,然后稍施了点脂粉,便准备外出。
荔园和沈府本有偏门连通,如今圣驾驻跸,为安全着想,这道门已被侍卫守护,于是云卿也要和其他人一般,从沈府的正门出去后,再绕到荔园的正门进入。
刚出了归雁阁,便看到韦凝紫含笑道:“真巧,我刚准备喊表妹与我一起的。”
云卿瞧着她今儿个的打扮,茜草红的小袄,稍微深一色的裙子,打扮的倒也是中规中矩,倒是头上的簪子很是出巧,金丝盘成的孔雀尾钗簪子流云髻上,好似屏风一般,炫彩灿烂,从孔雀的口里衔着一颗浅蓝色的小钻石,垂在了额头,整个妆容便显得雅致和庄重共存,脸上画着的娇羞妆容也清丽脱俗,活活一个雅致的美人,相信就是到了众多小姐之中,也会脱颖而出的。
“既然遇见了,那便一起吧。”云卿知道她一直等的便是今日能好好的表现一番,打扮上必然是用心的。
她也不想阻拦,既然韦凝紫处心积虑的都是要来的,那就让她来,只是去了之后能不能如韦凝紫的愿,那还是很难说的。
荔园门前已经有许多的马车,云卿和韦凝紫到了之后,便有人引了进去,到了东花园的时候,已有许多夫人小姐坐在里面,个个打扮的精致巧艳。
云卿一进去,就看见安雪莹在,便走过去和她打招呼,但见她今日也穿了一身水红色的袄子,脸上施了脂粉,也显得红润了许多。
跟安夫人见过礼后,云卿又往周围看了一圈,这次的宴会是在东花园,东花园是荔园中第三大的花园,比不得南花园,但是胜在精致,周围有各种鲜花摆设成各种造型,虽然没有夏日里的百花争艳,也是姹紫嫣红,热闹繁丽,入目丝毫没有秋日的萧瑟之感,可见沈府为了御驾亲临,在原有的基础上,又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在其中。
景色虽怡人,云卿却没有其他人那般的欣赏景致。
花园中间宽阔的地上铺着地毯,地毯上有着富丽堂皇的花纹,而在地毯的最顶端,则是皇后的宝座,而在宝座的两旁,还依次摆了四张红木宽椅,位置比其他人稍微高出一点,上次所坐的人,也比起其他人的位置更加高贵。
御凤檀坐在右边的第一个位置上,一身白色的大袍,领口处用金银双线绣出返利精致的缠枝花纹,被阳光一映,闪耀夺目,与他那似笑非笑的潋滟眸光相互辉映,仿若一幅画般,引人瞩目,而他正勾唇笑着,望着对面的男子,口中在说着什么。
云卿转眸看去,只见他对面坐着的,是一个面生的男子,他有一双与御凤檀有几分相似的眸子,只不过御凤檀的更为细长,而他的那双眼眸,却少了一丝潋滟光泽,多了一种锐利如鹰的光芒,加上如山峰一样浑厚高挺的鼻梁,稍显深色的嘴唇,配合着那一袭紫色绣四爪龙纹的华服,都无不在彰显此人高贵尊显的地位。
057国色无双
这个人,便是在云卿睡梦中,偶然会出现一袭身影,却面目朦胧的男子。
皇后的儿子,明帝的四皇子,御宸轩。
上一世,她与四皇子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并非完全没有印象,这个人,就是下令将她沈府满门抄斩,所有财物充入国库的新帝,他再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而这一次,她和他的第一次见面,却是在沈府的荔园中。
时间和空间反复交梭,云卿似乎又想起那一日听到韦凝紫在耳边的轻语,分不清此情此景究竟所为何时。
而坐在他下方的,便是一袭青色锦袍的耿佑臣,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眼中却有着暗藏的谄媚,在看到进来之人时,便悄声附过去,唤道:“殿下,方才进来的那位,便是本次圣驾驻跸沈府的独女。”
闻言,御宸轩自然的便转了过去,一眼就看见在众多紫红银蓝之中,那一身中规中矩的云卿身上。
光是这么一眼扫过去,御宸轩的眼底便带出一道奇异的光芒,那日他便服到扬州的时候,在沈家店铺外看到的那个戴纱帽的女子,当时便听到周围的人唤她作沈家大小姐。
只见女子今日一头秀发云堆如雪,面容如雪似珠,即便在京城望见过各种颜色的美人,如今穿着素淡的衣物,却依旧不减浑身风华的少女,却是极为少见的,但见她进来之后,没有如其他闺秀,对他及御凤檀投来各种娇羞,妩媚,钦慕的眼神,只是平静之极的打量……
耿佑臣仔细观察着御宸轩的眼眸,没有错过他那不显山动水的眸底掠过那一抹极其细微的欣赏和惊艳,若不是他跟在四皇子身边多年,也察觉不到这么稍瞬即逝的瞬间。
他抬眸望向云卿,正觉得自己那日的想法的确是正确之时,对面却有两道极为凌厉的视线,让他不得不收回目光,望向御凤檀。
只见对面容光如云的男子,一双细长的凤眸拉出的色泽仿若酒光浸润,看不出其底下究竟深藏着什么,却莫名让他心头一冷,耿佑臣自问从未看透瑾王世子这个人,他在京中为质子,却从未有质子的困窘,风流肆意,活得比皇子还要潇洒,就在众人以为他会成为一名纨绔子弟的时候,却在西戎举兵进犯之时,在被明帝派出迎战之后,以众人完全不可估计的智谋,取得这场艰难战役的顺利,让世人对他再次改观。
在明帝对他心存芥蒂,心中忌惮的时候,又非常轻松的将兵权交给明帝,没有丝毫的揽权迹象,挂着‘镇西大将军’的虚衔,手下无兵也没有任何怨恨。
他看不懂御凤檀,就如同他很难知道御宸轩究竟在想什么。
御凤檀迎上耿佑臣的视线,浸润着阳光,散发着淡淡的金华的手指举出一道弧线,将美酒倒入朱红的唇内,舌尖还回味般的在唇上一扫,那般的风姿,琼光兰芝都无法形容,然后便毫无顾忌的将目光转到一直都未曾留意过他的云卿身上,却发现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四皇子的身上,似乎从开始进来之后,就没有半瞬的转移。
他眉目稍沉,目光转移到了御宸轩的脸上,嘴角的笑容越发的明媚,心中万般不是滋味。
“四皇子,这江南女子万般春色,可是惹得你都动了凡心啊。”御凤檀淡淡的一笑,似无意似调侃,将御宸轩与云卿相对的视线打断,他若有若无的睨了一眼云卿,眼底似乎另有所指。
御宸轩这才发现自己方才陷入了沉思之中,掩饰了眼底一霎那的诧异,随意道:“江南景色的确与京城有着很大的区别。”他意味深长的说道,却让人产生一种感觉,不知道他说的是人,还是景,还是两者皆有。
“皇后驾到!”就在这时,只听宫人拉长了嗓音,抑扬顿挫的喊道。
众人立即站了起来,齐齐恭敬的朝着声音来的方向望去,只见花园的入口藤蔓拱门处,一个盛装妇人被一群宫人花团锦簇般的簇拥了过来。
待走近了之后,众人便齐齐行跪拜之礼,口中唤道:“参见皇后,皇后千岁千千岁。”
皇后雍容的一笑,在宫女的服侍下,端庄的站在宝座之前,抬手道:“诸位起来吧。”
这时,云卿才提了裙角,站了起来,望着那端坐在宝座上的妇人,一身大红色的展凤华服,华丽的缎料在阳光下如同一汪血水般流淌,高高的发髻上缀着九凤发尾,额间贴着红色的花钿,无不透露着皇家无上的威严。
虽然年岁已快四十,皇后却保养的十分得当,扑粉的肌肤在阳光下看起来也显得白皙,只是眉眼高挑,带上了皇宫内院女子特有的阴郁和森寒之气,便是秋日的高阳,也不能将这种阴郁的气息散去。
这位皇后,可是后宫的一个传奇,是宫中女子都想学习的典范。
那眉眼里的阴郁,来的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云卿心内的思绪稍许展开,皇后已经面带微笑的端起桌上的玉杯,道:“本宫是第一次来扬州之地,虽只昨天一日,但也可以观之一瑜而得知江南富庶,今日特邀各位一起,与本宫一起赏着秋日的美景,感万岁盛世下的乾坤安定。”
她这一番话说出来,下面的人自然是少不得要再说上客气话,如此往来一趟,宴会就正式开始,各家小姐的画作已经交了上去,皇后坐在上面,宫里的嬷嬷一幅幅的将作品摊开在她的面前,任她一一过目。
云卿坐在下方,平静的等待着结果,她画的是一副海棠春睡图,立意喜气但是并不算是很突出,这也是她今日的目的,只求无过,并不求突出。
岂料,皇后娘娘却在众多的作品之中,顺手拿起了一幅画,含笑道:“这幅图手法细腻,色彩运用浓淡相宜,乍看几乎以为是真正的海棠绽放在眼前,实乃佳作,不知道是哪位千金的作品?”
旁边的嬷嬷立即接过皇后所拿的图,展现在众人的面前,云卿随之望去,竟然是她那副海棠春睡图。
她心中立即有了不好的预感,对于书画,她上一世就有相当的水准,而这幅图,她特意只用了七分的力,虽然算的上不错,但是她相信在其他千金倾力而出的画中,她的不会显得很突出。
每幅画上都有各家千金的署名,皇后是有事要找她,而且,十足是麻烦!
可是此时画作已经展现了出来,她却不得不站起来,行礼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此画乃民女所作。”
但见皇后抬眸,额前花钿在金灿的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就连她的眼底也带上了一抹刺目的冷芒,她望着站在前方的女子,看到她的容颜时,手指不禁的握紧,长长的赤金指套在椅上划出一条浅白的划痕。
“看你画上署名姓沈,莫非就是沈家英明在外的沈家小姐沈云卿?”皇后雍容的一笑,满脸的慈爱将话里的锋芒掩饰在下。
云卿暗暗一惊,皇后这话听起来可不是好事,‘英明在外’这四个字若是形容男子,便是天大的殊荣,可若是说女子,那便是贬义了,她不知为何这位皇后初次见她,话语里便带着一股深藏的敌意,这股敌意让她觉得很不舒爽。
就在那些心思活转的夫人都听出话中深意,皇后暗讽云卿不守女子规矩时,却听上面有人发出一声轻笑,众人便抬眸看去。
但见瑾王世子靠在红木椅上,微微一笑,如同春风吹拂在他的眉眼之间,微微舒展嘴唇,道:“皇后娘娘此言真是不错,臣来扬州之时,也时时闻沈家小姐之名,若不是她一心护家,如今陛下的圣驾可就不能欣赏到江南最美的园林,荔园之美了。”
云卿本半垂着头,听到御凤檀的话后,微微抬起了眼,却与那双潋滟的凤眸在半空之中对上,微微一转,便又移开。
而皇后本来带着责怪的话语,在御凤檀一番话下,便彻底转了意味,反而像是要褒奖云卿一番,这让皇后侧头望了御凤檀一眼,眼底划过一丝恼意,飞快的淹没在雍容的眉眼之中。
“原是如此,那真是让本宫刮目相看了。”皇后仿若这时才知道云卿英明在外的原因,满脸的赞赏之色。
只云卿知道,既然圣驾要驻跸沈家,那么沈家的一切早就全部打探的清清楚楚了,皇后对沈家的事情必然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一见自己就给了下马威,但是很显然,这位皇后娘娘不喜欢她,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接下来,皇后身边的那位嬷嬷在睨了一眼云卿之后,语气深远的开口道:“皇后娘娘,这位沈家大小姐不止英明在外,就连芳名也是江南无人不知的呢,还有文人写诗歌颂过。”
嬷嬷的话让云卿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这位嬷嬷她曾经听说过,是皇后身边得力的老嬷嬷,她姓米,皇后最为看重她,但凡她说的话,十有八九是皇后的意思,所以她一开口,云卿全身就绷紧起来,等待着下话。
果然皇后问道:“是何诗?”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米嬷嬷一字一句的念着,随着她最后一个字落音,皇后的脸色便有些不悦了,重复道:“唯有牡丹真国色?此诗倒是写得真好呢,本宫看沈小姐也当得上牡丹两字啊。”
在大雍,女子的闺名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当皇后才说完这句话后,花园中的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唯有牡丹真国色,这句诗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牡丹两字。
因为当今皇后的闺名便是‘惟芳’,而‘惟芳’两字代表的便是牡丹,若说云卿是真国色,那皇后娘娘又是什么?
其实这本来只不过是文人随口咏来的诗句,但是皇后如此问出来,云卿便有了不知天高地厚,敢与凤主相媲美的意思了。
此时,云卿若是一个回答得不好,便会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而这首诗,又的的确确是当日那些酸腐诗人用来赞美云卿的美貌而写,赞她艳如牡丹,贵不可言。
安雪莹手心紧紧捏住,替云卿着急,小脸上写满了担忧,她恨不得冲上去替云卿说话,可是此时上前,只会给云卿惹来麻烦,反而不利,心内却在如何回答。
而韦凝紫则带着些微的担忧望着云卿,眼底却是一种快意的爽利,当初她还为了这两句诗词嫉妒过云卿,如今看来,沈云卿则是活该,谁让她生的这样艳丽夺目。
花园里变得极其的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停驻在云卿的身上,等待着她如何去回答这句话。
御凤檀握着玉杯的手指略微的收紧,狭长的眼眸深处闪过一抹极为不悦的血红光芒,薄唇抿了一口水酒,望着下面那道烟柳色身影,一双凤眸中带着冷静淡然,丝毫都没有被这种场面所吓到。
云卿面上带着微笑,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后,方抬起尖尖的下颌,凤眸中波光流动,宛若阳光浸在其中,含笑道:“民女不敢当皇后娘娘赞誉。牡丹乃我大雍国花,富贵雍容,瑰丽无双,但牡丹中也因品种区别而有着贵贱之分,”姚黄“、”魏紫“,花儿繁丽,品种珍贵,形如细雕,质若软玉,自有一种高洁气质,尊为‘牡丹之王’和‘牡丹之后’,这种牡丹乃最受世人喜爱和尊敬,却也有一株难得,而后也有玉楼点翠,墨池卧青龙这种珍稀品种,在世人中偶有流传,而除此之外,更有一种牡丹,它单瓣株小,盛放在野外,便是有牡丹之名,却难负这般锦绣盛名,不过恰巧入了这一名中,远远不如那些名贵的花儿。这诗歌乃市井诗人所著,眼界狭小,必定未曾欣赏过那绝色的珍稀品貌,以为识得一株野生牡丹,便览了国色,实在是大大不妥。”
她的声音很清透,清透中又带着温柔,仿若在做牡丹的介绍,可是所有人都能看到,随着云卿的话,皇后的脸色却是好了许多,显然没有刚才那种怒意盈然的模样。
御宸轩眸中有着两道探究的视线,落在云卿的面上,她眼眸宛若凤翅华贵,墨染点翠,沉静又从容,神态看起来平静和恭顺,可是刚才说的那一番话,却是得体之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应付皇后的突然发难,不但没有否认自己是牡丹,只是在品种中区分出来,将皇后比作那牡丹之后魏紫,自己比作野生牡丹,两厢对比,没有作践自己,又捧了皇后,实在是难得。
这个女子,极为聪慧。
感受到他的视线,云卿抬起眼睫与他对视,在这极短的一瞬间后,又收回视线继续等待皇后娘娘的后话。
御宸轩放在椅上的手却顿了顿,刚才那一瞬间,他分明看到,云卿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一瞬间由平静转为了另外一种难以形容的眸光,里面夹杂着复杂难言的滋味,若是要找一个词语来形容,那眸光仿若有着泠泠的寒意,压制在古井深潭之中的,是恨意。
“不愧是沈家之女,真正是好一张巧嘴,难怪沈家的生意可以做的如此之大。”皇后一笑,仿若刚才那种刻意为难没有存在过一般。
“沈家生意得之已存,都是在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庇佑下,国泰安康,才有此机会,民女再次叩谢。”云卿又行了一礼。
皇后嘴角含笑,似乎很满意的样子,吩咐她起来回到位置上,话题一转,便又回到了众位千金交上来的作品上,品评着交上来的画作。
也有那不懂事的交了绣作的,皇后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就放在了一旁,因为短短一天的时间,根本就不可能准备出来拿得出手的绣作,必然是事先绣好,或者买来的现成之作,完全没有必要观看。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花园里突然飞来一群彩色的蝴蝶,在半空中滑翔了一会之后,朝着皇后面前的作品上展翅而去,最终停到了一副书画上,顿时那画上便落了色彩斑斓的数十只蝴蝶,翅膀闪动之间,如画如歌。
此时已经是秋日,蝴蝶稀少,便是沈家绿意盎然的花园,也不会有这么多蝴蝶在院中起舞,而且更加怪异的是,这些蝴蝶仿佛受了召唤一般,它们竟然一致是朝着皇后娘娘面前的画上飞去。
“哇,怎么有蝴蝶的,一下子来了好多蝴蝶啊!”
“你看,蝴蝶都朝着皇后娘娘的面前飞去呢!”
“是啊,不知道那副画是谁家小姐做的,竟然能吸引蝴蝶,这画工也太好了些吧!”
夫人小姐们都开始交头接耳的看着越来越多的蝴蝶飞了过来,将那一副画占得满满的,眼底都露出了惊艳的光芒,能吸引蝴蝶的画作,实在是太别树一帜,今日肯定能得到皇后娘娘的厚赏了。
看着那些小姐眼底嫉妒羡慕的光芒,韦凝紫脸上露出了一种暗藏的得意,她的唇不由自主的微微上勾,想象着等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后对她夸赞的模样。
好在她早知道皇后的名字是‘惟芳’,并没有画的牡丹,而是画得一树桃花粉雾如云。
云卿目光在越来越多蝴蝶煽动的画上停留,突然暗暗的一笑,眼底带着莫名的光芒,韦凝紫啊,韦凝紫,我就知道,你这次一定会乖乖的撞上去的,希望等会,你能承受得住皇后的厚赏啊。
而米嬷嬷的脸色也随着蝴蝶的落下而变了颜色,御凤檀则是抿了唇,一脸趣味的看着那幅画,甚至还伸长了脖子去看了看那幅画,似乎是要去看看,究竟哪里吸引了这么多蝴蝶了。
“这么多蝴蝶停在上头,都看不见下面画的是什么了,皇后娘娘,你看的到吗?”御凤檀非常遗憾的叹了口气,虽然话语里带着一股子不甘心,可始终也没有伸手驱赶那画上的蝴蝶,任它们重重叠叠的停在上头。
而御宸轩的眼眸也越来越深,一双鹰眸在画作上流连,只耿佑臣还在一旁感叹:“这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竟然如此别出心裁的吸引了蝴蝶的到来,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
御凤檀看了一眼耿佑臣,嘴角带笑的点头:“是的,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竟然有这样的心思,在秋天都将蝴蝶吸引过来了。”他眼眸掠过画作下方的署名,转头向云卿望去。
方才皇后的一番为难并没给她留下什么阴影,她和其他千金都一样端坐在座位上,唯一与她们不同的则是,那些小姐眼底还都是羡慕和嫉妒,甚至暗暗悔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这种功底,让蝴蝶飞来停驻,而云卿的眼底,更像是一种不怀好意的期待,她,仿佛知道这幅画的主人是谁,却是在等着看好戏,而不是等着看厚赏。
他转头看了一眼韦凝紫,暗叹,她又要倒霉了。
058怒斥白花
韦凝紫听见身边人的议论,看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幅画所吸引,料想今日的头筹都只会是自己,她很想往坐上的四皇子和瑾王世子看去,却怕自己太过大胆的动作惹来皇后不开心,于是假装目光淡然,并没有任何急切的模样。
她是在沈府里寄住的表小姐,位置自然是安排在云卿的旁边,此时她的模样云卿即便是不刻意都可以收入眼底,转过头更是看的清清楚楚,她微微的倾了身子,轻声道:“表姐,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这么别出心裁相出那引蝶的法子,倒是高明的紧。”
韦凝紫乍听她说话,视线停在云卿带笑的唇角,只觉得心头一紧,她和云卿其实没有起过太大的正面冲突,可她能感觉出来,这个表妹不喜欢她,素日也大多是她去主动找云卿说话,今儿个云卿却开口说了一句这样的话,难怪她不多想,可是细想一下,那画放在上头,云卿又看不到,便放宽了心,以为云卿只是要在众人面前做出姐妹和睦的模样,便也笑道:“是啊,的确是啊,这样倒是引人注目了。”
云卿看了她一眼,浅笑道:“不过有时候,太过出风头,其实也不是好事了。”
韦凝紫没想到她话锋一转,竟然又说了这个,眼底浮起一丝不悦,云卿定然是嫉妒自己没想到这样的好法子,一想到云卿在嫉妒她,心内就浮起一种莫大的满足感。
就在这个时候,皇后嘴角浮现了一个缓缓的笑容,那动作十分的缓慢,也十分的怪异,她望着面前的画儿,道:“米嬷嬷,不知这吸引了众多蝴蝶的画,是谁家小姐所做?”
米嬷嬷皱了一下眉头,用手将那些蝴蝶一扫,把桌子上的画提了起来,高高举起,给众人观看,“皇后娘娘问这画儿,是哪家小家所做?”
在众人四处看探之时,韦凝紫面带微笑,站起来后对着皇后遥遥一拜,道:“回皇后娘娘的画,拙画是臣女所画。”
“噢,你自称是臣女,请问是哪家的千金呢?”皇后含笑问道。
她的问话实属平常,可是韦凝紫的小脸却有一点难堪在上面,刚才云卿自称是民女,因为沈茂是商人,而韦凝紫的父亲是韦家望族的子弟,也在京中曾任职,可到底官职不大,鲜为人知,又已经去世,所以韦凝紫想了想,才答道:“臣女父亲前年已丧。”
“噢,原是如此,那你今日来参加宴会,是随何人而来?”皇后似乎对韦凝紫颇为关爱,仔细的一个个的问着问题。
众人也觉得韦凝紫是得了皇后的青眼了,皇后如此尊贵的人,还仔仔细细的询问着她的出身,只怕是有其他的意图,一时都认真的听着,只是谢姨妈当初不遗余力的在扬州上流圈子里交际,这里的人还是都晓得韦府的。
韦凝紫心中也是如是想,否则的话,皇后根本就不需要问她一个小小千金的家世,也许皇后是觉得她蕙质兰心,对她起了指婚的心思,便越发的恭敬有礼,“臣女随母寄居在姨父姨母家中,蒙皇后娘娘邀请沈府女眷参加,臣女也随来参加。”
“那你母亲呢,今日可否有来?”皇后依旧笑着,脸上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众人坐在花园里,远远看去,她的脸色在阳光下看得不甚清楚,只觉得模糊一团。
话问到这里,韦凝紫心头已经不如开始那般的笃定了,皇后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根本就不说有关于那副画的事情,如今更是问到了她的母亲,难道已经知道了沈府里的事情。
她心头一紧,一瞬间,心头滚过了千般万般的想法,最终想到,连云卿沈茂都找不出证据的事情,皇后如何会得知,便稳下心神道:“家母重病,无法出席宴会,现正在府中养病。”
她这句话刚一落,却不想皇后娘娘的声音忽然一转,从刚才的平静温和,变成了凌厉之极,只见她眉头一挑,极为严厉的开口道:“既然是家母重病,又寄居人下,身边无人伺候,怎么你来参加宴会,任母亲一个人丢在一旁?!”
一语出,众人哗然,开始见皇后那般亲切温和的态度问话,都以为韦凝紫得了皇后的青眼,谁曾想局势一下子就变化了过去,皇后突然出声指责了韦凝紫。
韦凝紫如同被一把冰刀戳进了心窝,一双杏眸浮现出惊讶的表情,望着坐在上方的皇后,“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女是接到了懿旨,不敢有违,臣女的母亲身边已有丫鬟伺候,待宴会结束,臣女便会伺候在床前。”
她这话的确说的没错,皇后的懿旨一下,不管有什么缘由,来参加宴会总不算是个大错。
可明显皇后并不觉得如此,她面色沉肃,眉头却是带着威严斥道:“好一张巧嘴,即便是有本宫的懿旨,可你母亲重病在床,你竟然打扮得如此艳丽,就不怕寒了你母亲的心吗?”
皇后的再次发难,让韦凝紫的脸一下就青了,即便她心思灵活,可到底是未曾及笄的少女,又是第一次亲见皇后,那种天生的威仪就压迫在她的心中,再被这么厉声喝斥,心头吓得几乎如同有石头在猛烈撞击,不知如何开口回答,一时便冲口而出:“皇后娘娘是国母,国母有懿旨,臣女必定要遵从,若是穿的过于素淡,只怕会冲撞了皇后……”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皇后的脸色便越发的阴沉,雍容的声音中夹杂了一丝破音:“你还在反驳本宫!今日除却你之外,还有颍川侯的千金,因颍川侯夫人病重在床,她便来给本宫告罪,要在床头伺候母亲不能来参加宴会!”
章滢?
云卿这才想到,今日似乎进来之后没有见到她的身影,原来如此,在扬州的贵胄中,颍川侯也是排得上名号的,章滢必然会受到邀请。不过云卿也未曾感到意外,毕竟章滢的孝顺还是有目共睹的。
皇后似乎震怒之下,还未说完,继续道:“再看你今日交上来的画作,本宫让画春日繁花景色,你却故意在那画上洒上引蝶的香料,一个母亲重病在床的人,竟然将心思放在这歪道上,本宫很难相信你平日里是如何用心伺候母亲的!”
一连几段话砸下来,方才Сhā在胸口的那把冰刀仿若又被推进去几寸,韦凝紫只觉得浑身发冷,但她也知道,皇后娘娘是发怒了,虽然这怒气她觉得来的有些莫名其妙,可是她此时不能再狡辩,于是急急迈出桌前,跪了下来,诚惶诚恐道:“皇后娘娘教训的是,臣女此次的确是想在皇后娘娘面前讨得厚赏,臣女有罪,回去定当好好反省,更加用心的照顾母亲!”
好一个能进能退的韦凝紫!
云卿在心内暗暗叫一声好,看着韦凝紫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的姿态,眼底都是幸灾乐祸的笑意,只是她这般认错的姿态,也得看皇后买账不买账了!
很显然,今日对于韦凝紫来说,是一个不宜出门的日子!
皇后娘娘看见她认罪,没有半分松怒的样子,反而冷笑道:“颍川侯夫人教女有道,章小姐自然是孝顺,而你,只怕是父亲早逝,母亲卧病,反而不知孝悌仁义,以后你还是好好的反思,现在你年纪尚小,还能用不懂事糊弄过去,若是以后,莫地给人说不尊父母,不孝君亲,坏了大雍朝的规矩!”
此言一出,园中几乎是鸦雀无声,个个都噤若寒蝉。眼底却有着各种各样神色,之前羡慕韦凝紫能想到好方法吸引蝴蝶的那些嫉妒羡慕的眼神,此时就是幸灾乐祸,欢喜不能收的模样,看着韦凝紫那身茜草色的华丽衣裳和头上的精致饰物,心底都是痛快。
这些带着相当份量,责怪的话语,将早就之前言语化成的那把长长的冰刀终于彻彻底底的捅穿了韦凝紫的身躯,让她从头顶到四肢全部是冰骇一片,只觉得自己今天出奇的倒霉。
她根本就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就算是母亲重病,她在画上用了些奇巧心思,这在宴会中都是可以允许的,小姐们争奇斗艳,谁不是手段百出,历来都是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可是今日为何偏偏就她被训斥了。
她百思不得奇解,在被这么训斥一顿之后,也只能老老实实服帖在地上,大声道:“谢谢皇后娘娘教训。”
云卿看韦凝紫从刚才得意的模样,一下子就变成了惊骇的小白花,端起面前的一杯茶,轻轻的抿了一口茶,唇角碰到茶杯的时候,泛起了一抹弧度,似在品茶,但更像是在讥讽某人。
韦凝紫战战兢兢的起来,重新坐在座位上,却比坐在针毡上还要难受,她双手绞在一起,反复思量着今日她可否做错了什么。
当然,就算她想再久,也不会想到这究竟是为什么,当年若不是耿佑臣偶然和云卿说起过一件事情,云卿也不会知道。
如今的皇后娘娘薛惟芳并不是当今明帝的原配,她本来只是明帝的侧妃,在明帝登基之后,被封为了皇贵妃,而当初明帝的正妃,则是当初京城四大家族贾家的长女贾漪兰,也是明帝的元后。
明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先帝曾给他办了一场选妃的宴会,当时薛惟芳和贾漪兰都是京城有名的大家千金,琴棋书画,德容言功俱是相差无几,即便家世,都同样显赫,于是先帝为了将两人分出侧妃和正妃之位,便出了一道题,要求她们两人在一个月内交出一副绣图,届时就看谁的女红更出色,谁就立为正妃。
一个月之后,当两人将作品交上去的时候,先帝和太后都觉得功底各有出色之处,评价了好久,也无法选出更为出色的一副,但是正妃之位,只能有一人,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园中飞出了蝴蝶,舞着绚丽的翅膀,落在了其中一副画上,先帝和太后连连称奇,说绣花能引来蝴蝶,可见其逼真程度已经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于是大笔一挥,钦点了贾漪兰为正妃,而薛惟芳做了侧妃。
当时的情景,与今日韦凝紫画上驻蝶的情景,几乎是一模一样。正因为几只蝴蝶的差距,而导致了后来明帝登基时,所立皇后是贾漪兰,这是薛惟芳心中最憎恨最讨厌的事情之一,如今韦凝紫竟然在她面前将事情重演,她怎么能忍的下去,想来在皇后的眼底,韦凝紫就和元后一样,让她觉得讨厌了吧。
因为皇后讨厌元后的事情,几乎朝中上下皆知,所以这件选妃的事情,上一代的人也就闭口不谈,再者元后已经逝世已久,人们也不会再去议论这些事情,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当然,也是因为皇后不喜欢别人说她这件事。
在她看来,这是贾漪兰歪门邪道取胜的,但是据云卿听到的,却是另外一个,据说当时这位元后贾漪兰艳冠京华,天生带有异香,不用擦香抹粉,身上也会散发出同样香味馥郁的味道。云卿心中猜测,那绣画,也许是因为元后日日拿在手中,沾染上了体香,所以在那次宴会上,那种淡淡的香味,只吸引了两三只蝴蝶,不像韦凝紫,洒了香精之后,吸引过来的都是一群群的蝴蝶。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韦凝紫今日活活的撞上了皇后娘娘的刀口,不孝君亲这顶大帽子从皇后口中说出来,只怕韦凝紫这辈子,都难以消化了。
今日皇后娘娘当着众人的面,将韦凝紫的家世是掏得干干净净,丧父,病母,寄居人下,这样的条件,真是比起孤女,也只好上那么一点点,甚至比孤女还要差,再加上皇后娘娘给与的这个评价,即便韦凝紫貌如梨花,想要进皇家的门,只怕是没有可能了。
不过……
云卿抬头,望着坐上的耿佑臣,嘴角抿得更加明显,耿佑臣不是最惜花吗,不知道此刻的他心里又是怎么怜惜韦凝紫的呢?
这个时候的耿佑臣确实和云卿所想一般,他在心里对正坐在座位上,一脸被狂风暴雨摧残过模样的韦凝紫充满了怜惜,但是除此之外,他还有另外一个疑虑,此时的他还不知道韦凝紫究竟是为何惹怒了皇后娘娘,他坐的近,自然可以看到皇后眼底如同霜浸的神色,那是一种日月积累的憎恨。
上一世里,他也是在后来才知道这件事的,这一世,他还不曾知道。他觉得自己一定要调查清楚一点,看四皇子的眼神,这里面定然有内情。
而御凤檀从蝴蝶开始飞起的时候,目光就一直落在云卿的脸上,小狐狸就是小狐狸,若不是他昨日没事来沈府练练轻功,也不会知道,韦凝紫书画的事情,完全是小狐狸一手操纵的。
本来韦凝紫出去买香墨,让所画的桃花,散发出桃花的清香来,云卿让人跟随在后面,让墨色坊的老板装作无意间说起看到过有小姐将花粉扑在衣服上,引来蝴蝶留驻在衣裙上,好像被裙上的鲜花所引来的。韦凝紫本来就想在宴会上得到皇后的厚赏,听到这段话之后,觉得引蝶的效果比散发香味的画更好,于是就去买了香精参在墨中。
其他人也许看不出云卿不喜欢韦凝紫,至少她在人前是不会表现出来的,但是御凤檀却是能感觉到,云卿对这个表姐,有一种莫名的憎恨,如果韦凝紫倒霉,云卿就会很开心。
额……御凤檀狭眸里流过一抹促狭的光,这就是所谓的幸灾乐祸吧,哈哈……
而御宸轩则陷入了思忖之中,他望着皇后愠怒的眉宇,再看韦凝紫委屈的模样,最后将视线转移到云卿的面上,望着那被茶水蒸得如梦如幻的艳丽容颜,总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在场的夫人小姐大多数不明白皇后为何发怒的原因,眉宇里或多或少,都会夹杂点惶恐,害怕,疑虑,好奇等情绪,只有沈云卿,双眉舒展如清风拂过,双眸里幽亮如清泓,没有一丝儿的思虑,甚至在皇后刚才喝斥韦凝紫的时候,都是淡淡的,静静的等待事情发展下去。
究竟是她早就知道皇后会发怒,完全是意料中事?还是完全不懂这些,只是一个天真的富家小姐?
按照之前应对那句“牡丹真国色”的表现,御宸轩觉得,沈云卿是第一种情况。
她一个没出过扬州的少女,又是商贾之女,又如何得知这等朝中旧事?
韦凝紫的事只是一个Сhā曲,不可能因为她的画,这场宴会便散去了,皇后在须臾之后,又回复了之前雍容高贵的模样,但是明显没了开始的兴致,大概的翻了翻小姐们的画作后,随手挑了三幅出来,公式化的赞美画工精细,立意精巧之后,让身后的宫人捧了三个盘子,奖赏给那三位小姐之后,便又和米嬷嬷低声交待了几句。
片刻之后,米嬷嬷也端了一个小盘子出来,上面放着一个红木雕缠枝牡丹的盒子,开口唤道:“颍川侯侧夫人可在场?”
突然被点名颍川侯侧夫人连忙站起来,行礼道:“臣妾在此。”
米嬷嬷满脸笑容,却只觉得皮笑肉不笑,“今日颍川侯夫人和大小姐都未曾出席宴会,皇后娘娘念章大小姐孝心动人,特赏一对蝠寿延绵缕空绿清波镯子。”
颍川侯侧夫人的笑容就有点僵硬,方才皇后训斥韦凝紫的话还在耳边,她今日打扮的可是比韦凝紫光鲜富贵许多了,正室在家中卧病,她带着女儿来参加宴会,指不定皇后会想起来对着她也来一顿教训,只低垂着头,不敢抬起的连忙谢恩。
所有人都知道,这看起来是赏章滢,其实皇后还是没有放过韦凝紫,在赏章滢的同时,其实就是在贬低韦凝紫。这些夫人个个都是人精,本来对韦凝紫这种类似孤儿身份就带了轻视,一想到她又惹怒了皇后,便觉得这种女子还是要避而远之,以免被她连累上身了,至少皇后还在江南的时候,是要避开韦凝紫的。
苦心打造的形象就被皇后几句话打翻,韦凝紫恨得牙根紧咬,所有怨气却只能往肚子里面吞。
而此时,除了韦凝紫,还有一个人,和她的心境也十分相同。
章洛坐在颍川侯侧夫人的旁边,脸色十分的难看,从皇后在责斥韦凝紫时提到章滢时,她就不开心了,原本今天她交上去的作品得到了皇后娘娘的一对玉镯的赏赐,她是十分开心的,将之前皇后表扬章滢的话也忘记了,再怎么说,到底是她拿了赏赐是不。
可是未曾料到,皇后竟然在那之后,还特意的褒奖章滢,赏赐她一份独一无二的嘉赏,这让盛装打扮了好半天,费劲所有力气才画出一副夺目作品的章洛怎么能受得了。
她的双眸里射出阴毒的光芒,不敢望着皇后,却想起这两个月来,她和母亲努力的想要章滢在府中更失人心,用各种方法去激怒她,惹怒她,章滢虽然初听的时候会暴起,但是很快又会克制下去。
章滢是什么性格,章洛最清楚了,见她性格变得冷静多了,让人打听,才知道云卿在那之前曾去过章滢的房间里,告诉她遇事要冷静。
现在章滢又得了皇后的褒奖,就算要拿孝顺两字在章滢身上做文章,难度也比以前大了。
想到这一切,章洛不能将怨气发给皇后,便满脸阴沉的盯着对面座位上的云卿,若不是她,章滢也许早就被她和娘陷害得毫无名声了,不会像今天这样,还获得皇后的夸赞。
该奖赏的已经奖赏,正式用餐之前,有一个时辰是给各家小姐赏花游园的,皇后在宣布各自游玩之后,便由宫人扶着走了,留下一园子的小姐夫人在东花园中。
章洛见人群都三三两两的各自去观赏花圃,便唤了身边的丫鬟过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后,那丫鬟点点头,悄悄的离开人群之中。
059惩罚蠢货
章洛见人群都三三两两的各自去观赏花圃,便唤了身边的丫鬟过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后,那丫鬟点点头,悄悄的离开人群之中。
而安雪莹,在皇后宣布游园赏花之后,从坐位上站起来,就直直的朝着云卿走来,略显苍白的小脸满是担忧的神色,“云卿。”
云卿将投向一旁的目光收了回来,望着安雪莹笑道:“看你今儿个脸色还不错,我们一起走走赏花去吧。”
“嗯,自然是要去看看园子里的花的,这江南的园林里,也就荔园的花百看不厌,每年都会有新鲜的玩意儿看。”安雪莹环视着周围布置的花景,由衷的赞美道。
云卿也看着周围经过精心布置的花圃,点头微笑,这次只怕是荔园成立以来后最花心思布置的一次了,为了迎接天子圣驾,什么都得准备最好的才是。
安雪莹见她淡然笑之,又拉着她的手,慢慢的沿着花圃往前面走,嘴里却是在说刚才宴会上发生的事情,“不知皇后娘娘这次是怎么了,先是对着你发难,接着又对韦凝紫喝斥,据说皇后不是端庄典雅的吗,怎的我觉得有些不一样……”
她说着话,云卿的一只手已经捂上了她的嘴,轻轻的摇摇头,低声道:“雪莹,隔墙有耳。”
安雪莹这才想到,如今的荔园圣驾驻跸,园内可能有皇家的侍卫在里面,她刚才说的话若是传到了皇后的耳中,那可是大罪了,连忙眨了眨眼,表示她明白了。
云卿这才放开了手,让流翠和安雪莹的丫鬟大寒在四周查看了一周后,两人找了一个宽阔的地方,这里视野宽阔,周围没有任何遮蔽物,可以防止有人在周围偷听。
安雪莹看云卿行事如此谨慎,想起自己刚才那样的鲁莽,要是给人听见了,指不定除了她自己,还要连累云卿,顿时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抱歉道:“刚才是我太粗心了,差点连累你了。”
她白着小脸,眼底都是满满的歉意,那模样看的云卿心底一暖,伸手将她披风的带子紧了一紧,轻笑道:“若是平日里说倒还好,只是今儿个不同了,所以还是多多注意得好,不管听不听得到,咱们都要避讳些。”
安雪莹点头,看着云卿一双清幽幽的凤眸里透着的光芒和自己的完全不同,里面就如同一口深泉,怎么看都透着智慧的光芒,不禁又羡慕又担心道:“刚才可真是差点吓到我了,皇后突然问到那首诗,我听到都不知道会怎么回答的好,幸亏你反应快,想到了用品种来区分,当时我真的是怕得紧了!”
安雪莹说着,紧紧的握住云卿的手,手指还微微的缩紧,想到当时的情景,她现在还有些紧张。她不敢想象,韦凝紫只是用了点心计,就被皇后斥责到那等地步,云卿若是当时反应慢了一点,不能好好回答,皇后会不会给她安个犯上的罪名?
感觉到安雪莹手心里的温度,云卿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含笑道:“无事的,你倒是担心什么,这会对你身体不好的。”
说到自己的身体,安雪莹眼底闪过一抹黯然,随后还是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不知怎么,我总感觉皇后娘娘对你和韦凝紫都有着敌意,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是我感觉她是针对着你来问那种问题的,然后韦凝紫,我就不太清楚了。”皇后是第一次来扬州,而云卿也没有出过扬州,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安雪莹凡事都往好的地方想,虽然察觉到了什么,也不会像云卿一样往阴暗的地方去思考,此时的云卿同样也在想,方向却不同。当时皇后看到她的时候,言语也是有着轻微的不喜,但是只是一瞬,只要云卿回答了那句话后,皇后也没有过多的为难,不像对韦凝紫那样咬着不松口,也许皇后那时只是一瞬间的情绪罢了。
或者,云卿做一个大胆的猜测,她没有出过扬州,也没有见过皇后,皇后也没有看过她,那么有没有可能,是云卿她长得像皇后曾经认识的人呢。
这个可能,也许有,也许只是她多想了,毕竟那首诗惹怒了皇后也不是不可能的。据她所知,皇后不是个大方的人。
“应该是那首诗吧,让人听到,总是会多想的,其他的,应该没有了。”云卿望着安雪莹,目光里都是安抚的神色,顿了一顿,她低头看着安雪莹白嫩的手,劝道:“在花园里才站这么一会,你的手就冰凉了,还是莫要在这里吹风的好,咱们到亭子里面去坐坐,休息一会。”
“也好,那便一起去吧。”安雪莹点头赞成,便和云卿两人转身往着另外一条斜径里穿去,一边聊着天,看着一片桂花花瓣垂落在安雪莹的发髻之上,云卿淡笑着转头踮脚道:“看看,这花都知道往美人的头上坠。”
她边说,就要去取那顽皮坠落的花瓣,却在后面发现一道奇怪鬼祟的身影,看那身影的衣裳好似是章洛带来的侍女。想着今日宴会上,当章洛听到章滢得到嘉赏之后,那种嫉妒的神色,最后变成了一种恨意落在了她的身上,那样的眼神,里面有着不怀好意。
云卿想到章洛那日在府中办宴会时,曾想下手陷害章滢,是她出手帮忙,其后又告诉章滢要学会冷静对应发生的事情,保不准章洛就移情别恨,将这一腔的愤怒发泄到她的身上来。
她要去看看她在搞什么鬼,现在明帝他们都在荔园之中,万一出了什么事,沈家可是要倒霉的。
心思百转不过一瞬,云卿心里有了决定,面上却只是将那桂花拿了下来,放在安雪莹的手心,“我看这桂花倒是香的很,拿荷包装起来,裱着做书签很不错呢。”
安雪莹点头,“你这想法倒是真好,一打开书,里头就传来桂花的香味,真正应了书香一词,那咱们就多扫些收起来,到时我让小寒晒干了,多制几个。”
“好的。”云卿低头,忽然低低的叫了一声,安雪莹问道,“怎么了?”
云卿一手抚着腰间的细带,微微蹙眉道:“我今日出来系了一个璎珞,怎么这会没看见了?”
安雪莹一听云卿掉了东西,也有些着急,今日来去的人多,若是让外人拾了去,拿来做文章,那可是怎么也说不清楚了,便连忙道:“那咱们赶紧返回去找找,还好发现的早,这边来的人应该不多的。”
流翠听到云卿说系着的璎珞掉了,眼底闪过一抹惊讶,她今日明明没有给小姐系这个,正要开口,就看云卿侧头的时候对着她眨了一下眼,顿时明白她肯定有别的原因才这么说,也配合道:“那小姐,我们赶紧过去找吧。”
安雪莹提步就要往回路走,云卿拉着她道:“你本来就手发凉了才躲开刚才那风口处,如今若是倒回去,要是把你吹病了那可怎么是好,你还是莫要去了,我和流翠一起去寻,你到前方的倚绿亭等着我便是。”
荔园里树木繁多,空气湿凉,在加上偶尔一股秋风吹来,的确是有些料峭,安雪莹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她去说不定还让云卿担心,分心,反而不能让她尽快的找到东西,于是点点头,和大寒往倚绿阁去了。
待她的身影走远一些,云卿便带着流翠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流翠心底疑惑,问道:“小姐是看到什么了吗?”
云卿侧目看了她一眼,给了她一记赞赏的目光,如今流翠和她心意越来越想通了,这样以后做事也会十分方便,不用她说,流翠也能随机应变,她往着一处绿树修剪成的长廊走去,一面说道:“方才我看到颍川侯府的章小姐的丫鬟鬼鬼祟祟的走过去,我们过去看看。”
流翠知道这个章洛和小姐也是不对盘的,想起今日明帝都在园中,要是闹出什么来,影响实在不好,她都能想到这点,小姐肯定也想到了,故意不给安小姐知道是怕她担心,才谎称璎珞掉了,名正言顺的返回来,也免得让惹人注意。流翠在心底佩服云卿将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考虑得清楚,只觉得小姐真是太睿智,暗暗在心内鼓励自己,要加油跟上小姐的步伐。
绿树长廊才走了一半,云卿听到从长廊的另一边传来两个女子的对话声,因为是树木做的墙,虽然茂密繁盛,看起来密实,但是隔音效果并不如墙壁,声音从绿叶缝隙里透出来,清晰的传到云卿的耳中。
“怎么去了那么久,我让你弄来的东西弄来了吗?”这个声音是章洛的,带着急切和催促。
“弄来了,幸好奴婢家里是学了这个的,用那引蛇药在墙头,半柱香的时间就来了两条,都装在这个荷包里呢!”听她说话的方式,就知道这个声音是章洛身边的丫鬟了。
因为被绿叶阻止了视线,看不到章洛的表情,但是可以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猜出情景是怎样。
章洛此时正带着兴奋的笑容,看着那丫鬟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大荷包来,她皱着眉问道:“快点把蛇拿出来给我看看,你拿个荷包出来做什么?”
那丫鬟献宝似的指着荷包道:“小姐,那两条蛇都在这个荷包里头呢!”
“这么小,顶不顶用啊!”章洛听到两条蛇都装在荷包里面,不禁有些不悦,两条小小的蛇算什么东西,她要的是能吓人的东西。
“小姐,奴婢用的引蛇药,特意吸引得小得,若是太大了,目标大,奴婢也没办法藏啊,到时候塞到了那沈小姐的座椅下,这么小的蛇才方便啊!”
那丫鬟小声的说话,却将章洛逗得笑了起来,伸出食指在她头上戳了一下,骂道:“你个鬼精灵的,不错,这事办的好,等会趁着人不注意你就偷偷的把蛇藏到沈云卿座位底下,等下用餐的时候,她惊叫了起来,看皇后不将她骂死才怪,让她大大的丢脸,让她无事去帮着我那傻大姐,害我都不好对付她了!”
她满脸得意的笑,想着等会开筵席的时候,云卿会丢脸的事情,便觉得无比的快意。
“你把那蛇拿出来给我看看,怎么看你这荷包都没动一下,只怕不是死了吧?”
那丫鬟听了,打开荷包,安慰道:“小姐,你放心好了,荷包没动是因为这荷包里洒了雄黄粉,蛇当然是不会动了,只要放出这个袋子,过一会它们就会灵活的爬来爬去了!”
她一面说,还将荷包口打开,放在章洛的眼前让她看,章洛又有些不放心,又有些忐忑的往里面随便的扫了一眼,果然见到里面有两条红黑相间的小蛇卷在一起,便点头道:“好,你赶紧收好这蛇,我们现在就先过去放蛇吧……”
章洛的话音还没有断,就见一团烟柳色的影子从一头移了过来,对着她就是一个打耳光扇了下去。
静谧的花园中,即便是来的人不少,可荔园的占地面积实在太大,人员分散,仍旧是没有什么杂音,这一巴掌就显得格外的清脆,在绿树长廊这块回荡着。
章洛顿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张开眼望着眼前站着的女子。
刚才突然出现的那一团烟柳色的影子正是云卿,她在绿树长廊后听到章洛的一段对话后,便从长廊的一个出口挪了过来,由于她脚步轻,又是在章洛和那丫鬟的盲区,所以她们两人并没有看到云卿过来,直到被打了之后,才发现面前多了两个人。
章洛虽然是庶女,但其母是侧夫人,在颍川侯府又是被娇宠的,除了以前章滢发脾气曾扇过她耳光后,云卿还是第一个打她的人,她如何能忍得,大声喊道:“沈云卿,你凭什么打我?!”
她的话音还没落,云卿又是扬手对着章洛反手又一个巴掌,这一次扇在了她的另一边脸上,惹得章洛两眼发红,两颊生疼,半晌说不出话来,而旁边那个丫鬟看到自家小姐被打,连忙冲了过来,护在前面,怒视道:“你们欺人太甚,怎么无缘无故的就动手,就算今日是在沈家的花园举办宴会,可也容不得你一个商贾女子打堂堂侯爷府的小姐!”
云卿看着她冷冷一笑,目光落在她的荷包上,手臂突然抬起,那丫鬟以为云卿又准备打她,刚要阻拦,却只觉得腰上一轻,云卿伸手竟然不是打她,而是拿走了她的荷包。
“快点把荷包还给我!”丫鬟大喊着往前扑,流翠双手用力一推,将她推开,站在云卿面前,狠狠的瞪着那个丫鬟,“你还想对我家小姐对手吗?”
“她拿了我的东西,我当然要拿回来!”丫鬟大声喊道,又往前扑,流翠直接将她拦下,两个人一人要往前,一个不准她前进,扭在了一块。
而章洛此时也缓过神来,两只手捧着她已经泛红的脸颊,眼眸里都是阴冷的寒意,吼道:“沈云卿,你竟然敢打我!”
“打你怎么了?打你是为了你好,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云卿嘴角含笑,看起来说不出的轻柔温婉,可是话里的意思却透着一股威仪,让章洛不由的反问道:“沈云卿,你休要胡言乱语,什么打我是为我好,你凭什么说这样的话!”
云卿一手抓着那荷包,在空中晃荡两下,才笑得很诡异的说道:“这蛇是你吩咐丫鬟抓来的,准备藏在我椅子底下的吧,对不对?”
章洛本以为云卿会说出什么来,谁知道只是问她这个,不屑道:“是又怎样,难道你还准备拿着这个荷包去告状,谁能证明我是准备这么做的,你去告状也只能证明这蛇是我丫鬟抓的,关我什么事,其他的,我什么都没干过!”
看见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很有把握的样子,云卿笑了笑,无奈道:“蠢货就是蠢货!”
“你还骂!”章洛被云卿一再讽刺,高声尖叫了一句,又因为太大声音,拉动脸上的肌肉,让刚才被云卿打过的脸颊,又痛了起来,脸上的肌肉都有点变形。
“我当然要骂,你以为抓着这两条蛇放在我的椅子下,能让我受惊,在御前失仪是吧,你这么想是没错的,可惜这么想,也只能证明你更蠢!今天来用餐的是谁,是陛下和皇后,今天用餐的地方是哪?是荔园里最华美的大厅,那里是汉白玉铺就的地板,地板冰凉,光可鉴人,那样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蛇的出现!?到时候我御前失仪事小,可是追究起来,这蛇是谁放的,相信以陛下身边侍卫的能力,很快就能查出是你……”
章洛听着云卿说话,脸上的神色渐渐由愤恨变得呆愣,却又不甘的打断云卿的话,“就算查到是我又如何,大不了打我几十板子,你也得不了好!”
云卿嘲讽的看着她,仿若在看着一头呆猪,她轻柔的抬起手臂,伸出食指在章洛的面前摇了摇,“你又错了!有陛下和皇后在用餐的地方,你竟然敢放蛇进去,谁知道你是不是蓄意想要谋杀陛下和皇后娘娘,到时候龙颜大怒,你和颍川侯府那就不是打几十大板那么轻的出发了,你再蠢,也知道谋杀帝皇这罪名,是怎么判刑的吧?”
章洛脸色终于变得一片雪白,眼神变得惊吓的望着云卿,仿佛已经看到了云卿所说的,谋杀帝皇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刑罚,全家抄斩,流放,卖做奴婢,官妓,每一条都是苦不堪言,她的身子开始微微摆动,强撑道:“你不要吓我,不可能有这么夸张的……”
“你不信,那就拿着蛇去放吧!”云卿微笑的将荷包往章洛面前一递,样子大方自然的很。
可是章洛哪里敢接,她心里面已经觉得云卿所说的十分有理,这蛇放在云卿的座位下,万一一个不好,咬到其他人呢,若是不咬到其他人,那就如云卿所说,惹怒了陛下和皇后,到时候她肯定只有死路一条。
之前皇后怒斥韦凝紫的景象还在章洛的脑海里盘旋,此时只要一回忆,将这份威仪加上十倍百倍,章洛便浑身颤栗的喊道:“你拿走那蛇,我不害你了!不害你了!”
“你不害我了?”云卿似乎要确认这答案的准确性,又问了一句。
章洛此时哪里还有胆子,连忙摇头道:“我不害了,不害了。”
她一说完,就发现云卿的唇角弧度加大,瑰丽的容颜上,那笑容显得有些古怪,又有点不经意的邪恶,“你不害我了,可我知道你要害我,心里不舒服怎么办?”
“你还想做什么!”章洛哪知道云卿会说这话,立即咬牙问道。
“不做什么,就是把这蛇还给你罢了,毕竟是你丫鬟抓的,总不能我拿着吧!”云卿浅浅一笑,方才那种古怪的表情一下子就没了,温婉的不能再温婉。
章洛虽被她这表情吓得心里发虚,还是伸出手来,“你给我吧,我让人去丢了!”
“好!”云卿一声应下,往前走了几步,却是非常快的将那荷包打开,在章洛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将两条小蛇抓出来,直接从章洛的衣襟口子中丢了进去。
冰凉滑溜的感觉从领口一下坠了下去,章洛在一瞬间的呆愣之后,意识到钻进自己领口的东西是什么,发出了一串惊天动地的尖叫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时回音无限,惊起了几只在周围歇息的翠鸟,扑腾翅膀飞上了空中,配合她发出‘啾啾啾啾啾’的叫声。
荔园虽大,可这种石破惊天的声音发出来后,还是立即吸引了周围赏花的夫人小姐们,她们速速的往这边走来,毕竟好花时常有,热闹可不是每天都有发生的。
而云卿在倒完蛇了之后,就过去劝架,两只手拉着那丫鬟,顺手将荷包又塞在她的腰间,然后喊道:“别打了,快去看看你家小姐,那蛇好像都钻进了她的衣服里了。”
被云卿抓住手后,不方便施展,被流翠捶了好几下的丫鬟,本来满心不甘,在听到云卿的话后,哪里还顾得上这里,立即一跳,挣扎着往章洛那边跑去,口中大喊道:“小姐,蛇在哪在哪?”
那两条蛇又细又短,大概只有一个成年男子手臂长,却只有女子的食指细,钻进衣服里面,一下钻到这里,一下钻到那里,章洛本来就害怕蛇,开始丫鬟装在荷包里的时候,她都只敢偷偷的看上一眼,此时知道两条蛇在自己的衣服里面,三魂都掉了两魂,整个脸色发青,站在原地不断的跳着,大喊:“快点……快点,快把它们给我抓出来啊!”
眼下正是深秋,小姐们的衣物穿的并不少,章洛又无法容忍的不断在跳动,那丫鬟哪里能抓得到蛇,急的头上直冒汗,“小姐,你别动,别动,那蛇到底在哪啊……”
“你快点抓出来啊,啊……它咬我了……”章洛又是一嗓子叫了出来,再也忍受不住将衣襟开始扯开,只求能赶紧将那两条蛇抓出来,什么礼义廉耻,男女大防在此刻的她眼底,完全没有性命重要了。
云卿看着眼前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微微笑着,吩咐流翠道:“把头发和衣裳赶紧整理一下,马上就会有人过来了。”
流翠立即点头,忙将歪了的钗环,全部重新戴好,将衣角上的褶皱尽量的抚平。
当再三听到尖叫声的夫人小姐们赶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颍川侯府的小姐章洛,光天化日之下,正不断的拉扯着自己的衣服,那雪白的肌肤和湖绿色的肚兜全部都展现在了人前。
和这些夫人小姐一起来的还有一竿子园内的侍卫,看到面前这般凌乱大胆的跳脚女子后,他们微微一愣后,便脸色都没有变化的冲了进去,问道:“怎么回事?”
在这些经过严密训练的侍卫的眼底,他们负责的是陛下,皇后和皇子的安全,如今见有女子状若疯狂,他们必然将避讳放在后头,首要先保证这个女子会不会威胁到陛下,皇后和皇子他们。
章洛和那丫鬟忙的不可开交,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云卿便好心的解释道:“方才我站在这边,看到那个丫鬟拿着荷包在玩,里面好像装了什么东西,结果那东西不知怎么就掉了,最后掉到了章小姐的身下就不见了,接下来,她们就变成了这样。”
云卿很无辜的解释着,而那侍卫中有人对蛇内行,一闻空气中的腥味和雄黄味道,立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正准备拉着章洛下去,颍川侯侧夫人也赶来了,她一看众人面前还在不断扯着衣裳的女儿,只觉得一股鲜血冲上了脑中,让她不禁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倒,得丫鬟扶起来之后,又赶紧冲进去,喊道:“洛儿,洛儿,你怎么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衣不蔽体的章洛遮住,谁知章洛被那两条蛇吓得神经都要癫狂了,哪里肯披那披风,只大声喊道:“娘,娘,我身上有蛇……”
侍卫在一旁皱了皱眉,准备冲过去,颍川侯侧夫人立即眉头移动,拦在前面道:“你们要做什么?”
经过这一事,洛儿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了肌肤,清白已经是毁了,若是再让这侍卫碰上一下,那真是不完蛋了,所以她要拦在前面。
谁知道那侍卫眉头紧皱,满脸面无表情的看了拦在前面的颍川侯侧夫人道:“麻烦您让开,她在园中如此大喊大叫,万一冲撞了陛下和皇后,皇子罪过就大了,在下只是让她安静下来。贵府小姐身上有蛇,她显然是已经到了惊惧成疯的地步了,如今她是不会听你的话的。”
听到侍卫这么说,颍川侯侧夫人转头看了一眼章洛,见她眸中都是惊吓过度的神色,根本就不听旁边人的话,若再这么下去,只会吸引越来越多的人来围观,到时候这事真的是传的不堪,无奈的点头,让开位置,让那侍卫过去。
侍卫也算是懂礼之人,他并没有用手直接接触章洛的肌肤,而是用身上佩刀的刀柄对着章洛的后颈就是一下,章洛立即眼睛一翻,就昏了过去,侧夫人立即上前接住女儿,用披风将章洛外露的肌肤遮住,命人来抬着她下去。
云卿看着周围眼底透露着兴奋色彩的夫人和小姐们,笑的越发的和善。
颍川侯侧夫人越想压抑这件事,这件事就会传的更快,更何况今日来的都是扬州有头有脸的人,颍川侯侧夫人,也没有这个能力,能将所有人的嘴巴都控制住。
在晚宴还没开始之前,章洛当众脱衣,大喊大叫,有失仪态的事情就已经传遍了所有人的耳中,没有人在乎章洛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她们更喜欢的是有人的丑闻。
这一点,云卿早在上一世就深深的尝过这个滋味了,那时候她被齐家人设计失贞,从来没有人愿意听她的解释,这世上的人心,大多是凉薄的。
待周围的人群散去,云卿让流翠去马车上取一个璎珞坠子来,免得等会安雪莹看到了又要问,若是没瞧见她找回来璎珞坠子,雪莹肯定又要担心被那不相干的人捡去了。
流翠听到后,却没有立即走,而是道:“小姐,奴婢没在身边,你可别乱走,小心点。”在自家的园子里还有人要使坏,流翠不得不担忧的提醒,生怕云卿出一点事。
看着她眼底的担忧,云卿笑着点点头,“我会的,你赶紧去吧。”
听到这话,流翠才赶紧加快脚步,往外面走去,而云卿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便转身朝着一条小道走去,那里有一个供人歇息的椅子,她就坐在那等流翠过来。
就在她往前走了大概一小会的时候,突然从一处茂密的树丛后,横空出现了一只手来……
060狭路相逢
就在她往前走了大概一小会的时候,突然从一处茂密的树丛后,横空出现了一只手来拦在前头,修长有力的手指和紫色绣龙纹的袖口,如同一道禁止符拦截在云卿的前方。
云卿止步,那手便缓缓的收回去,气势理所当然,又带着无比的尊贵。
日光下,男子的头微微扬起,身上绣着暗金宝相花纹的紫金锦袍找出冰冷而尊贵的色泽,阳光从他的上方照过来,将他的五官模糊得有些分不清,只映出那脸上的线条,犹如刀削斧凿,处处透着浑然天成的男子气息,散发着雄性的特有魅力。
不得不说,御姓皇家子弟的基因都是极好的,之前见过的御凤檀是难得见到,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而御宸轩则刚气十足,也是俊美非凡,浑身气度超人。
可惜再好也无用,云卿清楚的记得,上一次是谁一道圣旨下来,明明是弄错了颜料这等可大可小的事情,却被弄成了叛国欲要谋反的罪名,将整个沈家都抄斩。沈家上下几百条人命,就随着几个墨笔大字,一张明黄锦缎,全部送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她说不清楚,上一世的事情,究竟是韦凝紫耿佑臣错的多,还是这位四皇子错的更多,但是她却知道,这个人,现在是她惹不得的。
云卿裣衽行礼,态度恭敬的垂首道:“民女见过四皇子。”
这一句之后,却没有得到应该有的回答,而是换来两道关注的视线。
御宸轩看着在自己面前两尺之远的少女,她垂首敛睫,态度恭敬温婉,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乌黑如鸦翅的云鬓,还有上面那两只颤巍巍的粉晶钗子,好似少女娇嫩的年华,却有着冰冷的温度。
若不是刚才恰巧在这里看到她对付章洛的一幕,谁能想到,她竟然敢将蛇就这么直接倒入人家的衣襟中去,那美艳的容颜上,有的都是凉薄,冷漠的神色,还有一点对这世上的嘲讽,虽然极淡,但是那一点点的光芒,还是入了他的眼中。
一个未曾及笄的少女,却有着那样不相符的神色,人前人后的她,究竟有多少种不同的样子,他突然觉得有点意思。
等了一会,见御宸轩还未开口说要她起身,云卿自顾自的站起来,依旧是那样恭敬的抬头道:“江南风景怡人,四皇子慢慢欣赏,民女还要去寻人。”
御宸轩本来想看看她保持半蹲的姿势能多久,未曾想到她自己就直接站了起来,还将他半天不曾开口的原因归于景色太过迷人,惊讶之中带着点异样的眸色,素来平缓的唇角微微一扬,“江南风景的确是精致巧妙,但总归是小气又匠气过重了些,倒是方才我游园的时候,看到一幕精彩的以蛇教女,比起这风景,更令人值得回味。”
原来如此,看来御宸轩很早就站在这里了,御家的皇子都有习武的习惯,即便他站在后头,云卿也难以发现他的身影,更何况那时她的注意力都在章洛身上,更加不会注意到后方有人了。
想到这里,她突然抬起头来,嘴角微翘,含笑道:“四皇子方才看到精彩的戏了,不知是哪个戏班子排演的,能入得了四皇子的青眼,可见那戏实在是精彩至极。”
她的声音轻轻的,态度是温婉的,一双凤眸盈盈好似将春水都漾在其中,流淌出杨柳春发的脆嫩纯澈,可是御宸轩能感觉到,就在这春水荡漾的一双华丽的眸子里,却映着淡淡的冰霜之气,和深藏在底的厌恶之感。
她说的动人,但是内心,却很不想和他说话。
不知怎的,御宸轩忽然有一种这样的感觉,他的视线在她的脸上梭巡,却难以承认自己刚才那一瞬的感觉。
眼前的少女明明是那样的柔和。
但他又想起章洛被她扇了两个耳光后,还略带感激望着她的眼神,又觉得那一瞬的感觉不会错。
“沈小姐这是要否认刚才你将蛇塞入章小姐衣襟里的一幕吗?”
他微沉了眸子,唇角的弧度也缓缓的放平,略深的唇抿成了绷紧的直线,让本来就五官深肃的他看起来更加多了几分威仪,若是寻常人看到,只觉得一股压力来,即便是朝中的老臣,也会有三分胆颤,可是面前的女子不过轻轻一笑,“四皇子说的是戏里的内容吗?我觉得也许不是那沈小姐将蛇塞入章小姐衣襟里,只怕是章小姐自己贪玩,不小心将蛇塞入了衣襟之中,沈小姐不过是在一旁看见了而已。”
这可真正是睁眼说瞎话,御宸轩突然一笑,“事实就在眼前,怎么否认也没有用,有人在旁边看到了一切发生的起因,你如何猜想都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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