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毛三爷"考入清华

1944年。

"毛三爷"已经是高中二年级的学生了。他听从了父亲要他"学好中文"的教诲，利用课余时间认真地通读了《论语》《孟子》《古文观止》和《史记》等典籍，还选读了部分唐诗、宋词、元曲，使国文基础得到了加强。

当时圣路易中学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学生在高中毕业时取得各科全优的成绩，就可以免试进入世界著名的英国剑桥大学读书。英若诚对剑桥大学仰慕已久，他暗暗打定主意，向着全优的目标努力。就在他踌躇满志之时，突然接到家里来信，得知父亲英千里再次被日伪特务机关抓进了监狱。

原来，英千里出狱后，仍与"炎武学社"的沈士兼等人一道从事地下抗日活动。为了转移日本人的注意，按照国民政府的指示，把"炎武学社"更名为"华北文教协会"。这个协会仍由沈士兼任主席、英千里任书记长。不久，身份暴露的沈士兼秘密潜往大后方，英千里也把长子英若勤送到后方四川重庆的中央大学借读。他自己则不避艰险，继续留在北平以书记长的身份，承担起了领导"华北文教协会"继续抗日的艰巨任务。

1944年2月25日，日伪特务机关再次获悉"华北文教协会"的前身就是地下抗日组织"炎武学社"，仍在秘密地活动。宪兵队立即对英千里先生采取了抓捕行动，与英千里同时被捕的还有京剧大师程砚秋等人。对于此事，后来程砚秋先生回忆说："当时我被带到报子胡同西口外，即见路边停放一辆日寇军用卡车，上面罩着布篷。上车后，看见辅仁大学的英千里、张怀等人……"通过程先生的描述可以想象，当时日伪军警行动的规模是很大的。据事后有关人士统计，当时仅被抓走的青年学生就有一百多人。

英千里是地下抗日组织的主要领导人，他不仅受到各种酷刑的折磨，最后还被判处十五年徒刑，关押在隶属日本陆军监狱之一的陶然亭第一监狱。

十五岁的"毛三爷"身在天津读书，心中却无时不在担心父亲的安危。为了不辜负父亲的期望，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坚持勤奋读书，学习成绩始终名列前茅。只有到了寒暑假期，他才能跑回北平，了解父亲的情况，安慰母亲。

当"毛三爷"得知父亲在日本侵略者面前大义凛然，坚贞不屈，虽­肉­体受到残酷摧残，却始终保持着一个爱国知识分子的风骨和民族气节时，对父亲的崇敬和思念之情更加强烈了。

在日伪监狱里，政治犯过的是非人的生活：每天吃的只是混合面、无粮面做的两个窝头，外加两杯凉水，而且还要在人格上遭受侮辱，­肉­体上遭受折磨。监狱方面为了政治犯不致大批死亡，就允许家属给在押犯人每周送两次饭。

几十年后，英若诚在回忆起当年与母亲一道去探监的情境时说："监狱每星期允许家属给犯人送两次饭，我和母亲就带着做好的饭菜和父亲的应用衣物，一步步走到陶然亭第一监狱门前。监狱有两个门，一个是探监的人往里送食物的门；另一个是犯人已被处死或折磨致死后，让家属收尸的门。监狱外探监的人排着长队，家属们都紧张地盯着叫犯人号码的伪军，眼中闪着焦虑不安的目光。我和母亲站在队伍里，心在怦怦地跳。我父亲的号码是七○七。我们真怕叫到这个号码时，不是往可以送食物的门里走，而是被唤到另一个极可怕的门洞去……"

每当探监归来的路上，母亲蔡葆真总要对英若诚讲一些父亲的事。有一次，蔡葆真对儿子说："听放出来的人说，你爸爸被捕后大义凛然、视死如归，有文天祥"鼎镬如甘饴，求之不可得"的气概，表现出了浩然民族正气。这只是他­性­格的一个侧面--勇毅决绝，宁死不屈。其实，他的­性­格中还有宽容的一面。我记得他对我说过，他当年被你爷爷送到国外读书时只有十二岁。在荷兰读书时，因身体瘦小，经常受到比他大的同学欺侮，有一次他忍无可忍了，就奋起反抗，结果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回到教室后，老师问他怎么受的伤，他竟咬着牙说是自己跌伤的。事后，那些欺侮他的大同学都主动来向他道歉，他们也就成了很好的朋友。在英国读书时，有一个同学不知自爱，经常偷他的钱，有人向他告发，他却不以为然，仍与偷钱的那个同学友好交往。他的宽容终于感动了偷窃者，主动前来向他忏悔。他只是淡淡地说：我们忘了这些吧，以后你有什么困难，尽可来找我，我将尽我所能帮助你。"

英若诚知道母亲说这些，是希望儿子像父亲一样做人--既有坚忍不屈的独立人格，又要有宽以待人的胸怀。可以说，父亲英千里对英若诚­性­格的形成影响是巨大的。

◇欢◇迎◇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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