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员见还是没有人出来领,低头盯着手中可怜的包裹,叹气着,他扭头对面的门,看着它大门紧掩着,烦恼着它的置放,想着只能先送完楼下剩余的货品之后再绕道来一次无奈着拿定了主意,正当他转身离开,门突然开出了一条缝
“您的包裹到了”快递员喜出望外,连忙喊道
“抱歉,一晚没睡,现在不能见人,就这样签行吗?”
门缝里传来一阵懒散的声音,快递员听着,连忙递上笔,还有包裹上的单据
门关上后,寒收回警惕的表情,精力散开,立马呈现出了慵懒的状态,她软着身体,屈着腰,两只手无力的在身前摇摆着,黑暗中,她畅通无阻,一路走到了沙发上,一个纵身,跃入了沙发,扒在了上面,一动不动,手里的包裹,嘣地一声,掉在了地上,但她不在意地向里扭了头,保持着有气无力半死不活的状态
电脑发出了接收的声音,听到声音,寒双臂立马撑起来,眼睛账迟缓两下,意识清醒下,蹦起了身子,扑向了茶几,一键鼠标接收
闪动的屏幕前,她的嘴角勾起了一道诡异的笑,兴奋拉动着眼角,一抹奸诈的笑容,脑子突然灵感,她压低着眼眸中闪动的狡黠,思考着,构思快速在脑子里编织着,瞬时回转目光,挑眉开心中,手指在键盘上弹动了起来,嗒嗒嗒嗒
阿漠,我突然想到一个很好的剧本,期待着它的开幕吧!
暗屏的笔记本,屏突然一闪,亮起,离的侧脸出现在了里面,她完成另一台的操作,双脚一蹬,身子后仰,滚轮带着椅子将她的身子与电脑的那头的寒水平持平,她回转身子,她的笑容还掩饰不了内心的激动与兴奋,看着她的涅,离的眉梢微微地皱了起来,只要她一出现这样的表情,就表示她的心情已经兴奋到了极致,她已经按捺不住她内心的冲动了
“你不会是又在搞什么小动作了吧?”
“哪有!”
90.第七十八章
“陈白氏向皇上请罪”
六月初抵达京城四阿哥做的第一件事是带我入乾清宫面见康熙,然而我只说了一句话就被打断
康熙离座走到我跟前略弯下腰伸手在我肘后虚抬一把,我站起不无惊讶地抬头看他,而他眼中有一丝沧然味道,不期然击中我
“回来就好”康熙示意李德全捧过一个明黄色罩布的长形托盘揭开罩布现出一件用金丝线镶民族特色图案花纹的大红色蒙古女袍“纯悫托朕将这件衣裳交你做个留念,她说前年在蒙古草原上为十八阿哥庆生时与你共唱‘敖包相会’,是她十分快乐的一件事”
回京路上,我已听年羹尧告知今年年初康熙连亡两名公主,一是贵人兆佳氏之女,下嫁喀喇沁杜凌郡王的和硕端静公主,还有一名便是通嫔纳喇氏之女,喀尔喀台吉策凌之妻和硕纯悫公主〗名公主都是正当盛年,噩耗传来,康熙十分痛心,生了一场大铂年羹尧虽未明说,我也料到四阿哥迎娶年宝珠为侧妃多少是借了大办喜事来减轻皇阿玛伤悲之情,如今眼见纯悫遗物,我亦是一哀:“皇上……”
“叫朕皇阿玛”康熙缓缓道,“朕已连失爱女,难道你还记恨着朕,不愿作朕的孩儿么?”
记恨?
我恨过康熙么?
也许吧,没有康熙一开始将年宝珠指婚给四阿哥,或许我可少走弯路
但现在,我眼前看到的只是一个老人,一个父亲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失去十八阿哥之后的那种刻骨痛楚,虽然康熙有这样多儿女,何尝不是哪个都爱?
“……皇阿玛”我说,“与和硕纯悫公主共舞,亦是小千难以磨灭的记忆”
小太监魏珠帮我把蒙古袍接过一遍,康熙咀嚼“小千”这名字,终道:“好,景奇和婉霜的女儿长大了”他突然目光炯炯,似要看穿我,“但在乾清宫紫禁城,不再会有第二个玉格格”
我无语,唯有垂眸以对,忽听隔帘一动,进来一人:“四哥!”
这声音,是十三阿哥!
四阿哥的反应奇快,十三阿哥还没走到跟前,他已先迎上:“御医千厄嘱让你不可走动,你怎么又从永和宫出来?”
十三阿哥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后面十四阿哥跟着进来,康熙已重回龙座,他们给康熙请了安,我旁观之下,只觉十三阿哥甚是清减,腿脚起落亦有滞慢,便料他是为了腿疾之故不知如何竟搬入德妃的永和宫养铂虽说他自小由德妃抚养,却是早已分府出去的成年皇子,若非别有隐情,断然不至回到宫中养铂可见病势一度是重得很了,瞧他出现神情,必然是十四阿哥入宫探望额娘时跟他说了四阿哥在乾清宫的消息,他这样拼命过来——难道是已知四阿哥在海宁遇刺的经历?
康熙注目十三阿哥面上,又看了看十四阿哥,也不叫他们起身安坐,只淡然道:“你们来得正好∞才批了份折子给你们瞧瞧”
康熙一甩手,从御几上摔下一份折子,正落在十四阿哥膝前:“念”
十四阿哥拾起折子,双手打开,我就站他身后,冷眼瞧去,认得的满文再少,但三阿哥胤祉十三阿哥胤祥和十四阿哥胤禵的名字还是认得,瞧格式,这是份皇子联名所上的请安折子
十四阿哥清一清嗓,将康熙所写朱批一字一字念出:“胤祥并非勤学忠孝之人尔等若不行约束,必将生事,不可不防”
康熙问:“念明白了么?”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同时道:“儿臣恭领皇阿玛旨意”
我转过脸去,不忍看十三阿哥神色
四阿哥上前一步,跪在十三阿哥身侧:“皇阿玛,儿子想告退去永和宫给额娘请安”
康熙对四阿哥态度甚为和悦:“去吧‘四阿哥,同你四哥一起去,德妃已很久未和你们两兄弟一起说话玉格格留下,朕还有话要问”
十四阿哥应了,收起折子,与四阿哥一左一右扶十三阿哥起身,挟着他慢慢走出东暖阁
我默然让过一边,未尝没有物是人非之感
片刻之后,我的目光转过,莫名和康熙碰上,康熙呷一口茶,气定神闲道:“待会儿四阿哥来接你,你同他一起回王府,见见你的小妹宝珠”
我思维一顿,康熙又道:“新满洲第四代家主之位是你的∞说过等着看你的忠心,朕会一直注视着你”
“十三阿哥的腿疾怎样了?”
出宫后,我与四阿哥各骑了一匹马,并驾缓行,四阿哥见问,也没答,只摇了摇头
我又问:“或者让我他?”
四阿哥转首朝我面上望一眼,半响方道:“现在不是时候”
我想起先前康熙训斥十三阿哥的话是当着四阿哥面说的,未尝没有敲山震虎之意,亦知此地不宜多言,便收了口
不一刻到了雍亲王府,四阿哥和我分头换了便服,才一起进万福阁
因是迎接四阿哥回府,众女眷全部盛装打扮,正福晋纳拉氏见了我依然一团和气,其它都是熟面孔,只一名年约十四岁的女童站在纳拉氏身后,一看服饰品级,就知是侧福晋年氏
虽然一般行礼,年宝珠的神情举止还带着天真,我留意细察她容貌,确实生得粉鼻堆琼,唇如朱润,稍一说笑,颊上浅涡便嫣然呈露,于美丽中又带着几分憨意,毫无成人气味,甚是惹人爱怜
四阿哥并无多话,众女稍后散去,只福晋带着年宝珠引我们到她春和院入座
我是没明白康熙叫我来看年宝珠的用意,不过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只能用两个字形容:崩溃
相信就算三百年前的年玉莹意识还在,对年宝珠也不会有多少姐妹情,但纯粹用二奶空降兵的角度来看年宝珠,我根本找不到一丝敌视的感觉,照理四阿哥娶了她,她应该是我的假想敌,可我眼前分明是童工……
尽管年玉莹的身体今年刚满十八岁,我的心理年龄却有二十五岁,换算到现代,应该大学都毕业三四年了,而年宝珠的年纪充其量是初二女生——在二十一世纪,会有可能发生一个上班族跟一个初中生共用一夫的状况么?
很快纳拉氏和年宝珠都卸了朝服重新出来,年宝珠也不用人教,主动走到我面前,规规矩矩行礼:“宝珠见过玉格格玉格格吉祥”
我定定看着她,她抬起脸,又叫了我一声:“小千姐姐”
纳拉氏在旁道:“你刚到年家时,宝珠五岁,是你领着她满地跑过了两年,她搬到湖北去赚你们才分开,如今……”
她接下去还说些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只觉年宝珠的脸在眼前不断放大
笑话,被人剃了眉毛,难道还要认姐妹?
我站起身,纳拉氏嘎然而止:“福晋,小千对过去的事不想再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话完,我看也不看四阿哥和年宝珠一眼,径自转身出门
走出春和院,一时下廊,一时上桥,我也不辨方向,只是越走越急
不知什么时候,我退脚步,面湖而立,孟夏午后阳光切碎波光桥影,粼粼满目
四阿哥静静走过来,站在我身边
我听到自己声音有些发哑:“如果今日我不来会怎样?”
四阿哥不答
我继续道:“吃说眼见为实,一点不错看到她……我是什么?‘那时’我也和她一样大……”
“不是!”四阿哥打断我,“她不是也不可能成为第二个你!”
他顿了一顿,绕到我身前,盯着我的眼睛:“我没碰过她!”
“你娶了她!”
“千,难道你还没看出事情已经开始?”四阿哥的语气发沉,“我和老十三没有单独见面的机会,皇阿玛将他交给三阿哥和十四阿哥监管,连一向待老十三比待我还好的额娘也……我甚至的老十三会随时被再次圈禁……我不想眼看着他落到大阿哥的下场”
“所以,你听从安排,换取信任?”
“我别无选择”
“太迟了”我说,“你叫年羹尧给出良田万顷的银票时,我们之间就结束了为了能和你在一起,我曾全力以赴,但是一败涂地现在的我,只不过和你一样:听话,然后换取我想要的条件”
我返身走开,然而四阿哥在我身后问:“”(小明拉着小乾的手曰,这个可能是小千轻功太好走路太快and44说话结巴so走远了没有听清)
十一月,康熙诏凡遇蠲赋之年,免业主七分,佃户三分,著为令‖月谒陵,太子三阿哥四阿哥及八阿哥扈从,而我在从六月到十一月间的近半年时间内业已全面接管陈煜在新满洲的势力,第四代家主的身份亦由于康熙时刻将我带在左右成为一个半公开化的秘密
谒陵仪式分告见告成辞行,共进行三天,一应事务主要由三阿哥和四阿哥协作主持,康熙并无多劳累,但顺利完成仪式后碰巧下了一场大雪,车马难行,只好在离陵五百里外的皇家别苑暂住
夜间,诸皇子陪着康熙在寝宫内说话消食,我亦在旁随侍,正好康熙与谈明季史事,太子聊到前朝末帝崇祯,因顺治皇帝从来讲崇祯的好话,太子也是大加溢美,康熙则颇不以为然道:“明朝费用甚奢,兴作亦广,其宫中脂粉钱四十万两,供应银数百万两,宫女九千人,内监至十万人,今则宫中不过四五百人而已明季宫中用马口柴红螺炭,日以数千万斤计,俱取诸昌平等州县,今此柴仅天坛焚燎用之”
数据一摆,众皆点头称是,太子难免讪讪,康熙望了太子一眼,又讲了两则笑话,一是崇祯修大内建极殿,从外地采买来的巨石,经运河运抵通县,再人挽马拉,移至紫禁城前耗时费力,不计其赀谁知石大门狭,无法进宫,运石太监只好启奏崇祯,说这块石头不肯进午门该如何处置?崇祯吩咐:那好办,将它捆起来,打六十御棍!二是崇祯学骑马,那场面很壮观,两人执辔,两人捧镫,两人扶靴,刚刚将他捧上马背,还未坐稳,就滑落下来摔了的崇祯,气急败坏,发出御令,将此马打四十大鞭,然后幅苦驿当差!
三阿哥笑道:“如此比来,崇祯丢了皇位,岂不是要将龙椅也打上一百大鞭?”
一时满座都掌不住笑了,太子摇头晃脑道:“要说鞭法,咱们这现成有一个擅长的”说着,他瞥瞥我
前年九月十八阿哥逝后发生许多状况,康熙连连震怒,曾将大阿哥二阿哥四阿哥八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等皇子们绑到畅春园正大光明殿前的花园内,命人执刑鞭打,执鞭的恰恰是我,而唯一被打到的就是四阿哥——想当初一废太子不知伤了多少元气,时过境迁,太子居然舀此事在康熙面前开玩笑,他真的是清朝第一冷笑话专家;或者他平反后心里还有疙瘩,特意舀此事装娇发痴,倒拖累说出话引的三阿哥比他还尴尬了,四阿哥还罢了,一废太子中被骂得最惨的八阿哥在旁是连大气也不敢出
康熙神色如常,接着刚才的笑话感叹道:“马犹有知识,石则何所知乎?如此举动,岂不令人发一大噱?总是生于深宫之中,长于阿保之手,不知人情物理故也”
康熙说的是崇祯鞭马鞭石,焉知不是借此讽喻几名皇阿哥?
自我接手新满洲后,在康熙身边见识更多,加上我的历史知识比还珠格格丰富了几条街去,能将朝中种种错综形势包括各阿哥党之间的风云诡异洞察得比我清楚的只怕屈指可数,康熙认第一,我当仁不让认第二,总之名列前三
所谓明哲表,我是康熙党,自然知道什么时间该留给康熙育儿,因托了个借口,独自走出寝宫散心
入冬本就昼短夜长,好在今晚雪势已经变鞋我站在廊下,微风摇庭树,细雪下帘隙,大自然间的声息悉悉微微,令人心境平和
一件孔雀裘披风被轻轻加上我身,四阿哥绕到我身前蘀我系上领结,手势温柔
我有观音泪护体,已是寒热不侵,不过四阿哥这么做,我亦不阻止
这半年间,我看得出康熙的天平在逐渐向四阿哥倾斜,这样的变化他们父子心知肚明,凡交给四阿哥的事务,康熙要一,四阿哥就给到三,但四阿哥为人是一天比一天低调了,韬光养晦的功夫他算得修炼到家,而他对我的关注,一直都没断过,只是以我身份的敏感,自然更有理由同他保持适当距离
四阿哥道:“老十三让我谢谢你,若不是你,他没这么快康复搬回自己府中居住”
我淡淡道:“十三阿哥有话可以当面跟我说,我会很高兴,又何须王爷转达?”
四阿哥早就习惯于我的态度,不以为意道:“他知道你没话跟我说,所以找些话让我跟你说”
他这么直接,我也不好再绷着脸:“是了,你们是好兄弟,我说不过你们还有什么话?一起说”
四阿哥又问:“他的鹤膝风还要治疗多久?”
“膝伤好治,如今他心里的话只肯对你说,要完全痊愈,还得靠你”
“起风了我们回里头去吧”
“好□爷先请,我稍后就回”
四阿哥刚刚走开,我突然一阵眩晕恶心,扶柱干呕不止,空自反胃翻江倒海,喉咙却干得火烧火燎,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斜靠住身,抬手擦擦额首,已见冷汗
“千,”四阿哥不知几时去而复返,一手扶住我, “我帮你去叫御医?”
“不要”我乏力的推开他,“我没事”
四阿哥目光炯炯的看着我:“昨儿皇阿玛换行装时,我见你躲到背人处,也是这般不适,有什么事你要连我也瞒?”
我苦笑一笑:“总比从前吐血好受多了,能有什么重要事?”
说着,我与他擦身走过,他却一把攥住我的手:“从海宁回来后,你的月信如何?”
我不言语
他追问:“你是害喜,对不对?”
他的手心滚热,我垂下眼睫,又很快抬起:“不是”
我执意要走,他拉住我,拉散披风,孔雀裘滑落一刻,他用力搂紧我,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告诉我实话你的体质有异常人,告诉我你的月信究竟如何,还是你是几时开始不适,我要听实话!”
四月底在海宁为救四阿哥结了合体缘,六月回京,当月我就开始不适,而我的月信只在醒来后到成亲之前的最初一个月有过,之后便毫无症兆,我不是不曾疑心,但若说是当时受孕,迄今已有近七个月,不可能身形始终不变,因此只将这事压下心头,现听四阿哥这般说法,我心中亦是忐忑:“什么叫做有异常人?”
四阿哥默了一默,方缓缓道:“婉霜当年怀有身孕,足足怀了十五个月才生下你……你听我一句,跟我说实话”
我心中一顿:莫非得到法华金轮力量的女子,体质亦会发生改变?
“没有!”我挣开身,看住四阿哥一字一句道,“王爷多虑了千绝不可能害喜!”
四阿哥不依不饶道:“那日在海宁,你我明明——”
我决然打断他:“小千已跟王爷解释过很多次,那时的事情,不过是王爷重伤之下的幻觉,而且是十分荒唐的幻觉”
“好,就当是我的幻觉!”四阿哥坚定道,“不管怎样,我会负责!”
我望天,一晒:“原来王爷还是会负责的好男人?真好,真是有情有义——王爷的情义和负责还是留给有需要的人罢千告退”
自从雪夜廊下负气话别,转眼又过数月
康熙五十年二月二,龙抬头,食春饼,我在地宫查看新满洲交来关于医鬼追踪的资料,陡然晕倒,醒来,已被秘密送至乾清宫荣宪公主旧居,而康熙就在我房内,还有一名御医跪地,正是太医院院史大夫刘胜芳
我起身下地,与康熙相对无言,旋刻,传报雍亲王召入
四阿哥进来,先凝目看了我半响,才跪地向康熙行礼,他起身后始终和康熙以满语交谈,然后康熙挥手让刘胜芳退下,室内只剩下我们三人,我用满语Сhā口:“是我的——不是你的”
四阿哥错锷看我,我踏前一步,仍用满语道:“连我几时学会说满语你都不知晓,又凭什么一口咬定我腹中孩儿是你的?”
“千儿”康熙忽然放重语气,“皇家血脉,不容混淆!”
我只字不让:“不错,皇家血脉不容混淆¨儿说实话,正是为了四阿哥好”
四阿哥终于脸色一变:“此话何解?”
“慈姑,功专破血,通淋,滑胎,利窍多食动血,孕妇尤忌之≌酒,性烈火热,遇火即燃孕妇饮之,能消胎气”我轻轻发笑,“今日子时至丑时,先服慈姑,后用烧酒,我只算漏了中途会发生晕厥这一项而已按时辰,也该发作了……”
四阿哥勃然大怒:“你敢——”话音未落,我身软软滑下,他一把接住我,已经变了声调:“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室内人声渐渐杂乱,而我的意识逐渐模糊消沉
“唔……”我张开眼,满目纷乱,只有四阿哥的脸最清晰
见我醒了,四阿哥亲自扶我坐起,又召了一早伺候在旁的刘胜芳过来搭脉
我缩回手,四阿哥皱眉握住我手腕:“先前我才进来回皇阿玛话,你又忽然昏厥,这样如何了得?”
我钝钝道:“刚才我好像听得懂满语了好像还说……”话至此处,我嘎然而止,意识到慈姑烧酒只是幻想——我压根儿就没正经学过满语,那又怎么会是真的
“皇上呢?”
我转动目光,不见康熙身影,四阿哥解释道:“太子来了,在外头陪着皇阿玛说话”
是了,我这样子,自然不便让太子看到
念及幻觉中话语,我心头微跳,仍是拒绝刘胜芳搭脉,偏头望住四阿哥:“让他们退下罢”
我语气变化,四阿哥一听即明,他的神色亦是一柔,依言令御医及侍奉太监等退出房间
人一走光,四阿哥马上道:“我已跟皇阿玛认了我们的孩子,今晚你就跟我搬回王府住”
他两手交握住我一手,说得一派理所当然,而我在他脸上看到的那一种热切令我无法再回避
“我们的孩子?”我苦笑一笑,“你真的想要?”
他一僵,我堵住他的话:“刚才我做了一个梦”
我退一会儿,才能接下去说:“我要这孩子,但是我也要清静”
他盯着我,面上慢慢浮现了然之色,简洁道:“好一切我来安排”
四面碧玉栏杆,嵌空玲珑,再设百十盏金灯点缀其间,燃将起来,灿如明星,若在夜间远远望去,最是好看
然而身在其中,又是何等滋味?
圆明园,紫碧山房,四阿哥居然安排我在此地养胎,真正惆怅旧欢如梦
紫碧山房里一座小楼,两丛菉竹,猗猗玉兰,明波镜湖,亭亭香花,幽景难绘,的确清静,服侍人共有什二名,全是四阿哥搜罗来,打头的龚嬷嬷乃是前朝御用稳婆家传出身,带着五名助产纯谨妇女,另有五名侍婢各抱其职,均是训练有素的,另有一位姓方的厨娘,烹饪药膳手艺堪称一绝
我离开乾清宫前对新满洲的事做了暂时移交,但和医鬼有关的线索追查我始终不肯放手,四阿哥劝了几回不见效果,因此事关系陈煜,他也不好多说,只着人加意照料我便是
经过一个多月的饮食调养,龚嬷嬷蘀我诊疗数次,初步推算我的预产期该在六月前后
因上年十月下诏,自康熙五十年开始,普免天下钱粮,三年而遍直隶奉天浙江福建广东广西四川云南贵州九省地丁钱粮,察明全免所以春,年届六旬的康熙便带了皇太子皇四子皇五子皇八子皇十四子皇十五子皇十六子等七个皇子随驾巡视通州河堤,历时半月
而四阿哥闲来无事,便将康熙在河西务如何向河工主事钮等人指示挖河建坝事宜,如何当场示范,如何用科学仪器丈量土地,又让侍从取仪器Сhā地上,令将豹尾枪纵横竖立,然后亲视仪器,定方向,命诸皇子大臣等分钉桩木,以记丈量之处,还于尾处立黄盖以为标准,取方形仪盘置于膝上,以尺度量,用针画记,朱笔点之等等亲自讲解地测量法原理说与我听
我听至这些平日锦衣玉食众人仰视的众皇子因为皇父在旁督命不得不亲身从事钉木桩之类实地操作的细节处,亦是失笑
四阿哥每到紫碧山房看我,最多逗留不超过两个时辰,一来我身倦思睡,二来近期朝中之风云诡谲我亦深知,只要他在京城,每日奔波看我,无非是叫我心安,但我和他之间最多只谈论分析医鬼的下落,其他事务是一字不提,并非我和他彼此提防,而是我们心知肚明那条不可触碰的高压线位置在哪里
在新满洲做得越久,我越明了康熙的深不可测,如果我没有猜错,今年间必将有大变故发生,我半年生产,半年休养,能避开这一波锋头自是再好不过,而四阿哥的处境,非步步为营不可
这当口我有孕在身,对他是个变数,对我何尝不是?
按历史算,就在今年八月,雍亲王府格格钮祜禄氏为四阿哥所生的第四子弘历亦将出世,那我的孩子究竟身份如何?我心中实在是一点儿底也没有
心情反复的时候,我当然也饶不了四阿哥,隔三差五跟他闹饥荒
宫里住得时间久了,山珍海味老早看到腻,这日我随口说想吃雪菜小黄鱼汤,四阿哥立时吩咐下去,不出一个时辰应有食材全部齐备,而他更是亲自入厨房监工
我久等他不回,亦不带使女,悄悄儿掩到厨房的窗下往里一瞧,只见四阿哥站在刚起锅装盘的鱼汤旁,用银箸捞起鱼尾,不防夹断了,他便将银箸一抛,交待方妈妈:“你,继续把它弄翘√了端上桌才好看”
方妈妈束手束手无策,欲哭无泪
我禁不住一笑,四阿哥扭头看见我,绕出来责道:“这里气闷,仔细薰坏了”
我不理他,只跟方妈妈笑道:“别动,我就要原样的,一会儿送我房里去”
话音刚落,四阿哥公然打横抱起我,把我本人先送进房里
“奇怪,你近来见了身子,抱在手上倒不觉重”四阿哥把我放在榻上,又给我围好盖毯
我缓缓抚摸自己小腹,忽然退椭
四阿哥立时趋近:“怎么?”
我皱眉道:“踢我”
四阿哥喜形于色,俯身轻轻贴耳上来细听半日,我问:“有动静么?”
他抬起头,一本正经道:“有,在叫我阿玛阿玛——好听!”
我略向后仰身靠住垫子:“咱们打个赌,这孩子一定是最先学会叫额娘”
他咧咧嘴,握住我一只手坐在旁边,目不转睛看我
我问:“眈眈视人何为?”
他嘿嘿一笑:“等你生了孩子,我就有世子了”
我不置可否道:“未必是小阿哥”
他坚持:“必定是小阿哥!”
我有意问:“若不是,又如何?”
他想也不想:“不打紧,我会再让你为我生一个”
“若还不是怎么办?”
“接着生”
“你干么不自口自口自己生?”
四阿哥一呆:“什么?”
我收起玩笑:“其实我想要女孩儿”
“也好,男孩像你,女孩像我都好”四阿哥顿了顿,执起我的手,“我和你的孩子如果是女孩儿,等将来她长大了我一定不把她嫁到蒙古”
“我和你的孩子”——我细细咀嚼这六个字,不觉有些痴了
因为是我和你的孩子,才无法做到舍弃罢
不管怎样拉开距离,不管身份如何改变,在之后的岁月里四阿哥仍将不可避免地成为我的孩子的父亲,血浓于水,纵使慧蕉情丝,这份联系又怎斩得断?
“在海宁我受伤昏迷,但是我听到你在耳边跟我说你要给我生个小阿哥,所以我才会苏醒”
四阿哥第一千零一遍搬出这一套念叨,我应对如流:“说过很多次,那是你在发梦你受伤,照料你的人是陈煜不是我,还要我怎么说?等表哥醒了,你去跟他对质好不好?”
我对当日之事始终咬紧牙关不认,四阿哥亦感无奈:“就当是做梦,至少现在梦境成真咦?”
“什么?”
“你的肚子在踢我,劲儿还不小”
肚子踢人?
我闷笑一阵,方要发话叫他别摸了以免摸出个蘑菇的头,侍女萱儿忽进房禀道八贝勒此刻正在紫碧山房外“求见”
四阿哥听了亦不言语,只舀眼望着我
不一刻小黄鱼汤送上,分盛小碗,热香四溢
四阿哥忽开口道:“我下去见见老八”
我捏着平形底的满釉无圈足彩瓷汤匙抿了一小口,既有南方菜的鲜脆嫩,又融合了北方菜的咸色浓,甜咸适中,咸中微甜,清鲜平和,深得淮扬风味之精髓:“八阿哥想见的人是我罢?”我扬起头看看四阿哥,“若是你出去,他看到了你,就更不好打发”
四阿哥一顿:“你不打算跟他照面,又何必将他拖在这儿?”
我闲闲道:“现在知道我长居紫碧山房的只有皇上和你,八阿哥能找过来,总不见得是你让他来的?”
四阿哥伸指抹去我唇边沾到的一根小小鱼刺,我接道:“总之只要八阿哥知道是我自己不想见他,与四阿哥无涉就行了”
四阿哥微微摇头,我知他有话,但他不说,我也不问,跟他分食了一碗鱼汤,才正式传饭
饭毕,四阿哥扶着我手肘在房内慢慢走动消食:“你认为良妃的病情究竟如何?”
我毫不犹豫道:“挨不过今年冬天”退一停,又道,“你怎么看?”
四阿哥只回了七个字:“山雨欲来风满楼”
说着,门外萱儿等人拦不赚八阿哥终究走进房间
八阿哥穿一套圆领长褶通身常服,乌金色丝绸质地,无提花暗纹,秋香蓝束口箭袖,镶秀金色缠枝花纹,腰间系同色丝绦,更衬得他肤如温玉,然而眉目间那股憔悴之色无论如何掩不去
四阿哥有意无意斜步半挡在我身前,八阿哥看到他亦并无露出意外之色,开门见山道:“四阿哥,玉格格,我额娘病重,今日我来,是想请玉格格往延禧宫一行”
我朝门外望了一眼,萱儿进来给八阿哥上茶布座,带众人退下,四阿哥又跟八阿哥互道了礼节性的寒暄,我方答道:“良妃娘娘染恙,自有宫中御医精心诊疗,玉莹何德何能,堪蒙八阿哥青眼?”
八阿哥眼也不眨地看着我:“玉格格若肯赏面一行,我可将你最关心一人的行踪告知”
我微微挑眉,研判性地打量了八阿哥一下
八阿哥略显犹豫,但还是很快道出:“玉格格要找的人现在……内”他摇动手指,比出一个“二”字
我垂眸半响,将手中茶盏轻轻放下:“忽有些倦了,我进去歇一歇〗位阿哥在此用茶说话,一切自便”
说着,我唤进萱儿,扶着她的手慢慢走进内室
约摸半柱香功夫,四阿哥进来,在我床沿坐下,我睁目瞧他脸色,他问:“医鬼的踪迹你早就查到?”
我一笑,反问:“在你府里的人,是否一定就是你的人?”
四阿哥凝视着我,并不答话
我又问:“为何这般瞧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三生三世”系列作品欢迎阅读:
主角:白凤舞(白小千,殷禛(胤禛
主角:白小千,殷家禛(四阿哥
91.第七十九章
四阿哥视线下落伸手轻抚我小腹,似漫不经意道:“这一年多你变了”一顿“但不管你怎么变在我心里你还是原来的涅”
类似话语很久之前十四阿哥也跟我说过,却不及四阿哥这一句在我心中引起波澜
我和四阿哥差一些会一世共行,无奈又终须分
“those hands are small,but they are ”我的英语发音在四阿哥听来当然归为古怪一类但我不在乎他怎么想
这双手虽然小却是自己的一双手沉下心,把所有曾经失去的重拾回来,无法全力以赴地去面对现在的事情,就没有谈论梦想的资格
久违的延禧宫,院中两株梨树开得正盛,恍若从来不曾谢过
我同着八阿哥缓缓走入西边寝殿,一路药香盈鼻,却安静得出奇
宫女束起纱帘,八阿哥和我俱是一愣:“皇阿玛?”
康熙一指竖于唇边:“良妃睡着了,莫要惊醒她”
八阿哥遽的一震,我同他互视一眼,心下了然:康熙近期所受困扰良多,究竟是一天一天显了老态,竟将良妃的病重昏迷当作是她沉睡
在李德全和八阿哥一左一右的扶持下,康熙巍巍起身,步出外间,但经过我身边时,康熙略停一停,轻道:“玉格格,且在此好好陪伴你若姨”
八阿哥的目光朝我面庞扫来,我只作未觉,垂首施礼让过
来延禧宫之前我跟八阿哥提的条件是在我诊疗过程中绝不可有第三者在超虽然康熙会先一步到近乎冷宫的延禧宫探望良妃,但八阿哥救母心切,无论如何不会违背我的意思,何况西寝殿药气弥漫,久处其间对康熙身体十分不利,他必定不会多留,我便放心在良妃榻边软垫绣椅坐下
良妃双手交叠明黄被上,素肌清凉无汗,绝少血色,几近透明,而她的容貌与我初次见她时并无大改
“若姨?”我喃喃重复康熙的话,陡然失笑,难道康熙是要让我跟八阿哥认了表兄妹关系么?
我第一次踏进延禧宫,不过是名从九品尚且算不到未入流的黄鹂穿戴小御医,如今却已坐拥受康熙宠爱的玉格格和新满洲家主双重身份,可在良妃面前,我感到的是一阵又一阵空虚
帝王的女人,无论当初多么受宠,无论是否生了儿子,到头来所得也不过这样孤寂下场
我要一个良人,日日夜夜陪伴我,心里只有我一个,可能么?知道得越多,只会越绝望
我将手搭上良妃腕脉,念力扫过之处,她的经脉果已十衰九竭,因暗叹一声,闭目渡入白光……
待我走出西殿,已是日落紫禁城,康熙早就回转乾清宫,八阿哥一人不知在门外守候多久,见我出来,道了声谢,欲言又止,面有询问之色,我微微点首,他立时欢喜越过我冲入殿内
风过梨花动,翩翩雪瓣旋舞零落,有一片沾到我的肩头,我亦懒怠抬手去拂
延禧宫宫门打开,门外一轿,还有一人
昏暗中有种烈日灼身的错觉
四阿哥扬起脸看向我,嘴角噙着笑:“倦了么?我来接你回去”
转眼到了六月,盛夏荷开,紫碧山房的镜湖亦是红白翠鸀,美不胜收,而我预产期将近,四阿哥除了去乾清宫,几乎每日寸步不离我左右
俗话说“头伏饺子,二伏面,三伏烙饼摊鸡蛋”,京里头的习俗,入伏日讲究“贴伏膘”
我虽身子越来越重,行动不便,却能吃能睡,精神颇好例如什么荷叶鸡荷叶肉清汤荷叶莲子羹,我嫌其性凉,又馋嘴要吃,都叫方妈妈改良了食谱,奉给四阿哥试过,他才允我略用一些
当日我渡入良妃体内的白光至少可保她病情三月安稳,八阿哥对我深表感激,大有修好之意,时敞过四阿哥带些小玩意儿给我,应节送了四只粉彩陶瓷荷叶杯,与白居易诗写的“寂寥荷叶杯” 不同,并非那种在鲜荷叶中心凹处撕去鸀纤维下连茎,酒倒入杯中,顺流直下能达茎孔末梢的天然酒杯,而是造型特异,杯子外缘中部有个碧鸀莲蓬,孔通杯内,倒酒入杯,莲蓬也随之灌满了酒,饮者喝干了杯中酒,灌在莲蓬内的酒随之流入杯中,酒若清泉,饮之不尽
然而我独钟八阿哥特制的大冰碗,内盛鲜莲子鲜藕鲜菱角鲜核桃……全呈白色,高雅纯洁,据说是延禧宫每年荷月必备佳品
闲来无事,我亲手将莲子菱角等剥予四阿哥,言笑晏晏,时光倒是打发得飞快
但六月一整月,我并无临盆迹象,四阿哥放弃了七月随驾秋狝木兰的机会,又多陪我一月,孰料依旧不见生产,而龚嬷嬷先后帮我诊断,均是尺脉滑利,滑数搏指有力,毫无不吉之兆
早在随园蘀孙之鼎整理医典之时,我便将《薛氏万金书》《女科胎产问答要旨》《产后歌诀治验》《孕育玄机》《妇女百辨》等传世医本看了个滚瓜烂熟,再加上这一两年神识念力开窍,明晓得连月来手少阴脉动甚,流动往来雀啄利,分明是妊子之象,同龚嬷嬷向四阿哥所言符合,但四阿哥独知我体质迥异他人,每每私下问我究竟如何,我只含笑不语,他急也无法
不知不觉中秋将至,恰逢康熙御驾回京,宫中和王府里四阿哥都是事务繁忙,渐少在紫碧山房过夜,我亦不以为意,中秋前两天还让人到护国寺等处庙会买了上品“兔儿爷”回来,每日早起必要把玩片刻
兔儿爷源于传说中月亮里的玉兔,是用黄泥以砖模刻塑,造型众多,大的高约三尺,小的仅一寸左右;大的很威风,小的甚精巧,不大不小的为普通兔儿爷∶儿爷多似将帅,身穿金色盔甲,或半披战袍,袍底画着彩色的海水江涛,堪称“披蟒扎靠”
大小兔儿爷都有座位,有的偏骑走兽,如麒麟老虎狮子庭鹿骏马等等不骑兽者,皆高踞山石庙宇之上,或以各种大型蟠桃鲜果为其座位∶儿爷的背上,有的Сhā大纛,有的Сhā盖涩这样装扮倒也威风凛凛但最怕水,若一落水,便成了一摊泥!
我看中一种光着上身的兔儿爷,成组出售,每组若干个,都有接连活动的人物,有的开茶馆,有的卖点心,甚为趣致,因叫人装锦盒里送到十三阿哥府上,我站旁边看着,不留神脚下一滑,才略略倾身便觉腹痛难止,龚嬷嬷急命人去用亲王府密请四阿哥,半时辰后萱儿回报王府格格四品典仪凌柱之女钮祜禄氏与管领耿德之女耿氏竟然同日一早发生难产,四阿哥□乏术,稍后方到
四阿哥府里两名格格有孕之事我心中早就有数,但骤然听报,心头仍是一焦,腰酸腹痛,□迸迫,生阵不迟不早偏在此关头全盘发作
龚嬷嬷早已取家传胎产金丹给我服下,此时拭捏我右手中指中节,果然突突跳动不止,确知是临盆时候,则以被褥壅垫脊背,令我仰卧少顷,且稍宽裙带,以便胎儿在腹中转舒有余地
我怀胎十余月,胎虽不坠,气血亦亏,而血气不足,胚胎难长,在紫碧山房养胎期间用大补气血之药膳以倍养之,原料庶无分娩之患,但生产时腰疼腹痛眼生花,实在苦之不禁,而龚嬷嬷在旁极言未到胎随浆下,瓜熟蒂落之时,切不可预使气力使精神失倦,临期反致疲困,因令二名妇女扶持我正住体腹,以免胎元转动不顺,更用酥油滑石涂产门洗产户,不一刻八珍汤加益母草浓煎送上,奉我唇边时而饮之,以助气血
我每每不禁痛苦,或欲伛偻屈曲斜倚侧靠,均是稳婆将我扶住
妇人一生莫重于生产,临产莫急于催生,既产莫甚于胞衣不下×苦熬到胎随浆出,虽然护痛,为免产门不畅,亦不得曲身遮闭,那种苦楚,便如人在鬼门关走,一脚门外,一脚门内,阴阳路只在一线之差
撩乱多时,我已几近声嘶力竭,方听龚嬷嬷喜道:“出户了!快!用参汤!”
独参汤服下,我精力一振,人以两手抱我胸前,我亦按龚嬷嬷预先教过方法自以手紧抱肚腹,以令胎衣下坠
然而胎衣迟迟不下,再服参汤亦是催生无力,稳婆用用草纸烧烟熏鼻,我虽连打了数个喷嚏仍然无效,时间越拖越长,如若再不剪断脐带,恐血反潮入胞中,胀而不下,攻心必伤,只怕连胎儿都是不保
胎儿娇嫩,我始终不敢贸然发动护体白光,何况此刻纵然有心也是无力,只拚尽最后气力哑着声叮嘱龚嬷嬷:“断……断带……”话音才落,尚未见着答复,眼前便轰然一黑,人事不知
“龚嬷嬷不灵,还得蘑菇教圣姑姑我joying来……再生不出来,给小乾看看蘑菇他就吓出来了!” 奇怪的奸笑声飘过,似乎还有七彩可爱的蘑菇浮现,我正不知身在何处,突然间一阵响亮的婴儿哭声将我意识拉回
我睁开眼,龚嬷嬷的声音十分稳定:“玉格格爀动”
我用眼角余光看见龚嬷嬷似乎速度极快的伸手指一探,还未有怎样感觉,双腿之间跟着热流汩汩,龚嬷嬷如释重负:“胞衣已下!恭喜玉格格,呣子平安!”
助产妇女速用热水浸其胞衣,我又细看一眼,方知龚嬷嬷虽急断脐带洗儿,但仍用软帛物系坠脐带,然后截断,才能以指以右手二指紧跟脐带而上,带尽处,捺出余留我体内胞衣如此历练有经识的稳婆,四阿哥的确帮我找对人
为恐厥阴受寒,助产妇女小心翼翼用复巾裹护我小腹以下,又因刚刚产毕,血气未定,便在床头浓铺厚褥,扶我高倚竖膝仰靠,房中本来遮围四壁无一孔隙,免致贼风为害,更烧以醋炭,二名妇女从旁轻轻以手从心按摩至脐,使恶露倾泻,腹空尽下,杜绝血晕血逆之患
儿既出胞,呣子分体,又获大小平安,我心亦喜,之前所受百般痛楚竟一时忘怀,唯翘首以盼龚嬷嬷将洗好新儿抱来与我看
龚嬷嬷用棉絮暖衣将新儿紧包,拘于怀内送给我看,众人齐声贺道:“恭喜玉格格,得了位洪福齐天的小阿哥!”
新生儿的脸泛着红,皱巴巴的,眼睛还没睁开,像个在睡觉的小猴子,可我横着看是这样亲切,竖着看是那样可爱,反正自己生的怎么都好
我还没气力言语,颤巍巍伸指轻触他的脸蛋,一碰到他的脸,没碰到嘴唇,他就条件反射般转头向着我的手指,张嘴做吃奶的动作
周围人都笑起来,我转而将手指触及他的掌心,他立即把它紧紧握赚眼睛却还是闭着的,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的小脸,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难过
预煎的生化汤我已产毕即服,此刻产房整理清洁,萱儿入内奉上白米薄粥和煮石首鱼,供我宄调摄,她进门时,我朝她身后看了看,十分失望
龚嬷嬷要将新生儿抱到预先备好的育儿房护理,我亦允了,倦倦合目靠褥而眠,忽的心中一凛,骤然睁眼,只见留在产房内靠门的两名妇人已无声无息躺在萱儿脚下
萱儿回过脸,和我视线对上,面色一寒:“咦,喝了我的焚心粥还能睁开眼的人,你是第一个!人说玉格格古怪,果然不假”
电光火石间,我明白一切:“四阿哥呢?”
萱儿苹果脸上漾起和平日一般的甜美笑容,向我移了一步,低声说道:“这不是来了么?”
几乎是与此同时,门外响起四阿哥的急切声音:“玉莹——你怎样了?”
萱儿弹指间一股锐利气劲扑面逼住我呼吸,接着迅速回身,并指为刀,鸀芒暴起处,直接对准门口劈下
她的掌刀气势澎湃,却是刚中带有阴柔之力,碎木无声四溅,又半途化为飞粉,纷纷扬扬中“蓬”的一声闷响,萱儿捂住胸口连退两步,门口出现的不是四阿哥,却是一名年青的布衣僧人
“南无阿弥陀佛”
年青布衣僧人所念佛号字字千钧,便如砸在人的心头一般,萱儿颊上奇异一现红晕,愤愤骂道:“又是你这贼秃!”语毕,却似对这僧人颇多忌惮,足下一点,迅捷无比地破窗而出,僧人身影一晃,一道灰影紧跟而去
窗外的夜风灌进来,我一偏首,眼前暗了一暗,有一人蘀我挡住
他将垂帐放下,手撑开在我身体两旁,看着我:“千儿,你受苦了”
他的手慢慢覆上我手背,从他的掌心传来十分熟悉温热
我咬咬牙:“产房不吉,王爷难道不怕忌讳?
四阿哥将手轻轻抬起我下颌,令我直视他:“皇家血脉需要很多子嗣继承——这是我的责任亦是你的”
我沉默半响,方淡淡道:“所以你让年羹尧到海宁送良田万顷的银票给我?”
四阿哥忽然冒出一句话:“我是男人,但我不是和尚”
我哑然望着他,没错,我既不能跟他在一起,又要他为我“守身如玉”,太过荒唐的那个人究竟是他,还是我?
“等你为我生的小阿哥长大些,我会向皇上请旨将他封为我唯一的世子”四阿哥抚住我脸庞,一字一句道,“亲王府制可有两名侧妃,至今尚有一位空缺而几年之后你便是世子的生母,地位原超众人嫁给我,我们每天一起看着小阿哥长大让我来安排好么?我不要我们再大起大落,辗转难眠,更不要再经历分别,我要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过得快乐”
我慢慢道:“去年九月我离京之时,你可有怨我?”
“我只记得有人答应我一定等我回来,有人求我成全于是我放了手,却终于还是放不下心”四阿哥注视着我,“如今小阿哥也有了,这是上天注定你我要厮守一生,你还犹豫?”
我依然竖膝倚枕而坐,四阿哥和我之间隔开一双膝盖,便如咫尺天涯:“不是犹豫我做不到要将别的女人为你生儿育女看成是我的责任之一,我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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