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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反正你听不懂,只能任我信口解释。”他说着凑近她,似开玩笑似警告,“要紧跟着我,否则被人贩子拐跑了,卖给别人做小的了。”

“当我是几岁小孩啊。”湛明澜不服,不过本能地握紧了他的手,贴近了一些。

灯火阑珊,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只有在她身边的他,显得格外亲切而真实,手上传递过来的力道让她的心逐渐安定下来,好像他可以给她一种力量,有他在,就不会出事。

后面的两天,湛明澜依旧待在酒店房间里,封慎和东奥那边继续交涉,双方态度都很强硬,各不让步,没有半点进展。

封慎回来后,坐在沙发上抽烟,湛明澜走过去递给他一杯水,他喝了口水,拍拍她的手背:“我不在的时候,无聊吗?”

“有些无聊。”她说实话。

细细的烟雾从他修长的指间升腾,他想了想后笑道:“忍着点,我会尽快处理好的。对了,别出去,就待在房间里,有事打我手机。”

“嗯。”湛明澜点了点头,随即抽走他手里的烟,“抽烟对身体不好。”

“就一根。”

“不好。”她摇头,坏心眼地直接捻在小几上的烟灰缸里。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伸手将她抱在腿上,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腰,低头嗅了嗅她颈窝处的香味,低声喊她的名字:“澜澜。”

“­干­嘛?”

“你是我的。”

“你幼稚不幼稚啊……”侧头抗议,还没说完,话就被他滚烫的­唇­给吞没了。

意外是在第五日发生的。

封慎照例外出谈项目,待在房间里的湛明澜实在觉得无聊,便拎着包出了门,打算就在附近逛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买。

是个雾天,薄雾带着清新湿润的轻拂,让人心旷神怡。卖花的姑娘,驮­肉­驮菜的商贩,河粉路边摊上做生意的­妇­人,围着石桌坐下的越南大叔……一切都带着人间烟火味。

来这里后一直被关在酒店房间,现在出来的湛明澜犹如被放出来的小鸟,心情很愉悦,她沿着商业一条街逛,买了几个可以塞进包里的小工艺品,还喝了有名的越南咖啡,吃了刚出炉的香喷喷的­奶­酪饼。

直到拐弯进入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她才突然感觉到这里位置太偏,又没什么人,不太安全,立刻准备原路返回,却在转身的瞬间,背脊爬上一股寒意,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不是她的错觉,眼前的确有两个穿着怪异的男人带着不友善的眼神,谨慎地逼近她,在她来不及喊出口的时候,一块湿漉漉的棉布已经贴住她的鼻孔。

湛明澜无声地挣扎了一下。在短暂的窒息感后,一种欲呕的感觉升腾,头晕目眩得厉害,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的骨骼像是软了下去,支撑不住身体,她整个人往下坠。两个男人训练有素,立刻一左一右地将她扛起,送到巷口的车上。

湛明澜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密闭的空间,四周是水泥墙,有一张简陋的床,两把椅子,她吸了口气,立刻呛了出来,房间的臭味很是熏人。

她用很短的时间调整了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浮现那两个怪异男人的面孔,他们步步逼近,拿着沾着麻醉药的棉布迷晕了她,将她送到了这里,意欲何为?

片刻后,她就得到答案,这事是和封慎这趟来谈的生物能源项目有关。

之前在国内,她听过他用越南话讲电话,起初语气平平,后来发了脾气,直接说了普通话,态度坚定,带着隐怒,他说的是,这个我是不可能答应的,如果是这样,我们没必要再谈之类的。

懊恼窜上心头,湛明澜恨不能扇自己两个耳光,没事出来­干­什么,封慎已经叮嘱过她好几遍,这几天就安静待在酒店房间里,不要出去,她竟然没放在心上。

不过现在后悔也无济于事,她能做的就是待在这里,保持理智冷静,不让自己崩溃。

静默的空间,时间一秒秒过去,除了有人送来两顿饭,其他时间,无人理会她。

房间里还有蚊子声嗡嗡响起,朝她的手臂和腿上袭来。

她开始没怎么在意,后来发现不对劲,这个蚊子的品种很毒,手臂和腿上的包一点点变大变肿,又硬又痒又痛,她不敢抓,只好用手去赶蚊子,那几只毒蚊子赶都赶不走似的,最后她吃力地倒在床上,放弃了抵抗。

人在密闭的空间里待的时间长了,会产生一种绝望感,因为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也许觉得熬过了几个钟头,其实只过去了几分钟而已。

以前有一则故事就是,将一个犯人关在一个密闭室内,蒙住他的眼睛,然后用竹签在他手腕上轻轻一划,随着滴滴答答的声音,他知道自己的血正在一点点地往下流,没过多久,他就晕死了过去。

而实则,那根竹签并没有划破他的手腕,而滴滴答答的声音只不过是边上,未拧紧的水龙头发出的。

密闭的恐惧感是可以置人于死地的。

湛明澜有过这样的体会,那一年,她被湛弘昌和殷虹的竞争对手绑架,关了近三十六小时,情绪几乎崩溃,最后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言敬禹。

如果不是后来湛博俊告诉她,在关键时刻,言敬禹态度坚决,反对用赎金交换她的安全,那事不会对她造成什么­阴­影。

虽然那时候的她相信言敬禹的选择是有他的道理,但是不得不承认,她的心依旧像是被一把刀狠狠划了一记。

因为那是一种类似被遗弃的感觉。

那么冷静,理智甚至残忍的男人,在关键时刻考虑的还是利益的平衡,将损失降到最低点,丝毫顾忌她的感受。

在这样密闭的地方,每一秒都是一种折磨,每一分都在耗损你对生命的希望,一点点将你逼入绝境。使得关在里头的人,脑子里反复想的是,我可能会死在这里吗?如果死在这里怎么办?死会不会很痛苦?

现在,这样的被遗弃的感觉又一次慢慢地沿着心络爬上来。

有个问题突然浮上来,这个世界上,有谁是真正会在意她的生死的?

她像是走在无止尽的时间隧道一般,前后都是黑暗,没有半点光线。整个人都处于极度的麻木和僵直中,无限疲倦却因为神经紧绷而合不拢眼睛。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因为体力不支而睡了过去,睡之前竟然想通了一个问题。

死在这里就死在这里吧,至少可以和爸爸团聚了。

这是她自找的,怪不了其他人,没什么可埋怨的。

这是人在极度疲倦后会产生的一种妥协,正如在异地他乡,这间不知名的密室里的湛明澜,更容易产生这样的妥协。

昏昏沉沉中,她感觉到有人将她抱起来,用大手在轻拍她的脸,狠捏她的人中,她轻轻皱了皱眉,睁开眼睛,看见了她的老公。

封慎没穿外套,上身是一件浅­色­的亚麻衬衣,领口敞开。隔着薄布料,她可以触及到他身上灼热,真实的温度。

他看起来状态也不是太好,眉眼间是一股焦灼,面­色­紧绷,眼睛下浓浓的青­色­,下巴的胡髭也没弄­干­净,伸手一直抚摸她的脸庞,低声叫她的名字。

她点了点头,脑袋枕在他胸膛上,伸手轻轻环住他的腰。

他将她抱出去,脚步沉稳,边走边狂吼着什么,那声音太响,震得她耳膜有些难受。

天光乍现,他宽厚温暖的手掌盖在了她的眼睛上,说了句:“没事了,我带你回去。”

她立刻明白他一定是为她妥协了什么,才换的了她的平安。

耳畔传来越野车碾过砂石的声音,他抱着她进入了车子的后座,伸腿狠狠踢了一脚前方驾驶座的后背,凶狠地命令他开车。

她躺在他大腿上,他的手还是捂住她的眼睛,然后拿水喂她喝。

她没有力气,呛了出来,然后感觉柔软清凉的­唇­落在她的­唇­上,正在用­唇­喂哺她喝水。

微甜的水从喉头至胃,说不出的舒适,她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才逐渐松懈下来。

过了很久,他的手掌才小心翼翼地,慢慢地在她眼睛上张开,问她光线刺眼不刺眼,她摇头,眼睛稍微睁开一套线,竟然对上了他的笑,他边笑边喝斥她:

“让你别乱跑,你偏不听话。”

他的笑容如雪后初霁,非常­干­净,清澈,让她真正意识到自己脱离了黑暗,返回了光明世界。

以及,她也看见了他太阳|­茓­上的一块淤青,圆圆的,像是枪口的形状。

没等她看清楚,他又合上了她的眼睛,低头用­唇­喂她水喝。

车路颠簸得很,车轮碾过石砂,发出令人不悦的声音,她摇摇晃晃地躺在他的大腿上,脑袋虽然很疼,但鼻尖嗅到了属于他的阳刚气息,一直挂在心尖上的惶恐和恐惧一点点退去。

车子不知开了多久。

在她的心慢慢安定下来,车子突然撞到什么,一个急刹车,封慎俯身护住她,果断地用手捂住她的鼻子,沉声命令:“澜澜,你憋住气,一会就好。”她盯着他又黑又深的眼睛,听到前面两人的骂声,知道危险临近,鼻子被他的手掌捂住,几乎踹不过气来,无奈,他伸手捏住她的鼻子,俯身,用­唇­大口大口地渡气给她。

神志逐渐模糊,意识陷入瘫痪,湛明澜昏过去的同时,手死死地抓住他的一侧衣角。

昏过去的前一秒,一个强烈到极致的念头死死地占据着她的脑子:无论怎么样,她不要离开他,她也不能离开他。

无法承受没有他的后果。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字数很多吧……下章继续生死危险中,也有澜澜向大封倾吐以前对言敬禹的感情。

霸王好多=。=

对手指,跺脚,瞪你,再凑过来狠狠扑到。

霸王都是上了作者,连吻痕都不愿留下的的坏银。

54

湛明澜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封慎的怀里的。

封慎正扣住她的下巴,检查她的呼吸,以及用手探她的额头。

她睁开眼睛,感觉鼻腔一股烟味,重重地咳了一声,蹙眉看着周边一片陌生的荒凉,轻声问:“这里是哪里?”

“这是海防市北部的森林,人烟罕至。”封慎说着将她扶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我们被丢在这里了,往后走是去缅甸的方向,现在能做的就是往前走穿过这个森林。”

她的头蒙蒙的,简直不敢相信事情竟然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抬眸看他,他的状态显然也不算太好,太阳|­茓­上有个淤青,下巴上有一条不知被什么划破的伤痕,衬衣胸口皱巴巴的,颈部的皮肤还有些微微发红。

“他们竟然把我们丢在这里?”她反问,语气是说不出的惊讶。

他淡淡一笑,拢了拢她的头发:“东奥那几个头目都是野蛮人,背景很深,我太轻敌了,以至于吃了大亏,以后加倍讨回来。”

虽然看得出他眉间的疲惫,但眼眸依旧清亮如初,和北方天空一样,­干­净,辽阔,还透着一种坚定的情绪。

“能起来吗?”他试着用手拉她的身体。

她站起来的时候有短暂的眩晕,幸好他及时扶住她。

“走吧,我们尽量要趁天黑之前走出这里,否则,野兽很有可能在夜晚出没。”他的语气透着一些警示­性­。

湛明澜点了点头,拉着他的手,就往前走。

这里的气候很潮热,像是堵住毛细孔一般,让人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时间长了,湛明澜的背脊上爬上了一层密密的汗水,阳光照在她的脸上,一滴汗水从睫毛而下,她眨了眨,眼睛一股咸涩,加上被关在密室了很久,现在重见天日,头晕头痛的症状很严重,整个人非常不舒服。

封慎见状,停步,拿出裤子口袋里的手帕帮她擦拭脸上的汗,说:“我背你走。”

湛明澜摇头:“没事,我可以的。”

她自然看得出他也很辛苦,不能增加他的负担。

继续走了几步,她的脚踝一扭,低头一看,脚背上的环扣松开了。她穿得是一双有跟的鞋子,路程短尚可,路程长的话,脚会非常吃力。

封慎弯下腰,帮她脱下鞋子,重重地往路上的一块岩石上砸,砸掉了那碍事的跟,再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巧的军刀,在鞋后跟的位置磨了一会,将之磨平,彻底让高跟鞋变成了平跟鞋,再帮她穿上。

“好了。”他起身,拉起她的手,“如果累的话不能强撑,一定要告诉我,我背你走。”

“嗯。”她应了声,握紧了他的手,感受到他掌心的热度和力道。

周围是大片的红豆杉和其他不知名的高大植物,还有莫名的昆虫和鸟类,湿漉漉的气息从泥土中窜出来,像是一张细软的网罩住他们,一点点地增添他们的疲惫感。

湛明澜吃了两块封慎递过来的巧克力,虽然分量小,但至少胃没有刚开始那么空了,头晕乏力也缓解了一些。

每一步都很沉重,像是走在荒芜的世界尽头,逐渐的,她的耳畔嗡嗡声轻下去,周遭慢慢安静下来,她只是牵着他的手,靠着身体的惯­性­,本能地一步步往前走。抬眸可以看见他高大挺拔的背影,这是她视线唯一的着落点。

不敢多看周围的恶劣环境,不敢抬头看那红艳艳的太阳,不敢回头看他们走了多少路,也不敢远眺无止尽的前路,她只敢看他,似乎只有看他,她才能心安。

走了近两个小时,湛明澜的体力消耗了四分之三,终于一个踉跄,她站不稳了,封慎转身就扶住她,带她往附近的一颗大树下的岩石快步走去,让她坐下。

“我去弄点吃的,你在这里等我一会。”

湛明澜无声地摇头,伸手拉住他的手臂,他笑了一下,轻声安抚道:“很快的,就在附近,你看得到的范围。”

封慎走近一个茂密的草丛,用刀子挥割开枯枝,拨开树叶,果然发现后头有一条盘旋起来的蛇。他以前迷恋过户外探险运动,有丰富野外生存训练的经验,可以迅速分辨蛇是有毒还是五毒,经过目测,他取刀对准了蛇的七寸,迅疾地飞过去,那条蛇就被钉在了土壤中。

他走过去,拿起仔细看了看蛇身上的纹理和蛇头的形状,再用刀撬开了蛇的嘴,检查牙齿的排列和大小,确认没有毒腺,才开始处理这条蛇。

湛明澜坐在原地闭目养神,听到他的脚步声才睁开眼睛,看见他手持一条蛇过来,有些惊讶。

“就吃它吧。”封慎找来了有些潮的木头,拿出打火机点火,将蛇身串在一条树枝上,靠近火源,缓缓地转动,边转边问,“吃得惯蛇­肉­吗?”

“可以。”湛明澜轻笑了一下,“就算现在是耗子,我都照吃不误。”

在恶劣的环境下,有口­肉­吃就不错了,傻子才会挑剔。

封慎将蛇­肉­烤得很熟,直到冒烟,边缘发焦后递给湛明澜,湛明澜吃了口,味道非常腥,有些难下咽,但肚子实在太空,不进食无法维持体力,她还是吃了两大段。反观封慎,他倒是眉头都不皱一下,从容地啃着蛇­肉­。

她很佩服他的生存力,在这样的环境下,带着她这样一个累赘,他面上依旧没有流露出紧张和焦虑。

吃完蛇­肉­,封慎又去附近摘了几颗果子和芦荟叶,返回来递给她果子,将芦荟叶放在边上。

那叫不出名字的绿­色­果子­肉­汁丰富,一口咬下去,整个口腔都很湿润,非常解渴。

湛明澜啃果子的时候,封慎就拉过她的腿,检查她腿上的大包小包。

这些包块都是被密室的毒蚊子咬的,又红又肿,到了现在,­色­泽呈淡紫­色­,质硬。

他伸手取过芦荟叶,掰开后,挤出汁水,用指腹沾上黏黏的液体,涂抹在她被咬伤的地方。

“痛吗?”他边为她涂抹,边问。

“不痛。”湛明澜摇头。

他沉默了,没再接话。

“封慎。”她叫他的名字。

“嗯?”他抬头。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没乖乖地听你的话。”源源不断的愧疚袭上来,湛明澜道歉,“我应该老实待在酒店房间里,不出来惹麻烦的。”

“夫妻之间,不需要说对不起。”他淡淡道,将她的小腿轻轻搁下,轻轻拍了拍手掌。

一股属于芦荟的清苦味充盈在周围,她看着他冷峻的脸,坚毅的面部线条,心生怜意,伸手帮他擦了擦鬓角的污渍,轻声问:“你累不累?”

“不累。”他说,“你再休息一会,我们再走。”

她微微眯着眼睛休息的时候,他就躺在旁边,伸手轻握她的手。

四周的嘈杂声一点点退去,在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她看着他的侧脸,心很平静,也有了种错觉,她像是已经认识他很久很久了,似乎是开天辟地,远古蛮荒的时候,她第一次睁开眼睛就感受到他的存在。

时间过得非常慢,但和被关在密室里是不同的,这一刻,慢而静,她的神经却无限地松懈下来,满目的苍翠由眼投进了她的心里,竟然有些凉爽了。

“其实是我不该让你置身在这样的环境。”他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在她的手背上,侧头看她,“不应该带你来的。”

湛明澜凑过去,头靠在他肩膀上,­唇­轻轻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无声地一笑,没说其他的。

他垂下眼帘,伸出另一只手摸上她的脸颊,低头­精­准地吻住了她的­唇­。

经过长时间的折腾,他的­唇­带着粗糙感,味道还有些苦,他没有用深吻,只是蜻蜓点水一般碰了碰她的­唇­,而她却伸出舌尖,轻轻抵开他的­唇­瓣,第一次主动,深入地亲吻他,亲吻她的男人。

从没有一刻像是现在这样,她非常清晰地认知,她需要他,他可以保护她,照顾她,他是她的男人,属于她一个人的。

休息过后,两人继续前进。

灾难却突然降临。

眼前竟然是一片沼泽地,充斥着令人不舒服的恐惧感。

湛明澜知道在这样人烟罕至的森林里,沼泽地等同于死亡之地,一个不留神,命就悄无声息地终结在这里。想到这里,一股寒意从脚心窜上来,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抬眸看他,他平静的神­色­第一次裂开了一条缝,变得有些凝重。

他感受到她的恐惧,回头笑了一下:“没事,我去找点东西。”

他在附近找到了一块近腐朽的木头,以及一条粗而长的树藤枝条,因为使劲力气去折,他的大掌被磨出了好多血泡。

他用朽木探路,走在前头,为她开路,每一步都很小心,每次都要说:“澜澜,可以上来。”才允许湛明澜走上来。

­精­神高度集中,纤细的神经紧绷欲断裂,湛明澜面­色­苍白,非常谨慎地跟在他后头,他走一步,她跟上前一步,并轻声叮嘱他一定要小心。

像是行走在钢丝上一般,心脏几乎要跳出口腔,气血汹涌,她强制自己不要发抖,跟着他一步步走上前。

却在下一秒,一股强韧的力量突然从腿间袭击上来,短暂的空白后,泥水像是伸出一只成型的手将她狠狠地往下拽,且速度快到令人惊骇,几秒钟的时间,湛明澜整个身子迅速往下沉,泥浆已经吞没及她的腰。

封慎转身的时候,眼眸露出浓浓的惊恐,他镇定自己,迅疾地拉住她的手,却不敢使出全力,沉声道:“调整一下呼吸,慢慢地呼气,不要紧张,慢慢来,不要轻举妄动。”

湛明澜从没有体会过这样无力的恐惧,她的腿像是完全使不出力,粘稠的泥浆像是一个无底的漩涡,带着强烈的吸引力,一直一直将她的身子往下拽。

吞噬的不仅是她的身体,还有她的神志,她的眼眸逐渐模糊,眼前的封慎越来越模糊。

原来濒临死亡是这样的感受,身体骨骼非常无力,但心里某个部位在做最后的坚持,她要活下去,不能松开他的手,绝对不能……可是再不松开,他就会被她一同拖到这可怕的绝境中,一想到这后果,她逐渐放弃了挣扎,呼吸越来越急促,轻声道:“你放开我吧。”

想放弃,但他的手却死死地拽着她的,没有丝毫松开的念头,却越来越紧。

“你放开我吧。”她轻声沙哑道,眼眸里的他越来越模糊,“快点松开。”

她竟然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去挣脱他的手。

他突然做出最后一搏,松开她其中一只手,在她身体迅速沉下去的同时,将身边的坚韧树藤丢过来,命令她抓住,她本能地抓住探过来的一头,他收紧藤枝,一点点,很是沉着冷静地往外带她出来。

不能用力,如果用力,泥浆会更迅速,大力地反噬她。

他不顾自己的身子正逐渐往下沉,依旧抓紧藤枝,慢慢将她带出来。

终于,湛明澜的身体一点点地重新浮上来,逼近他的身边,他赶紧伸臂搂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带出来。

重新贴在他灼热,厚实的胸膛,像是重生一般,抬眸,天光乍现,他眼眸清澈,黑亮,像是这世界最美好的东西,她的心神恍恍惚惚,颤抖地咬­唇­,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

他带她出来后,狠狠拍她的臀,吼她:“你刚才竟然敢松手?!你还要不要命了,蠢成这样?!”

她说不出话,只是愣怔一般地看着他,伸出手去摸他的脸。

他伸出手掌擦去她脸上的泪,然后将她纤细的身子紧紧抱在怀里,没有一丝缝隙。

她清楚地听到他胸膛有力,快速的心跳,伸手环住他的腰。

“你以为自己一个人掉下去就行了?”他呼吸略促,声音沉沉而坚定,“我怎么可能允许你这样?以后不许自作聪明,任何事都得听我的。”

她的身体,头发都湿漉漉的,蜷缩在他怀里,咧嘴笑了一下,用力点了点头。

两人依偎着走出了沼泽地,回头看那黑乎乎的如同恶魔的沼泽地,差一点将她从人间拖下地狱,心有余悸。她突然意识到,刚才那个瞬间,如果不是满脑满心的他,她会丧失最后一点生存的念头。

他对她的重要­性­,比她原以为的重要太多。

这个森林太大,这是他们没有预料到的,走到了近傍晚,还是没有走到尽头。

体能的消耗太大,湛明澜完全走不动了,封慎背着她走了很长一段路,她很心疼地趴在他背上,时不时地帮他擦汗。

最后还是无法避免在这里过夜。

封慎生火,篝火窜舞动,他整理出来一块空地,让她躺下。

越到晚上越冷,她紧紧依偎在他身侧,看着他冷硬的脸,伸手抚摸他的眉心,她知道他很累,只是为了不让她担心,强撑到现在。

夜空上缀着几颗星星,两人都没说话,平静地呼吸吐纳,调整气息,休养身体,储存体力。

过了很久,他主动开口:“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摇头,温柔地笑:“没有,别担心。”

他伸出一手臂枕在脑后,眼眸攫住夜空的星星,笑而不语。

“我突然想起在J市那次,我出了车祸,你就捧着书坐在沙发上,也是这么笑着看我。”湛明澜测过身子,伸出手很是温柔地摸了摸他的下巴,“我又没有说过,你笑起来很帅很迷人?”

“现在也迷人?”他反问。

她立刻点头。

他点了点她的鼻子,笑意不减:“我现在全身又脏又臭,脸上都是污渍,虫子见了都要躲开,哪里迷人了?”

她的手抚摸在他的五官上,说:“真的很迷人,好MAN好MAN,我是说真话。”

他懒懒地拿过她的手,放在­唇­上咬了一下:“那你爱吗?”

她仿佛听错一般,愣怔了几秒,他问出口的是,爱吗?

“我也忘不了J市那次车祸。”他突然翻个了身,将她软软的,轻盈的身子压在身下,双手撑着泥土,对着她的眼睛深邃又悠远,“你昏迷的时候拉着我的手,嘴里一直喊着你哥的名字,一共喊了三十七遍。”

湛明澜彻底震惊,倒不是她对这事没有了印象,而是她惊讶他竟然记住这件事,默默将这事记在心里,一直在介意,却一直没有说出口。

“你很介意?”

封慎压低身子,­唇­几乎擦过她的­唇­尖,微冷的笑中带着讽刺:“还是封太太觉得我应该大度一点呢,嗯?”

她伸出手搭在他宽厚的肩膀上,为自己解释:“可是那时候,我还没有嫁给你。”

他不语,眼眸又凛冽了几分,呼吸沉沉地打在她的脸上,气压迅速变得很低。

“所以,你要我也在梦里喊你的名字,整整七十四遍,才消气?”她试探道。

他没有理会她的调侃,眼眸认真而严厉,一字字地问:“在你湛明澜的心里,我永远不如他,这辈子就是一个输字?”

湛明澜直直地看着他,没有选择立刻回答。

“好,我清楚了。”他说完,迅疾松开了她,翻个身,继续躺回原地,闭上眼睛,双手枕后脑勺,呼吸逐渐清浅下来。

“其实是这样……”

“闭嘴。”他命令,声音凉了下去,“安静点,我现在要睡了。”

湛明澜眨了眨眼睛,也翻了个身,趴在他的身上,低头说:“你为什么不听我说完呢?我的意思……”

还未说完,他猛地睁开眼睛,淡淡道:“哦?你还有其他意思么?”

“你怎么这么没有自信呢?”湛明澜轻声叹气,伸手戳他的脸,“竟然问这么幼稚的问题。我在选择嫁给你的时候,心里就没打算放其他人了。”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实向你坦承,我曾经很爱他,他对我而言,可能和命差不多重要……”

话音还未落地,就被某人坚定地秒杀。

“够了。如果你说的是这些,我真没半点兴趣。”他平静地打断了她,挥了挥手,闭上眼睛,俊脸被寒气笼罩,声音沉到了谷底,“你还是留在心里自己缅怀吧。”

“你怎么那么……幼稚呢?”她戳他的脸,却被他扣住手臂,冷声命令她下去,躺好睡觉。

她躺了回去,感受到他的身体持续散发出生人勿近的高压气场,不怕死地继续道:“你听过一句话没有,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但我今天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他对我而言,是相反的。”

得之我命,失之我幸。

作者有话要说:大封又被我虐了。

哈哈哈哈哈……泪。

请大家安抚傲娇的大封,没洗澡的大封,得不到纾解的大封,各种……!

55

夜很静,风吹过,篝火摇晃。

湛明澜侧头看封慎,他已经闭上了眼睛,面­色­沉静。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鼻尖下探了探,感受到他匀长的呼吸,温热的气流。

她也打了个哈欠,觉得非常困倦,闭上了眼睛,睡意很快袭来,带着她去会周公。

封慎微微睁开眼睛,眼眸带着警觉­性­。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不可能安心入睡,要时刻提防野兽的出没,做好防御准备,保护她的人身安全。

注定是一夜无眠,他的脑海里反复浮现她刚才说的话。

“他对我来说,曾经如生命一样重要,但是现在淡了,因为时间在过去,还有因为,我和你在一起。”

我和你在一起。

清晨的第一颗露珠从树叶上坠落,落在湛明澜的脸庞,有些痒痒的,她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了满目的苍翠,意识到天亮了,他们真的在这里过了一夜。

翻了个身,却不见身侧的封慎,她瞬间有些心慌,开口叫他的名字。

幸好属于他沉稳的脚步声很快响起,回应道:“我在。”

封慎手里拿了不少东西,有两只野生的田­鸡­,几颗大的果子还有几片不知名的叶子。

他坐下,用刀剥开蛙腹,处理­干­净内脏,再生火烤它,等烤得非常熟了,才递给她吃。

见她胃口不好,他叮嘱:“吃不下也得吃下去,否则就没有力气走出去。”

湛明澜笑着点点头,硬着头皮将腥味十足的蛙­肉­吞下去,空空的胃逐渐满起来。

封慎吃了东西,动手将刚才找来的几片叶子撕裂,挤出里面浓稠的汁水,往湛明澜的脸上涂,她吓了一跳,反问:“这是什么东西?好浓的药味,为什么要涂在我脸上?”

“这是药酱叶,可以预防瘴气。”封慎淡淡地解释,“像这样的wωw奇Qìsuu書com网热带森林,不少动植物腐烂后会生成毒气,涂在脸上可以避免中毒。”

“是这样。”湛明澜点了点头,任由他沾着汁水的手指轻轻擦过她的脸,说道,“你一大早就去找这些东西了?”

“嗯。”

“晚上有没有休息好?”她嘴上这么问,但看见他眼底的两团青­色­,心里已经清楚他大概一整晚都没深睡过。

“休息得不错。”他说,“现在­精­力充沛。”

湛明澜知道他这么说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心里有些涩涩的,见他将叶子的汁水都挤出来,涂在她脸上,立刻说:“你别都往我脸上涂啊,你自己也得涂点。”

封慎浅浅地笑:“我身体素质比你强多了,没什么大问题。”

说着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蛋。

她摇头不答应,他却很坚持,将找来的几片药酱叶的汁全部挤出来,厚厚地涂抹在她脸上,尤其是鼻孔下,多涂了两层。

又休息了一会,两人继续前进。

虽然不知还有多久才能走出这片热带森林,但湛明澜的情绪已经安定下来了,心里笃定有他在,他有强大的力量可以照顾她,保护她,两人相依相伴,也不再畏惧任何意外发生。

果不其然,和封慎预计的一样,走了近一个多小时,眼前就出现灰蒙蒙的一片,无形中将整个世界覆盖上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色­调。一股异味窜进鼻尖,湛明澜清楚他们遇到了传说中的瘴林。

她握紧了他的手,依紧了他一些,他沉沉说了句:“小心点,尽量不要用力呼吸。”

他俯身,弯下腰捡了一根有些潮的木条,拿出打火机生了火。

因为瘴林里可能有蚂蝗等不知名的吸血虫会扑过来,生火后可以驱逐这些有害虫体的攻势。

他们走得很快,眼前的雾气却越来越浓,异味也越来越剧烈。湛明澜忍不住开始咳嗽,封慎让她忍住,别张开嘴巴,否则会吸入毒气。

由灰转黑的雾气朝脸上袭来,湛明澜呼吸的困难,她用力握紧封慎的手,感受他的存在,好抵消内心的惶恐。突然间,脚上感受到尖锐的痛,她差点叫出来,封慎侧身,低头一看,一只肥硕的淡红­色­虫子正往她的小腿处钻,他立刻蹲下去,伸手将那虫子扯下来,那虫子粘­性­十足,甩了两次才甩掉。

腿已经出血,封慎简单地帮她做了止血处理,立刻背上她,快步往前走。

可怕的黑雾源源不断地袭来,她趴在他背上,神经紧绷,心里焦急,害怕毒气会侵蚀他们的身体。

他步伐很稳,走得很快,她却清晰地看见他短而整齐的鬓角上流下的汗水,以及听到他微促的呼吸声。

心里有了不安的预感,只能勉强镇定自己,向上天祈祷赶紧走出这片魔鬼之地。

眼眸突然着落在他脖颈上的一处,湛明澜惊慌,分明看见又一只粉­色­肥硕的虫子正停留在那里,往他皮肤里钻,她本能地伸出去扣那虫子,却被他喝斥:“别动它!我自己来。”

他很沉着冷静地腾出一只手,迅疾,­精­准地捏住那虫子的身体,往边上一甩。

殷红的血从那口子处冒出来,湛明澜赶紧用手去压,帮他止血,焦声问:“痛吗?”

“不痛。”他淡淡说话的同时又将她背高了一点,冷声吩咐,“你别说话,我们得赶紧走出去。”

话音刚落,他的步伐有些许的不稳,幸好及时调整好,继续快步前进。

她的胸口贴在他宽厚的背上,可以感受到他的那件衬衣逐渐变湿,清楚他体力的消耗有多大,却无奈自己完全帮不上忙,能做的只是帮他擦汗水。

雾气稀薄,慢慢散开,枯槁的世界重新呈现一抹新绿,她心里一动,庆幸终于走出来了,立刻开口:“快放我下来。”

不能再累着他。

她从他背上跳下来,来到他检查他的面­色­,却大惊,他面­色­很差,额头上都是汗水,眼睛里的血丝很浓,­唇­­色­逐渐会灰,像是中毒的征兆。

她赶紧扶着他坐下,帮他擦脸上的汗,问他哪里不舒服,他轻轻摇头,粗声说着说没事,但却慢慢闭上了眼睛。

连日来积压的恐惧在这时候完全爆发出来,她不知所措地喊他的名字,伸手拍他的脸,却无济于事,他像是睡过去一般,没有半点回应,面­色­越来越差,­唇­­色­呈现中毒的灰紫。她去握他的手,发现凉凉的。

“封慎,封慎!”她一个劲地喊他,他没有回应。

英挺的眉目如昔,如果不是面­色­这样异常,她会误以为他只是小睡一会,但显然不是这样,她不能让他睡过去。

她拼命地将自己脸上涂得厚厚的药汁抹下来,往他的脸上擦,又敞开他的衬衣,发现他结实的胸膛上也呈现灰­色­的一片,一颗心瞬间凉到了底。

去摸他的手,发现越来越凉,再去探他的腿,也发现僵硬地不行,她急得脑子一片空茫,完全不知道怎么办,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命令自己必须冷静下来。

几秒钟后,她想起曾经在书上看过的,在森林里中毒该如何急救的方式,立刻抬起他的脸,分开他的­唇­,伸手进去帮他催吐,她用力很久,他之吐出一些黑­色­的东西,却还是没有醒转的反应。

正在绝望的时候,她远眺了前方,发现幻觉似的出现了一片水稻田。

也许快到了森林的尽头,也许快有人家出现,想到这里,她二话没有,决定扛着他向前。

他个子很高,有一米八六,身体沉得几乎压弯她的背脊,她咬了咬牙,擦了擦额头的汗,一手拉过他的手臂,一手环过他的腰,使出全部力气,费力地往前走。

人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潜在的力量会无限地爆发,她竟然真的将他的身子撑起来,快步往前走,虽然每一步都沉重而艰涩,但心里那个要他活下去的念头在支撑她一直往前走,不许有倒下的可能。

她不能任由他的身体缓缓变冷,变僵硬,她不能任由他的气息逐渐微弱下去,她不能任由他死在这里。

为了她,他将仅有的几片药草叶子都用在她身上,自己完全没做防护的措施,而在瘴林的时候,他走在她前头,用高大的身子护着她,用手帮她挥开毒气。为了争取时间,他背着她飞快地冲出去,将体力消耗到了最底,要知道整整一天半的时间,他都没有合上过眼睛。

她不能失去他,这是她仅有的念头。

脸上的汗源源不断地滴下来,她身上的衣服完全打湿,毒太阳就在头顶,一点点地消耗她的力气,她晕得不行,眼前逐渐变黑,但却一直叮嘱自己不能晕过去,必须把握时间,尽快走到那片水源处。

一只脚背上的鞋带突然断裂,鞋子从她脚下滑出去,她没有时间去捡鞋子,因为一高一低,无法前进,她索­性­连另一只鞋子都不要了,光着脚往前走。

他靠在她身上,身体越来越冷,气息越来越弱,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咬紧牙关,加速带着他往前走。

等那片水源清晰地映入她的眼眸,睫毛上的汗珠落在她的眼睛里,她眨了眨,大声喊:“有没有人?!”

周围没有一点应声,她彻底绝望了,肩膀发颤得厉害,原来以为有水的地方就有人家,走到这里可以得到救援,却还是天地苍茫,有的只是头顶的太阳和脚下湿润的土壤,找不到半点生机,她垂下眼帘,欲哭无泪。

体力消耗到了尽头,下一秒,她就带着他直直地倒了下去。

整个世界都旋转起来,她一阵恶心,从口中吐出了一滩酸水,脑袋趴在热乎乎的土地上,努力伸手去探他的身子,他就在她边上,侧脸线条坚毅,眉目英挺,面­色­沉静,和睡着了无异,她的手指颤颤地往他的鼻尖下探。

气息弱到几乎消失。

她想过去抱起他,却无能为力,因为全身瘫软,抽不出一点力气。

眼泪纵横在她的脸上,她的手轻轻抚摸在他脸上,终于认了这个事实,他们会死在这里。

脑子里浮现他说过的话。

“澜澜,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

此时此刻,茫茫天地,眼眸只有他的脸庞,她真的感受到什么是心甘情愿,她愿意对他好,愿意待在他的身边,愿意为他养儿育女,愿意和他一起去任何地方,天堂或者是地狱。

死神的莅临,才让她看清楚眼前的他,对她而言是多么珍贵,她竟然没能好好地珍惜,全心全意地为他做点什么。

他才是她应该视之若命的人。

在感情受挫后,她抱着随遇而安的态度,走一步算一步,不敢正视内心的伤痛,也一直本能地选择回避,让自己躲在属于自己的安全领域,告别青春期的张狂飞扬,开始成熟理智的人生,却执拗地将自己内心炽热的一块封锁起来,没能回应他给她的清澈而厚实的爱情。

抚摸着他的脸,在最后的一刻,伸手覆盖上他的眼睛。

就像当年,湛弘昌去世,她在医院门口,他亲手覆盖上她的眼睛,避免她看见这个世界那血腥的一幕。

让我给你最后的安抚,让你不要去面对这个世界的黑暗和冰冷。

“睡吧。有我在,别怕。”她轻声道,“我会陪你到最后。还有,你要清楚我爱你,只爱你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大封被虐。

卑劣的肥札要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56

白花花的太阳刺得让人睁不开眼睛,体内的水分一点点逝去,湛明澜的脑子一片空白,耳畔嗡嗡声不断,眼瞳里的封慎变得模糊,光一点点地暗下去,暗下去,心随着光线的消失,沉到了最谷底。

不知过了多久,竟然幻觉似得听到了属于人的脚步声,且越来越近,还有窸窸窣窣的陌生口音,湛明澜逐渐模糊的神志有了一丝的清明,心底那渺茫的希望支撑她抬了抬沉重的眼皮,果真看见有两个人站在那边,她费力朝他们抬臂,示意需要他们的救援。

那是两个附近的越南农­妇­,看到他们横躺在那边的时候吓了大跳,不敢贸然上前,正彼此窃窃私语,看见躺着的女人挥手示意,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湛明澜等她们走近了,伸手拉住其中一人的裤脚,用神情祈求她们的援助。

那农­妇­蹲下来,似乎在检查她的情况,她立刻摇头,伸出手点了点身边的封慎。

农­妇­见状,侧过身去看封慎。

最后一点力气消失殆尽,湛明澜的脸贴在滚烫的土壤上,又一阵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她闭上了眼睛。

醒来的时候,感觉很安静。四周的陌生环境映入湛明澜的眼眸,她起身的同时,房间的门被打开,一个穿着红­色­T恤和咖啡­色­绸裤,趿着拖鞋的农­妇­提着一把水壶走进来,见她醒来,立刻拿起桌子上的碗,帮她倒了水,递给她。

湛明澜头痛欲裂,­唇­­干­得不行,却没第一时间接过水,开口:“我老公呢?”

说完才意识到对方听不懂她的中国话。

谁知那农­妇­很机灵,猜出她问的是什么,指了指门外,说了一串的越南话。

湛明澜立刻站起来,拖着沉重疲惫的身子往外走,农­妇­就跟在她后面,继续用越南话解释着什么。

门外的一间简陋的大屋子,只亮了一盏灯,灯光昏暗,天花板上的吊扇转个不停,满室的草药味。

湛明澜看见封慎正躺在地上,边上有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正拿着针往他手臂上扎。

“你们对他做什么?”她本能地提声。

那个坐在地上的中年男人闻言抬头,朝她笑了笑,表情和蔼友善,然后有条不紊地用越南话解释了一串,当然湛明澜半个字都听不懂,但她会察言观­色­,从他们的表情和语言中得出一个结论,他们应该是好人。

她快步过去,蹲下来,伸手在封慎的鼻尖下探了探,幸好,那气息比之前要强而稳,再摸摸他的手掌,也不如之前那么冰凉。

他依旧闭着眼睛,面­色­发青,眉目沉毅,像是睡着了一般。

她紧紧握着他的手,静静地看着中年男人施针,一根又一根地落在他的身上,包括手臂内外侧,脖颈,胸膛等各处。

边上的农­妇­将水端过来,湛明澜说了声谢谢,腾出一手接过后喝了下去,那水甜甜的,润在喉头非常舒服。

中年男人施针完后,起身走到一个柜子前,打开柜门,取出一大包药来,挑挑拣拣后,用剪子将几个胶囊剪破,将药粉倒在水里,用筷子舀了舀后端过来,示意湛明澜将这碗药水给封慎喂下去。

湛明澜接过药水,自己喝了一口,然后低头用­唇­哺喂给封慎。一口又一口,她喂得很细致,确保他真的将药水喝下去。

期间,中年男人和那农­妇­就用越南话交流,虽然湛明澜听不懂,但看他们的互动,猜测他们应该是夫妻,又观察到这房子角落里叠着不少药材,猜测这个越南男人可能是这偏僻地方的一名从医者,想到这里,心稍微安了一些。

她看着封慎,时不时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轻声叫着他的名字,希望他能尽快醒过来。

又过了近一个钟头,封慎才睁开眼睛,看见湛明澜的时候,低声叫了她一声,湛明澜立刻凑过去,热泪盈眶,轻声说:“我在这里,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快告诉他们。”

封慎这才注意到身边的这对男女,用越南话和他们说了什么,他们听了后看了一眼湛明澜,笑着点点头。

封慎的体力消耗太大,又中了毒,毒气尚存于体内,他醒了一会后再次沉沉睡去,湛明澜见状又紧张起来,边上的农­妇­拍了拍她的肩膀,用越南话安抚她,意思似乎是让她不要担心。

傍晚的时候,农­妇­端来了食物,一碗白米饭,一盘清蒸鱼,一碟生菜,还配有酱汁,很是热情地递给湛明澜。

湛明澜没有多大的胃口,但为了保存体力还是多少吃了一点。不得不说,在热腾腾的食物咽下去的同时,她感受到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正吃着,敲门声响起,农­妇­去开门,走进来一个戴着斗笠的女人,摘下斗笠后,湛明澜认出她就是白天向他们伸出援手的另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显然比较年轻,皮肤白净,身材曼妙,她笑着走过来,看到湛明澜的时候,点了点头,湛明澜也友好地笑了笑。

然后那一男两女就围着圆桌子吃饭,说说笑笑,两个女人都和那越南男人互动亲密,一个帮他点烟,一个拿毛巾帮他擦脸。

湛明澜心里隐约有些清楚他们的关系,这两个女人八成都是他的老婆。

用完饭,湛明澜继续守着封慎,过了近一个小时,他又睁开了眼睛。

湛明澜立刻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摇了摇头,轻声说没事,别担心。

他的面­色­没有之前那么难看了,身体也逐渐回温,呼吸平稳。

湛明澜喂他喝了药水后又帮他敷贴药膏,他则静静地看着她做完这一切。

农­妇­递过来一碗粥,湛明澜接过后喂他喝了小半碗。

“现在感觉怎么样?”她温柔道。

“挺好的。”他笑了一下,声音很沉。

当然不可能是挺好的,他这么说只是为了不让她担忧,无论什么时候,处于什么境地,他都表现出泰然自若的样子,尽力地给她一种心安。

因为身上又臭又腻又脏,湛明澜去洗了个澡,那年纪比较小的女人笑着将自己的内衣­内­裤和一件宽松的裙子给她穿,她说了声谢谢,还鞠了一躬。

出来后,湛明澜又用热水帮封慎擦身体,封慎垂眸,浅笑着看她。

回头绞热毛巾的时候,突然看见那小女人正站在旁边,很是好奇地盯着封慎的身体看。

湛明澜有些尴尬,立刻回头,不动声­色­地遮住了她的视线,继续帮封慎擦了擦胸膛,便扣好了衬衣的扣子。

到了晚上,湛明澜和封慎就睡在里头的一间屋子里,农­妇­帮他们准备了­干­净的毯子,热水,水果和食物。

湛明澜上了床,躺在封慎身边,他伸出长臂,将她贴近自己。

彼此温热的呼吸萦绕在一块,感受到生命时时刻刻的存在,真的很幸福,她的眼眶湿润,伸手轻轻环住他的腰,轻声说:“等你真正恢复了,我们再走。”

“没事,我已经活过来了。”他伸手将她的下巴掰过来,额头抵在她额头上,语气轻松,“别总担心我,我身体很好,从小到大,生病的次数都很少。对了,我和你说过没有,那次十公里的越野跑,我还拿了冠军。”

“这次不一样,我差点以为我们就死在这里了……我会失去你。”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双手微微发颤,热泪滴答在他衬衣的领口,“我不怕和你一起死,只怕自己活下来……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没有你,我不知道……”

他轻拍她的背,沉声在她耳朵边:“傻瓜,就算我死了,你也必须好好活下去。”

湛明澜立刻摇头,哭腔很浓:“我不要,我不要一个人活下去……”

“好,不做无谓的假设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他安抚。

湛明澜吸了吸鼻子,眼睛红红的:“反正你不能留我一个人,就算是为了不让我一个人,你也必须好好活下去。”她顿了顿后又说,“还有,你就不介意,如果我一个人活着,会再嫁人吗?”

封慎沉默,连声音都静下去,片刻后才开口:“我当然会非常介意你会属于别人,但如果我真的有什么意外,最希望的反倒是,你能尽快忘记我,忘得一­干­二净,再找一个可以好好照顾你的人,快乐地生活下去。”

他的声音淡而从容,没有半点置气的成分,她闻言松开他的脖子,认真地看着他黑而亮的眼睛,清隽眉眼中的泰然,伸出手摩挲他菲薄­干­净的­唇­,然后凑上去,温柔地亲吻他一下,说:“我不。”

他压下来,用­唇­封住她的­唇­,吸吮她的­唇­尖,语气带着威胁:“不过,在有我的时候,你想都不准想。”

她深深地回吻他,吻得用力,缱绻。

仿佛没了天地,只剩下彼此,他的阳刚气息再一次霸道地沾满她的世界。

伸手可以触摸到他硬邦邦的胸膛,灼热的温度,宽厚的背脊……失而复得,这是最大的幸福。

两人在这里休息了四天,封慎体内的毒气随着施针,敷药而逼出体外,湛明澜时刻守在他身边照顾他,喂他喝药,吃饭,帮他擦身体。

只是有一个比较尴尬的事是,她发现这家的小女主人,对封慎带着一些不安分的念头。好几回,她去洗手间,回房就看见那小女主人拿着扇子,偷偷地站在门外,透过门缝看里头的封慎。而晚上,她为封慎擦身体的时候,这小女主人总会找理由进来,用眼睛大喇喇地揩油。

因为是救命恩人,湛明澜也不好多说什么。

封慎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晚上吃了东西后,淡淡道:“明天我们就走吧,消失这么多天,老陈他们一定很急。”

老陈就是陪同他们一起来越南谈项目的副总。

“你确定已经没事了?别勉强自己。”湛明澜说。

“真的没事了。”他伸手覆盖在她手背上,温柔地摩挲,笑道,“再说,继续待在这里,你不担心吗?”

她知道他意指何事,扑哧笑了一声,摇头说:“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封慎双手枕着后脑勺,嘴里咬了一片薄荷叶,眼眸带着笑意地看她,任由她解开他的衣服,帮他涂抹药膏。

胸膛上的黑气已经驱散,恢复了健康的麦­色­,匀称的肌­肉­藏着力量,昭示着他已经恢复健康。

她一边帮他涂药膏,一边漫不经心地和他聊天:“如果你是越南人,会娶两个老婆吗?”

他懒懒地摇头,大掌摸了摸她的脑袋:“一个都对付不了,两个会要人命的。”

想到他们这次生死劫难,湛明澜唏嘘不已,感慨万千,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为封慎上好药,扣好衣服,他挪了挪身体,拍拍床,示意她上来。

她爬上床,被他带到怀里。

他身上的药草味很浓,却让人很安心,她的脑袋贴在他胸口,偶尔抬头,可以看见他下巴上的胡髭,便伸手摸摸,果然又硬又刺人。

“等回去后,我帮你刮胡子。”

他点了点头,突然翻个身,将她柔软的身体压在下面,低声道:“那天,我好像听你说了什么。”

“啊?”

“昏昏沉沉中听到你对我说。”他压低了身子,鼻尖擦过了她的鼻尖,­干­净的呼吸逗弄着她的感官,“你爱我,是吗?”

湛明澜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垂下眼帘。

“看着我。”他用手背抬起她的下巴,目光沉静,一字字地反问,“告诉我,我没听错。”

“嗯……”她点头,“你没有听错,我的确说了。”

“说了什么?”他明知故问,手指抚摸她柔软的­唇­,那触觉让他迷恋。

“我说我爱你。”她被迫地抬眸,对视他灼灼的眼睛,“只爱你一个人。”

“只爱我一个?”他扬眉反问。

“……嗯。”

“真的?”他的手很自然地下滑,握住了她的一团丰盈,“这里,只有我一个男人?”

“……嗯。”

“澜澜。”他低头,用舌尖抵开她的­唇­,带着火热的攻势进去,“你让我满足。”

两人不自禁地抚摸彼此,床咯吱地动起来,他拉着她的手摸下自己的下腹,那里膨胀凶猛的状态,让她意外。

“帮我掏出来。”他伏贴在她脸庞,低声命令。

她脸红心跳,小心翼翼地拉下他的裤链……就在此时,听到门外有声音。

湛明澜下了一跳,侧头一看,似乎看见了门外的一双女人的眼睛。

“我去关好门。”封慎下了床,走过去关门,刚好逮到了那个偷看他们亲密的小女主人,用越南话对她说了几句,那小女主人听后,很是尴尬,­干­笑了一声后,立刻转身回房。

“她是不是看到了?”湛明澜问。

封慎笑而不语,继续躺回床,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拉起她的手直奔主题:“是不是该哄哄他了?”

湛明澜拉下他的裤链,握住他那灼人的大东西,专心地对付,却始终不到力道上,过了很长时间,他也没出来。

无奈地笑了一声,他翻了个身,压在她身上,伸手点了点她的胸口,轻哄道:“用你的这两个宝贝,好不好?”

她自然没法反对,他亲自解开她的扣子,双手托住她的两团雪峰,调整好姿势,将自己翘起来的宝贝放在她的两团中间,那柔软滑腻的触感使得他几欲疯狂,她第一次尝试这个,连头都不敢低下去看他的东西竟然搁在自己这里,那深­色­青筋爆出的一头正怒气腾腾地朝着自己的脸颊……他倒是很享受,放肆地在其中进出,她口中支离破碎的声音是最大的助兴,他在其中急速驰^骋,很快登上了巅峰,在湛明澜的脸彻底红透的时候,那头也蓬勃而出,得逞地洒在她两团雪峰上,那娇美的殷红像是被滋润一般……格外绮丽和妩媚。

“澜澜,连这儿都可以让我美一回。”他轻笑了一声,趴在她胸口,声音慵懒中无限透着满足,“嗯?”

湛明澜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说,坏蛋。

隔天,他们离开了这里,走之前,封慎问他们借了钱,并要了联系方式和银行的账号,承诺回去后会立刻打钱过来。

越南男人将他们带到村口,他们坐上了当地的小火车,开到海防市的东区。

到了东区,找到了有电话的地方,封慎联系了老陈。

很快,老陈等四人赶了过来,见到劫后余生的封慎和湛明澜,也是激动不已。

他们当下决定先离开越南,回国再和东奥的头目算这笔账。

作者有话要说:种花时间:

这章值得撒花吧!

劫后余生!

彼此相许!

撒花的朋友也会找到保护乃的男人!

猥琐时间:

以及有个很奇怪的东西要给大家看。

本作者,坑品好,容易推倒,希望得到你的包养。

57

越南之行,如同在天堂和地狱之间走了一趟。

飞机着落在S市的机场,自己城市的独有气味,萦绕在鼻尖,让人倍感亲近。

阳光轻轻掠过指尖,晕开一抹淡红­色­,湛明澜微微眯着眼睛,移开手,正视那金­色­耀眼的光芒,一种重生的喜悦从心底升腾上来。侧头看身边,并排而立的封慎,眉目间从容淡定,气质巍然成章,庆幸他还在她的身边。

“我们回家了。”他伸出手,虚拢了一下她的头发,轻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随即滑落至她的手腕,扣住她的手。

她跟着他走出候机楼,专车已经在机场车库等着,等上了车,封慎就摇上窗,身子后靠在皮椅上,闭目养神,湛明澜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他伸出长臂,揽过她的肩膀,将她轻搂在怀里。

前方驾驶座上的司机透过车内后视镜,无声地看着他们之间的亲密互动,打了方向盘,掉了个头,出了机场。

到了封家大宅,老­奶­­奶­正坐在客厅里喝茶,见他们回来了,目光短暂地在他们脸上巡视了一圈,轻声开口:“生意谈得还顺利吗?”

“没谈成。”封慎微笑地抬了抬臂,“彼此在某些方面存在比较严重的分歧,所以算了。”

他说得风淡云轻,老­奶­­奶­却蹙起了眉头,有些探究似地看着湛明澜,再次问:“你们,没出什么事吧?”

未等湛明澜回答,封慎主动说:“没有。因为那边风景不错,我又喜欢吃海鲜,所以让她陪我多玩了几天。”

湛明澜微微垂下眼帘,没说话,心里一阵发虚。

“我们先上去休息一会,等晚饭时间到了,再下来陪您一块吃饭。”说着,封慎拉着湛明澜的手,径直上楼。

到了房间,轻轻带上门,封慎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凑近她,笑着说:“刚才,手为什么要发抖?”

“有吗?”刚才只不过是握着他的手有些用力而已,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手在发颤。

他蜷了蜷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声音不无宠溺:“看你紧张的,­奶­­奶­又不会吃了你的。”

湛明澜摇头,抬眸对视他的眼睛,说道:“因为我想起­奶­­奶­她说的话。”

“什么?”

“她说你会遇到情劫,她怕有女人会害你……以前我不信那套,但是经过这次越南行,我突然觉得有些东西不可不信,也许我真的会害到你。”她声音逐渐轻下去,“一想到这里,我就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低笑了一声,伸手抱她起来,走向床,坐下后,将她老实地圈在自己怀里。

“我从不信命,或者说,我不信老天爷会待我不好。”他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声音醇醇,“我虽然没做过什么大善事,但也没有过害人的行径,老天不会故意刻薄我。更不至于,让我死在一个女人手里。”

“可是这次……”她低声。

“这次不是过去了吗?”他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的鼻尖,“证明我的命有多硬。”

湛明澜扑哧笑出来,抬起头,­唇­尖擦过他的薄­唇­,他压下来一分,她凑上去一分,两人吻在一起,手指与手指相扣,吻得细致又缱绻。

接吻,的确是世间最美好的事物,有时候比那激烈的身体融合更触动人心。她爱极他的­唇­,那­唇­线优美,微凉又­干­燥,还有淡淡的薄荷烟草味,让她不由地启­唇­迎接他进来,舌与舌相抵,偶尔会磕碰他的冷齿,短暂的痛后,又被他舌的柔软给抵消……

吻了很久,她呼吸微促,他松开她,伸出食摩挲她微肿的­唇­,沉声:“澜澜,别相信那些,你信我就够了。”

“信你?”

“相信我的命够硬,可以一直罩着你。”他说着,用身体将她放倒在床上,两人交颈相拥,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她高耸的弧度,将她的一侧合拢,爱怜地抚摸,眼眸沉而笃定地看她。

彼此之间,说不出的爱意蔓延。

“我也可以照顾你。”她张开手,Сhā^进他的黑发里,抬眸看他的眼睛,“我想对你好……而以前我做的不够好,很多时候还挺任­性­的……”未说完,他的身体动了动,压着她,进一步地陷入柔软的大床中,伸手解开她的外衣。

剥开了外衣,手指轻巧地解开她胸口那细细的扣带,低头埋在她柔软的高耸间,低声含糊道:“你可以继续任­性­,胡闹也无妨,但是有个条件……”说话的同时,他的舌尖在她的那颗颤颤的嫣红上打转,冷齿划过那密布的神经,引得她弓起了背脊,他的手掌立刻按在她后背,缓缓地沿着她的背脊抚摸下去,嘴里吞吐着她的香甜的­嫩­尖儿,声音不如刚才的温柔,强硬而直接,“你得乖乖地在我身边,专心地做我的女人。”

她闻言一怔,随即手从他的黑发上缓缓下来,摸了摸他的耳垂,再划过他的喉头,轻声又娇媚得应了一声“嗯。”

他的眼眸骤然变深,胸口气血翻腾,扣住她不安分的双手,抵在她的头顶,低吼在她的胸间……

湛明澜又在家休息了几天,养了养­精­神后才回启铭上班。

却意外地得知,言敬禹已经有一周没来启铭了,秘书小简提及他的行程,也是含糊其辞。

她有些奇怪,因为言敬禹向来公私分明,工作行程紧密又高效,不会出现突然“消失”这种情况。

中午的时候,她去了一趟销售部看湛博俊,正巧大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湛博俊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头对着笔记本研究什么。

湛明澜喊了他一声,他抬头,笑道:“姐,你回来了?”

湛明澜点了点头,走过去,来到他身后,发现他正在玩在线扑克游戏,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博俊,你脸­色­不太好,最近压力很大?”

湛博俊打了个哈欠,摇头:“可能是这几天没睡好。”

“在­干­嘛呢?”

“跟项目啊,还有查找相关的资料,所以弄到比较晚。”湛博俊淡淡道。

“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三餐饭要按时吃,尽量别熬夜。”湛明澜看他瘦了一圈,有些心疼。

“还当我是孩子呢?”湛博俊轻笑,缓缓点了点头,“行了,我都知道。”

湛明澜跟着笑了一下,眼睛无意间瞟到他手腕上的那只军事腕表,好奇了:“你新买的表?”

“嗯。”湛博俊没多说什么。

湛明澜看见那圆形的­精­钢表壳,蓝宝石水晶的底盖,以及那V开头的­精­致LOGO和1938的数字,已经知道这是这个牌子的一只限量的军事腕表,价格大概在七位数左右,且国内专柜无现货,而在国外专柜定制最少需要六个月时间,一般是收藏名表的行家才会花这个钱和时间。

正想着,湛博俊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不动声­色­地起身走向窗口,压低声音说话。

湛明澜双手抱臂,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他,等他挂下电话,转过身来,才笑道:“和谁通电话呢?这么神秘?”

“一个朋友而已,没什么神秘的。”湛博俊耸了耸肩膀。

“最近和谁玩在一起呢?”她借机问。

“姐,我又不是孩子了,怎么还管我和谁玩在一块呢?”湛博俊哭笑不得,很自然地回避了这个问题。

湛明澜想了想,点头道:“也是,你那么大了,我的确不该再管你了,不过呢,还是再提醒你一下,交友要慎重,别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处一块。”

做销售的接触的人形形□,出入的场合鱼龙混杂,很容易误交损友。

“我有数。”他说。

晚上,湛博俊又在俱乐部打牌。

这次的牌局多了一张新面孔,S市有名的家私大王的独子陈宁,说起来,他也是一吃喝玩乐的行家,喜好德州扑克,今天来这里和湛博俊进行两人对抗,也是因为高介一句“我这个小兄弟在扑克方面是个奇才,很少有人赢得了他”,被成功激起了胜负欲,特地赶来会会这位高介口中的扑克高手。

在高介的起哄下,双方的赌注越来越高,陈宁豪言,如果输了,地下室的那辆古斯特就归湛博俊。

湛博俊没想到对方玩这么大,蹙起了眉头。

高介笑着拍拍湛博俊的背,说:“没事,你尽管杀!输了归哥哥我。”

湛博俊很有压力,他心里清楚自己不能输,如果输了折的就是高介的面子,他这人花钱如流水,区区几百万是不入眼的,但却很看重面子。陈宁来之前,程哥就笑着对自己说,等会好好挫挫那个姓陈的,高介哥看他不爽很久了,你得替哥争口气。

灯光很柔和,满室的茶香,氛围很好,但湛博俊的神经半点都松不下来,他注意力被迫高度集中,周密地布局,谨慎地出每一张牌,时不时地逮捕陈宁的神­色­,猜他手中的牌。

起初的时候,陈宁总体状态算轻松,慢慢的,他神­色­凝重,每隔十分钟就拿出手帕擦一擦手背,一滴汗从太阳|­茓­的位置滑下……

还没到最终的结局,陈宁就将剩余的最后五张牌摊在桌面上,轻声说:“我认输了。”

说完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放在桌面上。

湛博俊的喉头滚动,悬着的一颗心在这一刻终于安然地落下去,谦虚地说了句承让。

高介大笑,伸手拍了拍湛博俊的后脑勺:“好小子,赢了陈大少的一辆宝贝。”

湛博俊当然不敢伸手去拿陈宁丢过来的车钥匙,高介见他木讷的样子,笑意更浓,伸手勾起那串钥匙,亲手搁在湛博俊的手里:“哥说话向来算数,输得算我,赢得算你,这东西是你的。”

四局三胜,短短两个小时,湛博俊就赢得了一辆四百万的车,他觉得一切太不可思议,恍恍惚惚中,也有一丝莫名的兴奋从心底窜出来。不得不说,赌桌上的厮杀够刺激,让他一个晚上的血液都是沸腾的,如果此时此刻,伸手摸摸自己的胸口,一定可以感受到那种跳动的力度,他甚至可以察觉自己的肾上腺素在这一刻猛增。

低头看这把薄薄的电子汽车钥匙,两旁是压花纹的金属材质,指腹压下去,竟烫的吓人。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大赢。

为了庆祝他的胜利,高介提议带他去锦合开个包厢,尽情玩乐,他婉拒,无奈拗不过高介的热情,只能乖顺地跟着去。

去的车上,高介凑过来,伸手揽住他的腰,笑得暧昧:“待会给你玩乐的地,是比天上人间更妙的地方,不玩个尽心,可不许离开。”

“高介哥,我喝点酒就好,其他那些我是不碰的。”湛博俊摇头。

“你又不是十八岁了,早到该享受的年纪了,又没女朋友,玩玩怎么了?”高介不以为意,“憋得久了,就不像男人了。”

湛博俊抿­唇­,沉默以对。

到了锦合会所,高介为湛博俊开了一个包厢,叫来几个跳肚皮舞的俄罗斯少女,现场为湛博俊表演,那几个穿着暴露的少女在高介的眼神示意下,一个劲地往湛博俊的身上擦,湛博俊躲都躲不开,面­色­涨红,无力招架,只好借口去洗手间方便而暂时逃离这热乎乎的地方。

他离开后,坐在高介身边伺候的一名美女就拿出一包药粉,轻轻地洒在湛博俊的酒杯里,再使劲舀了舀,药粉无声无息地稀释在液体里,那杯果酒无­色­无味,和之前没有任何差别。

湛博俊回来后,耳根子还是红的,那几位俄罗斯少女大胆热情,其中一个直接往他腿上坐,那浓浓的香脂味窜到他鼻尖,惹得他一阵恶心,用力推开她,提声:“离我远点。”

高介挥了挥手,让她们下去,懒懒道:“怎么?不合胃口?”

湛博俊只好说:“她们年纪也太小了,我不喜欢。”

“你喜欢成熟点的?”高介倾身过来,笑得暧昧,“可以教你的那种?”

湛博俊的眼眸瞬间浮现一层尴尬。

“早说啊你。”高介拍了拍他的手背,叫来了服务员,耳语了几句。

湛博俊的心中一阵无力,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不驳高介的面子,刚才在洗手间,他已经有了主意,如果高介硬要塞给他女人,他就作势带回房间,然后什么都不做,多给女人一些钱,让她配合做做样子。

这么想着,心里的烦躁才被驱散了不少,他松了松衬衣领口,拿起桌上的果酒喝了大口。

包厢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穿着长裙,长发披肩,气质极好的女人,迈着轻盈的步子过来,步步生莲。

湛博俊抬眸的时候,顿时震惊了,竟然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博俊小弟弟如同一只白羊进入了狼窝,步步深陷。

努力不过十点更新的札。

58

来者正是有知­性­主播美誉的付融融,一身香槟­色­的长裙,勾勒出她的优雅婀娜,一颦一笑间透出成熟汝人的妩媚风流。

高介立刻笑着点了点湛博俊:“他是我的小兄弟,第一次来玩,你好好作陪。”

湛博俊怔怔地看着付融融走过来,落座在他边上,鼻尖嗅到属于她身上那股好闻的轻盈芳香,体内瞬间窜上一股莫名的燥热。

他常在电视上见识付融融端庄大方的仪态,此刻近距离看她这张­精­致的脸,发现她比电视上显得年轻多了,笑起来很温柔,如春风拂面一般,有些不真实的感觉,脑子里顿时晕晕的。

付融融坐下后,为湛博俊点了根烟,他愣怔地看她,她很体贴地将烟放在他­唇­上,轻笑地开口:“第一次来这儿吗?是不是觉得这里的灯光太亮了?”

湛博俊急促地吸了口烟,缓缓地点了点头。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很不对劲,头晕目眩,热得不行,胸口像是被点燃了一团火,慢慢地烧着他,他急着伸手扯衣领,低头的时候,看见属于付融融那只白如凝脂的手已悄然搁在他的腿上,他的腿轻微地颤了颤,眼睛盯着那只手看。

那手指如玉葱,修长,匀致,在灯光下,像是镀了一层柔柔的光,非常自然地落在他的腿上,没有过重的暗示,却无声地透着一种亲昵的邀请……再抬眸看她的笑,独有的媚态完全不沾半点艳俗,盈盈动人,沁人心脾。

他不知道后来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只感觉自己越来越头重脚轻,体内的火苗蹭蹭上来,胸口的心跳快蹦出口腔,额头和背脊上都沁出了一层薄汗,像是置身在一个又闷又热的火炉里,而付融融的冰肌玉肤贴上来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觉得万分舒服,无力推开。

因为他是第一次,付融融成了主导的一方,缓缓地为他褪去衣服和裤子,纤细的,柔软的手滑入他的火源,很是技巧­性­地逗弄。

“和我说实话,你和言敬禹有过关系吗?”湛博俊在意乱情迷中,眯着眼睛看她,哑声问。

付融融轻轻抬了抬头,想了想后诚实作答:“他照顾过我一段时间。”

湛博俊的喉头滑动,突然伸手用力将她从自己身上拽下来,翻了个身便压在她身上,朝她的脸庞乱亲过去,在付融融的娇笑中,他盯着她的眼睛,声音紧绷:“我是男人,我要在上面。”

付融融非常温柔地抚摸他的背脊,轻声应着:“今晚我是你的,你要怎么就怎么样。”

湛博俊没有经验,行动莽撞,咬着牙,沉沉地压在付融融身上,急着动起来,却在还未进去,停留在入口时出了状况,顿时令他又羞又恼,低头埋在她颈窝处,自卑地不敢看她的眼睛。

“没事,你是第一次,难免会出这样的状况。”付融融鼓励他,“慢慢来,反正还有很多时间,我都会陪你的。”

挫败感再一次从湛博俊的心底冒出来,他闷声道:“那言敬禹呢?他在这方面很厉害吗?”

付融融没回答,只是笑,伸手抚摸他的脸颊,语气越发温柔:“说实话,我更喜欢你。”

“真的?”湛博俊轻声反问。

“嗯。”

长夜漫漫。

隔日近中午,湛博俊才出了房间,被一名男服务员领到了一楼的西餐厅。

高介正坐在他专属的位置上大啖羊排,见到湛博俊的那刻,便暧昧地用小指划了划嘴角,笑道:“昨晚还算愉快?”

湛博俊沉默地坐下,拿起柠檬水喝了口,神­色­有些局促。

高介揶揄他,“看样子是真正享受到做男人的快乐了,这得感谢我吧?”

“谢谢高介哥。”湛博俊轻声道。

“对了,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付融融给你吗?”高介用刀子切下一块羊排,沾了点蒜蓉酱,塞进嘴里。

湛博俊一怔,放下水杯,莫名地看着高介。

“她以前是你那个老大哥的相好。”高介说着拿起红酒抿了口,“你晓得这事吗?”

湛博俊顿时震惊,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高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不和你兜圈子了。”高介拿起热毛巾擦了擦嘴角,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知道你和言敬禹之间的关系,也晓得你不喜欢他,说实话,我也不喜欢他。”

“你认识他?”湛博俊迅速反问。

高介身子后仰,贴在椅背上,悠悠道:“你不知道吧?他和我哥高仇是合作伙伴,几年前,那场禁赌风暴中,S市的地下赌场基本都被端掉了,除了一家玛雅,玛雅是股份制的赌场,由股东合伙经营,管理,以赌三公的方式聚众赌博,股东负责抽水和放数。我哥高仇自然是第一股东,而他是第二股东,还牵线了市委书记黄渊石,因为有黄书记做保护伞,在那次大清查中,玛雅没出事。”

湛博俊闻言惊骇,万万没想到言敬禹竟然是玛雅赌场的股东之一,还和高仇有合作关系。

“本来呢,能一起赚钱是好事,我哥就是个大老粗,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就是靠三个字挣来的,不怕死,但有勇无谋,姓言的就比较聪明,在赚钱上很有一套,和我哥合作得不错,我哥当他是参谋……但他伸手太长了。”高介笑了笑,点了点桌子,“就拿这个锦合会所来说,他也有百分之五的股份,明年城西的娱乐城也有他的份,我呢,快被他挤兑死了……”顿了顿后,他前倾了身子,认真地看着湛博俊,“听说他在你们家的企业也是一人独大,过分地搞权力集中,有这回事吗?”

湛博俊喉头涩得厉害,有一种被看穿的窘迫,紧紧抿了抿­唇­。

“你服吗?”

他摇头:“我当然不服。”

“如果我说我可以帮你出这口气呢?”

“你怎么帮我?”湛博俊反问。

“这个我自有办法。”高介没说明,右手拇指擦了擦左手的手背,“你只要回答我,你愿意不愿意和我合作?”

湛博俊沉默许久后面有难­色­,过了一会回复:“我需要时间考虑。”

要说对高介百分之百信任,是不可能的,他再单纯,也知道高介在利用自己,目标是言敬禹,或者更深的东西。

自己如果贸然答应他,会沦为他的一件工具。

傍晚,封慎赶赴和国家能源局要人的饭局,家里只剩下湛明澜和老­奶­­奶­。

到了吃饭的时间,湛明澜下楼,见朱阿姨正端着盘子上桌,问了句­奶­­奶­呢。

“她身体不太舒服,不下楼吃了,待会我送点粥上去。”

“哦,这样啊。”湛明澜点了点头,拉开椅子坐下,对比面前的热腾腾饭菜和清冷的客厅,突然也没了胃口,随口扒了几口填填肚子,放下筷子后走向厨房。

锅子里正熬着陈肾菜­干­粥,朱阿姨在一边拌凉菜。

“这个番茄需要处理吗?”湛明澜点了点砧板上的番茄。

“是啊,­奶­­奶­喜欢吃糖拌番茄。”

“我来好了。”

湛明澜把番茄过了一遍沸水,仔细地撕去皮和蒂,再用凉水洗去里面的籽,放在碗里,加上白糖,用筷子搅拌,最后装在盘子里。

朱阿姨关了火,将粥盛在碗里,连同几碟凉拌菜放在托盘上,正端起来准备出厨房,湛明澜想了想说:“我给­奶­­奶­送上去吧。”

朱阿姨点了点头,将托盘递给她。

湛明澜端着托盘,走到老­奶­­奶­的房门口,腾出一只手扣了扣门,待里面传来一句“进来吧”,她扭开门把,走进去。

“­奶­­奶­,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呢?”湛明澜将托盘搁在床边的小圆台面上,轻声问。

老­奶­­奶­看见湛明澜没多大的意外,懒懒地笑了笑:“就是有些头晕罢了,没大碍。”

“我扶您起来喝粥。”她走过去,老­奶­­奶­却摆了摆手,自己将身子撑起来。

湛明澜笑了一下,拿过盛粥的碗和勺子,坐在床沿:“我喂您喝。”

“哪里要你喂我啊?我又不是不能动。”老­奶­­奶­伸手很利索地拿过碗和勺子,“我自己来。”

她老人家喝粥的时候,湛明澜拿起筷子夹了一些凉拌菜,放在她的粥上,夹了两次,她就摇头,轻轻说:“你出去吧,等会吃完,朱阿姨会上来收拾的。”

湛明澜微怔,听出了她话里的冷漠,有些失落地低头,伸手将挂下来的头发拨到耳后,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脚尖,没有立刻起身。

“你出去吧。”老人家瞟了她一眼,重复道。

“­奶­­奶­。”湛明澜看着她,壮着胆开口,“我其实一直很想和您多亲近亲近,您好像不太乐意,这是我的错觉吗?”

自从和封慎结婚后,老­奶­­奶­对她的态度一直淡淡的,她每每想亲近她老人家,为老人家做点什么,却屡屡被拒。甚至,嫁到封家后,她和老­奶­­奶­说话的机会都很少,一次促膝长谈,交流心声的机会都没有。

“你说什么?”老­奶­­奶­突然抬头,蹙眉看她,语气有些生硬。

湛明澜沉吟片刻,索­性­将话说开:“我嫁给了封慎,就当您是我亲生­奶­­奶­,我想孝敬您,和您多说说话,陪您去外面逛逛,您却总不给我这个机会。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让您误会了?”

“你多虑了,我只是好清静,喜欢一个人呆着,你管我那么多做什么呢?”老­奶­­奶­叹了叹气,将碗搁在边上,“你有这时间,不如去做自己的事情,何必琢磨这些?”

湛明澜无语,第一次领略她老人家的倔强­性­子,本想趁这次将话说开,将存在的心结解开,没想到她还是拒绝给自己这个机会。

“您是不是在担心,我会害到封慎?你还在介意他小时候算命的那事?”

老­奶­­奶­用手帕擦了擦嘴,直直地看着湛明澜,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反而问:“那你老实告诉我,你们这趟去越南,是不是出事了?”

湛明澜不知怎么回答,封慎叮嘱过她不要对­奶­­奶­说他们在越南遇险的事情,但此刻对视她老人家这双半点浑浊都没的眼睛,心里竟然完全不敢起糊弄她的念头。

“肯定是出事了,那几天我眼皮跳得厉害,晚上根本睡不着,一直做噩梦。”老­奶­­奶­说,“你们回来的那天,我就感觉到不对劲了,但我知道封慎那个­性­子,他为了不让我担心,为了维护你,是不会对我说实话的。但我其实不用问就知道,你害得他不轻。”

湛明澜心重重一沉。

“不是我迷信,而是这里有不好的感觉。”老­奶­­奶­点了点自己的心窝,“他会出大事。”

“我不会让他出事的。”情急之下,湛明澜脱口而出。

“你?”老­奶­­奶­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你能安分守己,将自己顾好,不给他添麻烦,就不错了,我对你别无要求。”

湛明澜吸了口气,缓缓说:“这次我们在越南是遇到了不好的事情,也的确我的关系……但我保证,没有下次。­奶­­奶­,我是真的爱他,我也会尽力去照顾他,保护他的,您能不能信我一回?”

“我可以信你一回,但如果有下次,不管是不是你直接造成的,我都得请你离开他。”老­奶­­奶­语气平静,目光清澈地看着她的眼睛,“到时候你能乖乖离开吗?”

湛明澜震惊。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信这个,但我很信,我坚信这世间没什么东西是抵得过命的。”老­奶­­奶­说,“我接受你,不过是因为封慎他喜欢你,有你在,他会快乐,但如果这些最终是换来不好的结果,我只能阻止。我先将话摆在这里,到时候你别来求我,求我也没用,我不会心软的。”

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湛明澜喘不过气来,待耳畔再次传来“你可以出去了,我要休息”,她木然地起身,轻轻地走出房间,却面对面地撞上面­色­尴尬的朱阿姨。

“那个,我进去收拾一下东西。”朱阿姨看着湛明澜,轻声道,“你脸­色­不太好,早点睡吧。”

湛明澜轻轻点了点头,回到房间,照了照镜子,脸­色­苍白如纸。

封慎回来的时候,脱下了外套,交给朱阿姨,朱阿姨轻声说:“今天­奶­­奶­不舒服,没下来吃饭,她上去送吃的,好像被­奶­­奶­说了一顿。”

“好,我知道了。”封慎卷了卷袖子,径直上楼。

进了­奶­­奶­的房间,他开了灯,轻声问她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大碍。”老­奶­­奶­笑道。

封慎走过去,俯身看她,伸手探探她的额头,问得直接:“您又说她了?”

“你倒是解释清楚,什么叫又?我之前说过了她了吗?”

“那今天是为什么?您身体不舒服,她特地送吃的上来给您,您何必训她?”

老­奶­­奶­欲撑起身子,封慎伸手,她老人家赌气地撇开他伸过来的手臂,哼了哼,坐直了身体:“就算被我说几句又怎么了?她就如此委屈吗?你就要急着为她出气?”

“我没有急啊。”封慎坐下,浅笑道,“我是担心您总想着那些有的没的,耗费心神。”

老­奶­­奶­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道:“封慎,你得适可而止,别太宠着她了。我们做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要记住明德高僧说的话,切莫用情太深,噬情反噬心。”

“如果一个人活在世上,连动情都要反复思量,那乐趣何在?”封慎说,“我的命不至于薄到毁在一个女人手上。无稽之谈,听过笑一笑就行了,您真的无须放在心上。”

“那越南的事情怎么说?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吗?”老­奶­­奶­急着打他了一下,“你在越南的那几天,仙人是托梦给我的,说你出事了!”

“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在你面前吗?你看我命多硬,死都死不掉。”封慎依旧风淡云轻。

“住嘴,不许说了。”

“那以后我们都不提这事了。”封慎拍了拍­奶­­奶­的肩膀,“您看在我的份上,以后别拿这事说她了,她其实胆子挺小的,这种说法会令她害怕的,我向你保证,我不会有事,您也得向我保证,以后不许想这些了。”

59

B市东郊区一代近日来进行厂房拆迁,零零落落的中小型工厂都已关闭,夜­色­中一股呛鼻的化工气味源源不断地窜出来,弥漫在空气中,秽浊的一片。

厂房仓库的门被打开,沉重的脚步声逼近,随着一声脆响,一簇火苗跃动起来。

被捆绑在地的男人身体僵硬,冷汗从额际滑下,面­色­苍白,却连眼皮都不敢抬。

言敬禹手持打火机,伸出长腿,用鞋尖抬起他的下巴,目光清冷地打量他,待看清楚那张瘦削发白的脸,轻笑了一下,慢慢收回脚:“放心,死不了你的。”

天­色­骤变,几个闷雷响彻耳畔,很快,大雨降临,黑压压地席卷这片人烟罕至的地方。

一辆加长的车停在盐化厂门口,车门被打开,两个黑­色­便服的保镖左右夹持罗锦麟下车。

两天前的傍晚,罗锦麟在家接到了陌生电话,对方称已经请了他的儿子罗克杰到他们的地方做客,不为求财,不为谋利,目的只是想和罗锦麟会一面,交个朋友,只要他赏脸,他们会好好招待令公子。

挂下电话,罗锦麟蹙眉沉思了许久。他这个二儿子罗克杰虽然不务正业,喜好赛车和赌钱,经常­性­地出入风月场所,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行径屡屡让他头痛,却深知他胆子小,小祸不断,大事不敢沾染,而如今听闻对方的语气,总感觉这事­性­质严重,不为求财,不为谋利,那更深的目的是什么?

请他这个老头子过去见面,交个朋友?那需要拿他的儿子当人质?

罗锦麟­性­格沉稳,遇事冷静,没有直接回复对方的要求,他花了近一天半的时间,到B市各大娱乐场所和地下赌场找罗克杰,得出结论,罗克杰的确是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他正思忖着该怎么办,对方的电话又拨来,还是客客气气地请他过去一趟,他自然没有立刻答应,对方才笑道:“看来您老完全不在意二公子的死活,早知道这样,我们不费这劲了,今晚将他套进袋子里,随便找块江域安身,也省的您心烦,再见。”

他这才紧张道,你们在什么地方,我答应见面。

“我们会派人来接您。”

车子载他到了盐化厂门口,下车的时候那两个保镖依旧是一左一右,无声地夹持他的手臂,快步往前走。

有些发潮的厂房仓库,角落里还堆着数十袋饲料,六米高的天花板上缀着的光管灯黄暗,光线浑浊。左侧摆放着一张简陋的办公桌,言敬禹正坐在办公桌的椅子后,外套挂在椅背,双手交叠在桌子上,低头想着什么。

门缓缓打开,尘埃扑面而来,罗锦麟咳了一声,眯起眼睛,环视了一圈,立刻看见角落里被人按在椅子上的儿子罗克杰,罗克杰嘴上被封了胶布,见到老爸的那一刻,似乎很激动,鼻翼煽动得厉害。

“克杰。”罗锦麟沉声道,声音紧绷,“你不要乱动。”

随即将目光落在办公桌后的人身上,借着浑浊的光,他看清后头坐着的是一个高个子的男人,虽然看不清楚长相,但整个轮廓看上去不像是那种粗犷的道上人,反而给人一种斯文人的感觉。

“你就是罗锦麟。”言敬禹抬头,认真地看他,然后点了点自己对面的椅子,“请坐。”

站在罗锦麟边上的两个保镖立刻一左一右地持着他过去。

待罗锦麟坐下,言敬禹立刻按了桌上的劣质台灯,橘黄|­色­的光亮起来,刺眼得很,罗锦麟的老眼一阵发酸,几乎睁不开,本能伸手去挡光,短暂的适应后,借着亮光,他看清了言敬禹的脸,心头一震。

“今天来是有些事情要请教你,希望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敬禹声音平缓,目光对视罗锦麟,“只要你肯配合,我的这些人不会对你和你儿子做什么,但如果你不配合,我们就会做得比较难看。”

“你是谁?”罗锦麟问得很小心,整个人保持警觉­性­。

“我姓言。”言敬禹打开手边的名片盒,取出一张名片递过去,“家父言舜清,家母向楠,你应该认识他们。”

罗锦麟拿过名片看了看,轻轻放下,蹙眉,一股疑惑:“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是吗?”言敬禹对他的糊弄没什么意外,将手边的一份资料递给他,“这上头有你的银行账号和你的英文名,我想我不会找错人。大家时间都很宝贵,如果我有一丝不确定,”他说着斜了一眼角落里的罗克杰,“就不会大费周章地,用这样的方式请令公子来我这里做客。”

他语气一直很平,没有特别的情绪,却带着直接的威胁,此时此刻,罗锦麟才真正意识到他是个难缠的角­色­。

言敬禹伸手将台灯转了个方向对准他,光源直直地照在罗锦麟的脸上,像是审问。

“你和向楠是什么关系?你怎么会和她有经济上的往来?你和封耀华又是什么关系?”言敬禹说着前倾了身子,有条不紊地问下去,“以及,他们那起意外,你参与了吗?”

“我没有。”罗锦麟很快回答,声音略显急促,胸膛起伏,随即双手压在桌面上,镇定自己的情绪,“我和向楠算是朋友,那段时间,她经济上有困难向我求助,我借钱给她,帮她渡过难关,就是这么简单。至于他们出了交通事故,我得知后也很是震惊,难以接受。”

“你们只是普通朋友?”

“对。”

“如果是普通朋友,她怎么会开口向你借钱?你又为什么要选择用瑞士银行的账户汇款,前后一共四次,金额还不小。”

“当时她向我借钱,我也觉得有些意外,她说是你父亲言舜清的生意资金需要周转,否则捱不下去,我问她需要多少,她报了个数目,我就汇给她,选择瑞士银行是因为我当时还处于一段婚姻关系中,经济上的支出需要和我当时的太太交待,她清楚我国内的公司,个人账户,为了避免麻烦,我才用自己在国外的账户汇款,绕开她的视线。”罗锦麟缓缓地说,“前后四次?因为时间太久了,我不太记得清了,不过的确不止一次。”

言敬禹沉默地看着他,片刻后开口:“看来你是打算一直用谎言来对付我,既然你这么没诚意,我也无需再对你客气。”说着,眼睛看向角落里的罗克杰,示意边上的两人可以行动了。

罗锦麟的心瞬间悬在了胸口,待看见站在罗克杰身边的一位打人模样的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针管,隔着管壁,轻弹里面的气泡……他惊恐地喝斥:“你们要做什么?!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令公子在皇室赌场豪赌八天八夜,连输近亿元,欠下了一ρi股的债,如果不是我作担保,按规矩,他的双手双脚都得砍下了钉在赌桌上。”言敬禹又拿出一张赌据,朝罗锦麟扔过去,声音冷到了极点,“他走出赌场那一刻,命就搁在我这里了,我就是他的王法。”

罗克杰奋力挣扎,摇头,发出绝望的呜咽。

“这是陷阱,他再没脑子都不会输这么多的,一定是你在布局,他上了你的当!”罗锦麟粗声道,伸手指着言敬禹,“你有备而来,用他来威胁我?!”

“威胁这两字不太好听。”言敬禹扬了扬眉,冷笑道,“我做人做事,向来愿意给对方留有余地。刚才你走进来,坐下的那一刻,我就对你说了,只要你配合,我不会做出什么难看的事情,但如果你不配合,我就只好用比较激烈的手段逼你配合。”

说着吩咐那边的人给罗克杰打一针。

罗克杰的瞳孔失焦,在针孔逼近的刹那,竟然晕了过去。

“够了!都给我住手!”罗锦麟吼道,“你们这些肮脏不堪的东西,敢用这样的卑劣手段?这里是B市,天子脚下的地方,你们是哪里过来的人,敢这般放肆撒野,视法律为无物?!”

言敬禹不理会他,朝罗克杰身边的人扬了扬下巴,命令:“将他弄醒。”

“别碰他!”罗锦麟眼神微红,情绪濒临崩溃,伸手狠狠地将桌子上的台灯带到地上,气喘吁吁,“我告诉你,他要是出什么事,我就和你拼命。”

“将他弄醒。”言敬禹无视他的情绪发泄,继续下命令。

两个打手模样的人立刻将瘫软的罗克杰拉扯起来,拿起早准备好的水枪,往他的脸上开打,没一会,罗克杰就呛着睁开眼睛,脸上一点生机都没有,耷拉着脑袋,从椅子上摔下来,边上的人顺势伸腿,往他的腰上重重一踹,他痛苦地闷哼,迸出了眼泪,身子扭成了虾米状。

“克杰。”罗锦麟面­色­苍白,膝盖开始发颤,心逐渐沉到谷底的同时,也升出了一种疲惫和妥协的软情绪。

“坐下继续谈,还是继续看他受折磨?”言敬禹的语气还是维持一如既往的平和。

罗锦麟驼着背坐下,整个人在刹那间衰老了不少,粗声说:“你父母的死和我没有关系,我和他们无冤无仇,何苦害他们?我也没那个能耐。”他突然停顿,又移开了话题,“我说的是实话,我清清白白,从没有过害人­性­命的念头,你不能错怪人,再白白害我儿子的­性­命。”

“你和我母亲向楠只是普通朋友?”言敬禹重复问。

罗锦麟点头。

“那封耀华呢?”他压低了声音,“他和我母亲有实质­性­的关系?”

罗锦麟闻言,搁在膝头的双手有些局促地动了动,答道:“他们以前是恋人,好过一段时间。”

彻底静默下来,一个答案似乎要破土而出。

“好过一段时间?好到什么程度?”言敬禹微笑了一下,双手搁在后脑勺,琢磨似的表情,然后问,“我能证明吗?”

罗锦麟侧头,对上言敬禹的眼睛,发现他眼神又深又厉,镇定的情绪隐隐呈现龟裂之态。

即使不提言敬禹这张脸,他眼睛藏着的狠厉,激进的手段,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冷然气质,和封耀华一模一样。

“他不是故意不要你的,他们分手后,她一直瞒着他,没将你的事情告诉他,他是后来才知道。”罗锦麟声音透着疲惫,太阳|­茓­跳得厉害,双手缓缓地摸着膝头,“他的身份和地位太特殊了,那不是一般家庭,要承认你的身份是不现实的,再说他还有自己的老婆,大家都有难处。”

“是谁在他们车里安装了爆炸系统?”言敬禹硬声打断。

罗锦麟声音急促,摇了摇头:“那是个意外。”

“意外?”他的声音轻了下去,迅疾地起身走过去,俯身拉住罗锦麟的衣领,“你倒是解释一下,这个意外是怎么发生的?”

“是他的老婆商慧国,不过她也付出了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这章想写多一点,但是今天实在头痛得不行,于是就写了这么点,泪奔,好挫败,俺知错了,请原谅俺TAT。

亲爱的宝贝们,明天休息日,俺清晨就爬起来,多写点字数,对指。

下一章,照片风波……算风波么?不知道大封会不会又被刺激?嗯……

后头就是言敬禹的计谋,发展比较快。

60

世间婚姻百象,有些是浪漫主义,有些是务实主义,前者重视爱情,后者重视利益。封耀华和商慧国的婚姻就是后者。商慧国的爷爷祖籍山东,战争时期入国民党,战后迁徙至台,家族政治地位显赫,老人家共有三子,都是军商界要人,其中成就最大的莫属二儿子商柏青,而商慧国是商柏青备受宠爱的小女儿。

显赫的家世,凌厉的美貌,很自然地成为商慧国骄傲,甚至是不可一世的资本。

少女时代的商慧国心高气傲,却折服于封耀华。

当时的封耀华杀遍澳门赌场,赢得盆满钵满之外也获得了小赌神的称号,消息被放大后刊登在澳门的晚报上,声名四起,引起了在澳门求学的商慧国的注意,好奇之下,她托朋友带自己溜到赌场,目睹了正在玩百家乐的封耀华,就是一面,便倾心于他的风貌。

于是,她主动结识封耀华,展开热烈的攻势,无奈年轻时候的封耀华沉迷于赌博,对风花雪月的事情无感,她在他那里屡屡受挫,一气之下,收拾包袱离开澳门去英国留学。

再见面已经是四年后。

四年里,封耀华的人生跌宕起伏,可谓­精­彩纷呈。先是因为不懂收敛锋芒,树敌无数,被澳门赌场封杀,被迫离开澳门转去香港玩赌马,正意气风发之际又因为得罪了当地的恶势力而被逼迫离开那弹丸之地……投奔S市开鞋店的二叔,当起了学徒,却忍受不了枯燥无趣的生活,偷偷和在游戏厅结识的朋友做起了卖水果的生意……不得不说,他的头脑灵活,商业嗅觉灵敏,从水果摊到连锁店,到兴起的贸易进出口公司,到火红的艺术品交易所,无往不利……他的事业风生水起的同时,也认识了温柔美丽的向楠,初次品尝爱情的喜悦。

商慧国回国后便接手了父亲商柏青在S市的生意,顺利进入了S市的上流社会,在商圈里游刃有余,也很快重遇了封耀华。

故事就往比较俗气的方向发展,封耀华利用她对自己的好感,拓展自己的社交圈,攫取有利资源,而商慧国心甘情愿地用自己的背景和人脉,帮他在事业上打开更好的局面,目的在于和他有进一步的亲近,这样的暧昧关系维持了近一年,直到商慧国向他求婚,他在爱情和利益间思量许久后,选择了后者。

对封耀华来说,爱情是不能当饭吃的,对向楠的感情随着时间逐渐趋于平淡的同时,也意识到她的温和,美丽,善解人意只适合做解语花,而不是一位在事业上可以辅助他,在外可以帮他搞好公关的妻子。再者,封母也更倾向于能­干­得体,家世显耀的商慧国,对小家子气的向楠并不欣赏,各方利益权衡之下,他最终选择了商慧国,而非向楠。

和商慧国完婚后,封耀华的事业蒸蒸日上,一发不可收拾,名利双收的同时却也慢慢体会到­精­神方面的空虚。­性­格强悍的商慧国无法给予他感情上温柔的慰藉,他不禁回想起另一张美丽温婉的脸,整日心心念念,终是没忍住内心的澎湃,再次主动联系她。

那时的向楠还是单身,在一家小加工厂做文员,生活平凡单调,经不起封耀华这样的撩拨,再次陷入了他的情网,两人维持男女关系五个多月,最终被封母发现,强势的封母狠狠训了儿子一顿,语条清晰地向他剖析利害关系,态度严厉,字字警告,让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错误行径。虽然心里依旧舍不得向楠,但紧跟而来的商慧国怀孕的事实让他开心之余也对妻子深感内疚,思量许久后,他忍痛割舍了和向楠的关系,给予她一笔丰厚的经济赔偿,真正做了两清。不久后,向楠就离开S市去邻市生活。

原以为旧事已尘封,却在十多年后意外地接到了向楠的电话,向楠开口向他借钱。

时过境迁,向楠在封耀华的生命中早就没了痕迹,他处于一个商人的立场,对涉及钱财方面的问题保持高度的警惕,随便找了个借口婉拒了她的要求,她情急之下,拿出了最后的筹码,告知他言敬禹的身世。

她很认真地说,言敬禹是你的亲生儿子,我从不说假话,也不会拿自己的名誉开玩笑。

他震惊得几夜未睡好觉,随后托挚友罗锦麟在国外开户,将钱汇到向楠的账上。

然而像是着魔一般,惦记起自己的亲生骨­肉­,心心念念想见一面。为此他特地赶到H市找向楠,提出见儿子的要求,向楠起初不同意,却拗不过他的半求半威胁,最终答应制造一个机会,让他见言敬禹一面。

于是,在学校门口的不远处,坐在轿车里的封耀华隔着玻璃窗,第一次看见了自己从未谋面的亲生儿子。

那样的个头和身材,整体的轮廓,和他少年时期一模一样,他心跳飞速,双手发颤,一种强烈的情绪从内心深处冒尖,怎么也压抑不住。

之后,一次又一次鬼使神差地从S市赶来,隔着远远的距离,看着那个玉树临风的少年背着双肩包出来,再看着他消失在自己视野外。

恼羞,愧疚,心疼,各种情绪复杂交织起来,但沉淀下来后,他迅速恢复理智,这个儿子是不能认祖归宗的,他能做的只是在经济方面给予他们呣子补偿。

他约向楠出来,提出自己的想法,准备给言敬禹立一个教育基金,供他去国外最好的大学念书,甚至允诺待他成年后以隐形股东的身份加入封氏企业。

向楠对此没有拒绝。

他曾对罗锦麟坦言过自己的复杂心情。

“他是一个意外,不属于我正常的生活轨迹,如果被商家那边知道了,就是一个十足的把柄,我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可他偏偏又是我舍不得放下的东西,我能做的只是让他过得好点。我承认自己很自私,但处于这个位置,我第一考虑的只能是自己,老罗,别人不明白,但你该明白我的。”

谁知这暗暗的接触还是被商慧国发现了端倪。这些年,他和商慧国之间的关系已经陷入破裂的边缘,是比貌合神离更漠然的境地。他在生意上也时常受到商家家族势力的掣肘,对商慧国的最后一点温情和感激随着时间消失殆尽,而婚姻中长期存在的冷暴力最终让商慧国的­精­神方面出了严重问题,她多疑,逞强,自负又自卑,时而沉默抑郁,时而狂躁不安,连看陌生人的眼神也带着一种高度警惕,就连对自己亲生儿子封慎也是不闻不问,极度冷淡。

安Сhā在封耀华身边的侦探呈上照片的那一刻,商慧国几欲崩溃,想到自己被欺瞒这么多年,想到封耀华在他们结婚后不久后就背叛她的事实,想到自己当年为封耀华付出这么多,却没有得到过半点真心回应,想到这些年封耀华对她的冷漠和无视,甚至连碰她一下都会皱眉嫌恶……她恨之入骨,一念成魔,竟起了歹念。

她布局了大半年,派遣私家侦探进入向楠和言舜清的生活圈,掌握他们的作息生活,顺利给他们制造了一些小麻烦,舒心畅快之余,又觉得不够,她那么痛苦,凭什么那对呣子还过得那么好?于是,她继续源源不断地给他们制造麻烦,一次比一次的情节恶劣。

每次看见他们遭殃,都会心生快意,然后再计划下一次该怎么对付他们。

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魔怔,闭上眼睛脑子就会浮现照片上的向楠呣子,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侦探,问对方他们呣子今天做了什么,不放过他们生活的一个细节。

那个夏天恰好是言敬禹中考结束的暑假,为庆祝他获得市第一的好成绩,一家三口去邻市的海边度假,住的是家庭旅馆,为了玩的更开心一点,言舜清租了一辆当地车,白天开车去玩,晚上那车子就停在家庭旅馆的外头。在邻市的第二个傍晚,向楠提出去那里著名的凤仙山看晚霞,言敬禹却没有兴趣,因为白日里玩得有些累,这会只想躺在床上打会游戏,言舜清不愿让向楠失望,就答应陪她一块去。

两人开车前往风仙山的途中出了交通事故,车子撞上了山路一侧的水泥防护台,随即竟起了火光,有路人亲眼看见车子爆炸的过程。

……

商慧国在得知他们出事的消息后,惊出了一身冷汗,那枚微型炸弹是她派wωw奇Qìsuu書com网人跟踪前去,安装在言舜清和向楠的车底。为此,近几个月内,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在玩具车上反复进行爆炸效果模拟,确认将爆炸力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会造成某种程度的身体创伤,但绝不会致死。不料,老天竟然开了这样一个玩笑,一枚恶作剧般的微型炸弹,将一切都毁灭了。

惊恐之余也暗生了爽意,这证明什么?是老天要收拾他们。

商慧国既然做了,就有心理准备,真相迟早会被封耀华查出。对此,她竟然升起了一丝畸形的希冀,如果封耀华知道了会怎么样呢?真想看他那副复杂的面孔。

半个月后,她迎来了封耀华一记暴力的拳头,那一拳将她的一排牙齿都砸了下来,封耀华像疯了一般,不依不饶地扑过去,将她从床上扯下来,扣住她的脖子往墙上撞去,若不是商慧国的保镖及时冲进房间,她真的会死在封耀华的手里。

“你根本不是个女人,你是个疯子,神经病!”封耀华怒吼,眼眸中血­色­一片,“商慧国,我要和你离婚。”

他压制住杀意,选择饶过她不是因为对她还有感情,而是忌惮她背后的家族势力。

这是他最后一次妥协。

万万没想到薄情无义的封耀华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对她起杀意,商慧国万念俱灰,这段苟延残喘的婚姻走到了尽头,经过七个月的财产分割,双方在协议书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

唯一的儿子封慎在封母的强烈要求下,跟了封耀华。

对这个伤心之城已无半点留念,商慧国动身回台湾养病。

她乘坐的中华航空民航机离奇坠毁澎湖海域,机上二百人死亡,成了当年的灵异事件,据报道说,澎湖海域过去35年里发生10宗空难,16年来坠掉5架飞机,被称为澎湖百慕达。

封耀华得知消息后,一夜未眠,隔日,两鬓苍白如雪。

封母落泪,抱着孙子嘴里轻念,这一切都是命。

厄运猝不及防,短短两个月后,封耀华在赌桌上猝死。

……

“他的身份和地位太特殊了,那不是一般的家庭,要承认你的身份是不现实的,再说他还有自己的老婆,大家都有难处。”

罗锦麟的话反复萦绕在言敬禹的脑海里。

原来他真的是封耀华的亲生儿子,只能活在暗处,不能走到阳光下的私生子。

那个薄情无义的老男人,将他定义为一个意外,在正常生活轨迹之外的东西。

而那个交通事故,真相竟然是如此丑陋不堪。

雨水打在车窗上,模糊了言敬禹的脸,指间的烟上已经积蓄了一段灰白,轻轻落下,那露出来的星火灼伤了他的手指。

他轻笑了一下,认可了这个事实,自己羞辱的身份,可以被随意摆布的人生,被恶意波及的命运……一股恶心从胃里翻腾上来,他重重呛了一口,将烟捻在自己的左手背上,随着刺啦一声,皮肤上出现一个红肿的印记,慢慢变焦­色­,整个过程中他竟感受不到半点痛。

持续的空白后,脑海里呈现唯一的温情画面,于这个冰冷的世界,像是唯一的火光。

那还是他刚进湛家的时候,少女时代的明澜,总喜欢跟在他的ρi股后头,用甜甜的,清脆的声音叫他哥哥,待他回头看她,她会献宝似的用手捧出零食,漫画书,奇异的小玩意,讨好般地递给他。

像是怕他沉浸在父母双亡的悲伤中不能自拔,怕他对新环境格格不入,怕他寂寞孤独,所以她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很积极地安抚他。

起初,懒得搭理她,时间长了,越来越觉得她单纯可爱,他很早就希望有这样一个妹妹,可以照顾她,保护她,满足当大哥的欲望,谁知因祸得福,竟然实现了愿望。

一起读书,一起爬树摘果子,载着她去听演唱会,甚至一起抱着睡在地板上……漫长的岁月,她在身边是最温暖的相伴。

缓释了他内心的冰冷,痛苦。

想起她,他冷峻的脸­色­稍霁,眉眼间竟然多了一丝温柔。

她应该是属于他的。

这个猛然窜出来的念头让他的太阳|­茓­陡然一跳,双手在方向盘上收紧,低头笑了一声。

到现在,才肯承认,心里是后悔的,自己远没有那么冷静理智,那么潇洒不羁。

每晚,都会想一想她,念着她的好。

以前那种感觉不会这么强烈,自从她离开了他,那份好,一点点重现,分量越来越沉,压在心上,沉甸甸的。

最讽刺的是,她现在属于别人,而那个男人是封耀华可以摆在明面上的亲生子。

连这个都要和他争。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刷有频率地移动,摇上窗,将自己完全沉浸在静默的世界里。

伸了伸长腿,拿过手机,随意地调出那张他偷Pāi的照片。

这张照片的角度拍得很妙,看起来就像是两具亲密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彼此摩挲,彼此爱抚,火热的画面让人浮想联翩。

偷Pāi的时候抱着强烈的破坏欲,最终不忍,作罢歹念,给了她一个完满的婚礼。

现在又不同,这个歹念源源不断地从心底冒尖。

他伸出一指,很是温柔地摩挲照片上她的脸,像是她柔软的肌肤就近在咫尺,触手可及。那细腻的肤质,在指腹下流连,还有她香甜的气味,挣扎时候的喘息,跟真实似的拂上他的感官,他用心体会着,眼眸逐渐变深,多了一抹难言的燥热,良久,低下头,平静地看了看自己某个昭示­淫­^念的部位汹涌而来的变化,察觉到支起的胀痛,呼吸微微急促,英俊的眉目间多了一丝不耐,赶紧关上了手机,丢在一边。

周一的大会上,湛明澜做完汇报工作,言敬禹缓缓抬头,目光停留在她脸上片刻,评价道:“不错,抓住了产品的功能重点,很有针对­性­,值得表扬。”

湛明澜有些意外,心想,真是难得被他表扬。

会议结束,众人鱼贯而出,湛明澜拿着文件走向电梯,突然感觉有一阵热意从背后贴上来,侧头一看,高大的言敬禹竟贴得她很近,因为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眼睛,她本能往外走了一步,他倒是好整以暇,伸手点了点她裙子腰侧的蝴蝶结,微笑道:“怎么打得这么紧?”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又轻描淡写:“你这样看起来像是一份礼物。”

暧昧铺天盖地地袭来,她立刻正­色­道:“我回办公室了。”

他抱臂在胸,扫了她的脸一圈,笑容和缓:“和你开玩笑的,不用这么怕我吧?”

“你无聊不无聊?需要我提醒你我的身份吗?”她义正言辞,“想逗女孩子的话,找别人去!”

说完转身就快步走开。

他颀长的身体轻轻靠在墙上,等她的背影彻底消失,才收回目光。

手机铃声作响,他接起应酬似的说了几句,挂断后,视线顺势落在屏幕上的图片,眼眸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手指轻点了一下,对象是一串陌生号码。

然后放回口袋,伸手摘下自己的领带,将软软的布料卷成一团,捏在滚烫的掌心里。

阳光下,靠在天台的护栏,正在喝水的某人,缓缓打开手机,这张亲密的照片清晰地映入了眼眸。

视线固定在屏幕上,良久,才选择退出来,将手机塞回外套的口袋。抬头将水一饮而尽后捏紧矿泉水的瓶盖,一个过度用力,锯齿状的盖缘刺破了手心。

61

这天的工作量很大,湛明澜忙得颠三倒四,以至于回到家,没有一点食欲,随便吃了点东西,匆匆上楼就倒在床上,累得打起了轻鼾。

睡得很沉,连封慎上楼进门的动静都没听见,直到他的长腿不小心磕碰到沙发边的小几,带下了搁在上头的烟灰缸,碰的一声,湛明澜才睁开眼睛,侧头看见他,他正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然后俯身去捡烟灰缸。

“回来了?”她揉了揉眼睛。

他朝她笑了笑,然后走过来,往床上一坐,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温和道:“很累?看你脸­色­不太好。”

“今天很忙,忙到中午都没时间打个盹。”湛明澜侧了侧身子,一手枕在脸颊下,安静地看着他,暖黄|­色­的灯下,他的眉目近在咫尺,映入眼眸,真实地感受到一种叫幸福的东西。

在越南行之后,她越发觉得现世安稳的幸福是多么可贵,每晚和他同枕共眠,或秉烛夜谈,什么都不用做,拉着对方的手,依偎在一块,那感觉就非常美好。他不是擅长说甜言蜜语的男人,在感情上也不屑做那些虚浮的事情讨她欢心,但所及之处,总能传递给她一种沉静力量,让她感受到强有力的庇护。

甚至于,有时候静静地躺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声,心会莫名其妙地动一下,再动一下。

“澜澜,其实你没必要这么辛苦。”他捏了捏她的脸,说道,“呆在家里,看看书,养养花,做点自己喜欢的事,觉得无聊了就去逛个街,买点东西,这样的生活方式也不错。”

“咦?”湛明澜有些小意外,反问,“你要全方位地包养我?”

“包养自己的老婆合情合理。”

湛明澜扑哧笑出来,随即伸出手,很温柔地抚摸他的眉眼:“你会宠坏我的,到时候我会越来越嚣张跋扈,爬到你头上作威作福。”

他缓缓落下她的手,贴在­唇­上轻吻了一下:“我不介意,你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湛明澜这才意识到他并非在开玩笑,而是真的提议她辞职,乖乖呆在家里,被他金屋藏娇。

“那样我会很无聊的。”她说,“我已经习惯这样忙碌的状态,停下来会觉得空虚,再说工作也给我带来很大的成就感,我舍不得放弃。”

“那以后有了孩子呢?”他问。

“有了孩子的话,我会选择呆在家里好好照顾他,等他大一些了再回去工作。”湛明澜笑说,“你别太担心我了,我早就适应这样的工作力度了,睡一觉就元气充足了。”

封慎“嗯”了一声,将她的手放回原处,说道:“我去洗个澡,洗好后来陪你睡觉。”

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句话,在湛明澜听来,却有些旖旎的味道,等他进了卫浴室,她伸手轻捏了耳垂,感觉有些热。在­嫩­黄|­色­的灯下,低眉垂眸,心又不争气地跳了快一下,脚丫子也有些烫烫的。

隔着门,隐约听到卫浴室里花洒的声音,她就这么静静地等着,完全没了一点睡意,直到十五分钟后,他穿着浴袍出来,走到冰柜前,打开后取了一瓶冰水,拧开后喝了一口,回头,看见灯光下的她,脸庞微红,眉眼却明净得醉人。

他将水放回原处,走过去,上了床,捏了捏她的脸,笑说:“怎么还没睡,不是说很累吗?”

“我等你洗好澡陪我睡啊。”

她娇娇柔柔的声音让他微怔了一下,随即靠近她,­唇­落在她的脖颈上,低声反问:“想要了?”

她没回答,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凑过去亲吻他的额头……

他将她整个身子放平在床上,解开她的衣扣,一边亲吻她的身体,一边扯下自己身上的浴袍,挺拔健硕的身子寸寸袒露在她面前……情动的气息弥漫于室,她主动地摸上他的身体,沿着他的胸肌往下,摩挲他的腹肌线条,再按在他的腰间……他被她惹起了一团火,直接将她两只不安分的手扣在头顶,调整了姿势,蓄势待发的部位抵在她承欢的地方……她低叫了声老公,他轻笑了一下,低头封住了她的­唇­,哑声道:“乖。”

……

半夜里,湛明澜被小腹的胀痛弄醒,在他怀里挪了挪身子,感觉到不对劲,暗呼糟糕。

“怎么了?”黑暗中,他睁开眼睛,一手臂还枕在她的脖颈下。

“例假来了。”她说。

他侧身,开了灯。

她起身,低头看了看,果然,白­色­的床单上有一团红­色­,不禁懊恼:“才过了大半个月,怎么又来了,越来越没规律了。”

他素有洁癖,这会却眼眸含笑地看她懊恼的样子,点了点她的额头,下了床走到饮水机边,帮她倒了一杯热水。

她喝了点热水,然后去洗手间处理­干­净,回来的时候看见属于她的位置上垫了一块柔软的黑毛巾,心想,他竟然不嫌弃她弄脏了床单,也没赶紧从橱柜里那新的来换,真不是他的风格啊……

“快睡吧。”他挺从容的,“再不睡,天就亮了。”

“我去换床单。”

“不用。”他拉过她的手,“垫块毛巾在下面就好,明天再收拾。”

于是,又是热乎乎地上了床,因为小腹依旧酸胀,她习惯­性­地蜷起了身子,他见状将她的身体扳直,带入怀里,大掌贴在她小腹上,轻轻地揉。不得不说,被他揉了一会,整个人舒服多了,困意又袭来,湛明澜垂下眼帘,一手环住他的腰,呈现很有依赖­性­的睡姿,再次睡了过去。

隔天起来,封慎让朱阿姨煮了一碗冰糖炖蛋,又烤了热乎乎的吐司当湛明澜的早点,她吃了后,觉得­精­气神十足。

饭桌上,老­奶­­奶­无意间提起周五要去军区医院做全身检查的事,湛明澜想了想说我陪您去吧。

“你不是要上班吗?”老­奶­­奶­咬了口馒头,看了她一眼。

“没事,我请半天假好了。”湛明澜说。

老­奶­­奶­笑了一下,摇头说:“有朱阿姨陪着就好了,不用你费心了。”

正在看报的封慎闻言抬起头,淡淡道:“她想去就让她陪您去吧,都是一家人,费心也是必须的。”

湛明澜立刻点头。

老­奶­­奶­低头喝了口粥,沉默了很久,还是不同意:“让朱阿姨陪我去就够了,你们专心忙自己的事情,不用管我。”

封慎收起报纸,喝了口咖啡,笑道:“您是我们的长辈,家里的一宝,不管您管谁呢?就这么说好了,让澜澜陪您一块去。”说到后头,态度竟然有些认真了。

老­奶­­奶­瞪了孙子一眼,没再拒绝。

事后,封慎对湛明澜说:“­奶­­奶­脾气比较倔,对付她,需要软磨硬泡。”

湛明澜莞尔:“我只是想和她多亲近亲近,你别用对付两字好么?”

封慎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周五,湛明澜请了半天假陪­奶­­奶­去做体检,朱阿姨也跟着去。

做完最后一项肝胆脾肾的B超,三人就在外面的休息区等结果。

朱阿姨趁­奶­­奶­闭目休息的时候,趁机递给湛明澜一张­妇­科门诊的专家号:“刚才­奶­­奶­做检查的时候,我排队挂的,你不是月经不调吗,去看看。”

湛明澜意外,朱阿姨怎么知道自己月经不调?

“是你老公特地嘱咐我的,说着连带着看看你的问题。”朱阿姨笑道,“我怕你嫌麻烦不肯去,就趁刚才的空档帮你挂了号,是个老专家,应该不错,你现在就去,我和­奶­­奶­在这里等你。”

湛明澜心里感动,从朱阿姨手中接过单子,点了点头:“那您陪着­奶­­奶­,我去看看。”

专家门诊的人不是很多,湛明澜等了一会就轮到了,详细陈述了自己的情况,老医生帮她号脉,看了舌苔后叮嘱了一些事项,然后开药。

下了楼,拿好了药走回去,朱阿姨正在喂­奶­­奶­喝水。

“回来了。”朱阿姨笑着对湛明澜说,“配了药了吗?”

湛明澜打开袋子给她看。

­奶­­奶­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女人应该照顾好自己这方面,否则以后生孩子会有麻烦的。”

湛明澜点了点头。

­奶­­奶­又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了。

回去的路上,朱阿姨凑过来对湛明澜说话:“­奶­­奶­有点吃醋了。”

“是吗?”湛明澜笑,心想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封慎对她好得有些“明目张胆”了,老人家有些吃味也属正常,她不介意,快步走上去,拉过­奶­­奶­的手,亲昵道:“­奶­­奶­,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对面的面馆吃面吧,我请客。”

­奶­­奶­似乎对她突然的亲近感到不适应,试图不动声­色­地松开她的手,却被她扣得很紧,她自说自话道:“我想吃虾鳝面,您喜欢吃排骨面还是黄鱼面呢?”

……

吃面的途中,收到了封慎的短信,他问她现在哪里,她说正陪­奶­­奶­吃面呢,­奶­­奶­看上去有点吃醋,吃我的醋。

“是吗?”他回复。

“是啊,谁让你总是在她面前维护我?”

“所以,是我做错了?”

“你当然错了。”她在后头加了一句,“但是很讨人喜欢。”

过了很久,他才发来一个笑脸。

这个笑脸还是她添加到他手机里的,很萌态的一个表情,她说:“以后就发这个,特可爱,可以拿来卖萌。”

“卖萌是什么意思?”他在这方面显然和现代年轻人脱轨,瞅着这个复杂欢脱表情,觉得有些奇怪。

“装可爱呀,会让人很喜欢的。”

“真的?”他当时看着她,目露浅浅笑意,像是斟酌。

“嗯,真的。”她说完加了句,“对了,这只能发给我。”

62

­奶­­奶­的身体除了血糖不稳定,腰椎的老毛病之外,没有发现新问题,回家后,朱阿姨依照医嘱炖了一锅百合枸杞甲鱼汤给老人家补身体。端上桌面的时候,一阵浓香飘逸,封慎亲自舀起勺子给­奶­­奶­盛了一碗,再盛了一碗放在湛明澜面前。

“可以补气养血。”他微笑。

湛明澜有些不好意思,这毕竟是朱阿姨特地炖给­奶­­奶­喝的,自己没理由占便宜,但封慎连碗带汤,亲自搁在她面前,她也就听话地“笑纳”了。

­奶­­奶­很淡定地喝汤,没有抬眼皮看他们。

汤汁鲜美十足,喝着很受用,整个胃都是暖暖的,湛明澜喝完一小碗,放下勺子,封慎从容道:“还要吗?”

“……”湛明澜反应过来后立刻摇头,“不用了,一碗足够了。”

­奶­­奶­依旧非常淡定地喝汤,微微动了动眼皮。

湛明澜在桌子下方的腿伸直,踢了踢封慎,封慎侧头,“嗯?”了一声,她彻底噤声,不再发一字。

回房后,她戳他的手臂,提醒:“你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一碗汤而已,­奶­­奶­没那么小气。”

“如果她和我生气呢?”她笑道。

“当着她的面你就让着她,等我回来,再来调节。”他说得挺轻松的。

“怎么调节?我告诉你,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战争是最可怕的,你当心成为一块夹心饼­干­~”

“不会,其实很简单。”他伸手按住她的腰,手掌的热度立刻传递过来,笑道,“两边哄。”

“挺有经验的嘛,你是不是哄过很多女人?”她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

“没有几个。”他捏了捏她的腰,“你是哄得最多的。”

“废话,我是你老婆。”她纤细的手指摩挲他的下巴,感受到微微的粗糙,“咦?胡髭好像又长出来了,我帮你刮刮。”

“好。”

湛明澜这晚兴致很高,帮封慎刮­干­净了下巴的胡髭,又帮他洗了头。当拿着花洒冲洗他头上的泡沫,她问舒服吗,他享受似地应了一声,她笑着一边为他冲洗泡沫,一边用手按摩他的头皮,却一不小心,让一团泡沫飞溅到了他的眼睛上,她立刻拿毛巾帮他擦­干­净……

“我自己洗个头只要几分钟。”他闭着眼睛,懒懒地笑,“现在已经快半个小时了吧。”

“享受的主,有什么可抱怨的?”湛明澜说,“我的手都快酸死了。”

“那待会我帮你搓背?”他提议。

“好啊。”

两只折腾了近一个多小时,终于洗­干­净上了床。身上带着沐浴露的清香,肌肤舒爽­干­净,头发上还沾着水珠,湛明澜躺下,伸了个懒腰,然后拿起床柜上的日历看了看,轻声提醒道:“下周六,是个大日子。”

封慎跟着躺下,盖好被子,双手枕在后脑勺:“什么大日子?”

“某人三十二岁的生日。”她问,“对了,往年的生日,你都是怎么过的?”

他轻笑,腾出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膀,说:“很简单,吃一碗八珍面就作数了。”

“那这次,你想怎么过?”

“没什么想法。”他实话实说,“我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上一次正式过生日还是在十三岁,爸妈帮我办了个生日派对,请了一些贵客前来,气氛很热闹,收到的礼物也很贵重,只不过那些人我都不认识,一直假笑着叫他们叔叔阿姨,撑着­精­神和他们聊天,很累,经过那次,我就说以后再不想过生日了。”

“嗯……那我们可以温馨一点,帮你做蛋糕吃好不好?说起来我很久没做过蛋糕了,可惜了我的烘焙技艺。”她说着贴近了他一些。

“好。”他答应了,顺便叮嘱,“少放点糖,我吃不惯太甜的东西。”

“那礼物呢?你想要什么?”

他点了点她的鼻子:“别费心了,我什么都不缺。”说完伸手按了按床边的钮,­嫩­黄|­色­的壁灯一点点暗下去,“乖乖在我身边就够了。”

黑暗中,她抵在他怀里,突然说道:“给你生个宝宝,好不好?”

他低头,­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唇­,目光灼灼,认真地问:“准备好了?”

“嗯。”她说,“在越南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能活着回去,我就要抓紧时间做没做完的事情,包括好好生活,和你生一个宝宝。”

“真的准备好做妈妈了?还是勉强呢?嗯?”他不禁地笑了,笑声透着一些愉悦。

她摇头:“不是勉强,是真的准备好了。”

如果说以前对此还有心理负担,现在已经打破了对未知的恐惧。为他孕育新生命的画面一点点清晰起来,最是水到渠成,完全的心甘情愿。

“我有些意外。”他的笑意更浓,彻底跃上眉眼,声音贴在她的耳畔,“你愿意为我生宝宝,我挺骄傲的。”

封慎三十二岁的生日,一大早,湛明澜就忙碌开了,烘焙新鲜的点心,帮着朱阿姨打下手,做各式菜肴,­奶­­奶­就坐在客厅里,一边听收音机里的豫剧,一边和封慎说话,满室的声音让朱阿姨眉开眼笑,说“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湛明澜将杏仁粉和糖粉拌在一起,加入­鸡­蛋和黄油搅拌均匀,闻言笑着点了点头。

朱阿姨又说:“等以后澜澜你有了孩子,家里就更热闹了,­奶­­奶­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想到一个胖乎乎的小孩子捧着一个玩具在客厅里跑来跑去,咯咯地笑,跑到­奶­­奶­面前,老人家含饴弄孙……这画面真令人莞尔。

中饭很丰盛,朱阿姨摘下围裙,特地解释:“这个牛­肉­饺子一半是澜澜包的,这个苦瓜炒蛋,也是澜澜做的,还有那个西兰花,也是澜澜洗的,茄子,也是她切块的……”

湛明澜立刻说:“都是朱阿姨的功劳,我就帮忙打打下手,做一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东西。”

“挺不错的。”封慎低头看着满桌的菜,轻轻卷上了袖子,微笑地拉开椅子坐下,“朱阿姨,您也坐下,一块吃吧。”

朱阿姨婉拒,她还是老派人家的那套作风,觉得下人不该上主桌和主人一同用餐。

“坐下吧。”湛明澜拉开椅子,按着朱阿姨的肩膀,笑道,“您也忙了一个上午了,半口水都没喝,现在一定饿了,我们一块吃。”

­奶­­奶­点头:“宝琴,就和我们一起吃吧。”

朱阿姨有些局促地坐下,憨憨地笑了笑,拿起了筷子。

封慎吃了不少,尤其是饺子,连吃了好几个,湛明澜发现他总挑那几被压得扁扁的,口子松松的饺子吃,心想,那不是我包的吗?

“封慎,这是你大婚后的第一个生日。”­奶­­奶­拿起八宝茶喝了口,神情和蔼,声音柔柔的,“我就祝福你,平安健康,婚姻和美。”

“谢谢­奶­­奶­。”封慎拿起酒杯轻抿了口酒,笑道。

­奶­­奶­转了转小杯子,朝向湛明澜,笑容很浅:“我也拜托澜澜你多多照顾他,他自小就很孤独,父母不常在他身边,别的小朋友一块玩耍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在房间里看书写字,没多大乐趣。幸好呢,他很懂事,人也早熟,行事会掌握分寸,从没有让我担心过,希望他以后也能顺顺利利的。你嫁到我们家来,也是一种缘分,希望你能对他多包容,多理解,多支持一些。”

“­奶­­奶­,我会的。”湛明澜看出了老人家神情的郑重,也认真地点头。

封慎反倒笑得响亮,伸手点了点­奶­­奶­的手背:“­奶­­奶­,她是我老婆,是我该包容,照顾她才对。”

“彼此照顾才是夫妻的相处之道。”­奶­­奶­斜了他一眼。

“澜澜挺好的。”封慎放下酒杯,又手持酒壶为自己的杯子倒满酒,清冽的酒香弥漫开来,他眼眸带着浅浅的酒意,微笑淡而笃定,特别的丰神俊朗,“她一直做得都很好,我很喜欢。”

湛明澜在心里“呃”了一下,偷偷看了­奶­­奶­一眼,果然她的面­色­非常复杂,嘴角似乎在微微抽搐,随即轻叹一口气。

吃完菜,湛明澜端上了亲手做的蛋糕,切好分给大家,封慎尝了口说味道不错。

“我只放了一勺糖,所以不会过甜。”湛明澜说。

朱阿姨也尝了一块,大赞好吃,说没想到澜澜这么会做蛋糕。

­奶­­奶­因为血糖高的关系吃不了一点甜的,就静静地喝茶,看着他们和乐融融的样子,垂下眼眸,没再说话。

一个下午,两只都窝在书房里看书,湛明澜偶然间翻到了李渔的《□》很有兴致地翻开读,封慎站在她身边,像个老师一样伸出手抽走她手里的书,挑眉:“怎么偏偏选了这本?”

“我还没读过这本。”

封慎笑容依旧很好看,低头翻开其中一页,缓缓道来:“未央生道,请问­妇­人是喜­干­的多,还是不喜­干­的多?赛昆仑道,自然是喜­干­的多,大约一百个­妇­人只有一两个不喜­干­,其余都是喜­干­的,只是这喜­干­的里面分两种,有心上喜­干­,口里说要­干­的,有心上喜­干­,故意装作不要­干­,待丈夫强他上场,然后露出本相来……”

湛明澜听了一半才反应过来这段话在说什么,立刻笑出来,兴奋地伸手抽过他的书:“我要自己看。”

她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捧着书,慢慢品味其中的奥妙,封慎就坐在专属自己的一把长椅上,看着自己的英文小说,偶尔低头看她一眼。

就这样待到了近傍晚,因为中午吃得很多,此刻一点也不觉得饿,随便吃了点东西后就出了门,到外面闲逛。

逛了一圈后,去了莫侠开的那家品酒室,走进去发现今晚人很多,一楼的十几张桌子都被客人占满。

莫侠见他们来了,从应酬中脱身,笑着走到他们面前,捶了捶封慎的胸膛:“结婚了就将兄弟忘记了,多久没来转转了?”

“今天是他生日。”湛明澜笑着提醒。

“好吧,我原谅你。”莫侠打了个哈欠,“生日快乐,想喝什么,吃什么都随意,报我名字就好。今晚人太多,多到我都不知道谁来了……现在得去招待一下,顾不上老朋友了。”

“你去吧,我们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就好。”封慎说。

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因为地方有些小,封慎长腿长臂,坐着有些局促,湛明澜就将自己的椅子往后挪了挪,将木桌子腾过来一些,做这些的时候,余光飘到一楼的藏酒柜前的人影,顿时一怔,视线慢慢地落在对方身上,看清楚了那颀长挺拔的人。

正是言敬禹,他看见湛明澜的那刻,浅笑了一下,抬起手臂打了个招呼。

身后是嘈杂的音乐,有人在玩扑克,随着“轰”的一声,赢家欢喜,输家愁。

她将目光收回。

光逐渐暗了下来,投­射­在言敬禹脸上,影影绰绰的,他坚毅的眼神一直胶着在湛明澜身上,以至于她偶尔的侧头,视线都会和他交织在一起,怎么也躲不了。

“看见你大哥了?”封慎低头,将盐洒在柠檬上,再浸到酒里,轻轻晃了晃。

“嗯。”湛明澜吸了口果酒,点了点头。

封慎后仰了一□子,将视线投向言敬禹的位置,淡淡地看了一眼,随即开口:“那过去打个招呼?”

“没事。”湛明澜用习惯搅着冰块,语气有刻意的冷,“不用管他。”

“真的不用管他?”他笑着反问。

“嗯。”

“我想,”封慎突然起身,收敛了笑容,来到湛明澜这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起身,顺势扣住了她的手腕,“应该去打个招呼。”未等湛明澜回复,她已经被封慎拉起来,差点没站稳,身子前倾,磕到了他的肩膀,他停步,平静地看她猝不及防的样子,给她短暂的时间收拾好情绪,扣住她手腕的手滑下去,慢慢地和她的五指相扣,沉稳地迈开步子。

他一边拉着她一边低声:“手和冰块似的,紧张成这样。”

声音不轻不重地擦过她的耳朵,错觉似的,她好像听出了他话里的一点异样。

63

声音不轻不重地擦过她的耳朵,错觉似的,她好像听出了他话里的一点异样。

封慎步伐沉稳,和她相握的手烫的吓人,她跟在他身后,语气轻而无奈:“你一定要这样吗?”

握着她手掌的大手瞬间加重了力道,他回眸,沉静地看着她。

“我不想过去打招呼。”湛明澜直言,“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背景又是一阵嘈杂,又一轮牌局结束,赢家的欢呼和输家的哀嚎同时响起,台上的音响突然发出刺耳的破音,震得湛明澜的耳膜难受得不行,她蹙起眉头,对视着封慎平静,没有温度的眼眸,轻轻道:“老公。”

有些撒娇的意思了。

“回去吧。”他拉着她的手转身,直接往门口走。

藏酒柜前的言敬禹双手Сhā^袋,懒懒地倚在玻璃门上,清冷的目光落在他们的背影上,直到他们消失才缓缓收回,轻声笑了一下。

出了门,外头凛冽的空气扑脸而来。

封慎很安静地取车,打开车门,让湛明澜坐上车,自己再到车子的另一头,坐上驾驶位。

一路上,湛明澜读手机里的冷笑话逗他,他反应淡淡的,到第十个冷笑话的时候,她挫败地叹了口气,侧过头,伸手去捏他的下巴:“寿星,来,笑一个。”

他笑得很淡,敷衍的意味很浓。

“我知道你在不高兴。”湛明澜顿了顿后说,“你觉得我在逃避是吗?因为没放下,所以逃避?其实你错了,我只是单纯地不想将时间浪费在没意义的事上,今天是你的生日,难得的有两人世界,何必要去理会其他人呢?再说了,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真忘得差不多了,你不信啊?……要不要我挖出自己的心给你看?心里只有一个……我老公。”

兴许是她­肉­麻的情话有了效果,封慎紧绷的面­色­稍霁,笑容加深了一下。

下一秒,他打了方向盘,转了弯,将车开进一条静谧的小路,停下后,侧身过来,似笑非笑:“哄我呢?”

“真心话。”湛明澜立刻说,“比金针菇还真的话。”

他一手撑在方向盘上,一手伸过去捏了捏她的下巴,嘴角的笑意褪去,认真道:“我承认我在嫉妒,很嫉妒,控制不住。”

“你没必要嫉妒的。”湛明澜放柔声音。

“只要想到你喜欢过他,和他拥有过那么多美好的时光,我就嫉妒。”他的手指慢慢摩挲她的下巴,声音醇醇,一点点叩击在她耳膜上,“所以我想让他难受一下,让他看清楚,你现在是属于我的,完完全全的属于我。”

“你­干­嘛……那么幼稚呢?”湛明澜哭笑不得,随即吸了吸鼻子,也正­色­道,“男人都这样吗?”

“男人的占有欲都很强,眼睛里容不下一点沙子。”

“那我该怎么做呢?让你别那么……嫉妒?”

他靠过去,手掌托住她的下巴,­唇­温柔地擦过她的­唇­,然后细细密密,深入地吻她。

用行动表示,这样可以抵消他的不悦。

吻了很久,他松开她,黑而亮的眼睛很专注地落在她脸上,黑暗中,像是两簇火苗似的,逼迫她正视他,一直看他,只能看他。

湛明澜伸手摸着他的眉眼,沿着他的眉骨到鼻梁到­唇­,一点点描摹,边说话:“我没有将你和他比过,真的。你是唯一的……可以为我牺牲一切,包括生命的人。我承认开始的时候,是感动居多,因为你对我太好……但后来真的不是,你身上有我一直渴望的东西,坚定,清澈,纯粹,强大,用心……我无法不为你心动,现在,只要想到身边有你,我很幸福……所以,请你多信任我一点,可以吗?”

他的眼眸慢慢变深,久久地看着她,最终说了一个字,好。

回家后,洗完澡,湛明澜拿手机去充电,看到了一条未读短信。

发信人是言敬禹。

“看到我就要逃?怕我说什么,让他不开心?”

湛明澜面无表情地删除这条短信,将手机放入充电器卡座上。

周一中午,在启铭的茶水间,湛明澜正将磨好的咖啡粉倒进瓷杯里,一只手臂绕过她的身子,取了柜子第二层的茶叶罐,男人的胸膛无意中擦过她的背,热绵绵的感觉。突如其来的肢体逼近,让她有些不适,视线落在那手腕上的飞陀轮时,就知道是谁了。

言敬禹轻松地取下茶叶罐,打开,用小银匙挖出一勺茶叶粉,放在杯子里。

“那天晚上走得那么急,不会是因为看见了我吧?”他平静的语气中带了一些揶揄。

“不是。”湛明澜言简意赅。

“连招呼都不打,当做没认识一样。”他手持壶,往杯子里加了热水,立刻满室的金骏眉香味,手掌扣住杯口,热气从他修长的手指间升腾起来,停顿很久才抬眸看她,笑道,“澜澜,我就这么惹你讨厌?”

湛明澜淡淡地看他一眼,轻哼了一下,没说话,迅速泡好了咖啡,端起来往外走。

他淡淡地抿了口茶,继续道:“我真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最近越来越怀念以前的你,以前的你挺可爱的……总喜欢跟在我后头,甜甜地叫我哥哥,怎么现在如此生分了?”

“言敬禹。”湛明澜直言,“说话别这样不冷不热,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你最清楚,怎么可能和以前一样?不需要我再提醒你我们现在的关系仅限于工作吧?还有,以后没事别在晚上发给我短信,如果被我老公看见了,会造成误会的。”

“怕他误会?”言敬禹的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放下杯子,懒懒地抱臂,“你没有和他坦白过我们以前的事情吗?”

湛明澜冷冷地看他:“你以为我们会避讳你不谈?你太高看自己了吧,谁没有过去呢?既然结婚了,就有义务向另一半坦承和交代,我早和他说过了,他不介意。”

“不介意?”他垂眸看着她,眼里浮上笑意,“包括我们常常同床共枕?”

湛明澜沉默。

“澜澜,那时候你才这么高,晚上总喜欢拿着枕头跑来我房间,和我一块睡,忘记了?”

“你什么意思?”她冷言反问,“有什么话就直说,别一直不冷不热的。”

言敬禹收敛了笑容,直直地看着湛明澜,眼眸里的揶揄消失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严肃:“我不是说了吗?我不喜欢这样被人躲来躲去的嫌恶的感觉。”

“你也知道自己被嫌恶啊?”湛明澜冷笑,“其实还好,对你,我现在没多大的感觉了,所以昨晚看见了,也没觉得非要打招呼。”说完抬腿,跨过他伸出的长腿,走出了茶水室。

言敬禹很平静地看着她的身影,过了好一会才抿了一口茶,兴许是茶味很苦,他蹙了蹙眉。

回到办公室,桌上的手机震动了几下,打开一看,是一串陌生号码,短信内容是:言总,坏消息,黄书记出事了。

就在前一个周末,市委书记黄渊石打网球归来,亲自驾车行驶在西郊路段的时候,和一辆横穿公路的摩托车发生碰撞,造成对方一死一伤,当122交通事故处理车赶到现场时,他们看见守候在现场的驾驶员并非黄渊石,是一位姓陆的司机,该名司机称自己是肇事者,而据伤者的口供,撞翻他们的并非这位姓陆的司机,而是另一位穿灰­色­Polo衫,梳油背头的中年男­性­,年龄大概在四十五到五十岁之间……描绘的形象特征和黄渊石一模一样。

省交警总队正在调查此案。

此事已被渲染开,在网上成了议题,黄渊石被推倒风口浪尖,对他不利的舆论一波又一波,有人开始爆料他在S市有五处房产,明面上的情­妇­就有三个,个人作风存在严重问题。

言敬禹点开了相关的网页快速浏览了一遍,发现情况对黄渊石非常不利,再静静看了看那条短信,眼眸越来越冷。

晚上,言敬禹洗了澡,躺在床上,漫不经心地抽烟,偶尔看看床柜上的手机,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动静,伸了伸腿,冷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敬禹哥哥。”

华筠走了过来,坐在他的床沿,伸手按在他的大腿上,柔声道:“是不是很累?要不要我煮一碗面给你吃?”

“不饿。”

华筠见他又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去逗弄他,他冷眼看着她柔软无骨的小手滑入自己的浴袍,往自己腿间的热源探去,待她开始动弄起来,他缓缓闭上眼睛,仰了仰头,嘴里呼出淡淡的烟雾,脑海里竟慢慢升腾起另一张亲切熟悉的脸,仿佛就在他身边,亲昵地喊他哥,想着,用另一手掌轻抚华筠的头发,像是鼓励。

“敬禹哥哥。”华筠的气微促,脸上晕开淡红­色­,眼睛妩媚如丝。

言敬禹微微睁开眼睛,错觉一般,入眼的仿佛不再是华筠这张俏丽的脸蛋,而是另一张热烈灿烂的脸……瞬间,气血往某个部位聚集,欲念顿生,一滴未­干­的水珠沿着滚烫的喉结而下,他迅疾地将烟捻下,伸手粗鲁地将华筠抓过来,一个翻身便压在了自己身下,黝黑的,翻滚着□的眼眸在她脸上巡视,然后他抽开了自己浴袍腰间的带子。

激|情过后,华筠还贪恋他强有力的怀抱,紧紧依偎着他,芊芊手指划过他健美的胸肌,他闷哼了一声,懒懒地拿开她的手,轻推开她缠得紧的身体。她有些不悦地撅起嘴巴,只好闭上眼睛睡觉,却感觉身子黏糊糊很不舒服,片刻后起身,跨过他,下了床径直去浴室冲凉。

出来的时候,听到床柜上手机震动个不停,华筠正在擦头发,那手机震动许久,终于掉下来,落在厚实的地毯上,她走过去,捡起来,正准备放回原处,却不小心按到了一个键。

短信就直接跳出来。

她楞了楞,视线不禁地落在这几行字上,等读完后已是面­色­苍白,整个人都站不稳,几乎要瘫软在地上。

言敬禹已经入睡,呼吸匀长,静谧的房间里只剩下华筠急促的呼吸声,她双手颤得厉害,紧紧抓着这只滚烫的手机,死死咬了咬­唇­,克制住情绪,视线再次落在这几行字上,又读了一遍。

破碎的记忆重新拼凑起来。

那晚,她被灌了很多酒,整个人像是沉到了海底,半点浮上来的力气都没有。

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某个部位的剧痛让她顿时清醒,侧头一看,那位德高望重,平时态度和蔼,对她谆谆教导的黄书记,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情绪还有些不耐,见她醒来,他对着电话匆匆说了几句就挂下了,慢慢踱步过来,坐到她床边,依旧是笑容和蔼可亲:“小华啊,今晚叔叔喝多了,头昏脑涨的,对你犯了错,真的挺内疚的。这样吧,你有什么要求,或者需要什么补偿就对我直说,我尽量满足你,可以吗?或者你有其他想法,可以说出来和我商量。”

当时的她竟然连哭闹的勇气都没有,整个人发愣,脑子完全空白,只看见他的­唇­在不停地翕动,整个人僵直在那里。

最后,一丝神志回复,她哽咽道:“敬禹哥哥呢?他在哪里?我要敬禹哥哥。”

黄书记就打了电话给言敬禹,不久后,言敬禹来了,帮她穿好衣服,抱着她出去。

……

此时此刻,华筠彻底瘫痪在地上,任由惊恐的回忆在脑子里翻腾得厉害,慢慢侧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言敬禹,整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脑海里浮现湛博俊对她嘶声力竭的吼:“筠筠,他就是图你单纯好骗,我太了解他了,他只爱自己,极端自私自利,你跟着他总有一天会后悔的,别执迷不悟了,听我的,离开他……”

原以为和他是缘分,她那么小的时候就遇见他,还送了他一幅画,这是多么浪漫,多么美好的缘分。

真相让她如堕冰窖。

床上的人动了动,华筠心跳像是漏了一拍,赶紧退出短信,将手机放回原处,轻轻站起来,整个人还是发抖得厉害,隐隐约约中听到他在说什么。

屏声敛息。

听清楚他说的话。

“澜澜。”

华筠身体最后一丝力气被抽空。

64

锦合会所,青烟缭绕,纸醉金迷。

“黄书记这回真够倒霉的,这次八成是要丢官了。”说话的是坐在沙发中央的一个男人,身型壮硕,面目粗狂,右手大拇指上套着一个夸张的玉扳指,语气慢条斯理,“听说那个顶包的司机是地税局局长的御用司机,现在顶不住压力了,直接将案件告到了中纪委,现在中纪委成立了一个小组,正在积极调查中。”

“仇哥,万一黄书记下马,我们的赌场怎么办?”在一边的胡万樽问。

高仇拿起紫砂茶壶,贴在额头上,粗声叹了口气:“鸟蛋的,怎么这么倒霉?”

胡万樽立刻噤声,将目光瞟向对面的言敬禹。

言敬禹倒是姿态闲适,翘着腿,目光很平静地看着墙上的一副西洋壁画,良久后才缓缓开口:“赌场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尽量将损失降到最低点。”

S市最有名的的底下赌场玛雅,每年的利润庞大,背景关系网极为复杂,也不单单靠黄渊石一人,不少官场,商场的要人都有入股,量公安局一时半会也不敢轻举妄动。

高仇不耐地将茶壶放在桌子上,又骂道:“最近烦事一桩又一桩,连走背运,改明我要去一趟五台山,烧把头香,去去晦气。”

“怎么?”胡万樽压低声音,“除了黄书记这事,还有其他乱子?”

高仇伸出宽厚的双掌使劲地揉脸:“宝华。”

“哦,想起来了,前几天听程哥说过了。”胡万樽想了想说,“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搞宝华?”

年初的时候,高仇将手伸到了新能源这块,和朋友一块成立了一家生物能源公司,起劲很足,但后续发展停滞不前,最近签约的一批餐饮公司忽然像是在背地里说好似的,一块毁约,声称网上传言宝华利用餐厨垃圾的幌子收购地沟油,泔水油后制造食用油脂。

“我这几天就在想这事,宝华成立后除了刚开始的几天,后面没有一天顺利过,要说没有竞争对手在搞动作,猪都不信。”高仇冷哼,目光逐渐硬冷,“S市做新能源生意的公司不多,做得好的五个手指数的过来,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挤兑我,当我不知道背后是谁呢?”

胡万樽沉吟了一会,试探:“仇哥,你怀疑的对象是封氏?”

正闭目养神的言敬禹闻言微微睁开了眼睛,冷峻的脸上表情莫测。

高仇冷笑:“十有□就是!”

“如果是封氏的话,不好对付啊。”胡万樽说着将视线落在言敬禹身上,“对了,敬禹,你名义上的妹妹嫁到了封家,说起来,你和封家多少也沾亲带故,不如由你出面去说几句好话,或者谈条件也行,有生意大家一起赚,何必揭竞争对手的短处不放呢?”

言敬禹的右手缓缓摩挲左手手背,垂眸沉思许久,淡淡地笑了:“这恐怕不妥吧,毕竟我在湛家也是个外人,除了启铭之外,真的说不上什么话,再说商场如战场,向来是兵不血刃,利益第一,感情放末尾的,不是靠一句沾亲带故可以解决的。”

高仇点了根烟,悠悠地抽:“说得有理。再说了,凭什么要老子这边去求和?老子做不来这么窝囊的事情,是他们先来招老子的,逼急了老子,老子也给他使点­阴­的。”

言敬禹表情淡淡的,不置可否。

胡万樽看出了高仇今晚心情差到了极点,有意转开话题,说点轻松有趣的,于是朝着言敬禹笑问:“你那个傻弟弟呢?还待在销售部呢?”

言敬禹点头。

“诶,湛弘昌也算是挺聪明一人,怎么亲生儿子那么笨呢?做了这么久还没摸出门道,嘿,不过这样也好,你也不怕他爬上来后掣肘你。”胡万樽笑意不减,“你可以真正地,完全将启铭控制在手上。”

“这是我预料到的。”言敬禹后仰了身子,揉了揉太阳|­茓­,声音从容,“从头到尾,wωw奇Qìsuu書com网我都没将我那个弟弟当成威胁。”

“不过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他成了呢?最终上来了呢?”胡万樽又问。

“我另有办法。”言敬禹说。

高仇终于笑了,伸手点了点他:“你小子向来聪明,办法也多,旁人看你斯斯文文的,误以为是个商场君子,其实你手段比我还狠,只是做得比我圆滑,不留痕迹。谁招惹你,也是倒霉的。”

“仇哥你这句话错了,我从不以君子自居。”言敬禹打开打火机,一簇蓝火涌上,映得清冷的双眸中有些诡异的­色­调,“再说,君子两字有什么好的?不如坦荡荡做个小人,反而更适合我。”

隔天傍晚,湛明澜和封慎一块回了趟娘家,殷虹事先吩咐阿姨熬了大锅子的牛骨汤,他们进屋的时候就闻到了浓香,勾人馋虫。

封慎喝汤的时候,不小心间捞出了一根细溜溜的东西。

殷虹立刻笑道:“这是鹿鞭,阿姨起锅时忘记拿出来了。”

湛明澜“噗”一声,汗颜道:“妈,你­干­嘛放这个啊?他看起来很需要这个吗?”

殷虹闻言­干­笑了一下:“我就放了一小段在里头。男人嘛,适当补补也是有好处的,呵呵……你们不是准备要生孩子了吗?”

湛明澜吸了吸鼻子,当做没听见。

封慎倒是非常淡定从容地喝完整碗的汤,笑道:“味道很好,谢谢妈。”

“那再来一碗吧。”殷虹很开心骄婿对自家汤的认可,赶紧转身去厨房,亲自盛第二碗过来。

她一转身,湛明澜就伸手摸了摸他的胸口,果然烫呼呼的,不禁担忧道:“你这样的热­性­体质,再喝这个,不会出事吧?”

“偶尔补补,对身体也有好处。”封慎侧身,眼眸带着笑意盈盈,“就不知道效果是不是真像书里写的那么好。”

听出他在说什么,湛明澜的耳廓起了一层红晕,随即扑哧笑了,伸手很爱怜地刮了刮他的鼻子:“乖,等到晚上吧……现在不要浮想联翩。”

到了吃饭的点,湛博俊还没回家,殷虹不禁愁道:“博俊这段时间整日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做什么,回到家也不爱说话,看上去很疲倦的样子,我真担心这样下去,他会累坏身子,到时候工作上成绩还没做出来,身体倒先垮了,真的得不偿失。”

湛明澜抬头看了看钟,已经六点多了,想着就给湛博俊打了个电话,结果是对方关机状态。

“博俊大了,心里有事也不屑和我说了。”殷虹叹了口气,“他爸爸走得早,本来可以和他好好谈谈,毕竟男人之间比较了解对方在想什么,会有共鸣。现在呢,家里就我一个女人,问他什么话,他都敷衍我,显然不愿意和我多说。”

封慎淡淡地笑道:“那找个时间,我和博俊聊聊。”

“也好。”殷虹跟着笑了,“小封你事业这么成功,做人做事又没得挑,让博俊跟你多学点。”

吃完了饭,三人又在客厅里说话,直到九点多,湛博俊还没回来,殷虹无奈地摇头,让他们别等了,估计博俊又要到凌晨才会回来,早点回去休息吧。

湛明澜和封慎正其身,门铃响了,阿姨去开门,博俊回来了。

“博俊,怎么又那么晚回家?手机还关机?知不知道我们会很担心?”殷虹轻斥,“你姐姐姐夫难得回家来一趟,等你老半天了。”

“姐,姐夫。”湛博俊点了点头,打招呼。

“博俊,你气­色­不太好。”湛明澜担忧道,“身体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没呢,我挺好的。”湛博俊说。

“博俊,好久不见了。”封慎上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起来我们都没机会好好聊过天,正好现在有时间,就去你房间聊聊?”

“可以啊。”湛博俊笑道。

封慎和湛博俊聊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殷虹笑着送他们回去。

回去的路上,湛明澜急着问封慎和湛博俊说了什么,封慎想了想说:“和他简单的聊天后,看得出他现在状态不太好,太渴望用成功实现自身价值,又害怕失败,以至于整个人变得很焦虑不安。”

“那你指点他了吗?”

“多少说了几句,但能不能摆脱这样的状态还是要看他自己的。”封慎声音透着一股心安的力道,“不过我告诉他,我很羡慕他,他有这么关心他的姐姐和妈妈,就算失败,回家也有人安慰他,鼓励他,继续支持他,这是最值得庆幸的事。”他顿了顿后说,“我还说,失败真的一点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被失败两字本身而击垮。”

“看不出你挺会说教的啊。”湛明澜懒懒地侧头,看着夜­色­下他的俊脸,不由道,“有好爸爸的潜质哦。”

“你才知道?”他瞟了她一眼,淡然中透着自信,“如果没有信心做好,我不会提出让你给我生孩子的要求。”

脑海里突然又浮现出一只白白­肉­­肉­的球在地毯上滚来滚去,然后滚到封慎的长腿前,张手叫爸爸,封慎低头,俯身将他抱起来的画面……湛明澜不禁莞尔。

“那,”他突然压低声音,打了方向盘,加快车速,“赶紧回家做功课了,别浪费了妈妈的汤。”

湛博俊冲了个澡,躺倒在床上,长长地叹了口气,正准备关灯,手机声响个不停。

他只好跳下床,拿起桌上的手机一看,屏幕上的名字让他瞬间一怔,像是做思想斗争一般,过了一会他才按下通话键,镇定道:“我是湛博俊。”

电话那头一阵静默,慢慢地传来抽噎声。

湛博俊的心一紧,放柔了声音:“筠筠,怎么了?”

那头还是哭,不说话。

“筠筠,我是博俊,你发生什么事了?”湛博俊小心翼翼地问,本以为华筠是打错了电话,现在看来的确是有事发生,她可能需要帮忙。

“博俊……”华筠的声音弱弱地响起,“我好痛苦。”

“怎么了?筠筠,你先别哭。”湛博俊挠了挠头,急切道,“告诉我,你发生什么事了?”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我却当真了……”华筠哭声渐响,慢慢地成了嚎啕大哭,“博俊,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宁愿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我不想活了……”

一句不想活了,让湛博俊的心迅速揪了起来,刺耳的哭声扎着他的耳膜,华筠的那张泪脸像是就在眼前似的,他极力克制自己的各种负面猜测,平稳情绪后问华筠在哪里,得知华筠正待在学校的宿舍,是在厕所给他偷偷打电话后,少许心安,然后郑重道:“现在太晚了,你快休息,等明天白天,我来找你,再好好商量,可以吗?”

华筠的哭声一点点轻下去,最后“嗯”了一下。

挂下电话后,湛博俊的太阳|­茓­跳得厉害,缓缓躺回床,却完全没了睡意,就这样直直看着天花板,等到了天亮,立刻弹起来,洗漱完毕后去下楼,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便出门去找华筠。

这天早晨,启铭召开临时会议,高层集中在大会议室里,对明年年初的几个项目选题进行投票表决。三个小时的会议中争执不断,火药味很浓,直到近中午,言敬禹说了散会,几位中小股东还在轻声地骂娘。

门打开的时候,湛明澜像是重见天日一样,贪婪地吸了口新鲜空气。

众人鱼贯而出。

忽然间,有一个人影从远处快步走来,脚步声又沉又重,显得很有存在感。

湛明澜抬眸一看,竟然看见湛博俊快步朝这个方面走来。

湛博俊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紧紧抿着­唇­,朝着目标方向过去,待湛明澜看清楚他异样的脸­色­,正欲伸手阻止,他使出力气推开她,直接来到言敬禹面前,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伸出一拳就往言敬禹脸上挥:“你这个畜生!”

言敬禹迅疾地伸手,开掌抵挡他的拳头,沉声道:“博俊,有话好好说。”

湛博俊咬牙切齿:“和你这样的人渣禽兽没说话的必要。”话音刚落,他挥起另一只手朝言敬禹挥去,湛明澜的心顿时漏了一拍,赶紧喝斥湛博俊住手,言敬禹闻声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一个闪神,就吃了湛博俊这记拳头。

暴怒之下的湛博俊使出的力道不可预测,言敬禹一声闷哼,舌头尝到了血腥味。

众人惊骇,湛明澜第一个上前努力按住失控的湛博俊,湛博俊面­色­涨红,眼眸猩红,情绪到了爆炸的点上,本能地抬起手肘往后一挥,正打在湛明澜的鼻子上,痛得她“啊”的叫了声。

“湛博俊。”言敬禹冷声道,“胡闹之前先搞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启铭股东会议室,不是你发狂的地方!”

湛博俊完全失控,整个人向言敬禹扑去:“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你竟然对华筠做了这样的事情……你骗了她,害她一辈子!你怎么能够对一个清白的女孩子下这样的毒手?!”

“博俊!”湛明澜提声道,“快帮我拉住他!”

众人这次反应过来,和湛明澜一起将怒气腾腾的湛博俊拉过来,压制住,湛博俊施展不得,厉声道:“言敬禹,你这个人渣,早晚有一天我会都向你要回来的!你别以为启铭就是你的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你是什么身份,你不过是湛家的养子,启铭是姓湛的,和你姓言的半点关系都没有,你凭什么颐指气使……”

“博俊,你住口!”湛明澜大声道,“别再说一个字了!”

湛博俊虽然常在私下对言敬禹挑衅,提醒他的身份,但这是第一次在众股东面前扯破脸,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揭露湛家的那点秘辛,除了空洞的发狠外,没有一点震慑力,围着看戏的股东中竟有人忍不住发出了一个滑稽的笑声,幸好及时克制住,氛围回到了凝肃的状态。

言敬禹冷冷地看着湛博俊癫狂的样子,用手背擦了擦嘴角,一字字地说:“我是什么身份我自己最清楚,不用你再三提醒。我在启铭的成绩是靠自己做出来的,启铭的运营,管理,决策都是我直接参与的,而你?你对启铭有什么贡献呢?当年你呆在象牙塔里过着衣食不愁的日子,单纯地追求自己的梦想,无忧无虑地享受生活的时候,我已经在这里起早摸黑地奋斗了。我不敢说启铭的辉煌和荣耀是靠我一个外人的,但是,我的心血实实在在地凝聚在这里,没人敢否认。而你,我再次反问你,你又做了什么?”

湛博俊咬牙。

“你这个太子爷可以当我是高级打工仔。”言敬禹冷笑了一下,目露轻蔑,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脸,“前提是,你自己拿出点本事来给大家看看,而不是一味地说这些幼稚的话。”

湛博俊的眼眸瞬间暗了下去,整个人发颤得厉害,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挤不出一个字。

言敬禹说完就擦着人群走过去,经过湛明澜身边,直接拿出一块手帕递给她:“擦擦鼻子。”

湛明澜没有理会,他停顿了一下,收回了手帕。

她低头,看见自己的衣服上殷红的一抹,便伸手擦了擦鼻子,果然流血了。

至此,启铭上下真正清楚了湛家的太子爷和养子之间的关系恶劣到什么地步。

扯破脸,三个字竟然是这么简单易做,覆水难收。

65

办公室的门一关,湛明澜拿出纸巾轻轻擦拭鼻子,再冷眼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湛博俊。

“你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么冲动,多么幼稚,多么愚蠢无知吗?”

湛博俊缓缓抬头,目光僵硬中带着一点迟滞,说:“我,克制不住。”

从华筠那里得知她被黄书记下套的事,他如晴天霹雳,又知道这事和言敬禹有关,一股怒火从心里迅速窜上来,他只想立刻找到言敬禹,和言敬禹拼命。在股东会议室门口,看见众人团团围住言敬禹,他的神情又是那副居高位者的模样……湛博俊当下捏紧了拳头,心里想的只是,将他那张虚伪的面具扯下来。

“克制不住什么?”湛明澜平静地问。

“华筠被他……”

湛明澜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衣领,竟使力将他整个人拽了起来,喝斥道:“你再提那个华筠,就不要怪我以后不再认你这个弟弟!湛博俊,你要蠢到什么时候?你知道不知道刚才在会议室门口的那番话有多幼稚,纯粹是供人看笑话!除了暴怒,动人打人你还会什么?!言敬禹虽然对不起你,但有点他没说错,你可以瞧不起他,但前提是自己拿出点本事来,活得清醒,坚定一点。”

“我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说我幼稚,冲动,而不去看看他到底做了什么?”湛博俊眼眸的温度一点点消失,笑容苦涩,“我小时候也当他是我大哥,羡慕他能力强,会赚钱,会做人也会做事,心里也当他是个榜样,可是他是怎么对我的?对我那样也就算了,竟然对华筠做出这么禽兽的事情,让我怎么接受?我的确不聪明,做不到在你们面前和他粉饰太平,对我来说,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没法在一个伪君子面前强作友好……如果这是幼稚,我认了,你要说我蠢,我也认了。”

湛明澜正在想“对华筠做出这么禽兽的事情”是什么意思,湛博俊继续说道:“还有,你别忘记他是如何伤害你的,当年你被绑架的时候,他是如何的冷漠无情。你把那么多时间浪费在他身上,他又是怎么践踏你的感情的?”

“你要我和你一样,选择一辈子记住不忘记吗?”湛明澜反诘,“那样除了无止尽的痛苦和自我折磨外,还能得到什么?做人要向前看的,谁没有受过伤,谁没有痛苦过,经历过后会知道那些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愿意选择忘记,那些根本伤不了你。何况公是公,私是私,你再怎么样生气都不该在会议室门口闹,你多大的人了,这点分寸都把握不了?”

“算我错了,但我不后悔,就算回到刚才,我还会拿起拳头狠狠揍他。”

湛明澜松开他的衣领,缓缓走到桌子后,坐下,认真想了想后,轻声说:“博俊,你暂时别来上班了,你现在根本不在状态中,继续工作意义不大,你需要的是好好休息,调节情绪,必要的时候去做一下心理咨询。”

湛博俊没有说话,起身往门口走,按住门把的手轻轻颤了颤,随即扭开,出去了。

晚上,湖畔湾别墅。

华筠正在厨房里煮­鸡­蛋面,耳畔传来脚步声,她回头看了一眼,言敬禹正倚在厨房门口,双臂抱胸的看她。

“今天,博俊找过你了?”

华筠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表示默认。

言敬禹看出了她的反应,沉吟了一会后说:“你偷看了我的手机信息?”

华筠的手一抖,手中的勺子差点滑进锅子里,本能地否认:“我没有啊。”

言敬禹笑着看她慌张的样子,慢慢走过去,熄了火,拿过她手里的勺子搁在砧板上,将她的身子掰过来,低下头,捏起她的下巴,眼眸变得很深:“我知道你不是偷看,你是无意中,不小心地看见了。”

“敬禹哥哥。”华筠的牙齿磕碰在一起,不知为何,言敬禹现在的模样让她生怖。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没必要再隐瞒你了。黄书记很久以前就婉转地向我表示对你的好感,我为了表示尊重,几次饭局都叫上了你作陪,目的是为了让他心情好一些。”他的大拇指在她下巴处摩挲,似乎很流连享受她的的细腻触感,“别怕,我从没打算将你送到他的床上。那次的事情,确实在我意料之外,事先只以为他是想和你说说话,聊聊心,没料到他会一时冲动做出那样的事情,但不管怎么说,这个责任我推脱不了。”

华筠的耳膜嗡嗡直响,虽然之前就知道大概是这么回事,但此刻从他口中亲证事实,却又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黄书记早就抱有那种非分的想法,他顺水推舟,最后没有保她周全。她相信他现在不会骗他,那次的饭局,他事先不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或者是低估了黄书记的行事作风,但无论如何,他对她是没有真情的,如果有半分真情,怎么会忍心让她处于危险的境地?如果有真情,他不会事后再瞒她那么久。

眼泪簌簌而下,滴落到他的大拇指,她颤声问:“那你有爱过我吗?”

“爱?”他十分温柔地用手指擦去她脸颊的眼泪,“这个字对我而来,有点陌生。”

华筠哭声更响。

“不管怎么样,后来我给你很多经济上的补偿,你喜欢我,我也尽量抽时间陪你,也算是一种偿还。”言敬禹凑过去,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如魔,“现在你都清楚我是个怎么样的人了,我不勉强你留下了,你还需要什么,我们一次­性­说清楚,可以么?”

华筠的哭声突然遏制,泪汪汪的美眸看着他俊美却冷酷之极的脸,明白他现在说的是什么,他要和她分手,做最后的清算。

那她算什么?只是被他包养的女人?

“你从头到尾,没有半点喜欢过我?你以前说过,我送过你的那幅画,你一直藏在抽屉里的。”华筠声音越来越弱。

“是啊,那幅画你画得很好,给人一种积极向上,很温暖美好的感觉,我很欣赏。”言敬禹轻笑道,“我当然喜欢过你,不喜欢你不会留你在我身边了,但是喜欢是很短暂的,会被时间冲淡。再者,男人会喜欢很多东西,每一样都一直留在身边?我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怎么办呢?”

华筠怔住,死死地咬着­唇­,不可置信一般地看着他。

“我早就和你说过,我这人很花的。”言敬禹松开她的下巴,直直地看着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款软软的浅­色­格子的方帕递给她,“你当时说过不介意的,所以我才没推开你。”

华筠接过手帕,捏在掌心里,整个人都在发颤,突然想到什么,说道:“你骗我。你心里有喜欢的人,你喜欢湛明澜。”

“我刚才说了,我喜欢很多东西,没有定­性­。”言敬禹背过身,声音沉沉,“你别再跟着我了。”

“你连做梦都叫着她的名字,这不是喜欢是什么?”华筠轻声道,声音充满苦楚和绝望,“为什么你不承认?”

言敬禹不理会她,径直走出厨房,丢下一句:“走之前想好还需要什么,我一次­性­给你。”

“我不。”华筠突然使劲摇头,飞快扑过去,双手抱住他的腰,泪流满面,声音凄厉,“我不走,我不要你的钱,我只要你,只要你陪着我,和我说说话……我只要看着你就够了……我不在意那些事情,我会忘记的……敬禹哥哥……你不要让我走……”

言敬禹使劲掰开她绕在自己腰间的手,冷道:“你这样做让我很为难,你明知道自己对湛博俊的影响力有多大。”

“我保证不再去找博俊了!”华筠红着眼睛,立刻发誓,“我绝对绝对不去找他了,我发誓,这辈子我不会找找他……不让你为难……”

言敬禹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往前走,掷地有声:“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你最好清楚地明白我的意思。”

华筠全身一软,竟然倒了下去。

湛博俊和言敬禹的这番争执已经在公司上下传开,也成了茶水间的热门谈资,殷虹得知此事后,难得地发怒,训斥了湛博俊一顿,立下了规矩,将他关了禁闭,命令他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错误。

湛明澜说起此事也很是无力,封慎笑着安慰她:“在家安静地休养一段时间也是好事,有时候停下来想想问题出在哪里,会顺势找到答案。”

“其实博俊小时候很可怜,他出生的时候,是启铭发展最快的阶段,爸妈整日不在家,他就一个人待在角落里玩小火车,小飞机,有时候会跑来找我哭诉,说爸爸妈妈不要他了。久而久之,他话变少了,整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出门去别人家做客,都不会打招呼,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们,我教了他很久,他才学会对人说你好。”

“所以,如果有孩子,父母需要多花时间陪伴在他身边,教育他,引导他。”封慎说。

湛明澜突然想起­奶­­奶­说过的话,封慎的童年也是如此,没有父母的陪伴,一个人很寂寞地待在角落里看书,心生怜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温柔道:“你就没恨过吗?我的意思是,你那么早熟,明理懂事……你怎么能做的那么好呢?”

“很好?其实只是尽自己所能将事情做好而已。”他说,“你如果问我有没有恨过父母,当然有,有段时间我非常恨他们,心里总是想,既然那么不喜欢我,为什么将我生下来,如果有选择出生与否的权利,我一定摇头拒绝。”

湛明澜侧过身,伸手抱住他的腰,做出倾听的姿态。

封慎宠溺似地捏了捏她的手臂,继续说:“有一次,我花了一下午扎了一朵纸玫瑰,拿到房间里给妈妈看,她拿过后瞅了一眼,就还给我了,还说自己一点也不喜欢玫瑰。其实我知道当时她心情不好,因为刚和爸爸吵过架,怒气未消,我是特地拿花去讨好她的,希望她能笑一个,但她非但没有笑,还对我很冷漠,我回房后很难过,越想越气,就将那朵花扯了个稀巴烂。”

“那时你多大?”

“大概□岁吧。”

□岁的封慎,还是个小正太,但眉眼间应该露出现在的俊朗,认真折了朵纸玫瑰,送到母亲房间,心想着得到夸奖和关注,却被嫌弃……湛明澜淡笑了一下,依偎在他的怀里,说:“那个纸玫瑰,你现在还会不会折?”

“嗯?”他侧头看她。

“我想要。”

……

封慎起身去了书房,不一会就拿着几张彩­色­的纸过来,问她喜欢哪个颜­色­,湛明澜点了点紫罗兰的:“我喜欢紫­色­。”

他就用那张紫­色­的正方形纸为她折了一朵玫瑰花。他手很巧,折得非常­精­致漂亮,栩栩如生,递给她的时候,她错觉似的,感觉闻到了玫瑰花的香味。

“好漂亮。”湛明澜爱不释手,“我现在觉得送玫瑰花的男人弱爆了,花钱买九百九十多有什么意思,有本事就亲手折九百九十朵啊。”

“那手会废掉的。”他直言不讳。

“那我酌情减少,你帮我折十一朵,一生一世啊。”

“可以。”他话音落下,就动手折起来。

湛明澜就在他身边很安静地看着他,他穿了一套黑­色­镶嵌金丝的睡袍,显得雍容华贵,长手长腿地坐在床上,却在做这么儿科的事情……违和得很有趣,看起来很帅……她忍不住去逗他,伸手戳戳他后颈,或者在他的耳畔上吹口气,划过他灼热的胸口……他老僧入定似的,折完了十一朵玫瑰。

湛明澜找了个漂亮的收纳盒,将十一朵纸玫瑰好好地搁在里头,宝贝似得收藏起来。

“手酸吗?帮你按摩。”她跳过去,伸手捏他的手臂,却被他搂进怀里,压在床上,埋首在她颈窝处,笑道:“封太太你刚才一直在挑逗你先生,现在当没事人?”说着狠狠地啄了她的­嫩­颈一口,伸手去解她的衣扣。

她突然笑着反抗,然后使劲翻了个身,气喘吁吁地在他上头,说:“我要在上面。”

说着伸手,哗啦啦地解开他浴袍的扣子,双手按在他结实麦­色­的胸肌上。

他修长的手指轻抚她胸衣的蕾丝边,轻松揶揄:“哦,可以。不过,你会吗?”

“我可以研究……一下。”她挪了挪身子,移动了下臀,前进了一寸,对身下的庞然大物有些难以驾驭的感觉,稍微有些无措。

“先帮我脱裤子。”他看出了她的无措,沉着地笑,进行指导。

她从善如流,伸手去解他的睡裤,按到他那嚣张的热意后,脸有些红,他见状低笑了一声,她立刻伸手捏住那滚烫的硬朗的长棍,用力捏了捏,果然,他哼了一声,有些痛苦又有些享受,微微眯起了眼睛:“长本事了你。”

“当然,我学什么学不好啊?”

“坐上来。”声音醇醇,带着诱惑。

……

“再上来一点,腿要弯着,再展开一点,嗯……对准了。”更为深入的诱哄。

……

“可以坐下去了。”命令的口吻。

良久后。

“怎么,不敢下去?”嘲笑的语气。

……

最后,封慎还是一个翻身,重新占领了驾驭,领导,君临天下的姿势,非常非常热情地疼爱了妄想翻身,却翻身不得的封太太一晚==

直到快凌晨,两人才相拥而眠。不知为何,湛明澜没什么睡意,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到梳妆台前,打开刚才那只­精­美的收纳柜,借着暖黄的小灯,欣赏盒子里的紫玫瑰。

真的是太美的玫瑰,一朵又一朵挨在一块,柔和的紫­色­倾泻下来,­精­致的层层叠叠,堆簇在一起,像是星空中的绸缎,像是海洋上的波

浪,美得令人心颤。

让她感觉到爱情的滋味,简单­干­净,没有那么多患得患失,没有那么多情非得已,没有那么多纠结和忧愁。

爱情就该是他那个样子,低头很认真地折着玫瑰,成熟的大男人的幼稚行径。

爱情就该如同他一样清澈,坚定,强大。

不知为何,心跳得非常厉害,她盖好了盒子,回到床上,低头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又偷吻了他的眉心,最后贴上他的­唇­,被他下巴的胡髭扎了一下。

他突然睁开眼睛,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淡淡的倦意:“几朵纸花而已,有必要看这么久?”

“我突然想,如果小时候,我能在你身边就好了。”她说。

在他寂寞的时候,踮起脚拍拍他的肩膀,待他回头,双手捧上糖果和漫画,说:“大哥哥,和我一起玩吧。”

他眼眸划过一丝浅的异样,随即伸手合上她的眼睛,声音低而有力:“不许皮了,快睡觉,看天都亮了。”

66

那盒玫瑰就搁在湛明澜的梳妆台上,时不时被打开欣赏一番。

湛明澜也尝试着学折纸玫瑰,按照步骤折了一半就没耐心了,将皱巴巴的纸顺平,拿马克笔写了几个英文的love,心里想的是,算了,封慎也不喜欢这套,有这功夫不如下厨为他做一顿好吃的,或者帮他洗个头,刮个胡子,他应该会愉悦很多。

中饭后,走去茶水间泡热茶,听见了里头几个女秘书在八卦,内容是言敬禹和湛博俊互掐。

自从湛博俊在股东会议室门口打了言敬禹,流言蜚语和脱离笼子的小鸟一般,迅速欢腾热闹起来,湛家的那点秘辛像是美味的牛蹄筋一样在众人的口中反复咀嚼。

湛明澜很坦然地走进去,她们立刻噤声,面面相觑之后没事人似的走出去。

她泡了一杯苦丁茶,用来抑癌防癌,喝了口后觉得很苦,又丢了一颗冰糖进去。

回想那天的那场闹剧,她还是觉得头痛得很,脑海里浮现言敬禹的那句话。

“这里凝结着我的心血,而你又做了什么?”

的确,这几年,启铭的发展硕果累累,最大的功臣就是言敬禹,他独具慧眼,投资有道,开启的几个项目都得到了丰厚的利润,逐渐树立起启铭在业内的金字招牌。

她评价人事向来客观,在公这方面,言敬禹的确是她和湛博俊的榜样。

下班后,湛明澜开车回家,路过CBD附近的超市,想起­奶­­奶­前几日惦记的那个无糖酥饼,封慎喜欢的一个品牌的刮胡水,还有快用完的沐浴露……她停了车,提着包进去将东西买回来。

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拎了两个大袋子,放进车子后座,她回到驾驶座,倒车出去。

下一秒,砰一下,她的心往上拎了拎,回头一看,竟然别到了后面的一辆灰扑扑的车。

很快,还未等她松开安全带,那车的主人就怒气腾腾地过来,猛扣她的车窗,她正准备摇下车窗,那人等不及似的往她的车身上踢了一脚,她蹙眉,看着那张粗犷的脸,暴躁的神情,知道来的是个急脾气的,状况可能会棘手。

果然,下了车,那男人就吼道:“你这娘们会不会倒车?我车头都被你撞凹进去了!不会倒车开什么车,撞死人怎么办?!”

“你别激动,我去看一看情况,再谈一谈赔偿。”湛明澜说着转身走过去。

那男人咒骂了一声,很顺势地伸手往她的后背一推,她一个踉跄,高跟鞋别到了水泥地,差点要摔下去,费力平衡了自己,心头的火一下子窜了上来,提声:“你少对对我动手动脚的,我不是肇事者逃逸,我好好跟你商量着呢,你发什么火啊?”

“我不发火?车子都被你撞成这样了,动作还慢吞吞的?你还有理了你?”男人瞪目道,“别以为自己开辆好车就得瑟起来了,当我不清楚啊?你这样的女人,这样的长相开这样的车,十有□就是被人包的,走路扭来扭去的,看这不正经的样子。”

湛明澜气得发抖,怎么会遇到这样的极品,完全自说自话,典型的暴躁症加仇富症。

“快点!”男人作势又伸手来拽她的手臂,“没时间和你耗。”

突然间,一只手臂斜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猛地往后一推。

那男人往后倒了几步,楞了一下,看着眼前玉树临风,气质卓越的男人,立刻骂道:“你谁啊?多管什么闲事?”

言敬禹冷冷道:“嘴巴放­干­净点。”

“敢情你英雄救美啊。”男人粗鲁道,“看这穿的戴的也是个有钱人,有钱人就可以为所欲为,高人一等了?谁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见不见得人的……”

话还未说完,言敬禹一击拳头就砸在他的颧骨上,他啊地叫了声,往后倒在了地上,随即转头看了看周围的路人,大吼我要报警。

周围有热心人士去叫交警,在交警未到之前,言敬禹面无表情地走到他车前,竟伸手握拳迅疾,凌厉地砸向他的车窗。

哗啦啦,平整的车窗成了蜘蛛网状,几块玻璃掉了下来。

湛明澜震惊。

那男人本就有些外强中­干­,看到言敬禹这幅狠戾的模样,有些怯了,不再口出狂言。

交警过来后进行处理和协调,双方达成了条件,湛明澜没被扣车,转身看言敬禹的左手,手背上有道口子,口子上还沾着碎玻璃渣子,有一端逐渐­干­涸,另一端还滴滴答答地流血。

那交警将笔塞回口袋,瞟了瞟言敬禹手上的伤,说:“对面,拐个弯就是社区医院,去包扎一个。”

言敬禹置若罔闻,看了眼湛明澜,片刻后转身往自己车的方向走。

湛明澜想了想跟上去,喊住他。

“别偷懒,对面就是医院,没几步路,去检查一下伤口。”

“不必了。”言敬禹淡淡地看了一眼垂在身侧的手,“小伤,不碍事。”

“万一感染呢?”湛明澜上前,伸手点了点他的手,“你看,伤口周边都肿起来了。我陪你去。”

“你陪我去?”言敬禹低声反问。

“嗯。”湛明澜点了点头。

两人到了社区医院。急诊科晚间值班的医生帮言敬禹处理伤口,用镊子挑起他口子里沾着的碎玻璃,清创消毒,缝了两针,用纱布和绷带将他的手包好。

“行了,配点外用和口服的药回去。”医生看着湛明澜,嘱咐道,“这段时间得让他忌口,不能碰辛辣,刺激­性­的食物,洗澡的时候也要注意,不能沾水。”

显然是将湛明澜当成了言敬禹的爱人。

她无奈地点了点头,等医生将病历递给她,她转身出去取药。

回来的时候,将一盒药和一瓶喷雾递给言敬禹,言敬禹接过,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这里的灯光打得很亮,两人都很清晰地看清楚对方面孔上的神情,有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发生那么多事后,他们之间始终有些剑拔弩张的架势,但此时此刻,湛明澜心很静,垂眸看着他,说道:“记住医生说的话,要忌口,洗澡的时候得特别注意,手别沾水。”

言敬禹平静地看她,听着她温软的声音,仿佛回到了以前,但又不是以前。若是以前,他受了伤,她一定比谁都急,而不是现在这样,例行似的叮嘱。

到底不是以前了,他在心里涩笑了一下。

眼前的她真的不再是当年跟在他屁^股后头的小妹妹了,细白­干­净的皮肤,很肃静的神情,­唇­角微微往下,睫毛很长,在眼底投­射­出一片­阴­影,长发及肩,依旧漂亮,纤细,却多了一份成熟,妩媚的气韵,这是谁给她的,答案不言而喻。

“回去吧。”她轻轻道。

言敬禹起身,将药塞在大衣的口袋,跟在她后头,在快走出门口的时候,伸手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臂,她的身体本能的一僵,他已经贴在她背后,另一只大掌绕在她腹部,灼热地贴住她柔软的地方,低头在她的发间,惬意地吸了口属于她的味道,喃喃:“澜澜。”

“别以为你现在受伤了,我就不会打你了。”她隐忍道,“放开我。”

言敬禹垂下眼眸,­唇­轻轻擦过她的发丝,然后松开了她。

湛明澜快步走出了医院,言敬禹停在原地,片刻后才挪动脚步。

回到车上,透过车窗,他看见湛明澜的车子缓缓远去,刚才那份久违的温暖瞬间而逝。

拥抱她的时候,心底有个念头竟然无法抑制。

像是一块坚硬的石头,悄悄裂开了一条缝,一滴雨渗进来。

澜澜,澜澜。

为什么越来越多的夜晚会梦到她,为什么想起她,心里有一块是空空的,为什么感觉如此失控。

窗外应景似地下起了雨,他摇下窗,随意地将手伸出去,挂在窗棱上,雨水打在他的绷带上,他抬眸照了照车里的镜子,发现自己的双眸的情绪很陌生,贪恋,贪恋,愤怒,欲^望交织在一起。

竟有些狰狞。

他闭上眼睛,伸手揉了揉眉心,调整了一下心绪,又恢复了沉稳内敛的样貌。

开车回到湖畔湾别墅,又看见华筠撑着伞站在铁门外。

他目无斜视,将车开进去。

华筠转身,咬了咬­唇­,眼泪簌簌而下。

不知道是第几天了,他让她走后,她就每天都来这里站着,沉默地表示拒绝离开。没有其他办法,她做不到离开他,只要能和他说话,看着他的脸,她就觉得无比幸福,如果生活没有他,她无法想象会是什么样的。

几个闷雷响起来,华筠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突然间,头顶一阵眩晕,最后一丝力气被抽走,手里的雨伞飞了出去,她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言敬禹从后视镜中看见那抹纤细的身影倒在了风雨中,刹了车,片刻后开门下去。

华筠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熟悉的大床上,却不见言敬禹,她轻手轻脚下了床,穿上鞋,出去找他,走过书房,听到他的声音。

言敬禹正在和人说电话。

电话那头正是高仇,正在不停地骂鸟蛋,说宝华又被对头陷害了,今天突然有质量技术监督局的人过来检查,查封了一批不合格的产品,全部没收,损失惨重。

“鸟蛋的,敢欺负到我头上,我玩­阴­的时候,他老子都没出生呢!”

言敬禹淡笑着听他的骂骂咧咧,慢慢收敛了笑容,沉沉道:“仇哥,你心里有打算了没?”

高仇一愣,电话里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

“他们的目的明确而直接,就是要铲除宝华,只要宝华存在一天,他们就会想法设法地搅局,不让你赚到一分钱,这样欺负人,着实没将你放在眼里。”

高仇沉默了一会,突然冷笑道:“我知道,既然他们要我死,我没蠢到坐以待毙。”

晚上九点多,封慎才回来,湛明澜已经窝在被子里,捧着一杯热朱古力,看着一本杂志。

“喝酒了?”她笑着放下书,吸了吸鼻子。

“一点点。”他脱下外套,走到她身边,笑问,“你什么鼻子,怎么什么味都闻得出?”

“我对酒味敏感,再说了,不是准备要宝宝吗?还喝酒呢?”

“今天推不掉,就喝了两杯。”他说着啄了一下她的俏鼻尖,无限爱怜,“没有下次了。”

湛明澜点了点头。

“你看上去很累,今天工作很辛苦?”

“还好吧。”湛明澜轻轻说,“头有些痛,帮我揉揉。”

于是乎,她倒在封慎宽阔的怀里,他伸手按摩她的太阳|­茓­。

不得不说,虽然他喝了酒,但酒味不浓,清冽的味道融合他本身的冷香,有种安抚神经的作用,他手指的力道不轻不重,按在她的太阳|­茓­上,短暂的酸痛过后,很是舒服。

“老公。”

“嗯?”

“我困了,你快去洗洗,陪睡了。”

他低笑了一声,拍了拍她的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勤快的肥又更新了。

业界良心有木有,大家可也要有良心地撒花哦,都捏一把脸。

LOVE!

67

x周末,朱阿姨陪­奶­­奶­去寺庙烧香,家里只剩下两只。

中午是封大厨亲自做的。

封慎的厨艺平平,会的菜式也有限,不过其中一道香草羊排深得湛明澜的心,想起他第一次为她做香草羊排的时候,她看他慢条斯理,不太娴熟的架势,本没抱希望味道会好吃,但尝了口后,意外极了,羊­肉­细腻香­嫩­,胡椒和蜂蜜的调配完美,味道鲜美中带了一丝淡甜,因为洒了点红酒,回味醇厚,她最后将之全部吃光光。

此刻,封慎系着围裙,在厨房里有条不紊地忙碌,湛明澜就在边上帮他打下手。

做一道香草羊排,一道玉兰炒­鸡­­肉­片,再拌一个荠菜油醋汁沙拉,泡一包速食汤,中午这顿就差不多搞定了。

一个在锅子里煎羊排,一个用筷子拌沙拉……厨房里只剩下窸窸窣窣的锅碗瓢盆声,水花声,切葱声,拍蒜头声,锅子里吱吱冒烟声……这叫什么?人间烟火的味道?湛明澜在心里偷偷地想。

曾经也幻想过以后的人生有这样一个人陪在身边,但对象不是他。

他却满足了她的幻想。

在一个慵懒的冬日午后,两人并排在厨房里忙碌,脚上穿着一黑一紫的情侣鞋,你递给我一碗蛋清,我递给你一碟切好的葱花,随着冒油声响起,空气里萦绕着红尘俗世的味道。

封慎突然侧身过来,大拇指在她脸颊上一擦。

原来是沾上了一枚葱。

“在想什么?”他问。

“我觉得我们这样,就是四个字,人间烟火。”她笑着将蛋清倒在已经热的平底锅上。

“喜欢吗?还是觉得不够浪漫?”

“喜欢。”她说,“浪漫也不能当饭吃。”

他突然凑过来,亲吻了一下她的鼻尖,再摸了摸她的脑袋,作为安抚。

她再看他,心里甜甜的。他穿了一件圆领的灰­色­法兰绒毛衣,下面是一条休闲西裤,整个人显得英隽闲适,短发­干­净利落,鬓发修剪得很整齐,侧脸轮廓立体,下巴的肤­色­有些淡淡的青­色­,总体感觉……很居家,很迷人。

四十分钟后,开吃。

他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突然说:“我的确不是个浪漫的人。”

“嗯?”

“以前交往过的女朋友也嫌弃过这点。”

“胆子越来越肥了,敢提以前的女友,哼哼。”湛明澜故作不满。

“我真的很刻板无趣?”他淡笑着问。

“也不会,其实浪漫的定义因人而异,有人觉得带女友去山上看星星,在车后箱塞满玫瑰花,在广场上当着众人的面说我爱你是浪漫,也有人觉得,嗯……为她做香草羊排,折纸玫瑰,她累的时候帮她按摩小腿,她来例假的时候帮她泡红糖水,这些更浪漫。”她意有所指道。

“真的?”

“嗯。再说,人每个阶段需要的感情是不同的,少女的时候比较爱幻想,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成熟以后就觉得那些带来的快乐很短暂,长长久久的,安稳踏实的反而会更心动。”

“嗯。”某人扬了扬眉。

用完餐,某人兴致大发,卷起袖子洗碗碟。水声慢慢,厨房里充盈着清洁­精­的淡香,湛明澜走过去,靠在他宽厚的背上,哼起了小曲子。

“难得的休息日,想去哪里玩?”

“想不好,你决定吧。”

“随便走走?”

“好啊。”

于是,两人去了江边,在悠悠江水下消耗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看老人手拉手在江边散步,看孩童拿着玩具跑来跑去,看情侣在放风筝,看穿着制服的学生,补习结束后骑车回去,车铃飘在风中……天很蓝,云朵和棉花糖似的,像是可以伸手扯下来,让人有股说不出的心动。

走得累了,找到附近的一家名茶馆,两人手拉手进去喝茶。

服务员带领他们去包厢,突然听到身后有人笑道:“封慎。”

两人齐齐转头一看,原来是凌腾。

凌大公子依旧风流潇洒,穿了一件粉­色­的条纹衬衣,一手Сhā在裤袋里,一手懒懒地朝他们挥了挥。

封慎微微颔首。

湛明澜对凌腾没有任何好感,礼节­性­地笑了一下后就收回了目光,封慎拍了拍她的背,两人转身进了包厢。

点了一壶金骏眉,外加几碟点心,有茶酥,脆饼,金丝枣和桂花糕。听着轻悦的古筝,吃着可口的点心,湛明澜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期间,湛明澜去了洗手间。

封慎低头,信手翻着一本薄薄的关于茶和美食的杂志,门被轻轻一扣,抬了抬眼皮,看见凌腾笑着倚在门口。

“什么事?”封慎合上杂志,淡淡地问。

凌腾想了想,开门见山道:“你知道不知道,那个言敬禹和你老婆好像不仅是单纯的兄妹关系。”

“什么意思?”封慎双手相叠,平静地看着凌腾。

凌腾斜靠在门边,一双桃花眼里风流尽现:“别误会,我不是挑拨离间,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应该提防一些他们,很多事情不如我们表面所看到的那么简单。”

封慎微笑地低头,手指缓缓地摩挲质地温润如玉的杯子,片刻后抬眸看着凌腾,说:“哦,是吗?不过我更介意的是,你对我太太的不尊重。”

凌腾楞了一下,随即认真道:“封慎,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好。”封慎笑意不减,拿起杯子抿了口茶,“谢谢你的提醒,虽然没什么必要。”

凌腾轻咳了一下,说:“我当然也希望我是多虑的。”说者顿了顿,“那我不打扰了,改天找个时间再聚。”

他转身走回自己的包厢,侧头的时候看见湛明澜正缓缓走来,向她勾起了一个微笑,湛明澜对他的笑容本能地有些厌恶,蹙眉别开了脸。

还记着仇呢,凌腾心想,那日在清吧里喝多了,千不该万不该对她有调戏的念头。后来他被仙人跳后,网上纷纷流传开他的丑闻,他琢磨了很久,到底是谁挖坑给自己跳,慢慢怀疑到言敬禹身上,然后派人去查了查言敬禹和湛明澜的关系,竟然打听到一个消息,他们非单纯的男女关系。

原来是这样,他猜测的没错,那个仙人跳八成是言敬禹设的局,因为那日他对湛明澜的不礼貌,激怒了言敬禹,言敬禹就设局害他。虽然没有证据,凌腾已经认定事实是这样,隐忍怒气,在心里骂了一通狗男女。再想到封慎,凌腾突然有些可怜他了,那个言敬禹一看就是个狠角­色­,对湛明澜余情未了,还有颇强的占有欲,作为男人最怕的就是这样的隐患,但又转念一想,就算以后言敬禹和湛明澜行苟且之事,封慎被戴上绿油油的帽子也属活该,谁让他不要单纯,­干­净的凌小筑,选择那个手段和心机都很多的湛明澜?

凌腾看着湛明澜一副贤淑安静的样子,心里冷笑了一下,想的是,真够会装的。

他阅女无数,知道有些女人外表高贵典雅,其实骨子里­骚­到不行,想到这里,突然一阵烦躁,竟然想狠狠扯下她的伪装,让她露出原本的一面,他快步回到包厢,喝了一大口的冷茶,浇灭了胸口的怒火。

湛明澜回到包厢,坐下后好奇道:“那个凌腾刚才过来了?”

“嗯。”

“他和你说什么呢?”

封慎伸手覆盖上湛明澜的手背,笑了笑:“没什么,只不过是一些很无聊的事。”

“我不喜欢他。”

“嗯,我知道。”

“那你以后能不能少和他接触啊,我怕近墨者黑。”湛明澜侧头轻声道。

封慎咳了咳,看着湛明澜,眉眼间尽是光华流转,和他手里的釉­色­玉杯在灯光下折­射­出的光一般。缓缓地勾起一个笑容,低声说:“谨遵夫人教诲。”

湛明澜扑哧笑了出来。

68

月末的“魅力商界,­精­英中国”的主题酒会,启铭高层代表齐齐出席,包括言敬禹和湛明澜。

衣香鬓影,酒酣耳热。

应对完一撮又一撮的人,得了空档,湛明澜松了口气,转身走到角落不显眼的地方,拿出口袋里的清凉油往鼻尖下涂抹了一点用以提神。

“累了?”熟悉的声音。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湛明澜吸了吸鼻子,轻声说:“还好。”

言敬禹手里拿着一杯温水,上前一步,与她并排,将水递给她:“喝点水。”

湛明澜略略迟疑了一下,伸手拿过了水,说了声谢谢,余光瞟到他左手手背上的那道淡红­色­伤口。

“我这几日一直在想。”他侧过头,视线投­射­在她脸上,顿了顿后说,“澜澜,我欠你一个道歉。”

湛明澜微微一怔,手指加重力道按在杯壁上,十分意外他会突然说这个。

印象中的言敬禹是不会和任何人道歉的。

“我一直没有做好,无论是哥哥的角­色­,还是其他的,都不尽人意。”言敬禹声音平缓,因为刚才喝了一些酒,酒意从皮肤里透出来。似乎闻到了这股酒意,湛明澜才感到一些真实,他的确在表达自己的歉意。

“对你的关心和照顾太少,却总是在工作上对你要求严苛。”言敬禹说着笑了一下,“现在想想,自己的确是够讨人厌的。”

“你怎么突然说这些?”

“有感而发罢了。”他收敛了笑容,淡淡道。

湛明澜低头抿了口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在怪我吗?”

湛明澜摇头:“算了,都过去了,再提那些也没意思,以后各过各的就好。”

“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能当我是大哥”他侧身过来,垂眸看着她,认真地说,“和小时候一样。”

随着第一声音符响起,男男女女下了舞池,灯光暗下来,影影绰绰交织在一起。投­射­在言敬禹脸上,模糊了他冷峻的脸,坚毅的线条以及真实的神情,湛明澜平静地看着他,看清楚了他眼里的认真和笃定,知道这不是玩笑话,也不是因喝多了而说出口的醉话,心里顿时有些说不出的复杂感觉,沉吟片刻后说:“顺其自然吧。”

时过境迁,现在的她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也逐渐忘记了他曾经在感情上给她造成的伤害。想起一句话,也许只有一直不快乐的人才会对过往的伤害念念不忘。

不过要回到以前完全没有隔阂的关系,对现在的她来说,也是不现实的。

“顺其自然。”言敬禹轻笑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也好。总之,别再刻意地躲我了。”

湛明澜低下头,没说话。

回去的车上,湛明澜坐在后座,拿出手机,Сhā上耳机听音乐,跳入耳朵的熟悉音乐。

是谁还留恋的吟唱那首熟悉的歌未央灯光已熄灭人已散场……

想起少女时候的自己,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和言敬禹成为恋人,能和他一辈子在一起,不求富贵,不求奢华,简简单单地生活在一起就好。

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现在的想法和念头都变了。你不得不承认,你和他是不合适的,你想要的感情在他那里不能得到回应,甚至连寄托都不行。

不合适是不会幸福的,只会彼此折磨。

即使是和他在一起的几年,也始终脱离不了患得患失的心境,哪有现在的心安和宁静。

心安,宁静是最笃定的幸福,看得到,抓得着,很珍贵,很美好,值得她珍惜。

于是低头,发了个短信给封慎:在回家的路上了。

一分钟后,屏幕显示“老公”两字,打开一看。

“在书房里看书,顺便等你回来。”

她的手指缓缓地摩挲屏幕,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言敬禹的车跟在湛明澜后头,到了第三个路口,往左转,分道扬镳,目光却透过玻璃窗,依旧定在属于她的那辆逐渐远去的车上。

片刻后,手机响起,他提起后按在耳廓。

是高仇的来电。

浓浓夜­色­中的闪耀霓虹显得特别绮丽,妖娆,映入言敬禹的眼眸,流光溢彩,像是碎了一地的玻璃,可以扎出血来,他面无表情,声音冷得像是夜里的井水,听完对方的话,淡淡道:

“如果你要对付元嘉的话,我倒有个办法。”

湛明澜洗好澡,坐在梳妆台前擦|­乳­液,封慎走过来,伸手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把梳子缓缓地帮她梳理头发,另一手按在她肩膀上,眼睛看着镜子里封太太俏丽的脸,笑道:“脸怎么那么红?”

“是吗?”湛明澜看了看自己的脸蛋,觉得还好啊,不是很红。

他放下梳子,低头亲吻了她的发心,问道:“晚上喝酒了?”

“一点点。”湛明澜不好意思道,“在那种场合是避免不了的,不过我喝的是果酒,酒­精­含量很低。”

“让我别喝酒,自己倒喝了,有这么双重标准的吗?”他的笑意有些无奈。

湛明澜自知错了,赶紧求饶。

封慎将她抱起来,走到床前,坐下后,按她在自己大腿上,双手圈住她:“澜澜,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别工作了,在家里做自己喜欢的事,好吗?”

“现在还没宝宝呢。”

封慎沉吟一会后说:“你的工作­性­质注定了你有不断的应酬,要出席各种场合,还需要喝酒,强笑着与人周旋,我不想你这么累。养家糊口是男人的责任,女人只要安心地在家等丈夫回来就行了。”

“真是大男子主义,沙文主义,霸权主义。”湛明澜笑着捏他的下巴,“原来你心里一直是瞧不起女人的,哼。”

“我没有瞧不起女人的意思。”封慎说,“只是你不能否认,自古以来,就是男人外出狩猎捕鱼,女人在家缝补衣服,做饭养孩子,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至今大部分现代人都没有违逆,还是有些道理的。”他顿了顿后,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鼻尖,“澜澜,考虑一下。”

湛明澜噤声,心想,如果待在家里会不会太无聊了?自己该做什么呢?就是等他回家吗?

睡觉的时候,她还在想这个问题,她知道封慎是因为心疼自己才提出这个建议,但放弃工作她真舍不得,如果拒绝他的建议,他会不高兴吗?

想着想着,发现腰上的分量一沉,低头一看,他的手臂绕过来,环住了她的腰,灼热的掌心贴在她的腹部,有意无意地摩挲着。

困意袭上来,她暂时放弃了纠结的思考,闭上眼睛,甜甜地入睡。

隔天起来已经是近七点半了,湛明澜“啊”了一声,赶紧跳下床,封慎则正在洗手间里洗脸。

“完了完了,要迟到了。”湛明澜急切道,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都不叫醒我啊?”

“看你那么累,想让你多睡一会。”

湛明澜坐在马桶上,打哈欠:“等会只能在车里吃早餐了,让朱阿姨帮我炸个饭团。”

“好好吃完早饭再走。”

“来不及了!”

封慎沉默了一会,随即说:“那就别去上班了。”

湛明澜一愣,大脑逐渐清晰地浮现昨晚睡觉前他们的对话,他很认真地建议她辞职在家做全职主­妇­,乖乖地等他下班回家。

“我舍不得啊。”她轻轻地说。

他突然转过身来,拉开浴帘,居高临下地看她,挑了挑眉:“舍不得什么?”

“舍不得放弃启铭。”她老实作答。

“只是这样?”他反问,“没有舍不得别的?”

她突然反应过来,他意指何人,无奈道:“我说没有的话,你信吗?”

封慎放下帘子,又转回身,双手撑在大理石质地的盥洗台上,想了想说:“我信你,但还是忍不住去计较,我会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说道最后几个字,声音变沉了许多。

湛明澜起身,走过去,拿起牙刷,挤上牙膏后放进嘴里,对着镜子刷牙,又瞟瞟他低头洗手的安静模样,慢慢地说:“那给我点时间,可以吗?”

他闻言抬了抬眼皮,拧紧水龙头,说了个好。

怕湛明澜超速开车,封慎坚持载她去公司,到了启铭,她下车之前,他亲自探身过来,解开他的安全带,然后抬头看着她的脸:“澜澜,算是我自私,我不喜欢你总和他在一起,即使只是工作关系,我还是会不高兴。”

湛明澜什么都没说,只是凑过去温柔地亲吻了他的脸颊。

言敬禹的车正往这个方向过来,清楚地看见了他们在车里相叠,重合的身影,彼此的亲吻。他的目光骤然变冷,薄­唇­紧抿,扶着方向盘的手使力,指节关节处,一片清白。

这幅你侬我侬的画面在旁人眼里静谧,美好,在他眼里着实刺眼了点,刺眼到忍不住伸手去撕碎。

竟然有些等不及的感觉。

向来,他想要的都没有得不到的,只要他想,就一定是属于他的。

不是吗?

69

封慎在书房里安静地处理公事,湛明澜扣了扣门,拿着一盘切好的香瓜推门进去,笑说:“吃水果了。”

封慎合上策划书,向她挥了挥手,她走过来,放下水果盘,到他wωw奇Qìsuu書com网身边,他伸臂一拉,将她按在自己腿上,点了点水果盘里的香瓜,微笑:“喂我吃一片。”

湛明澜挑起一片,亲自喂他吃,他咬下一口,说味道很甜。

“关于你的建议,我认真想过了,答案是……”湛明澜顿了顿,然后说,“我愿意。”

封慎微怔,随即眉眼间皆是一片温柔:“真心的?不勉强?”

“嗯。”湛明澜笑说,“不过得再给我一些时间,将现阶段的工作都结束才能功成身退。”

“是为了我?”他轻轻扬了扬眉。

“可以这么说。”湛明澜拍了拍他的胸膛,故作纠结,“我可不想某人一直不高兴。”

“说实在,我有些意外。”他的笑容缓缓加深,“看来偶尔小心眼也不错。”

湛明澜又挑起一片香瓜喂他,他咬了一半,用手拿下再塞给她,她边吃边说好甜。

封慎伸手虚拢她的头发,很是温柔宠溺地看着她,然后想起什么似的,说了句等等,便起身走向书房角落里的旧红木柜,打开第二层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拿出一个玩意。

湛明澜跟着过去,待看到他手里的木雕玩意时,好奇道:“这是什么东西啊?看上去挺可爱的。”

“算是一个娃娃吧。”封慎说,“送你的。”

湛明澜接过后认真地看,这是一只黄杨木雕的木偶娃娃,长度不足十厘米,因为很旧,部分位置的颜­色­变得很深,但细看还是可以看出雕工细致,娃娃眉眼间的憨态可掬。

“真可爱,哪来的?”

“很早以前,一位故人送的。”封慎想了想后说。

“什么故人啊?”

封慎但笑不语,静静地看她,认真中带着一些戏谑的感觉,她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也就不追问了,低头,伸手细细地沿着木雕的纹理抚摸,慢慢地,心底竟然升起一股隐隐的熟悉感,这样的娃娃,她小时候好像也有过一个,但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你藏了那么久,看来那位故人对你来说很重要。”湛明澜调侃地说,“算了,不逼问你啦,给你留点小秘密。”

他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笑意不减:“夫人真是善解人意。”

湛明澜把玩着手里的木雕娃娃,又嘀咕:“辞职在家,虽然很轻松,但难免会无聊,我在想,在家可以做点什么。”

“在家也可以做很多事。”封慎说,“看书看碟,上网买东西,养养花草,或者养个宠物,猫或狗都行。”

“那你给我买一只折耳猫玩玩好不好?”

“可以,改天我们去宠物市场,挑一只品种好的,乖一点的,带回家陪你玩。”

“对了,你要有心理准备,不工作我会越来越胖的。”

“没事,我会适时地带你去运动,打球,骑车,慢跑,爬山,或者你如果对户外探险有兴趣的话,我帮你添置装备。”

湛明澜立刻摇头:“别别别,户外探险最讨厌了,会让我想起在越南时候的可怕经历。”

越南行,真是死里逃生,曾经以为自己和他会丧命在那里,庆幸从地狱返回人间,但那种种折磨般的回忆时不时地浮上心头,让人发颤。经历过那些,她怎么可能还会对户外探险感兴趣?

封慎伸手抱她入怀:“那就不要户外探险,做一些轻松,安全的运动。”

“嗯。”她抬眸看他,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顽皮道,“想什么呢?眼神变得那么深邃?”

“你记得我在越南对你说过的话吗?”

“什么?”

“如果我死了,我希望你能将我忘得一­干­二净,再找一个可以带给你快乐的人一起生活下去。”

湛明澜闻言一怔,立刻伸手捂住他的嘴巴,严肃道:“­干­嘛说这些,我一点都不想听,以后不许再说了。”

“只是说说而已。”封慎拉下她的手,淡淡道,“生死本来就是常事,不用忌讳。”

“反正我不喜欢,好好的活人,­干­嘛说些不吉利的话?”湛明澜伸手,与他的五指交缠在一块,垂下眼眸,语气是孩子气般的认真,“我们要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一辈子。”

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一辈子。

因为她的这句话,他眼眸骤然变得很柔软,和心底的某处一样,低下头亲吻了她的发心。

湛明澜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母亲殷虹,殷虹对此不反对,温柔道:“妈妈尊重你的决定,你是该和他好好准备起来,要一个健康可爱的宝宝了,在家调养身体,放松心情,将所有的负担丢掉,好好享受生活。”

于是,剩下的任务就是将工作做一个完美的ENDING。

言敬禹知道湛明澜要离开启铭的事后,没有多说什么,像是淡定从容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只在一次偶然的电梯里相遇,他笑问:“准备好好在家生宝宝了?”

湛明澜点头,没有否认。

言敬禹缓缓收敛微笑,一手随即地Сhā在裤袋里,淡淡道:“也好。这些年的确太辛苦你了,你也是该停下脚步,单纯地享受自己的生活。”

湛明澜看了他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祝你幸福。”言敬禹认真道,“我是真心地祝福你。”

“谢谢。”湛明澜说。

那些爱恨都忘记了吧,记着多累,她已经很幸福了,不去计较那些过去的伤害了。

只有念念不忘的人才会刻意躲避,而她湛明澜已经不需要再躲避言敬禹了。

因为要尽快将事情交接完毕,这些日子湛明澜都在启铭加班加点,这天也不例外,从地下车库取好车,开出去的时候,抬眸,夜­色­下的写字楼只有两个楼层还亮着灯,像是点缀在黑­色­苍穹上的星星。

车子开到鸢水路,余光瞟到一辆熟悉的车,定睛一看,是言敬禹的那辆保时捷,好像是发生了车祸,车ρi股被撞得凹进去。

他站在一边和交警说话,侧头的时候,似乎看见了对面车里的湛明澜,眼眸有些诧异,随即伸手朝她示意了一下。

湛明澜想了想,打了方向盘,将车子开进最近的一条小分岔路,刹车,熄火,下了车后径直过去。

的确是交通事故,言敬禹的保时捷被一辆海马撞得稀巴烂,交警正在协调,双方达成和解后,交警叫来拖车,将言敬禹的保时捷拖走。

言敬禹松了松领口,解开衬衣的扣子,眉眼间是淡淡的疲倦。

湛明澜看见他左手背上的那道伤口,想了想说:“你怎么回去呢?”

“看来只有打车了。”

湛明澜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说:“我载你一趟吧,这里的路段基本没有出租车。”

“不用麻烦了,我叫李师傅来接我。”

“行了,我送你吧,也就是十五分钟的事情。”湛明澜看了看他,“走吧。”

言敬禹现在住的依旧是湖畔湾别墅,湛明澜熟门熟路,往二桥开过去。

言敬禹上车后说了句谢谢,然后就没有再开口,闭目养神。

湛明澜认真开车。

过了二桥,顺利到了城西区域。城西近几年发展非常迅速,商业地带繁华,有别具一格的美食一条街。开过火锅店,快转弯的时候,言敬禹说话了:“麻烦停一下车,我有些东西要买。”

湛明澜侧头一看,入眼的是一家小型的进口超市,于是停了车。

言敬禹下车后,快步走进超市,湛明澜等了一会,他就出来了。

重新上车,他端着两杯热腾腾的咖啡,递给她一杯:“喝点热咖啡,夜间开车需要提神。”

“谢谢。”湛明澜接过后,抿了口,咖啡味道香浓醇厚,喝下去整个胃都暖暖的,­精­神也一振。

言敬禹身边多了一个袋子,里面放着一些食物和水,还有烟,像是一个单身男人的生活必需品。

“这么晚回去,他不会担心?”

“他前天出差了。”湛明澜说着将咖啡盖好盖子,放在手刹边,“走吧。”

她继续开车,言敬禹悠悠地喝着咖啡,将一整杯都喝完,套上盖子,放进袋子里。

“澜澜。”

“什么?”

他将双手往脑后一枕,垂眸问道:“你离开启铭,是为了避开我吧。”

她意外他突然说这个,侧头看他,正好他也抬眸,往她的方向看过来。

视线交汇时,她突然觉得有些异样,胃里有恶心的感觉泛上来,整个头一阵突发­性­的晕眩。

“我还是让你这么讨厌?你如此迫不及待地要逃开我,甚至连启铭的工作都愿意放弃?”他眼眸越来越深,眼中心的黑点类似一个漩涡,俊美的脸和夜­色­融合成一片,话语沉沉。

湛明澜使劲眨了眨眼睛,却毫无效果,她的脑袋越来越晕,言敬禹的脸庞越来越模糊,手不禁地发颤,呼吸也急促起来。

“我对你说过,我不喜欢被人嫌恶地躲来躲去的感觉。尤其是你澜澜,我怎么可能允许你躲我?”言敬禹的手臂伸过来,很温柔地擦过她的脸蛋,片刻后冷静地拉了手刹,让车速减慢。

一阵天旋地转,湛明澜身体的最后点力气被抽走,瘫软下来,缓缓地闭上眼睛。

车子缓缓停下,言敬禹看着沉睡的湛明澜,冷峻的脸上表情莫测,手指依旧流连在她细腻的皮肤上,然后捏起她的下巴,打量月­色­下她美丽的脸,很自然地贴过去,微凉的­唇­按在她的­唇­上,舌尖如刀一般,抵开了她的­唇­瓣,深而纵情地吞没她的柔软,为所欲为。

吻了一会,他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她,一手将她揽入自己的怀里,另一手拿出手机,按原计划拨出了号码。

吩咐完毕后,合上手机,他缓缓地摩挲她的长发,侧头,又是一吻落在她的眉心。

从这一刻开始后,他不会再放她走,任何人想要夺走她,几率只会是零。

他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找到她,即使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找到她。

她的后半生只能待在他主宰的世界里。

月光下,湛明澜的脸安静美丽,像是一朵在夜晚盛开的花,言敬禹深邃的眼眸情潮起伏,手从她的肩膀滑落,倏地收紧她纤细的腰,用力贴入自己灼热的胸膛,再一次低头,­精­准地攫住了她柔软的­唇­,眯起眼睛,恣意忘情地地享受她的甜美。

黑暗中,他们的身影一点点地重叠在一起。

湛明澜睁开眼睛,短暂的迷茫后,警铃大作,她从柔软的床上起来,环顾四周,是完全陌生的环境。她的心顿时漏了一拍,咬牙下了床,朝门口跑去,扭开门把,门倒是被顺利打开,但两个黑压压的影子立刻挡过来,密不透风。

竟然是两个穿着制服,戴着墨镜的保镖,身材壮硕,一言不语地看着她。

“这里是哪里?”湛明澜冷静道,“言敬禹呢?他人呢?”

“言先生让你好好待在房间里,等事情处理好,他会来的。”

“处理什么事情?”

“这无可奉告,请你回房间。”其中一个保镖上前一步,拉上门。

湛明澜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随即转身冲到窗口,拉开厚重的窗幔,低头一看,无比震惊。

下面有穿着类似警服的人站岗,而远处是一片海,无边无际,没有尽头的黑­色­。

她的手紧紧攥着窗幔,身子都在发颤,自己被软禁了。

一个出口都没有。

血液瞬间凝固起来,她面­色­苍白,死死咬着­唇­,知道自己暂时没有能力离开这里,甚至,也许不仅仅是暂时。

她命令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飞快思考,言敬禹为什么要这么对她?目的何在?

这里是哪里?看样子是一幢靠海的别墅,装修不错,房间优雅温馨,墙纸是浅米­色­的,脚下铺着柔软的羊绒地毯,紫罗兰的窗幔,­精­致的梳妆台,放着食物的冰柜,角落里还搁着风灯,床柜上有几本书……

种种细节给她一种错觉,她似乎要关在这里很久。

挟着冷意的恐惧从背脊上爬上来,她冷冷地看着周围,然后安静地坐在床上,手指捏成了拳头。

就这样过了一夜,天亮的时候,门外有说话声,然后一声轻叩,门被打开,一个端着托盘的中年阿姨走进来,微笑地说:“太太,吃早饭了。”

湛明澜警觉地看她,硬声问:“太太?谁是你太太?”

阿姨不说话了,将早餐端到她面前,温柔道:“可以吃了。”

湛明澜低头看了看托盘上的食物,一碗热乎乎的粥,几碟小菜,几分­精­致的点心。

阿姨低眉顺眼的,又说了句可以吃了,等会我会来收拾的,便转身走出去。

“等等。”湛明澜喊住她,直接问,“言敬禹呢?他关在我这里,到底想做什么?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阿姨蹙眉,温柔地开口:“太太,您好好在这里,我们会伺候你的,言先生特地嘱咐过我们,你身体不好,让我们好好照顾你。”

胸口的火窜上来,湛明澜伸手将托盘里的东西扫在地上,吼道:“你们放我出去!”

“太太,您不要这么紧张,我们没有恶意,不会伤害你的。”阿姨笑了笑,然后转身出了房门。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又恢复了安静,湛明澜全身冷得厉害,瘫坐在床上。

70

后面的几天,湛明澜就被软禁在这间屋子里,每到三餐时间,那位中年阿姨都会送饭菜上来,饭菜­精­致可口,但她半点胃口都没有,充饥似的吃一点,然后就丢在一边。

阿姨见状都会软言软语地说:“太太,言先生特别叮嘱我要好好照顾您,您这样不拿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言先生知道后会怪我的。”

湛明澜冷冷地看她一眼,收回目光。

阿姨收拾好碗碟,退出房间,又一次将门带上。

又恢复密封式的静谧,湛明澜侧躺在床上,垂下眼眸,脑子越来越沉。已经三天了,言敬禹没有出现,他到底有什么打算,为什么将她关在这里?她消失三天了,封慎应该急死了吧,他肯定在找她……想到封慎,她整个人又急躁起来,跳下了床,走到门口,用力大拍,一边拍一边吼:“你们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这是非法拘禁!”

结果自然是没有任何回应。

她拍到手红肿,又麻又胀才停下来,目光停滞在空茫的一点上。

慢慢地,隔着门,音乐响起,隐约入耳。

这几日都是这样,他们当她是­精­神病患者,每当她狂躁发作的时候就打开轻柔舒缓的音乐,试图安抚她的神经。

浅米­色­的墙纸,紫罗兰的窗幔,白­色­雕花的梳妆台,水曲柳带柱的镂空大床,柔软的羊绒地毯,一切看上去非常美好,和软禁两字完全没有关系。

湛明澜走到窗边,拉开窗幔,低头一看,下面站岗的人多了两个,再放眼望去,依旧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最远处和天­色­融合在一起。

身体处于非常疲惫的状态,她头痛得厉害,伸手揉了揉太阳|­茓­,坐回床上,片刻后直直地躺下,闭上眼睛。

到底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她完全没了耐心,一分钟都等不下去。

言敬禹为什么要将她软禁起来?目的何在?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还有哪里得罪了他。

就这样又在这里待了好几日,眼睁睁地看着窗外的太阳升起,日头高涨,再一点点落下去,余晖融进海平面上,霞光铺满大地,一天又结束。

既然逃不出去,不如就静静地等待,她不信言敬禹会丢她在这里一辈子,既然他将她弄到这里来,总有他的目的,因此他总会出现的。

晚餐依旧只吃了一点,湛明澜躺回床,安静地注视窗口,没多久后,门被打开,阿姨又来收拾东西,轻轻地嘀咕了一句:“又吃这么点,弄坏身子怎么办?”

还挺关心她这个囚犯的,她冷笑了一下,指甲狠狠地划过白­色­的床单。

也许是连日来神经紧绷,吃得又少,体力被消耗到了极限,她的脑袋越发沉重,眼皮耷拉下来。

这一觉睡得很沉,还梦到了封慎,梦里的封慎说,没事,我会来接你的,你安静地待在那里。

不知不觉中,她翻了个身,感觉手背上一阵暖意,短暂的迷茫后她警觉­性­地睁开眼睛。

言敬禹正坐在她的床边,宽大的手掌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黑暗中,他的眼睛深而厉。

“澜澜。”他低声温柔道。

湛明澜使劲抽出自己的手,撑起身子,冷冷地看着他,问得直接:“你要做什么?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想要做什么?”言敬禹语气平静,视线落在湛明澜充满警惕的脸上,“你觉得我费经周折将你请到这里来,是想做什么呢?澜澜,聪明如你,不会不知道我的目的。”

湛明澜抿紧­唇­,暂时没说话,等待他自己说下去。

言敬禹伸出手,虚拢她的长发,然后捏起她一缕发梢,放在鼻尖下,嗅了嗅属于她的芳香,眼睛至始至终没有挪开她的脸庞,认真道:“澜澜,我不会再放你走。”

“你想永远拘禁我?”湛明澜冷笑地摇头,“这太可笑了。言敬禹,我是一个人,不是一条狗,你的想法未免太荒谬了。说吧,你到底是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做戏,骗我入局?最后将我关在这里?”

“我的目的就是你,澜澜。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你的后半生将会和我生活在一起。”

湛明澜的心急速沉到了底,她看着言敬禹沉静的目光,没有一丝破绽,他不像是在说谎骗她,何况,到了现在,他也没有必要再骗她。

“敢问我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湛明澜提声,“我已经有了家庭,有了自己的生活,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我知道你暂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随着时间,你会坦然,乐意地承认这个事实。”言敬禹的语速很慢,声音醇醇,“澜澜,这不是你一直来的心愿吗?你曾亲口告诉我,你最大的幸福就是和我在一起,长相厮守,永不分开。”

“那是过去的事情了!言敬禹,你这个疯子!”湛明澜扑过去,抓住他的衣领,狠狠地蹬着他,“我命令你,放我出去,我不要待在这个鬼地方!”

“放你出去,让你回到他的身边?”言敬禹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声音依旧不急不躁,“澜澜,我实话告诉你,我无法做到。看着你长长久久,幸福美满地待在另一个男人怀里,我真的做不到。”他说着,伸手覆盖上湛明澜发颤的手,拍了拍,神情像是对待一个胡闹的孩子一般,声音带着安抚,“乖乖待在这里,和我在一起。”

“我警告你,言敬禹,你这么做是违法的。”湛明澜吸了口气,“别以为自己可以遮天蔽日,我丈夫他会来找我,等他知道你对我做的这一切,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言敬禹轻笑了一下,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摩挲她的手背,看着她,良久后,开口:“那你应该会很失望了。澜澜,我真不想亲口告诉你这个坏消息。”他顿了顿后,继续道,“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找到这里来。”

心头顿时一紧,湛明澜本能脱口而出:“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不在了。”他的视线与她交汇,语气平静,像是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你说什么?”湛明澜看清楚了言敬禹眼眸擦过的一抹狠戾,左胸口的某处疼得厉害,声音发颤,“他不在了?他去了哪里?”

“我想我已经表达得够清楚了。”言敬禹放缓语速,一字字如刀割一般落在湛明澜的神经上,慢慢逼近她,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唇­尖擦着她的­唇­尖,像是情人间的亲昵,“澜澜,他死了。我亲眼见证了的,不会有错,你就认了这个事实吧。”

耳膜轰得一声巨响,全身血液凝固,湛明澜呼吸一窒,胸口像是要爆炸开来,痛得她快撑不住自己,面­色­苍白如纸,手发颤得厉害。

“澜澜。”言敬禹看出她的不对劲,欲伸手按住她的肩膀。

突然间,湛明澜使出全身力气,推开他,力气之大让没有预防的他整个人往后倒去,他及时用手撑住了床,稳住了自己。

“你胡说八道。”湛明澜眼眸变红,死死地盯着他,“再敢说他一个字你试试看。”

她说着跳下床,飞快往门口走,几乎是扑过去,手快按到门把的时候,腰上一沉,言敬禹的一条铁臂箍住了她的腰,用力将她带回来,她极力蹬腿,去踢打他,他另一手往下,紧紧地按住了她不安分的两条腿,将她纤细的身子用力向上一提,沉重的呼吸落在她的耳畔,沉默地昭示他的强势。

黑暗中,一男一女,恢复到原始的角力,挣扎与控制,逃脱和征服,像是一簇火苗,点燃了­干­燥的草堆后,迅疾地燃烧起来,火势蔓延。

湛明澜倒在床上的那一刻,言敬禹沉重的躯体顷刻压了下来,将她双手扣在头顶。黑暗中,他目如鹰隼,攫住她愤怒,疯狂到丧失理智的眼眸,呼吸灼热急促,双膝压在她的腿上,将她整个人固定在身下。

他的额头,下巴有两条被她指甲抓破的伤痕,淡淡的血珠子渗出来,他俊美的脸此刻有些狷介的味道。

“澜澜,这是事实,无论你愿不愿意接受。”他压低身子,逼迫她看他,“死心吧,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他了。”

“我不信,他不会死的。”湛明澜的眼眸猩红中骤然多了一层湿润,透出倔强,坚定,甚至是异样的魔怔,“如果他死了,我这里一定有感觉。你别想骗我,我不会上当的。”

言敬禹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她倔强之极的模样,心里陡然窜上一把火,一字字地说:“身中三枪,每一枪都击中要害,在无人援救的情况下,你觉得他生存的几率有多大?!”

湛明澜的瞳孔痛苦地收缩,嘶声裂肺的之音还未发出就被吞没。

言敬禹凶猛地吻住了她,吻得很深,将她所有的抗拒,挣扎,绝望都吞没在了­唇­下。

至始至终,两人的眼睛是睁开的,死死地盯着对方,有种置你于死地的决然。

他的眼眸越来越深,黑而亮的一点如同一个无底的漩涡,急速席卷一切,带着吞没天地的可怕气势,一直一直看着她,将将她看穿似的,舌头在她的里头兴风作浪,似与她缠绵到底。她狠狠咬他,他眯了眯眼睛后发起更强的攻势,抵开她的齿,带着血腥味的舌尖更深入。

这一吻,持续很久,久到他感受到她的疲倦和无力,才缓缓松开她。

­唇­与­唇­之间是带着血的粘连。

他依旧沉沉地压制住她,一手扣着她的手臂,一手挽住她的腰,双膝顶住她的腿,居高临下地保持占有姿势。

湛明澜胸口起伏得厉害,言敬禹松开她的腰,宽大的手掌顺势包裹,掌握她高耸的左胸,沉声:“你很心痛?”

她气喘得厉害,面­色­逐渐发白,被他紧握着的胸口像是要爆炸一般,难以承受的痛苦。

封慎的脸浮现在她脑海,非常清晰,像是幻觉一般,他就站在她面前,伸出手盖在她的眼睛上,轻声说:“不要回头,不要看。”

不要看那些残忍至极的画面,那些血腥,暴力,丑陋,残忍。

她笑了一下,眼泪淌下来。

他很快看出了她的异样,有不好的预感,立刻腾出一只手开了灯,见她面­色­差到极点,立刻将她扶起来,小心翼翼地抱入怀里,厉声道:“来人,将药箱拿来。”

立刻有人拿来药箱,取出一枚药丸,言敬禹接过后,掰开湛明澜的­唇­,放在她舌下。

71

身体往深海处不停地下沉,那刺骨的寒意很真实地冲击着心脏,湛明澜难受到了极点。

费力睁开眼睛。整个房间只开了一盏壁灯,柔柔淡淡的光并不刺眼。

对窗而站的言敬禹听到动静立刻转身,快步走过去,来到床边,俯身,用手探了探湛明澜的额头。

湛明澜扭开脸,面无表情地看他,声音沙哑:“言敬禹,我从没有对不起你半点,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言敬禹的手微顿,看着她疲惫的病容,缓缓道:“澜澜,从现在开始,我会好好照顾你。”

“你现在想回头了?”湛明澜的神情依旧没有波澜,眼眸空洞,对着他,“可是我不稀罕了。我为什么要你的照顾?我为什么要被你软禁在这里?我为什么要任你摆布?”

言敬禹坐下,灯光下他面如冠玉,垂下眼眸,很认真地看着湛明澜,等她说完

“如果你不喜欢这里,我们可以换一个地方,国内,或者国外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但前提条件是你在我身边。”

“这不可能。”湛明澜摇头,声音轻颤,“你不要做梦了。你听好了,我不愿意,死都不愿意。”

言敬禹的眼眸急骤一缩,撑在床单上的手慢慢蜷缩成拳,手背上的青­色­脉络隐隐浮现,各种复杂的情绪凝结在眉宇间,良久,才说话:“你好好休息。”说完帮她掖了掖被子,将她冰凉的手放进被窝里。

然后才起身出房间,扭开门把,再轻轻带上门。他吩咐两位守门的保镖时刻监听房间里的声音,一有动静就通知他。

交代完这一切,言敬禹轻轻叹了口气,松了松领子,脚步沉沉地下楼。

他费劲周折,制造了车坠入荒山,湛明澜失踪的意外事故,为的就是让她撇清和以往的所有社会关系,只属于他一个人。想到这里,他眼眸一暗,伸手揉了揉太阳|­茓­,心里只有一个冷静的念头:自己一定是疯了。

明知道这样做的风险和代价,他还是克制不住内心的魔。无法忍受她逐渐远离他的生活,最后和他彻底没有关联的结果,无法看着她和那个男人继续生活在一起,无法接受她的眼里,心里不再有他的事实。

冷静,理智,薄情如他,也会有如此疯狂的一面,即使毁灭这个世界也无妨,即使要下地狱……他也要拉着她一起。

她本该就是属于他的,不是吗?

那么长的岁月,见证她成长的是他,给予他温暖的是她,一直跟在他身后,甜甜地叫哥哥的是她,每一次他转身,都可以看见她的笑靥。

他放弃过,错失过,直到心生悔意。

这一次,他不会再松手,即使她会痛苦,伤心,他陪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消化那些折磨人的情绪。而随着时间,她会将那个男人彻底忘记,眼里,心里依旧只有他。

和小时候一样,她嬉笑着跑过来,拉住他的手臂,转着眼睛,雀跃道:“哥哥,帮我写作业好不好?”

他的眼神不经意地露出无奈和宠溺,看着她依赖,撒娇的模样。

言敬禹下了楼,走到冰柜前,拉开玻璃门,取出一瓶烈酒,轻抿一口。烈酒入喉,像是在喉咙处点了一把火,他走到沙发边,坐下,翘起了长腿,默默地喝酒。几乎将一瓶子的酒饮尽,他随意将瓶子丢在一边,掏出烟盒,点燃烟,悠悠地吸了口,随即微微眯起眼睛,视线落在空旷房间里的一点上,不知在想什么,好久之后,烟头积蓄了一层厚厚的灰,烟雾罩得他的脸模糊不清,他突然笑了一下,又笑一下,发声大笑。

湛明澜拒绝进食,阿姨送上来的饭菜,她一口都不吃,甚至连水都不喝,阿姨看她面如灰槁,神情异样,心里咯噔一下,软言软语地劝了很久,她完全没有反应,这才急着退出去,打电话给言敬禹。

言敬禹很快赶来,吩咐阿姨将饭菜热一热。

他走进房间,湛明澜就侧躺在床上,头也没回,他走过去,往床沿坐下,很温柔地顺了顺她的长发,低声:“为什么不吃饭?会弄糟身体的。”

湛明澜没有声音。

很快,阿姨将饭菜送上来,放在床柜上,言敬禹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接着伸手掰过湛明澜的身体,将她扶起来,拿过一个抱枕塞在她背后,再亲自端起饭碗和勺子,右手舀起一勺饭,喂她吃。

她沉默地看着他,沉默地拒绝进食。

“澜澜,吃一口饭。”他微笑地看她,声音带着哄孩子的温柔。

湛明澜就那样直直地看着他。

他也不回避她的视线,左手放下饭碗,去握她的下巴,逼迫她张开嘴,持着勺子的右手往她嘴里一送。

她立刻吐了出来。

咣当一声,言敬禹手里的勺子砸在盘子里,发出极为刺耳的声音,他眼眸深邃地看着湛明澜,片刻后收拾好情绪,平静地说:“如果你坚持绝食,我只好给你挂营养针。澜澜,没用的,我不会让你糟蹋自己的。”

说完,伸手抽出一张纸巾,去擦她的嘴角。

“我老公他在哪里?”她突然问。

言敬禹抬了抬眼皮,冷静道:“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你还不肯接受事实?”

“我不会信你的。”湛明澜咬­唇­,一字字地说,“言敬禹,我半个字都不会信你的。”

擦完她的嘴角,他宽大的手顺势在她脸颊上一拂,声音依旧镇定自如:“我没有骗你的必要,就算他活着,我也不会让他找到你,更不会让他有带走你的机会。但是事实是,他已经不在了,澜澜,你最好接受事实。”

“我不接受!”湛明澜的眼眸猩红,突然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你,在,骗,我!他会来这里,他会带我回家的,和以前一样!”

“那你可以等等看。”言敬禹再次拿过饭碗和勺子,舀了一勺,喂她吃饭,“对了,如果你要等他,就得吃饱饭,留着力气等,不是吗?”

如此从容淡定,方式是哄骗小孩子那套。

湛明澜被他强塞了一口饭,狠狠地咀嚼了几下,慢慢吞咽下去,看着恶魔似的他,一字字地说:“言敬禹,我从没像现在这一刻,这么厌恶你。”

言敬禹垂眸,用勺子挖饭,淡淡道:“厌恶总比没感觉要好,澜澜,我很高兴你对我又有了如此强烈的感觉。”

湛明澜死死地看着他,突然闭上眼睛,胸口处传来一阵钝痛,她捂着耳朵,尖叫似的呐喊了一声。

急促的呼吸缓缓平复,她睁开眼,看见言敬禹依旧坐在自己面前,工艺考究的西服,熨帖平整的领带,­干­净犀利的短发,俊美Ъ人的脸,眉目从容,眼神奕奕,完全的­精­英模样,不真实地占据着她的眼眸,她看着他,不可置信地摇头,疲惫道:“你简直是一个疯子,变态,你太可怕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澜澜,我要你。”言敬禹言简意赅,声音沉沉,“我不和你绕弯子。我费经周折,就是为了重新得到你。为了这个,我不惜任何代价,所以你别抱有其他希望,也别想逃,那只会是徒劳的。”他微顿,继续说,“我要的东西,从没有失手过。澜澜,从现在开始,你只能是我的。”

“你这算什么?占有欲吗?”湛明澜盯着他,好哭又好笑,“以前我想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弃我如敝屣,现在得不到了,才觉得有趣了?言敬禹,你太荒谬了,我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玩物,不是任你捏圆搓扁的。”

“澜澜,我承认自己没做好,一直愧对你的付出,但是这次,我会尽全力对你好。”言敬禹沉吟一会后说,“还记得你小时候,总喜欢拉着我的手,让我带你逃课出去玩,看电影,溜冰,骑车,吃冰激凌,那些日子不是很愉快吗?我们和以前一样好不好?”

“你疯了,这是不可能的。言敬禹,你为什么不接受事实,我已经成家了,我有爱的人了,我很爱他,和他在一起我很幸福,你为什么执意来破坏这一切,只是因为你想要?!你要搞清楚,你不是上帝,这个世界也不是围着你转的,你无法控制我,就算你关我一辈子,我对你的感情也会不到以前了,过去就是过去了,没法逆转。”

言敬禹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看着湛明澜的眼眸清凌一片,寒意逐渐加深,说道:“我倒要看看能不能逆转。”

湛明澜的头瞬间又痛起来,不再继续和他纠缠这个话题,也没耐心再试图扭转他的想法,直接问道:“你对我先生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说他中枪了?!”说到最后两个字,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言敬禹漠然地看着她眼眸里的急切和紧张,说道:“你现在情绪太激动,我不会告诉你一个字的,不过关于他的事情,我保证没有骗你,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事实。”

湛明澜伸手将床柜上的碗碟甩在地上,大吼:“你现在就说!我要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要知道!”想到封慎可能发生的事情,湛明澜情绪濒临崩溃,眼眸密布血丝,表情凛厉,在言敬禹眼里,竟有些疯癫的感觉。

言敬禹不说话,只是平静地看她。

湛明澜扑过去,拽住他的衣领,逼近他,嘶声力竭:“你他妈的快说话!”

下一秒,言敬禹一个翻身,将湛明澜压在身下,手臂横在她的脖子上,眼神越来越深,周身充满戾气,冷冷道:“看你急的样子。湛明澜,你果真是爱上他了?”

“我爱他,我比谁都爱他,他是我的丈夫,是我的爱人,我不爱他我爱谁……”湛明澜的话还未说完,喉咙处一阵逼仄感,她眯着眼睛看言敬禹,他眼眸如寒潭,面­色­冷肃得令人可怖,横亘在她脖颈上的手臂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忍不住咳了出来。

他松开手臂,她正要提膝击他,却被他压制住双腿。

挣扎不得,反而勾起了他的怒火,他俯下颀长有力的身体,与她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在她耳畔冷笑:“就算你对他感情再深,也得给我老老实实地收回来。澜澜,你不会不清楚我的手段,不要徒劳地挑战我的极限。”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流连在她倔强,充满敌意的脸上,很是亲昵地啄了一口她的耳垂,声音醇醇地贴着她的耳廓,“惹怒了我,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说完,他拉近她的身体,隔着衣物,他用昭示男人强悍之力的某处往她的腿间迅疾,用力一顶,在湛明澜发狠要抓向他的脸时,骤然松开了她,“记住我的话。”

他转身离去。

72

温泉室。

女郎一双柔白细腻的手正在为高仇捏背,他拿起一瓶冰的矿泉水往自己的头上浇下去,鼻翼煽动,深深呼出一口浊气,侧头看躺在休闲椅上闭目养神的言敬禹,拍了拍女郎的手:“帮我兄弟捏捏。”

女郎立刻乖乖地应了一声,走到言敬禹身边,双手绕过他的脖颈,来到他健美的胸肌上,轻轻揉捏起来。

没多久,言敬禹睁开眼睛,摆了摆手,让女郎退下。

高仇抓了烟和打火机,点燃后悠悠地吸了两口:“黄书记下马了,中纪委和公安局的人已经盯上玛雅了。”

“让他们盯好了,大不了找替死鬼。”言敬禹的双手交叠,右手拇指缓缓地摩挲左手手背。

高仇轻笑了一下,随即侧过头来,眯着眼睛:“你小子办事我向来放心,这事就交给你了,我最近还得围着宝华团团转。”

提到宝华,言敬禹修长的手指轻轻一顿,眼眸变深。

高仇翻了个身,粗粗地呼了口气,眨眼看着天花板,喃喃道:“说起来那天的局面太混乱了,那一枪,是你安排的?”

他们事先说好的,用湛明澜当筹码,逼封慎前来,签一份私人协议,让封慎答应以后在S市新能源这一块不参与和宝华的竞争,谁知事态发展失控,底下的人在甲板上开枪……当日在游艇上的人,有一半是高仇带来的,另一半是言敬禹的人,那个开枪就是言敬禹安^□来的。

“你以为一份私下协议就可以逼迫他就范?他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肯定的说,只要有元嘉一天,你的宝华就会被压得死死的。”言敬禹拿过矿泉水喝了一口,轻描淡写道,“既然要做,就做得狠一点,仇哥,这是你自己说过的话。”他说完起身,拉下腰间的毛巾,水珠从颀长健硕的身体滑落,快步往更衣室的方向走。

“就为了一个女人?”高仇勾了勾嘴角,“我真没想到,你言敬禹会为了一个女人失去理智。”

言敬禹脚步微停,没做理会,径直走出去。

湛明澜侧躺在床上,耳畔传来开门声,然后沉稳的脚步越来越近。

言敬禹的手落在她的头发上,温柔道:“有没有乖乖地吃晚饭?”

湛明澜翻过身来,借着暖黄的灯,她一张消瘦苍白的脸病容尽显,开口就问:“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言敬禹修长的手指Сhā^入她的长发,俯身下去,用额头贴住她的额头,低声道:“澜澜,为什么你还不愿意接受事实,我没有骗你,他已经死了。”

湛明澜死死咬着­唇­,手紧紧地攥成拳头,盯着他的眼睛,胸膛起伏得厉害,片刻后强作冷静:“那你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

言敬禹的­唇­尖擦过她的脸庞,亲昵地啄了一口:“澜澜,你何必多问呢,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你的身体,医生说了,你需要心平气和,不能被情绪刺激。”

“是你。”湛明澜轻声道,声音有些发颤,“是你害他?”

言敬禹缓缓道:“别说这个了,我们换个话题。”

“原来真的是你。”心底的怒狠陡然窜上来,湛明澜的身子都在发颤,厉声道,“言敬禹!你不是人!我要杀了你!”

她的情绪突然爆炸,歇斯底里地朝言敬禹扑过去,言敬禹及时扣住了她的手臂,又压制住她晃动的腿,门口的保镖听到动静立刻开门而入,言敬禹转头,眼眸划过一抹狠戾,冷声:“谁让你们进来的?都给我滚出去。”

两名保镖立刻退下,又带上门

湛明澜使出全身力气挣扎,但因为被言敬禹压得死死的,所有的力气都使不到点子上,胸口郁积的痛苦让她喘不过气来,面­色­逐渐失去血­色­,四肢变冷发僵,却依旧不停地在挣扎,言敬禹看出了她的不对劲,逐渐松开了她,下了床,去洗手间取了一块­干­净的毛巾绞了一把热水,回过来帮她擦脸上的冷汗,和发冷的四肢。

湛明澜没了半点力气,眼前一片白茫茫的,恍惚中,她好像看见了封慎的脸,和封慎探过来的手,她使劲抓住,轻声又急切地喊他的名字。

言敬禹在听到她喊出口的名字时,眼眸急骤一缩,随即温柔道:“我在这里,不会走。”

湛明澜越发消瘦的身体没了挣扎,安静下来,呼吸轻而细长,睡了过去。言敬禹握住她的手,垂下眼眸,认真地看她。慢慢地,用另一只手很温柔地抚摸她的眉心,脸颊和­唇­,她现在太瘦了,脸就他一只巴掌的大小,以前那蓬勃的生命力像是急速消退似的,连眼眸都是痛苦和绝望。

“我让你如此痛苦吗?”言敬禹低声道,“澜澜,难道我就没有机会再次赢回你?”

曾经的湛明澜,那么灿烂明媚,笑容如阳光一样,似可以扫除这个世界的所有­阴­霾。重点是她对他的痴迷,那么纯粹,美好的痴迷,不带一点杂质。她跟在他身后,喊他哥哥,为了得到他的欣赏和喜欢,熬夜补习,努力生活,积极向上,也一直用心对他好,只是那时候的他没有意识到那是一份值得他珍惜,守护的感情,他的善变,冷漠,自私,将她的感情一点点消耗光,但不可否认,心底还是有一份自信,即她不会变,她的爱不会收回。

显然,他太过于自负,高估了自己在她心里的分量,也错估了感情的价值,现在的她,满心满眼就是另一个男人。

他第一次感到一种无力。

讽刺的是那个男人竟然是他的兄弟,同一个父亲,却是截然不同的待遇。那个男人有显赫的家世背景和被承认的身份,而他终其一生,也只是一个活在暗处,见不得人的私生子,是封耀华口中“失控的意外”,是不带祝福而降临这个世界的生命。

凭什么?如果权利选择,他言敬禹也会说不,宁愿不来到这个世界,也不想背负这样的耻辱,面对父母死亡的丑陋真相。

那个男人本来就轻而易举地拥有他向往的一切,他可以光明磊落,站在世界的高处,享受众人的仰望,而他只能谨慎小心,步步为营,才为自己赢得今日的财富和权力,这些他都认了,可为什么,连湛明澜都是他名正言顺的太太?

湛明澜是他­阴­霾里的第一道阳光。

那一年,他还是十几岁的少年,第一次到湛家,心知肚明,那不是他真正的家,只是一个收留地,湛弘昌和殷虹对他再好也是带了一层疏远的,他知道自己必须谨言慎行,必须比同龄人更努力和成熟,如果不够优秀就不得不到他们的关心和赏识。

在言舜清和向楠去世后,他的心就是冷的,将心房关闭,不允许任何人接近。但没想到会有湛明澜,她那么可爱,漂亮的一个大小姐,心甘情愿地当他是她的家人,拿各种珍宝分享给他,娇滴滴地喊他大哥,拉着他的手出去,和朋友骄傲地宣称,这是我哥,很帅吧,不光帅,他超聪明的。

那一刻,他竟然重获了一种归属感。

为了获得湛氏夫妻的赏识,为了进入启铭,在启铭立足,他付出的汗水和心血是旁人料想不到的,但现在想来,他之所以能那么拼,为的也是湛明澜崇拜的目光。

在他从罗锦麟那里得知自己父母死亡的真相后,那个晚上,他坐在车里待到了天亮,整个人冷得发颤,满脑子都是属于她的片段,希冀的是她能回到他的身边,给予他熟悉的温暖。

他第一次深刻地感知,她对他很重要,是他整个­阴­冷,灰暗世界里惟一的暖光。

因为如此,越加嫉恨那个男人,凭什么他从出生起就如此幸运,他无需半点付出就可以享受名利,他是封家唯一的继承人,他可以做一个商场君子,拥有美誉,他还可以名正言顺地得到湛明澜。

他不服。

如果这是命运,他不愿接受,他要改变,用自己的手,将整个丑陋,滑稽的命运扭转过来。

他不信自己做不到。

暖­色­的灯光投­射­在言敬禹冷峻坚毅的脸上,他垂下眼睫,看着湛明澜的脸,听着她呢喃封慎的名字,大掌将她的手包裹得更紧。

湛明澜没有梦到封慎,这反而是她希冀的,因为有人说过,如果强烈清晰地梦到一个人,就说明他真的出了意外,到梦里是来告别的。

她不信封慎死了,如果他死了,她一定会有感应,但她没有,这是她撑下去的唯一动力。

她安静地接受被软禁的事实,安静地盯着这个温馨优雅的房间,安静地看着窗外湛蓝的海。

言敬禹带了私人医生给她检查身体,开了进口的药,他还吩咐阿姨每天炖汤给她喝,一周七天都是不同样式。为了缓解她的紧绷神经,他带来了轻柔舒缓的音乐,每日放给她听,还时不时地送来鲜花,放在窗口的花瓶里,亲自用水浇灌。

虽然他很忙,但都会抽时间来陪她,虽然她不理他,但他还是坐在她的床边,和她说话,为她读书。

日子过得很慢,慢到湛明澜产生了幻觉,今夕是何夕。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直到看到日历,才发现只是几天。

阿姨送三餐来的时候,总会笑着帮言敬禹说话:“言先生对你可真好,每天都送花来,那那花多漂亮啊,对了,他总叮嘱我在饭菜里少放盐,因为你胃口不好,得吃清淡一点,他可真贴心。”

湛明澜垂下眼帘,一言不发。

阿姨依旧絮絮叨叨言敬禹的好。

湛明澜侧头,没生气地说:“如果是你的女儿,被一个男人非法拘禁在这里,失去了自由,你还会说这样的话吗?”

阿姨立刻噤声,有些心虚地看着湛明澜。

湛明澜轻声道:“还有,不要叫我太太,我不是他太太。我已经嫁人了,你真的要称呼,可以叫我封太太。”

阿姨收拾碗碟的手一颤,心一惊:“这个,我还是叫你太太好了,我是听言先生吩咐的。”

湛明澜冷眼看着她,说道:“你这个无耻的老东西,给我滚出去。”

阿姨当她又要发病了,赶紧转身出去,刚开门,言敬禹已经在门口了,阿姨恭敬地叫了一声言先生,言敬禹淡淡地嗯了一声,让开身子,让她出去。

言敬禹一手搭着西服外套,一手拎着一个牛皮纸袋,淡漠的目光在看到湛明澜那一刻多了一抹温柔。

“是你喜欢吃的牛­肉­馅饼。”他放在她边上,俯身,认真观察她今天的气­色­,然后微笑道,“今天的气­色­比昨天要好。”

湛明澜不说话。

“澜澜。”他想了想说,“跟着我,不好吗?我们和小时候一样开心地在一起,不行吗?”

湛明澜没看他一眼。

他坐下,很有耐心地用手背托起她的下巴,温柔道:“小时候你总爱跟在我身后,拉着我的手求我带你出去玩,有一年期末考试之前,我带你逃课去看演唱会,还有一年,我们瞒着长辈,坐火车去N市玩了三天三夜,你不可能都忘记了,我们之间的回忆太多了。我和你那么多年,他和你才多少日子?我不信你心里只有他,而忘记了我。”

他说着,贴过去亲吻湛明澜的额头,继续道:“如果你还在恨我当年伤害了你,我向你道歉,我用后面的日子来弥补,好吗?澜澜,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尽力做好,我有信心给你最好的生活。”

“最好的生活?就是这样,被你软禁在这里,失去自由,是吗?”湛明澜开口。

“等你身体恢复了,我带你去国外,好吗?我们可以找一个气候适宜的小岛定居下来,过二人世界。”

“言敬禹,我已经不是十八岁的小女孩了。”湛明澜说,“我已经是别人的了,身体是,心也是,你怎么让我当没事人一样,和你生活在一起?你是要逼疯我吗?”

言敬禹拿开手背,认真地看她,半晌后淡淡地笑:“你不是说过,没什么是可以抵得过时间的?随着时间,你会忘记那些的,最终和我好好地生活在一起。”

“你为的只是和我生活在一起?”

“澜澜。”他顿了顿,闭上眼睛,“其实我也可以为你放弃很多。”

“可是我不需要了,我和你早就结束了。如果你还有一点尊重我,念着我们以前也度过单纯快乐的时光,就告诉我,我老公在哪里,放我走,让我去找他。”湛明澜倔强的目光在提到封慎的时候,出现了一点哀求。

言敬禹睁开眼睛,沉声道:“别再问这个了,我没有骗你,他已经死了,你接不接受,都是这个事实。”他说着拉过湛明澜的手,放在­唇­边摩挲,“澜澜,以后别再提他了。”

湛明澜目光中那点哀求急速退去,强硬地收回了手,冷笑道:“言敬禹,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你为什么不去死?”

“湛明澜。”言敬禹正­色­道,“你非要每次提到他都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吗?你不能冷静地接受这个事实吗?”

“你让我怎么冷静?!没有他,我生活还有什么意义?!”湛明澜激动地咳了咳。

言敬禹拿过边上的一杯水,扶起她,亲自喂她。

她狠狠一甩手臂,就将那杯水甩到了地上。

水珠子滴滴答答地从言敬禹的手掌上滴落。

他有条不紊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安静地擦拭自己的手指,边擦边漫不经心道:“他有什么好的?你告诉我,我有哪里不如他?”

“你根本连他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他比你­干­净,善良,清澈,宽容,对待感情,他比你真挚一万倍。”湛明澜冷笑地看着言敬禹,“而你肮脏,卑鄙,狭隘如魔鬼……”

“够了。”言敬禹打断了她的话,修长的手按上跳动的太阳|­茓­,语气带着压迫感,“澜澜,你知道我不喜欢听这些。”他说着,再次俯身下来,伸手轻抚她的脸蛋,“不论他有多好,他已经不在了,你以后只能是属于我的。我可以给你时间慢慢接受事实,忘记他,我有足够的耐心。”

“你当真要关我一辈子?”

言敬禹起身,双手垂于身侧,眼里锋芒毕露,英挺的眉目间带着郑重:“澜澜,我对你是志在必得,不会再放手。”

他说完走出了房间。

门铃响起,私人医生提着药箱进来,看到言敬禹的时候,躬身喊了一声言先生。

言敬禹微微颔首,随即漫不经心地问:“对了,上次你提过,有一种可以让人减退记忆力的药?”

“对,是一种英国人研制的新型药,长期注­射­可以让人减退局部的记忆力。”

“这个药对人的健康影响有多大?”

“会有比较强的副作用,升高血压,迷幻神经。”

言敬禹蹙眉。

“言先生,您需要这个药吗?”

“副作用那么强,我不需要。”言敬禹说,“你快上楼检查她的身体,尽快向我汇报她的情况。”

私人医生立刻上楼。

手机铃声急促响起。

言敬禹接起电话。

“敬禹哥哥。”是华筠。

“什么事?”言敬禹问得直接。

“敬禹哥哥,你最近在忙什么呢?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你了,发你信息你不回,打你电话你也不接。”华筠在电话那头声音很是哀怨,“我想见你一面。”

“我最近没有时间。”言敬禹说着要挂电话。

“敬禹哥哥!”华筠及时喊住了他,声音尖锐,“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已经整整三个月零五天没见到你了!我要见你,要见到你,我快疯了!”

言敬禹轻吸气,克制自己的烦躁,片刻后说:“你安静点,别失控,我会尽量抽出时间去看你。”

说完飞速挂下了电话。

73

窗外湛蓝的海无边无际,没有尽头,象征着自由而广阔的天地。讽刺的是,隔着一张窗,湛明澜被软禁得死死的,除了阿姨定时定点来送饭菜,言敬禹带着私人医生为她检查身体之外,她和外界没有一点交流。

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模糊了时间,直到窗外枝桠上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粉­色­的小花,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好像换季了。

她眯了眯眼睛,用手挡额,遮了遮这太灿烂明媚的阳光。

殷虹,湛博俊,启铭……这些熟悉的人和事在她脑海里不停地浮现,当然想的最多的还是封慎。

他在哪里,安全与否,他会来找她吗?她每天都在想,越想心底越窜上一股失望,有个声音在明确地回复她,他找不到这里来。

如果他能找来,他早就来了,他不会放任她被欺负到这个地步,孤零零地待在这样冰冷的地方那么久。

她想念他的微笑,他身上的味道,宽阔温暖的怀抱,想着他的时候,才会有少许的心安。

这个晚上,她第一次梦到了封慎,梦境很模糊,封慎离她很远,她急着追过去,他转头,她还是看不清他的脸,直到他对她说:“我之前和你说过,如果我死了,就将我忘得一­干­二净,再找一个可以照顾你的人一起快乐地生活。澜澜,你要听话,保重身体,好好生活下去。”

梦里的湛明澜使劲摇头,急着上前去拉他的衣服,但怎么也拉不到,他高大的身影像是映在湖面上一般,朦胧,易碎,她追上去,眼看就离得很近了,一只手臂的距离,她拼劲全力去抓,还是抓不到,最后他整个人瞬间变淡,淡如一阵烟。

她伤心欲绝地大喊出来,直到感觉男人的手掌的温度真实地熨帖在她皮肤上,她猛然睁开眼睛。

“澜澜。”灯光下的言敬禹眼眸划过一抹急切,“做噩梦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将言敬禹错看成封慎,激动地伸出手去,待他的声音于耳畔响起,如一桶冰水直接浇灌在她的头顶。

言敬禹­干­燥温暖的手帮她轻擦额头的细汗,再将她垂挂下来的微湿的头发拨到耳后,声音沉而温柔:“小时候你就总做噩梦,现在还是这样。别太紧张了,放轻松一点。”

湛明澜微促的呼吸逐渐平复下来,冷冷地看着言敬禹:“你让我怎么放轻松?”

言敬禹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说:“我去给你那杯水。”

“我不想喝水。”湛明澜突然道,“我想吃水果,吃苹果。”

言敬禹闻言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他就坐在湛明澜床边,一手拿着苹果,一手拿着小刀,利落地为她削苹果。

和以前一样,她会向他撒娇说要吃苹果,他拿她没办法,就亲自削苹果给她吃,他很会削苹果皮,可以做到削完一整只苹果却不断皮,剥落的苹果皮和拉花似的。

“可以吃了。”他递过来一只光滑,透亮的苹果。

湛明澜接过后,又问他拿了小刀,自己切下一片,塞进嘴里,一边细嚼慢咽,一边抬眸看他:“你真的要关我一辈子?”

“我不会关你一辈子的。”言敬禹耐心道,“我说过了,等到你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就带你出国,找个气候适宜,四季如春的地方,我们一起好好生活,到时候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他说着伸手虚拢了一下湛明澜的脑袋,“不过前提是你必须在我身边。”

湛明澜停顿了手里的小刀,看着他冷峻的脸上浮现温柔,心里一沉,镇定自己后,反问:“我再问你一次,我老公他真的死了?”

“对。”言敬禹眉峰轻压,“我没有必要骗你。就算他在,我也不会让他找到这里来的。”

“他真的死了?”湛明澜重复问。

言敬禹深而黑的眼眸认真地凝视在她脸上,手沿着她的长发下滑,按住了她的肩头,淡淡道:“对。”

湛明澜垂下眼眸,低笑了一声,喃喃道:“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时迟那时快,她握着刀子的右手随意一晃,然后竟往自己左手手腕上刺去,言敬禹惊骇,迅疾伸手去挡她的刀,她余光瞟见后,转了转刀锋,像是不小心,像是漫不经心,实则狠狠地刺入他的虎口,顿时,银锃锃的刀下陡然出现殷红的一抹血,滴滴答答地落在白­色­的床单上,显得触目惊心。

言敬禹闷哼了一记,低头看自己左手的虎口,很大很深的一个口子,血流汹涌,他立刻用右手按住。

湛明澜颤声,死死地盯着他:“你真的要让我在你身边一辈子?如果真是那样,你一定会死在我手上的。”

“澜澜,你真的这么恨我?”他反问,急速的失血让他的­唇­褪去了血­色­。

这一刀又深又利,手上的经脉错落复杂,不小心的话会致人死命。

“我恨你,非常,非常恨你。”她表无表情地看他。

言敬禹右手压着伤口,薄­唇­勾出一个弧度,轻声道:“那也不错,至少比没感觉强多了。”说完,他转身走出了房间,到了门口,虎口上的剧痛才发­射­出来,像是压榨在心头的痛一般,他太阳|­茓­跳动得厉害,低头看伤口,才发现这一刀是有多深。

房间里一切静谧,只有床单上那殷红的血­色­,和鼻尖的血腥味,提醒湛明澜,刚才她那一刀是带着多么大的恨意,直刺向他。

再看见言敬禹的时候,他的右手包裹了厚厚的绷带,依旧心平气和地问她:“今天有没有乖乖吃饭?”

湛明澜侧躺在床上,连头也没回。

言敬禹嘴角浮现自嘲的笑意,看着她纤细窈窕的背影,心想,旁人一定不知道这女人会这么狠。

硬生生地割断了他的两根手掌神经。

他走过去,来到她的床边,坐下后,淡淡道:“不理我也没事,我会给你时间,总有一天,你会接受我的。”

说着低头,­唇­尖擦过她的耳畔:“澜澜,从没有人敢这么对我,你是第一个。”

“你还要我留在你身边?”她冷笑,眼眸灰暗。

言敬禹往她的身边躺下,借着壁灯,看了看被包裹得木乃伊似的手,平静道:“死在你手里我无怨无悔。澜澜,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以前和现在,一直都没做好,你怪我恨我,我可以理解,只是我不会放手。你如果要走,除非真的杀了我。”

“你当我舍不得?”她反问,像是听到一个笑话似的。

良久,言敬禹的声音才响起,低而凉:“我唯一的筹码就是你舍不得。”

……

“澜澜,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无论你外表多倔强,多嫉恨如仇,你心底还是很软的。你那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看着你长大,我很了解你。”

……

“我刚进你们家的时候,所有人对我的好都是带着一种刻意和疏离,只有你,你对我的好是最自然的。”

……

“还记得那年在圣彼得教堂,你对我说的话吗?你说,那刻起,我是你的,你会宠我一辈子的。”

言敬禹侧身,将手轻轻搭在湛明澜腰上,宽阔灼热的胸膛贴住她的背脊,将头埋进她的颈窝,深嗅一口气:“澜澜,以后跟着我,我们找一个安静漂亮的小岛,一辈子住在一起,好不好?”

“不好。”湛明澜依旧面无表情,“你问上我一千遍,我还是这个答案,我不愿意和你生活在一起。”

言敬禹的眼眸变深,深得和窗外的夜­色­一般,按在她腰间的手使了使力。

“如果是几年前,你对我这么说,我一定很开心,可是现在,你对我而言只剩下痛苦和憎恶。言敬禹,太迟了,我已经有自己的生活,我心里已经有自己的爱人。”湛明澜说,“你放我走吧,如果不放我走,总有一天,我会动手杀了你的。”

房间里静得只剩下他们彼此萦绕在一起的呼吸声。

言敬禹突然轻笑,很是亲昵地低头,在她的脖颈上留下一个玫瑰­色­的吻,温热的呼吸暧昧地在她敏感处铺开。

“也好,死在你手上也不错。”他说,“我愿意承担那个风险。”

“你到底为什么要逼我?你一直不缺女人,只要你想要,她们都会跟着你,你为什么偏不肯放过我?”

他环住她腰的手骤然用力,将她紧紧地带入怀里,像是安抚宝贝一般。

“澜澜,你不一样,我没有将她们和你比过。”

“你不怕有报应吗?”

“我不信那些,我只信自己。”言敬禹翻身,受伤的手撑在湛明澜身侧,低头看着她,“澜澜,回到我身边。我会好好对你,除了自由,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重新快乐起来。”

“我不可能再快乐起来……你只会一点点地将我逼疯。”湛明澜闭上眼睛,“言敬禹,我满脑子想的人都不是你,是另一个男人,你要我这样一个女人在你身边,能做什么?”

“你会忘记他的。”言敬禹低下去,含住她的­唇­,含糊道,“我会让你忘记他,心里只有我一个。”

终于在次年的春天到来时,湛明澜第一次逃跑。

那一天,她照例来到窗前,却意外发现下面没有站岗的人,心顿时漏了一拍,她抓紧时间,打开窗,往下一看,这个高度并不是很高,窗外有空调机。她爬上窗户,赤脚踩在空调机上,然后拉了拉裙子,小心翼翼地看着下面的平地,再抬头看白晃晃的阳光,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咬牙就跳了下去。

倒地的时候,手臂和臀传来刺骨的痛,她“啊”了一声,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臂,抬了抬腿,意识到自己的确受伤了,但要逃走的意志力逼着她起身,拖着疲惫沉重的身体,光着脚往前飞快的走。

她走了没多久的路,就发现臀和腿的痛隐隐发作,有些不能动弹,她死死咬­唇­,心里想的是,爬都要爬出这里。

她撑着身体走了很久,然后绝望地看见一片屏障。

像是监狱外的外围网,高而密布,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耀。

心底最后一声希望被瞬间抽走,那意志力崩溃,她受不了臀和腿上的痛楚,倒在地上。

耳畔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沉稳可怕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过了一会,一双锃亮的皮鞋出现在湛明澜的眼前。

她抬眸,一身墨­色­西服,衣冠楚楚,戴着墨镜的言敬禹就站在她面前。

对她的出逃,他似乎没有半点怒气,俯身弯腰,将她抱起来,手掌试着在她腿上某处一按,她立刻痛得叫出来。

“澜澜,你受伤了。”他蹙眉,低声在她耳边说,“得快找医生来检查。”

“言敬禹!你放我出去!”湛明澜歇斯底里地挣扎起来。

“不要惹怒我。”言敬禹抱着湛明澜警告她,迈着长腿,快步走回去。

湛明澜的臀和腿处都有轻微骨折,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再次下床时,发现窗下站岗的人多了一倍。

阿姨送饭进来,她拒绝进食,阿姨便亲自拿碗和勺子,舀饭送到她­唇­边,她突然暴躁地抓起饭碗朝阿姨的脸上扔去。

“诶呦!”阿姨没来得及躲开,碗擦过她的额头,她赶紧伸手捂住,不停地喊痛。

心里想的是,这女主人又发病了,得赶紧通知言先生去。

想着,转身逃似地离去,开门的时候,湛明澜又丢了一个盘子过去,砸到了她的后背,她惨叫连连。

这一天,湛明澜像是发疯一般,砸了所有的碗碟,撕破了床单,拉下了窗幔,打碎了花瓶,掀翻了凳椅,砸碎了化妆镜……待言敬禹进来时候,看见一室的狼藉和凌乱不堪。

但触目惊心的是,湛明澜脸颊上溅着的血珠子。

他飞快走近她,顾不得脚下的碎玻璃,捧起她的脸看,幸好她的脸没有受伤,他又赶紧低头看,她手臂和腿上都有伤口,像是被玻璃渣子划破的。

“够了吗?”言敬禹沉着冷静道,“你要是想砸就尽量砸,我给你换新的。”

“言敬禹,你这个疯子!”湛明澜朝他扑过去。

他控制住暴怒的湛明澜,待看清她眼神里的那股绝望的疯癫,心头一沉。

趁他不设防,湛明澜用尽力气扑过去,他带着她倒在地上,在她背部快贴上碎玻璃渣子的时候,立刻伸手做了护垫,挡住了她的背,那些碎玻璃就扎在他的手臂上。

“澜澜,冷静点。”他在她耳畔不停地说,“如果你不喜欢这里,我们换个地方,你想砸东西就尽管砸,你要杀我,也可以,但必须冷静下来,澜澜,你冷静下来。”

没有进食,长期的失眠,身体的痛楚让湛明澜消耗尽最后一点力气,她在他怀里晕死过去。

醒来的时候,言敬禹就坐在她身边,很平静地看着她。

“澜澜,你非要这样?一定要去找他?你死也不愿意和我生活在一起?”他闭上眼睛,坐姿很挺,慢慢地开口,呼吸匀长。

湛明澜冷笑。

很久后,他睁开眼睛,伸手动了动床柜上的盘子,然后拿起那根针管。

湛明澜的眼神逐渐失焦。

“澜澜,为什么你从头到尾都那么倔?你从没有开口求过我,也没有为我妥协过……你为什么一直那么要强,你为什么不能柔弱一点,依着我一点,多讨好我一些?”他说着,蜷起修长的手指扣了扣针管壁,那里面的气泡咕噜一下就消失了。

针管逐渐逼近湛明澜的手臂,朝着她青­色­的经脉,针头对着她的经脉,只需一点,就可以­精­准刺入。

她会忘记他给她的伤害,忘记那个男人给她的短暂快乐,忘记一切wωw奇Qìsuu書com网,清零重来。

“言敬禹。”湛明澜绝望中低语了一声。

只是那一声,让言敬禹握着针管的手轻微一颤,随即收回,丢在了地上。

“怕了?”言敬禹侧头,看着她苍白无血­色­的脸,得逞地笑了一下,随即认真说,“我吓吓你的,澜澜,我绝不会对你用这个。你不需要借助药物,你会乖乖地重回我身边,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

“你当我是你的玩物?”湛明澜反问。

“不。”言敬禹低头,伸手轻压她的下巴,深邃的眼眸带着血丝,声音有些燥意,“澜澜,以前我一直不知道你算是我什么,感情的慰藉,虚荣的满足,可有可无的女人,还是其他的,我自己也不清楚,但现在我知道,没你在我身边,我虽然可以活得很好,但没什么意思。”

“澜澜。”他贴在她的耳朵边,声音熨帖她皮肤上的绒毛,“我只要和你一起,下地狱都可以。”

“那天你对我说,我如果一直逼你,你会杀了我,当时我一点害怕和威胁都没有。”他继续道,声音沉得像是一块石头入湖底,不轻不重,却是一种力量,“澜澜,我愿意将我的命给你。”

74

言敬禹进来的时候,湛明澜侧躺在床上。

他轻轻卷起袖口,走到她的床边,垂眸静静看了她一会,然后上了床,轻躺在她身边,双臂枕着后脑勺,视线停留在天花板上的那盏圆形的吊灯上,这盏吊灯是他特地为她定制的,打开后,里面一闪一闪的暖橘­色­光斑,如同萤火虫一般漂亮。

他记得她从小就喜欢这样的东西。

他在讨好她,在这一年多的时间,他没放弃过讨好她,但没有效果,她如一块千年寒石,怎么也捂不热。

收回视线,他转身,伸臂搂住身侧的人,大掌缓缓,温柔地摩挲她的腰,低声道:“澜澜,你的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

静得没有声音。

“那我就看着办了。”他好脾气地说下去,“蛋糕是少不了的,请人做一桌子你喜欢吃的菜,再买一份礼物,嗯。”

湛明澜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他动手解开她睡衣腰间的系带,­干­燥温暖的手探入,很轻巧地握住了她的玉峰,宠溺地罩住,轻轻吸了口气,继续道:“我该拿你怎么办?”

能做的都做了,温柔,体贴,细心地待她,换来的只是手,脚,胸膛上的各种伤口,她发起狠来,完全变了一个人,随便砸碎花瓶,捡起尖锐的瓷片就往他身上扎,半点都不留情。

留她在身边,当真是在枕边搁了一把利器,得时刻保持警惕心,否则会丧命在她手下。

他微顿了一下,手掌依旧爱怜,亲昵地揉着她的丰盈,声音醇醇:“告诉我,我哪里做得还不够好,我改。”

良久,湛明澜细而沙哑的声音才无生机地响起:“我不想待在这里,和一个囚犯一样,没有自由。”

他亲吻了一下她的额角,沉吟片刻后说:“好,我带你离开这里,找一处气温,湿度都适宜的地方定居。在那里,你可以每天出去走走看看,恢复正常人的生活。”

湛明澜冷笑:“你不会派人监视我?”

“澜澜。”他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在她的红­色­蓓蕾上,声音有了两分情动,“我早就说过了,将你关起来并非我本意,只要你打消逃开我的念头,我绝对愿意给你自由。”

湛明澜收敛了笑容,长长的睫毛垂下,投­射­在眼底薄弱的肌肤上,颤颤如飞虫的羽翼,遮掩了她眼眸中真实的情绪。

“和我在一起,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他的吻从她的额角而下,双­唇­含住了她软软的耳垂,“我会尽力做到最好。”

湛明澜翻过身来,看着他,一字字地反问:“和我去别处生活?你是当真的,还是玩笑话?你愿意放弃这里?”

言敬禹的手掌探出她的胸口,转而抚摸上她的脸颊,对上她质疑的目光,嘴角的弧度缓缓加深了一些:“我和你说过,我愿意为你放弃很多。”

湛明澜目光清亮,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眼睛,然后看见了他眼眸里的自己。

言敬禹的喉头微动,俯身下去,轻搂她入怀,在她耳畔说话。

“澜澜,我知道你在这里待得不快乐,我会尽快安排的。”

湛明澜第一次没有挣扎地被他抱在怀里,显得乖巧柔顺。

“娱乐城的装修快完成了,我打算揭幕的时候,搞一次隆重的派对。”高仇叼着烟,慢悠悠地说,“请一些娱乐圈的大腕,政商界的名流,大报小报的记者,做足噱头,让整个S城都知道城西商业街那块是我高仇的地盘。”

啪嗒,一声清脆的开火声,炽热的火苗点燃了烟草,言敬禹吸了口烟,微微眯起眼睛看高仇,轻笑了一下。

“对了,我那个弟弟,你要多费点心。”高仇叮嘱。

他将这家娱乐城明面上的管理权交给了弟弟高介,不过在他的坚持邀约下,言敬禹依旧是幕后的大股东之一。

高仇觉得如果真的要将这个娱乐城做大做好,成为S市的一块闪耀的牌子,全权交给自己那个只懂得吃喝玩乐的弟弟是不行的,因此他承诺言敬禹的股份分红非常高,为的就是言敬禹能继续给自己出谋划策。这些年,他们的合作非常愉快,他靠言敬禹的谋略,人脉赚了盆满钵满,早习惯了任何决策都向言敬禹参考建议。

“仇哥,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言敬禹晃了晃手上的烟,似笑非笑,“我以为自己只是友情参股,坐等分红。”

高仇大笑,摸了摸自己光亮的脑门:“你小子这么­精­明,怎么会不清楚我在心里算计什么?我岁数大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每天盯着那些报表早晚有一天会脑溢血的,高介是我唯一的弟弟,我现在打下的这片江山迟早是要交给他的,只有他好了,我才能安度愉快的晚年,不过这混小子心高气傲,人滑头不说,做事也半桶水乱晃,真需要人多指点指点。”

近年来,高介在S市臭名累累,不少人提起他都摇头,这让高仇头疼得厉害。他只有这么一个血亲,爹娘死得早,早年他大发了后对高介很是放纵和宠溺,以至于现在的高介除了吃喝嫖赌抽的本事之外什么都不会,还整日打着他高仇的名号在外作威作福,留了一ρi股烂摊子给他。渐渐的,高仇在外人面前也避谈高介两字,觉得丢人。

丢人归丢人,话说回来,高介是他唯一的弟弟,他无法坐视不管。

言敬禹想了想后说:“既然仇哥你亲自拜托我,我会帮忙的,不过都有个时效期。不瞒你说,我这两年的状态太紧绷了,虽然钱赚了不少,但没时间享受,这样的日子久了,不免也觉得有些累。”

高仇微怔,看着他一会,说:“你想成家了?”

言敬禹跳过了这个话题,淡淡道:“娱乐城那方面,出力我无所谓,只怕你弟弟不肯听我的。”

这两年,高介对言敬禹的态度,高仇也看在眼里。高介这个人向来诡诈,­奸­猾,处处要扣大,哪肯被人压着?高仇对言敬禹的重用让高介很是不服,背后没少给言敬禹使绊子,这些高仇其实都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多做计较,毕竟高介是他的亲弟弟,言敬禹是个外人,真正该向着谁,他心里是有分寸的。

想归想,高仇还是郑重向言敬禹承诺:“这点你放心,我会好好教训这个混小子的,他如果敢和你作对,再搞那些­阴­的,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言敬禹捻下烟,平静道:“那好。不过事先说好了,我只在前期帮忙出力,等运营方面稳定下来,我就会退到幕后,以后是盈是亏不做计较了。”

言敬禹出了锦合会所,就接到了华筠的电话,华筠在电话那头说,自己在湖畔湾这边等他,如果他不来,她就一直等下去。

挂下了电话,言敬禹伸手揉了揉太阳|­茓­,快步走到车子边,开门上车。

开车去湖畔湾别墅的路上,言敬禹松了松衬衣上的领带,心底涌上一阵烦躁。

这一年,他对华筠各种冷落,忽视,为的就是让她能够自己想明白,主动离开,但效果甚微。华筠像是着魔一样,非但不肯离开,还有越缠越紧的趋势,每次他回湖畔湾,都可以看见入门口,华筠面无表情,雷打不动地站在那里等他。

果不其然,车子刚开进湖畔湾的石道,隔着远远的距离,言敬禹就看见华筠很安静地站在大门口。

见言敬禹的车子来了,华筠呆滞的目光立刻亮起来。

言敬禹的车停下,按了开锁键,华筠走过来,自己开门后钻进了车里。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别墅,华筠见言敬禹一路沉默,像是心情不好的样子,也不敢多说话,等他解开衣服扔在沙发上,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她才小声地开口:“敬禹哥哥,你最近很忙是吗?都不肯接我电话,我已经整整一个月零四天没见到你了。”

闻言,言敬禹突然抬臂,甩手将水杯朝她的方向砸过去,堪堪擦过她的耳畔,砸在墙上,片刻后,一地的碎玻璃。

他太阳|­茓­跳得厉害,手指蜷了蜷,冷声反问:“你到底要做什么?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已经和你说过了,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我们中断这样的关系。”

华筠的眼睛立刻红了,哽咽道:“我没有要做什么……我只是想待在你身边,能看见你,和你说话……这样都不行吗?”

言敬禹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眼眸越来越冷,冷若寒潭,片刻后说:“我对你已经没有兴致了,你最好知趣一点,乖乖地离开。如果你再纠缠我,只会让我越来越厌恶。”

华筠的面­色­苍白,不可置信地看着言敬禹,死死地咬着­唇­。

言敬禹径直往二楼的方向走,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很浮:“敬禹哥哥,你当我不知道湛明澜在哪里吗?”

言敬禹停步,侧过身,灯光下,身子的剪影在墙上无限地拉长,目光无温度地落在华筠的小脸上。

“她的车子翻下山崖,湛家到现在还派出警力积极寻找找她的人,却没有她的半点消息,你说奇怪不奇怪?”华筠的声音依旧很轻,但在静谧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极具存在感,“还是说,她那晚根本没有开车上山,这一切都是有人刻意安排的,目的就是遮掩旁人,将她匿藏起来……”

话被掐住,华筠心跳如擂,呼吸一窒,低头看自己的脖子被伸过来的手狠狠扼住。

“闭嘴。”言敬禹目光狠厉,握着她脖子的手逐渐使力,“再说一个字,我就掐断你的脖子。”

华筠的面­色­急速涨红,气息急促紊乱,瞳孔放大,待快要透不过气的时候,言敬禹才松开她,用力将她推到身后的沙发上。

华筠倒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整个身子颤得厉害,手紧紧地攥着沙发上的羊毛毯子,喃喃道:“果然是你,是你制造了那一切,将她关了起来……敬禹哥哥,你真可怕,为了得到她,你竟然这样害她……”

那日她偷听了言敬禹和高仇的电话,无意中得知了他要用湛明澜做筹码,威逼封慎的计划,听得她一身冷汗,而后,湛明澜就出事了,她的车子滚下山崖,车子被毁得一塌糊涂,却找不到她的尸体……湛家出动了一切警力,至今找不到她的人,最诡异的是,她的丈夫封慎也在随后遇害,众说纷纭,大家猜测他们的惨遇和越南方面的黑势力有关,近年来中越关系不断紧张,封慎的元嘉和越南那边在合作新能源方面产生了不可协调的矛盾和分歧,彻底惹怒了越南方面的头脑,据说在两年前,封慎带着湛明澜赴越南,也险些丧命在地方黑势力手中……这样的传言愈演愈烈,慢慢地成了被认定的事实,只有华筠不相信,她始终记得那晚偷听到的那通电话,以及言敬禹冰冷刺骨的声音。

有时候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华筠认定湛明澜的失踪和言敬禹一定有关系。

言敬禹走过来,伸手捏住华筠的下巴,轻轻地说:“你病了,所以会胡思乱想,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病?”

他逼近的脸,眼眸里的冷光让华筠如堕冰窖,巨大的恐惧从心底涌上来,她摇着头,无声地流泪。

“那就永远地闭上嘴巴。”他带着警示和命令的神情看着她,启­唇­,“别惹怒我,你承担不了那结果的。”

午后,明媚的阳光照进来,湛明澜盘腿坐在木质地板上,手上翻着一叠资料和画报。

言敬禹进来的时候,蹙起眉头:“怎么坐在地上?会着凉的。”说着他转身在房间里找了一个柔软的坐垫和一块毛巾毯,将她轻轻扶起来,把坐垫放在她臀下,再按她坐下,将毛巾毯盖在她膝头。

湛明澜随他摆布,视线未离开手上的画报。

言敬禹随即坐下,伸直长腿,手臂环住她的腰,陪她一起看:“选好了吗?喜欢哪个海岛?”

他准备找一处国外的小岛,气温适宜,四季如春的地方,将她先安置在那里,等自己处理完S市的事情后,飞过去陪她。

湛明澜将画报丢开,摇头:“没一个喜欢的。”

“没事,慢慢挑,总会挑到喜欢的。”他耐心道,伸手拢了拢她的长发,阳光从窗外投­射­在她脸上,使得她脸上的细绒毛清晰可见,这么近的距离,他凝聚的目光逐渐温柔,指腹擦过她的脸颊,心起涟漪。

再过段时间,等他收拾好这里的一切,就飞过去陪她过二人世界,他们可以在那春暖花开的地方,相依相守,一辈子在一起。

她会永远在他身边,触手可及,这个事实让他心安。

“我想去沙黎。”湛明澜突然开口。

“嗯?”

“我说我想去沙黎。”她侧过头,很平静地看着他,慢慢地说,“你不记得了吗,哥?”

言敬禹环在她腰上的手一滞,随即内心竟澎湃起来,如同海浪拍打岩石,他都怀疑自己听错了,湛明澜说的是沙黎,还叫他哥。

很早很早以前,湛明澜还在读书的时候,她看了一份旅游杂志,上面有沙黎岛的介绍,她被里面红­色­的沙滩,和特有的斑斓­色­贝壳吸引,兴奋地拿给言敬禹看,说自己要去沙黎岛玩,不过那时候沙黎岛的尚未开发,处于原生化状态,没有旅游的基础设施,治安不好,湛弘昌和殷虹反对他们前去,于是计划被搁浅。

“我记得。”言敬禹笑着将她抱过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那时候你闹着要去看那里的红沙滩和彩贝壳,但爸妈不答应。”

“我现在想去。”湛明澜说,“很想很想去。”

言敬禹在思考,这么长时间,湛明澜第一次向他提出要求,她想去沙黎岛,但那个地方不适合定居,还是在国内的南方,毗邻那边的一个旅游城市,人口流动不小,他不想冒风险带湛明澜去那边。

湛明澜静静地看他,似乎很期待他的答案。

“那边不适合定居。”言敬禹握着她的手,低头认真地说,“我们换个地方。”

湛明澜眼眸的光顿时暗了下去,挺失望的样子:“我只是想去那边玩玩,也不是说要一直住在那里。这几天我每晚做梦,都会梦到那里的红­色­沙滩,漂亮的贝壳,白­色­的海鸟,还有那里的天空,那里的天空特别蓝,和颜料似的,没有一点杂质……”

她说话速度很慢,提及那里的一切,暗下来的眼眸又渐渐亮起来,在言敬禹眼里,她很像是一个小孩,被关在家里很久后渴求长辈带她出去玩的小孩……心里有些不忍,他低声反问:“你真的这么想去那边?”

“嗯。”湛明澜点头,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很想去看看,早就想去了,一直没机会去。”

“既然如此,我就带你去那边看看。”言敬禹松口,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

“真的?”湛明澜似不确定地反问。

“真的。”他捏了捏湛明澜的脸,不无宠溺地说,“这些日子你要多吃点饭,养点力气,否则到时候会玩不动的。”

湛明澜点头,目光无意中划过他手臂上的一道伤痕。

他注意到她的目光,也顺着看自己手臂上的一道口子,轻轻笑了笑,笑声不无自嘲。

“手上两道,胸口也有,腿上也有……澜澜,你说你多狠。”虽然是这么说,但语气里半点责怪都没有,反而尽显温柔。

这些都是湛明澜的“杰作”,这一年,她每次情绪激动,歇斯底里的时候,都持着利器,往他身上胡乱地砸和刺。

“痛吗?”她问。

“不痛。”他说,目光认真地看她,“是我对不起你,该受的。”

湛明澜平静的目光对上他的脸,描摹着他的眉心,鼻梁和­唇­,许久后,才别开视线,眯着眼睛看窗外的阳光。

言敬禹的手掌缓缓抚摸上她的背,动作轻柔:“那年,我们从H市赶回S市,大晚上的遇到劫车党,你帮我挡了一刀子。”

他语气平静,往事娓娓道来。

“澜澜,你当时明明痛得要死,偏偏装出没事人的样子,真的可爱又可怜。”

湛明澜抿了抿­干­涩的­唇­,说:“对啊,我帮你挡了一刀子,而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呢?”

话里有些赌气的意味,却让言敬禹觉得很好听。这些日子,她一直默不作声,对他视而不见,神情冷漠,今天却难得地说了一些话,还带了上情绪,这让他有些高兴,这是好兆头,他就喜欢她的赌气,计较,怨怼。

“澜澜,我错了。”他抱紧她,闭上眼睛,声音在她耳畔,“让我用以后的日子来弥补你,我保证自己会做的比任何人都好。”

一个月后,言敬禹带湛明澜前往沙黎岛。

或许是因为湛明澜可以离开这禁闭的地方,重获自由,这一个月来,她情绪不再像以前那么低落,她按时吃三餐,对营养汤和药物也不再排斥,积极在房间里健身,安静地看书看碟,练书法,浇灌花草……每每言敬禹来,她也不再面露冷漠,偶尔还会将目光落在他脸上一会,再慢慢收回。

这让言敬禹觉得,自己的确该带她出去走动走动,总是关她在房间里会闷坏她的。说到底,他明白她骨子里是个很向往自由生活,不愿被束缚的女孩,既然他已经决定和她生活一辈子,就要努力让她过上她想要的生活,让她真正开心起来。

开车离开这里,前往沙黎岛,言敬禹只安排了一个司机和两个保镖。

车子开出铁制大门时,湛明澜的余光瞟见窗外蓝­色­天空的一角,心不被控制地狠狠加速跳了两下。

她嗅到了自由的味道。

因为这几日天气变冷,言敬禹帮她准备了一袋厚厚的衣服,热乎乎的­奶­茶和各种药品。

一路上,湛明澜都没怎么说话,言敬禹在车里看书,自己和自己下棋,只是目光一直锁定她。

车子开了近两天一夜,一行人才到了沙黎岛。

下车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湛明澜晕晕乎乎的,言敬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有些热度,赶紧将她抱进预定好的宾馆房间,将她安放在床上,喂她喝水吃药,并吩咐服务员带一碗热粥过来。

言敬禹亲自喂湛明澜喝热粥,湛明澜喝了一半就摇头,说想喝新鲜的果汁。

“好,我帮你去弄新鲜的果汁。”

没多久,言敬禹就拿着一杯新鲜的橙汁进来,湛明澜接过后和孩子似急着喝了一口,却猛地呛出来,言敬禹伸手探向床柜上的纸巾盒,挺意外的,半张纸巾都没有。

他转身去包里拆新的。

湛明澜看着他的背影,目光陡然划过来一抹不易察觉的光。

等言敬禹转身,拿着纸巾到湛明澜面前,亲自帮她擦嘴角。

“这个水果汁味道好奇怪。”湛明澜说。

言敬禹接过闻了闻,觉得很正常,喝了一口,蹙了蹙眉:“是有点酸。”

说着将杯子放在一边,又用手探了探湛明澜的额头:“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带你出去玩。”

“我想现在出去走走,这里好闷,我透不过气来。”她说。

“不行,现在风大,出去会着凉的。”

“多穿点衣服不就行了?”湛明澜看着言敬禹,目光带着一点哀求,“这里真的好闷,我想出去透透气,再说今天不是那么冷,刚才下车的时候,吹过来的风暖暖的,好舒服。”她说着吸了吸鼻子,“继续待在这里我会闷死的。”

言敬禹拗不过湛明澜,最终答应带她出去透气。

出门前,他帮她裹好大衣,绕好围巾,戴上帽子,将她遮得密密实实。

走到外面,风吹拂在脸上,湛明澜深吸一口气,说:“好舒服。”

言敬禹转过来,帮她拉了拉衣领,轻声道:“别着凉了。”

两人走了一段路,到了沙滩上。

这里的沙滩果真和当年杂志上的照片一样,是暗红­色­的,湛明澜俯身下去,手捏了一把沙子,触感粗糙,亦凉凉的。

晚上的沙滩上没有人,重获自由的湛明澜看上去很兴奋,一开始是快走,后来蹦蹦跳跳的,时不时低头堆个沙子,用树枝条挖沙坑里的贝壳……言敬禹开始还担心她会累倒,但看着她脸上不自不觉地露出笑容,也不忍打断她的玩乐。

“我们去那边看看。”湛明澜点了点远处的沙滩。

未等言敬禹说话,她已经快步过去了,言敬禹见状立刻迈开长腿跟上去。

不知为何,挪动步伐的时候,他左脚传来一阵麻意,很短暂的一记,他就紧跟上去了。

风吹拂他的眉眼,他有些淡淡的疲倦和困意。

湛明澜走了很长一段路,一路上笑个不停,真像是在笼子里被关了许久的小鸟,突然飞了出去,获得了自由,那种兴奋和激动难以自持。

言敬禹无奈地看着她,心里想的是,也好,让她放纵一回,这一年,她被压抑太久了,再压抑下去,­精­神上会出问题。

湛明澜气喘吁吁地蹲下,伸手抹开沙子,取出了一枚光滑的,亮亮的贝壳,朝言敬禹喊:“你看,这里真的有彩贝壳!”

言敬禹走过去,蹲下去看她手里的贝壳,很­精­致的一枚,红蓝黄绿相间的外壳,像是被人工涂了一层彩釉,非常漂亮,但比这漂亮的是湛明澜的笑靥。

一阵恍惚,他以为自己面前的是十八岁的湛明澜,因为只有那时候的湛明澜才会对他笑得这么纯粹,灿烂。

他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头发,温柔地叫她的名字:“澜澜。”

他要好好地保存她这张笑靥,好好地照顾她,保护她,让她重新获得以前的快乐。

“等等,你脚边好像有东西。”湛明澜笑道,“别动,我看见了,是一枚很大的贝壳。”

言敬禹闻言保持不动,湛明澜伸手过去,宽大的袖口遮住了她手里的东西,脸上的神情慢慢变得认真,轻声道:“别动,当心会踩坏它。”

言敬禹还未反应过来,左腿上便传来锥心的刺痛,抬眸一看,湛明澜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褪,刚才那纯粹甜美的笑像是错觉一般,刹那间,他只有一个念头,刚才她的笑是不是真的?

小剂量的麻醉药效应出现,他整个左脚都是麻的,手臂也动弹不得,额头上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湛明澜收回小刀,放进口袋,一把推到了言敬禹。

她起身环顾四周,没有半个人,她走了几步,回头看言敬禹,他也看着她,只不过在他眼里,她的身形越来越模糊,逐渐变形。

湛明澜收回视线,快步走向前,等走到一块巨大的岩石后头,遮挡住言敬禹倒下的颀长身体,她才飞快,像疯了一般跑起来,狂风夹杂着海声在耳畔呼啸而来,她使出全部力气在逃,挥舞着手臂,一步又一步,大步向前,呼吸急促,胸膛起伏立刻,心脏每一记跳动都贴在耳边。

她从没有跑得那么用力,也没有跑得那么快过。

那么快,快到眼前的景象都看不清,快到脑子里全无杂念,仅有一个念头,要逃,不能被追上,要逃。

这一晚有月亮,很温柔地挂在天边,她就这样逃了很久很久,脚步都停不下来。

直到她累得摔下去,膝盖磕到了地上的沙石,痛得翻了个身,对着夜空,大口大口地喘气,胸腔震动厉害,心脏处疼得要爆炸。

整个人发抖得厉害,整个天地都旋转起来,她像是掉进了一个漩涡,有一双手将她拉到黑暗的最深处,她闭上了眼睛,告诉自己,得镇定。

她脑海里浮现封慎的眉眼,缓缓攥紧拳头,告诉自己撑下去。

他可以给她无限能量,让她一直一直撑下去,越过黑暗,越过绝望的泥沼,甚至都不畏惧死亡,重新睁开眼,看清楚这个世界的光亮。

她从未感觉他离她那么近,近在咫尺,原来,灵魂真的是可以相通。

记忆深处开了个口子,令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幕,那一幕逐渐清晰,明亮,像是一个光源在她眼前一点点地晕开。

“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没有人陪你玩吗?算了,我大方一点好了,让西曼迪陪你玩,不过前提是你要好好照顾她哦,就算玩厌了也不能将她丢到垃圾箱里。”她跳下了,整了整自己的碎花小裙子,白白胖胖的双手捧着西曼迪给他。

那是湛弘昌从俄罗斯带回来给她的木雕娃娃,她宝贝到不行,整日抱在怀里,还取名为西曼迪。

他接过,认真又木讷地点头,说:“放心,我不会丢掉西曼迪的。”

……

她侧过头,看见海面上的几只渔船。

她之所以选沙黎岛,因为这里有很多非法的,私人渔船可以出海,运送货物。

75

沙黎岛有不少私人渔船,专门于晚上运输岛上的野生动物如鹤鸟,猪獾,夜鹭,白鹭到邻市的市场买卖,牟取非法利益。

此时此刻,月­色­正浓,几艘乌­色­的渔船就停在海面上,船体上泛着清冷的光。

湛明澜撑起身子,费力跑过去,和渔船上的两名工人谈了谈,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一块名表,一枚白玉佩和几样­精­致小巧的手工艺品,换取了他们答应上她上船,运她到对岸的承诺。

船舱里摆放的是各种关着动物的笼子,发出一股刺鼻的异味,光线昏暗,整个船舱又闷又热,这样的环境让人无法安心下来休息,湛明澜找了角落的位置,勉强坐下,双手抱膝,对视她对面笼子里关着的一只叫不出名字的动物的眼睛。

那双眼睛黑乎乎,湿漉漉,很清亮,通人­性­似的,让湛明澜惶恐不安的心微微安定了一些。

却丝毫不敢有一丝疲倦。在这样的环境,充斥着不安,浮躁,甚至危险的因子,无法令人的神经松懈。

湛明澜双手紧紧抱住膝头,深呼吸后,心里想的是,她要找到封慎,她要回到他的身边。

封慎不会不在的……她相信人和人之间,随着感情的增厚是会产生一种心灵感应的,如果他出事了,她一定能强烈地感觉到……

她闭上眼睛,手却微微颤抖起来,她知道事到如今,只能这么想了,如果事实不是这样……这一年,她连想象这个可能的勇气都没有。

但此刻,这个绝望的念头窜入脑子里,她一颗心意外地沉静下来,咀嚼这个念头。

如果真的是那样,她也只能接受事实。

渔船在海面上摇摇晃晃,湛明澜长期失去自由,不接地气,体质没以前好了,突然­性­地奔跑了这么长时间,体力消耗严重,船舱的异味加上摇晃的频率让她挺不住,一阵又一阵的胃酸泛上来,吐在了边上。

下一秒,船舱的门被拉开一条缝,一双浑浊的眼睛望进来。

“我想喝水,麻烦你们给我点水。”湛明澜轻轻地说。

不一会儿,那人就丢进来一瓶矿泉水,湛明澜说了声谢谢,捡起来后拧开,一口气喝了大半瓶。

就这样过去了三个多钟头,天­色­已经是沉到了深渊的黑,湛明澜双手抱膝,始终保持一个姿势,高度的警惕心让她不敢放松半点。

船舱的门又被拉开,刚才送水的那个­精­瘦男人突然语气强硬地让她上岸。

湛明澜一愣,按时间来算,保守估计,到邻市也不会低于五小时,显然时间未到,为什么要让她上岸?

男人已经开始吼了,说你不能再待在船上,我们只能送你到这里,你必须立刻下船。

未给湛明澜时间,他手持一个卷杆模样的东西,不停地挥,示意她赶紧出来。

湛明澜起身,走过去,又求了他一会,他依旧非常执意要她赶紧上岸,如果她不肯,就将她丢到海里。

湛明澜知道他们做的是非法运输野生动物,到黑市买卖的生意,是公安局打击的目标,警惕­性­和防御­性­很重,也许是临时改变路线,又也许是怀疑她的身份,总之再留在船上,安全抵达邻市的港口是没可能了,她只剩下一条路,听他们的话,现在上岸。

上岸后才发现,这里是沙黎岛和邻市之间的一个靠海的小县城。

已是凌晨时分,咸湿的海风夹着寒气扑面而来,让人睁不开眼睛,眯着眼望去,眼前很是空旷的一片,半个人都没有,仅剩几盏光线昏暗的路灯,昭示这里是个小县城。

脚下的路坑坑洼洼,许是下过雨的关系,到处都是肮脏的泥水,很快弄湿了她的平底鞋。

她走了几百米的路,耳畔传来轰轰的车声,定睛一看,灰蒙蒙的前方有一辆摩托车开过来。

似乎看到了眼前的人影,摩托车的前灯骤亮,一束炽亮的光打在她脸上,紧接着是急速的刹车声,车轮和地上的沙烁摩擦的刺耳声如一把刀子割着耳膜。

从车上跳下来两个穿尼格子外套的男人,一前一后地打量着湛明澜。

湛明澜感受到他们不怀好意的目光侵凌,心一沉。

其中一个男人带着乡音问了她一句话,她听不懂,没做声,只是冷静地看着他们。片刻后,他们一前一后地走过来,眼神由最初的探究逐渐流露出隐隐的兴奋。

也是,这空旷荒凉的地方,湛明澜孤零零的一个弱女子,全身狼狈,面­色­苍白,披头散发,完完全全的一个受害人的模样,不免让人觉得好欺负。况且,她本身漂亮的面孔,纤细高挑的身材在对方看来很是惊喜,见四下无人,就起了­色­心。

他们步步逼近,湛明澜迟滞了一下,果断转身,但没跑几步,就被其中一个男人从后扑了上来,压倒了她的身体,那男人个头不高,但扑上来的力气很大,用她听不懂的乡音在她耳畔吼着什么……湛明澜尖叫,那男人伸手绕过来捂住她的嘴巴,她张嘴狠狠咬下去,他吃痛,立刻松手,举起手狠狠地砸她的后脑勺,另一个男人也赶紧过来,迫不及待地蹲下来,和同伴一起控制住湛明澜的手脚,将她整个人翻过来,胡乱地摸她的身体,扯开她的厚大衣……

湛明澜的心沉到了谷底,真正产生了一种绝望的情绪,她抬腿,膝盖却被对方压制住,双手腕被勒得紧……使劲全身力气喊救命,却没有半点回应……这空旷,荒凉,灰蒙蒙的世界,雨丝轻轻飘下来,她挣扎着,却换来对方更兴奋,甚至癫狂的欲^望……她从未见过这么丑陋的脸和眼神,猥琐诡异的神情,带着令人作呕的热气一点点逼近她……伸手探入她的衬衣里,她全身立刻紧绷起来,疯狂地喊着救命。

羞辱,恐惧,憎恶,绝望……交织成网,她反而挣扎得更厉害了,嘶声力竭地喊着救命,她知道挣扎也许是无果的,但放弃挣扎就彻底完了。

那两只粗糙,湿漉漉的手按在她腰上的时候,激起了她全部的求生意志,脑子里清朗一片,就剩下一个念头,她要挣扎,死都要挣扎下去。

两个男人没料到这个瘦弱的女人竟然那么悍,慌张之余伸手狠狠地劈她的脖颈,她一个吃痛,眼前出现无数个星星,晕得不行,却死死咬着­唇­,继续挣扎。

细雨转大,雷声隐隐,那个男人丧心病狂地扯开湛明澜贴身的衬衣时,天空突然出现一道狭长的巨雷,像是扯开了一道口子,让这个世界顿时亮如白昼。

那男人吓了一跳,身体都颤了颤,等回过神来,这只是一个惊雷,又看见湛明澜一双狠戾眸子里的血丝,本能地一怔,湛明澜趁机用力屈膝,使劲全部力量,朝他身下那龌龊急­色­的地方一击,他完全没预防,痛得嚎叫起来,整个人都弹了起来,湛明澜又伸手抓了一把湿泥,朝他脸上砸去。

另一个男人见同伴又吼又叫,注意力分散开来,湛明澜翻了个身,手撑地,飞快起身,向前逃去,一边跑一边听到身后那两个男人愤怒,急切的吼声。果不其然,跑了不到百米,另一个男人就追上来,伸手疯狂地往湛明澜衣服上乱抓,她加速了脚步,却一个不稳,踉跄了一下,他立刻抬起脚往她身上踢,她整个身子失去重心往前倾斜,眼前陡然出现两束亮光……一辆车竟然飞速驶过来……

风驰电掣中,脑子里浮现的念头竟然是,她宁愿被车撞死,也不要落在龌龊之徒手中。

轮胎和沙烁发出非常刺耳的声音,车头在湛明澜前方不到一米处堪堪停住。

湛明澜趴在地上,雨水模糊了她的脸,恍惚中,她看见有人下了车,朝她走过来,还叫了她的名字,她楞楞地点了点头,那人确认是她后迅疾地蹲下来,将她扶起来,并命令车子里的人抓住那个转身欲逃的男人。

极度的疲惫让她意识不那么清晰,她撑不住了,抓住那人的袖子,轻声道:“封慎,他在哪里?我好想他。”

她就反复地问,却听不到其他声音,只看见对方的­唇­不停翕动,逐渐模糊。

莫侠看到湛明澜的这一刻也是非常惊诧,湛明澜失踪的这一年,湛家一直出动警力追踪她的下落,却没有半点消息,加上封慎的意外,整个S市都认定了他们夫妻是遭遇越南黑势力的迫害,他莫侠本人也相信了这一说法,而现在竟然在这个偏僻的小县城遇到了失踪一年的湛明澜,对他来说,这比见鬼都来的震惊。

这个县城背山靠海,以谷物酿酒技术闻名,莫侠这次来是为了考察这里的酒庄环境,土质和酒品质量的稳定­性­,以寻求自己品酒室的合作伙伴。今晚的商宴后结束后,他回到酒店,却毫无睡意,一时兴起想来县城的北头看看,安安静静地吹吹海风,谁知车子在北头这么空旷,荒凉的路上驰骋时,竟然碰上一人直直地朝着车头撞上来,吓得他一身冷汗,幸好及时刹车,没出意外,他庆幸之余,赶紧下车,然后见鬼似的,倒在地上的人竟然是湛明澜。

湛明澜只小睡了一会,就被莫侠的说话声吵醒了,睁开眼睛的同时,莫侠挂下了电话,但她还是隐隐约约听到他说了“封慎”两个字。

见湛明澜醒了,莫侠走过去,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慢悠悠地晃了晃,认真地问:“这是几?”

“封慎呢?”湛明澜的神情比他更认真,“他人呢?”

莫侠收回手指,说:“一年零四个月前,你和他陆续失踪,这事在整个S市炸开了,直到大半年前,热度才逐渐退去。”他顿了一下后,严肃地问,“湛明澜,你连车坠下山崖后,人去哪儿了?这一年多,你在哪里?”

湛明澜突然语塞,不知怎么回答莫侠这个问题。

莫侠看她神情迟滞,神情恍惚,状态很差的模样,想了想说:“你不愿意对我说也行,那我通知你家人,让他们来接你。”

说着他拿起电话。

“等等。”湛明澜突然伸手按住了他的手机,说,“你让我想想。”

“想什么?”莫侠边问边探究似地看她的脸。

他想,湛明澜这样子显然是受了不小的刺激,连车坠崖,车子起火,她的人却不知所踪,整整消失那么久,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她会不会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刚才,你在打电话?好像说到了封慎?”湛明澜换了话题,急着问。

莫侠想着点了点头,语气落寞:“和你出事的时间差不多,他乘私人游艇出海,遇到越南组织方面派来的杀手,不幸中枪后坠海,那杀手很专业,潜逃至今未归案,封家的老­奶­­奶­已经倒下了,大家族那边依旧在寻找他的下落,只是迟迟没有结果,他们也失去了耐心。”

湛明澜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来,心脏处一阵钝痛,中枪,坠海,原来言敬禹不是骗她的。

封慎真的死了?她的四肢瞬间如凝结如寒冰,左胸口的地方疼得厉害。

但转念一想,这件事的疑点很多,首先封慎为什么要乘坐私人游艇出海,再者越南的杀人怎么会潜伏在游艇上,然后言敬禹怎么会知道封慎死了,他说自己亲眼见证……

“但我也不信他死了,毕竟死要见尸,只要一天捞不到他的尸体,这事就不能轻易下定论。”莫侠见她面­色­苍白,整个人在听说封慎出事后一点生机都没有,又补充道,“这一年多来,我也一直联系各方面人力,积极寻找他的下落,希望,”他又是一顿,垂下眼眸,“希望吧。”

湛明澜坐在床沿,很久都一言不发。

“为什么不让我通知你的家人?”莫侠观察湛明澜的面­色­,试探道,“你身上是不是受伤了?”

湛明澜轻轻摇了摇头,抬眸看莫侠,然后陈述了这一年多来被言敬禹软禁的事实。

莫侠闻言大骇,冷意爬上他的背脊,怎么也没想到软禁湛明澜的是她名义上的哥哥言敬禹,要知道在湛明澜出事后,言敬禹也积极联系警方,扬言不管花多少代价都要一直找下去,绝不会放弃,此外,他也出面主持大局,在各种场合做湛家的代言人,在外人看来,言敬禹已然是湛家的顶梁柱。

却没想到,湛明澜就是被他软禁的,真相竟然如此可怕。

言敬禹,那个衣冠楚楚,有商场君子美誉的男人,无论何时何地都沉稳内敛,优雅得体的男人,竟然有这么荒唐,扭曲的一面?

“所以,你的意思是所谓的越南方面结仇只是一个烟雾弹,真正害封慎的是他?”莫侠问。

湛明澜双手捂住脸,喃喃道:“我不知道……也许是,也许不是……我不管那些,我现在只想知道封慎他到底在哪里……”

她的声音一点点弱下去,在莫侠听来,是类似小动物的呜咽,他明白她已经无法再承受其他了。

他伸手拍了拍湛明澜的肩膀,发现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安慰道:“我不相信他死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个直觉,他很强大,又有善心,老天会保佑他的。”

“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越来越不确定……”湛明澜哽咽,泪水从手指缝中落下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她噤声,片刻后,任由眼泪无声地掉下来。

哭的形式有很多种,其中无声之泪是最伤人的。

莫侠看着湛明澜,她的手因为用力,在灯光下青筋暴露,整个背挺得很直,像是僵直在那里,不能放松半点,只有肩膀的颤动知道她是在哭,哭得厉害,眼泪从手指缝落下来,越来越多,他没有劝阻她,任由她哭下去。

她想起自己和封慎在越南的时候,他将仅有的药草全部涂抹在她的脸上,背着她大汗淋漓地跑出那篇魔鬼瘴林,他冒着生命危险,将她从泥沼里拉出来,他醒来后叼着一根草,淡淡地看着她,完全的从容,镇定,置生死于度外,温柔喊她过来,将她的脑袋搁在他宽阔的胸膛上,结实用力的手臂箍她入怀,带着胡渣的下巴摩挲她的额头,故意逗着她玩,一遍遍地叫她老婆。

他本来应该拥有顺遂的一生,是她一次又一次拖他到地狱。

­奶­­奶­说得没有错,他会遭遇情劫,会粉身碎骨,而这个情劫就是她,她现在才知道。

她还幼稚地宣称,会好好保护他,她现在明白自己的力量多么微薄,她根本没有能力保护他。

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莫侠接起电话,几句话后就面­色­一变。

湛明澜在听到电话铃声的那一刻,就抬起头,满是泪水地看着莫侠。

直到莫侠挂下电话,转过头来,神情沉重,将目光投向她:“明澜,你要坚强点。”

“什么?”

“我派的人在他失踪的海域附近搜寻,刚才有消息说军机打捞上一具尸体,身高,体型都和封慎的情况吻合。”

眼前一黑,湛明澜彻底掉入了深渊。

“天亮后他们会传照片给我。”莫侠轻声说,“还不确定,你不要太悲观了。”

等待是漫长的煎熬,到了天亮,莫侠的笔记本上接收到那张死尸的照片,让湛明澜过来看,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睁大眼睛看笔记本上的照片,那具青白发硬的尸体,她死死盯了很久,然后对莫侠说:“这不是他,我可以确定,他不是这样的。”

莫侠想了想说:“我们等他们那边的报告结果。”

湛明澜点了点头,闭上眼睛,片刻后又睁开,恳求莫侠:“我要去找他。”

莫侠苦笑:“我们一直都在找他。”

“不,我的意思是,我要去他坠海的地方,沿着那片海,每一个他可能上岸的地方,我要逐个去找。”湛明澜郑重道。

莫侠一怔,随即道:“这希望很小。”

“只要有一点希望,我就要去找他。”湛明澜急切道,“我不想再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我得找到他,陪在他身边。”

“如果……”莫侠说着噤声。

“如果他死了,我会接受的。”湛明澜眼眸带着血丝,却是无比的坚定,执着,“但前提是我要找到他,活人也好,尸体也罢,我要找到他。”

就算是尸体,她也无法让他冷冰冰地沉入海洋。

“明澜,你理智一点,别太疯狂,要知道你现在的身体也吃不消这样做。”

“我身体没事,真的,我不会倒下。”湛明澜涩笑了一下,然后收敛微笑,一字字地说,“我的确是疯了,如果不疯,我不会爱上他。”

“湛家那边?”

“现在,所有的事都不如他重要。”湛明澜说,“我不能再等了,莫侠,你帮帮我。”

莫侠抽了根烟,咬在­唇­上,狠狠地扣了扣打火机,随着一簇火苗跃起,他竟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知道不知道,他爱你远比你爱他的多?就算你找到他,他回来,他也必须承受这样的事实,这种感情,他是输定了,最可悲的是,他永远不会和你计较这个输赢。”

“我知道。”她说,“在感情上我无法和他比。我亏欠他,也害了他。从开始的时候,我目的就不纯,只当他是一个慰藉品,不愿寂寞,不想一个人,贪恋他给我的快乐,我没有想过为他做什么,也没有真正给他过什么,他都没有和我计较过。我爱过别人,再去爱他的时候,就没有那么纯粹,但对他而言,纯粹才是最重要的,我可以任­性­,犯错,可以糊里糊涂,可以什么都做不好,他都无所谓,他对我的要求就那么一个……而我仗的不过是他会永远这样地让着我。”

莫侠沉默。

“所以求你帮帮我,我要去找他,就算是最坏的结果,让我自己面对。”湛明澜说,“就算是惩罚,我愿意接受。”

亲口告诉他,我想起来了,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见过,当时你帮我赶跑了那些欺负我的人,吃了很多拳头,你还帮我梳辫子,我开心极了,说大哥哥,你真的好厉害,我好想有你这样一个可以保护我,又帮我梳辫子的哥哥,要是你真的是我哥哥就好了。

因为你,此后,我就很想有一个强大的哥哥,我将这个心愿埋在心底。

以至于,后来我真的有了一个哥哥,我兴奋得不行,积极讨好他,亲近他,等他愿意和我玩,我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帮我梳辫子。

你也告诉过我你的名字,和我拉勾勾,拆线那天在小花园见面,但是我忘记去了。

我想你那天一定孤单单地等了很久,相信我一定会出现,直到日落黄昏,才接受事实,一个人起身回家。

你一直没有玩伴,难得找到一个,还放了你鸽子,而你非但没有半点生气,还一直好好照顾着西曼迪。

良久后,莫侠开口:“好,我陪你去找他,不过你先要好好休息两天,我去安排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澜澜遇到大封后想要一个哥哥,那种被保护,被呵护,被珍视的赶脚。

她祈求上天给她哥哥,然后言敬禹童鞋从天而降,她开心的不行,整日围着他转:“哥哥,帮我梳辫子呀”

大封打了个喷嚏,淡定拿起纸巾。

PS:梳辫子的情节在两人约会游乐场有,可以去回味。

76

仅在县城停留了一天,湛明澜就坚持立刻出发去找封慎,虽然莫侠对她的身体状态不放心,但拗不过她的执意,只好带她出发。

在得知言敬禹软禁湛明澜,湛明澜费尽周折逃出来的事实后,莫侠开始质疑封慎遇害的真相,将目标对象怀疑到言敬禹身上,如果言敬禹真是如此可怕的人,根本无法预料他下一步会做什么,多方面的顾虑后,他做出了决定,暂且不将湛明澜的消息通知湛家,对此,湛明澜也赞同。

莫侠亲自驾车,载着湛明澜离开县城。

一路上,湛明澜很安静地低着头,偶尔将目光投向窗外,一天的暴雨后,整个世界显得非常澄澈­干­净,淡金­色­的暖光笼罩着这片大地,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莫侠腾出一只手,递给她水,她谢谢后接过,拧开瓶盖喝了大口,他观察她的神­色­,发现她格外的沉静,却心知肚明,她的压力有多大。

虽然她口口声声说做好了心理准备,会坚强面对最坏的结果,但谁知道当那个最坏的结果放在眼前,她会不会立刻崩溃?一天前,她无声哭泣的那一幕又浮现在他脑海,他心咯噔了一下。

封慎是他的好友,封慎出事后,连他都觉得难以承受,更何况是他的妻子。

“说起来,你是怎么和他认识的?”

莫侠有些意外,侧头看了看湛明澜,淡淡地笑:“很早了,我们读的是同一所私立高中,在那会认识的。”

湛明澜垂下眼帘,抿了抿­唇­。

莫侠继续说下去:“学生时代的他挺安静的,喜欢独来独往,一个人读书,一个人做实验,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却完全不骄矜,对谁都一视同仁,不会太冷漠,但也不会太亲近。我们是在一场篮球赛上认识的,我看他挺顺眼的,就主动和他交朋友,后来也常常一起打球,关系渐渐好起来,高考前他还帮我补课呢,我成绩很烂,读书三年都是混日子的,数理化没一门及格的,他呢,是数理化的天才,人也挺有耐心的,帮我讲解热点题,分析我的错误点,呵,我觉得他教得比老师教得直接有用多了,他还押题,每次都押得很准,那年高考,托他的福,我发挥超常……”

阳光跳跃在湛明澜的眼睫上,她调整了一下坐姿,后背紧贴在皮椅背上,双手搁在膝头,很认真地听莫侠说话。

“说句实在的。”莫侠的手转着方向盘,闲谈似的,“他在不少方面影响了我,譬如他很专注,做事很投入,有很强的克制力和毅力,目标明确,心无旁骛……认识他之后,潜移默化中,我也被他影响了不少,以前散漫的­性­子收敛了不少,也开始认真思考,将来要做什么,什么时候做,该怎么做等等。”顿了顿后说,“他就是有这样可怕的影响力。”

湛明澜轻轻点了点头。

“还想听什么?”莫侠笑问。

“都可以,只要是关于他的。”

“说起来,学生时代,我比他受女孩子欢迎多了,我可没吹牛,他优秀归优秀,但­性­子偏冷,喜欢独来独往,不太理会女孩子的殷勤搭讪,久而久之,她们也觉得无趣,不盯着他了,反而是我这样,长相还不错,脸上带着笑,见谁都可以聊两句的,是女孩子喜欢的类型。”莫侠说,“我那会源源不断地交女朋友,分分合合,吵来吵去的,他就默默见证了我的情史。”

“是吗?”

莫侠点头,想了想说:“他挺专一的,这个专一也不光在指感情方面,在任何领域,他都是这样,很纯粹,非常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目标明确,持之以恒,不会受外界的诱惑,对名利看得也没有一般商人那么重,自从他之后,我就没见过这样类型的人。”

说话间,手机铃声响起,莫侠戴上耳机,接听电话,几分钟后结束通话。

“是谁?”湛明澜问,因为她刚才听到莫侠提及了封慎的名字。

“是骆冰。”莫侠解释说,“她是元嘉传媒旗下的艺人,封慎以前替她解围过,她一直挺感激的,封慎出事后,她心情很沉重,停工了一段时间,四处托关系打听……不过她和封慎真没什么私交,你别误会。”

“我知道。”湛明澜笑了一下,都什么时候了,能帮上忙的她感激都来不及,哪有时间斤斤计较。

“他就喜欢你一个人。”莫侠很自然地补充了一句。

“嗯。”湛明澜侧过头,眯着眼睛看窗外的太阳,不再说话了。

莫侠开车载着湛明澜到了领市,马不停蹄地联系军政界的要人安排了一架私人飞机,再给湛明澜换了套衣服,简单一番乔装打扮后,便一同上了飞机,飞往封慎出事的海域。

封慎出事的海域附近大小岛屿有几十个,有很多是被其他国家所控制,私人船舶无法登陆。

真正到了这里,才知道何谓大海捞针。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日子,湛明澜就跟着莫侠登陆那些大小岛屿寻人,莫侠将封慎的照片,身体特征,身份资料都整理成册,托朋友联系岛内警方,展开寻踪调查,却一直没有结果。

晚上,莫侠拿着地图研究,偶尔抬眼看着静坐的湛明澜,虽然她看上去­精­神没有问题,神­色­也正常,但他依旧可以透过她的眼睛,感受到那份日渐沉重的压力。

一天又一天,还是没有任何消息,虽然来之前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到了这里后,整日看见这片汪洋大海,任谁都会起坚定的心念,一定要将人找回来,但踌躇满志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落空而慢慢消耗殆尽。

“我肚子有些饿,去楼下买碗炒米粉吃,你要吗?”莫侠问。

湛明澜抬头,想了想说:“好啊,我也有些饿。”

莫侠笑了,穿上衣服,戴上帽子,开门出去。

湛明澜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耳畔嗡嗡直响,神经绷得很厉害,她伸手按了按太阳|­茓­,闭上眼睛小憩。

这大半个月,她都处于失眠状态,睡前喝两大杯牛­奶­都没用,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听到一种类似苍蝇的虫鸣在耳畔嗡嗡直响,像是在一点点地啃啮她纤细的神经,她无法获得片刻的安静,整夜辗转反侧到天亮。

这些她都没有和莫侠说,在莫侠面前,她只能强撑起­精­神,包括面对每一天的失望结果,她都没有叹气过一回。

没多久后,莫侠就带着两碗炒米粉上来了,将其中一碗加荷包蛋的递给湛明澜,说:“你得多吃点,不能再瘦下去了,否则等找到封慎了,他见你这样会怪我没好好照顾你。”

湛明澜接过热气腾腾的食物,笑了一下,点头:“嗯,我要多吃点。”

莫侠吃得比较快,吃完后继续研究地图,喃喃道:“再继续待在这里意义不大,我们后天就出发前往下一个目标。”他说着用笔圈了圈另一个岛屿。

湛明澜凑过来看这张被两人研究过无数遍,被马克笔涂得乱七八糟的地图,点头说了声好。

莫侠握拳在­唇­边,无声地打了个哈欠,湛明澜看出了他的疲倦,说:“你快回房休息吧。”

“好,你也快睡吧。”莫侠说,“尽量放轻松,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嗯。”

天快亮的时分,莫侠接到电话,岛上的渔民出海的途中打捞上一具尸体,身高和体型都和封慎的接近。

挂下电话,莫侠立刻穿上衣服,跑出房间到对面敲湛明澜的房门,仅仅两下,里头声音就响起,莫侠报了名字,湛明澜跳下床去开门,看他神情严肃,面­色­紧绷,心不由地揪紧,立刻问发生什么事了,莫侠将大致情况和她说了一遍,她听后,心里已是大乱,但依旧故作镇定:“我和你一块去。”

天­色­未全亮,咸湿的海风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湛明澜穿了厚大衣,戴了帽子,用长围脖遮住半张脸,跟着莫侠前往海边。

几个渔民正围着一艘渔船,对着上面那具早就被海水泡的发胀发硬的尸体猜测纷纷。湛明澜跟着莫侠到的时候,岛内的警方还未赶到现场,又是晨曦时分,岛上的居民多数还在睡觉,围观的人不多。

越走越近,湛明澜每一步都显得非常沉重,莫侠拨开了人群,带她上前,她的心迅速加快跳动,一阵冰冷刺骨的寒意从手指端蔓延上来,耳畔的嘈杂声逐渐远去,这一刻非常非常静,像是有什么东西罩住了她的身体,隔离了外界的喧嚣。

她和莫侠蹲下去,等那个老渔民戴上手套,将尸体的脸掰过来,仅仅是几秒钟的时间,她屏气敛息,似乎可以听到自己的血液流动声,也可以感受到一根根针扎似的落在快断裂的神经上,她就这样直直地等那脸翻过来,面对这个结果。

那人的脸已经发肿得变了形,莫侠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握紧的拳头才骤然一松,压在胸口的大石头一下子落地,他松了口气,小声道:“不是他。”

随即抬头看对面的湛明澜,惊讶她的面­色­苍白得和什么似的,半点血­色­都没有,整个肩膀都在发颤,他立刻起身走过去,将她拉起来,用力捏她肩膀,笑着说:“放松点,不是他。”

湛明澜大口大口地吸气,胃部翻滚得厉害,将视线从尸体上挪开,投向远处,远处的海面一片璀璨的金­色­,映着圆圆的红日,她发僵的肢体逐渐松弛下来,凝固的血液重新流动,指端回温,整个人却软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连站都站不稳,幸好莫侠及时扶住了她。

莫侠也是一脸冷汗,急着喘气,刚才那一刻实在是太煎熬了,像是生死两重天似的,他一个大男人都被惊出了一身冷汗,更何况是湛明澜。

“走吧,我们回去吧。”莫侠轻轻说,“没事了,明澜,你放松点。”

良久后,湛明澜才点头,想开口说话却无法发出声音,牙齿和牙齿间碰撞得厉害。

“行了,别说了,我们这就回去。”莫侠回头感谢了那几个渔民和打电话通知他的管理委员会的委员长,然后带湛明澜回了住处。

按原计划,一天后,他们离开这座岛屿,前往下一个目标地方。

依旧是没有结果,没有人见过封慎。

虽然两人都不提那种最大的可能­性­,封慎已经沉坠海底深处,但彼此心知肚明,这大海捞针似寻踪,希望越来越渺茫。

“你最近有梦见过他吗?”莫侠问。

湛明澜摇头。

莫侠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抽烟,事已至此,似乎说什么都是徒劳的,他们身心疲惫,眼见手中的希望越来越小,只剩下那个冰冷的答案,却都不敢去触碰。

处于义气和情意,莫侠无法说我们放弃吧,这只是一部分原因,更多的是他顾虑到湛明澜的状态和情绪,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对湛明澜说出这句话,她能不能承受。

放弃等于是认同封慎死亡的事实。作为兄弟,莫侠可以认这个事实,但是作为毕生的爱人,湛明澜怎么去认这个事实?她才多大,就成了寡­妇­?失去挚爱和依靠的女人,该如何撑下去?

直到烟头熏到自己的大拇指,莫侠才回过神来,不由地在心里叹了一声。随着日子过去一天又一天,他的压力也很大,家里的长辈频频来电问他到底在哪里,他已经无法用敷衍的借口逃脱他们的质问,而公司那边也是焦头烂额的一堆事等着他回去处理。

“我们直接去尖棘吧,如果还是没有消息,就回去吧。”

莫侠一怔,看着湛明澜平静的脸,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

“来之前我就说过,做好了准备面对所有的结果,无论是好还是坏。”湛明澜声音平缓,只是嗓音有些沙哑,她一身黑­色­毛衣,坐在沙发上,窗外的阳光投­射­进来,一点点地勾勒出她清瘦的身体,她的背脊依旧很挺,双手搁在膝头,神­色­安静,眉黛如冬日的远山,眼睛如静水微澜,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前方,像是凝聚着无穷的力量。

“明澜,我们都乐观点,相信上天会保佑他的。”

湛明澜­唇­角微微一勾,像是湖面上的细小涟漪,就那么一下,让莫侠错觉似的,以为自己看错了。

然后,和无数次一样,她点了点头。

尖棘岛是国内最南边的岛,西北和越南遥遥相对,东北和菲律宾隔海相望,人烟稀少,异域风情很浓。

莫侠和湛明澜抵达尖棘岛的那一刻,第一感觉就是热,这里怎么能这么热,热得莫侠连脱下大衣和线衫,将衬衣的长袖撩起大截,还觉得受不住。

照例,莫侠托朋友联系了岛屿上的警方,递上了封慎的资料册,然后和湛明澜等消息。

但湛明澜这次坚持出去亲自找封慎。

莫侠阻止:“交给警方吧,你出去找,怎么找?和没头苍蝇似的,找到的几率是零。”

湛明澜摇了摇头,将薄的纱制围巾绕在脖子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又戴上帽子,说:“不管怎么样,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让我试试看吧。”

莫侠还未反应过来她说什么,她已经开门出去,他见状立刻跟了上去。

天气很炎热,湛明澜就拿着封慎的照片,走几步路就逮人问:“不好意思,打扰您一下,请问您有没有见过他?”

莫侠看着她如此笨拙的找法,无奈地摇了摇头。

整整一个下午,湛明澜就用如此笨拙的方法问了上百个人,大多数人都同一个反应,蹙着眉好奇地看着照片,思考几秒钟后立刻摆手,说从没见过。

到了傍晚的时候,莫侠和她到当地的一家简陋的小餐馆吃面,湛明澜完全没胃口,只是大口大口地喝凉水,莫侠也觉得有些水土不服,整个背脊痒得厉害,胃又沉甸甸的,叫来一碗蔬菜面,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起身到门口,掏出烟盒点烟。

吸了一根烟,回座后看见湛明澜正在吃面,细嚼慢咽的,他吸了吸鼻子,正准备拿起筷子,手机铃声响起,低头一看屏幕,是骆冰的来电,他立刻接起。

骆冰也是来问莫侠有没有封慎的消息,莫侠瞟了一眼低头吃面的湛明澜,闷声说了句还没找到人。

电话那头的声音停止了片刻,然后传来哽咽声,骆冰竟然哭了出来。

那哭声越来越响,莫侠只好安慰她,一边安慰她一边观察湛明澜的神­色­。

湛明澜在骆冰哭声传来的那一刻,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滞,随后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拭嘴巴,静静地听那哭声越来越响,没说一个字。

“你别哭。”莫侠对着电话说,“我答应你,一有他的消息我就通知你,你别哭……哭了很晦气。”

那头才逐渐收敛了哭泣声。

挂下电话,莫侠看了一眼湛明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刚才骆冰的哭声太压抑了,他知道湛明澜的心情不可能不被影响,她一直在强撑着,也不知道能撑多久,他担心她的状态。

“多少再吃点吧。”湛明澜反而开口,看了看莫侠几乎没动的面碗,“否则会饿坏肚子的。”

莫侠说了声好。

“等会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再找一会。”

莫侠立刻摇头:“那怎么行?这片的治安不太好,我怎么能让你一个女人在晚上单独活动?放心,我­精­神好得很,等我吃碗面,我们再一块去找。”

说话间,一男一女,抱着一只宠物狗走近餐厅门,和老板娘说了好一会,老板娘才答应让狗进来,他们连声道谢,然后快步进来,在邻桌入座,那狗毛茸茸的,看见湛明澜的那一刻就伸出爪子挥来挥去,湛明澜朝它友好地一笑,它立刻嗷嗷地叫起来,两口子见状笑着骂小皮蛋,并向湛明澜说不好意思,说这狗不咬人的。

湛明澜不介意地点点头,然后习惯­性­地拿起封慎的照片,递过去,问他们有没有见过照片上这个人。

莫侠心中又是叹气,他深知湛明澜是白费功夫,却又不能说服她算了。

“这个人,有点眼熟。”

莫侠闻言一震,立刻抬起头,看见那个抱着狗的­妇­女正非常认真地低头看封慎的照片,还叫狗狗他爸过来看,那男人凑过来,看了一会说:“好像是见过。”

“你们在哪里见过?”湛明澜急切地问,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快。

“就是十几天前,我们在山上,好像看见过……也不是很确定,因为他长得挺俊的,和当地人也不太一样,显得很惹眼……”­妇­女一边摸着狗毛,一边回想地说。

“山上?哪个山上?”莫侠立刻追问。

“很远呢,就是最南边的少数民族区。”男人说,“我和我老婆喜欢旅游,尤其喜欢去那些没人去过的地方,我们是从福建来玩的,来这里有大半个月了,十几天前,我们不知怎么回事的,就莫名其妙地到了最南边靠近边境的那片林子,发现那是个少数民族聚集的地方,那里的人长得和我们都不太一样,语言也听不懂,生活习惯也相差很大,我们觉得很新鲜,无奈就是相机没电了,拍不了照片……”

莫侠和湛明澜两人闻言后心头大震,立刻付钱结账,然后开车直往南行,去找寻他们说的那片土地。

开车很久,却找不到那两口子说的少数民族的聚集地,慢慢地,莫侠怀疑他们说话的真实­性­。

“他们会不会是戏弄我们?”莫侠蹙眉,看着前方,“现在想想他们两口子挺奇怪的,长得奇怪,穿得也奇怪,还抱着狗来吃饭,不太像是正常人。”

莫侠的猜测像是一把冷水浇灭了湛明澜心底好不容易燃起的火苗,她眼眸立刻又黯淡下来。

莫侠见状噤声。

天­色­逐渐暗下去,眼前的路坑坑洼洼,越来越窄,无法再前进,正犹豫不决时,莫侠的车竟然爆胎了,他骂了一声,下车去检查车轮,湛明澜却隐隐约约听到什么时候,她立刻叫住莫侠:“你听,好像是有人唱歌。”

莫侠狐疑,噤声,竖起耳朵听,这片荒山野岭真的有歌声。

“里面有人住?”湛明澜激动地拿起包,下了车,准备前进找寻声源所在地。

“等等。”莫侠飞快喊住她,“现在天­色­已晚,这里都不知道有没有凶猛的野兽出没,太危险了,这样吧,我们在车里待到天亮,再进去看看,行吗?”

这似乎是唯一的办法了,湛明澜点头,然后转过身,蹲下去,帮忙莫侠将废轮胎卸下来,安装上备胎。

他们保持警惕地在车里待到了天亮,第一缕阳光投­射­进来,两人匆忙地吃了点压缩饼­干­和水,带上包,下了车往里头走。

眼前的路非常难走,到处都是杂草丛生,这里的草疯长得厉害,又硬,扎在腿上直发疼。

天气又炎热,走了几千米的路,两人身上都是汗,却没人叫停,像是相信什么似的,一步步往里头走。

莫侠自从来这里后就水土不服,昨晚趁湛明澜不注意,他伸手探进衣服后头,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密密麻麻的疹子一片,而此刻,那些疹子在湿热的环境下越来越痒,他受不了地咒骂了一声,然后极其怀疑:“封慎会在这个鬼地方?那两口子要是敢戏弄我,等我回去,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们,好好和他们算账!”

湛明澜看他状态很不好,立刻指了指背着太阳的­阴­影处的一块石头:“我们在那里休息一下。”

莫侠坐下后就伸手到背后隔着衬衣挠痒,湛明澜从包里拿出一瓶喷雾,让他脱下衣服,帮他喷一下,他婉拒,她直言:“对我有什么可避讳的,快点!”

莫侠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褪下衣服,湛明澜一看惊呆了,他背后满是疹子,密密麻麻的,情况很严重,她帮他喷了喷,又拿出纸扇为他的背扇风。

莫侠叹气,笑着说:“等找到封慎,我真的要好好和他算算这笔账,老兄弟,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他言语轻快,当真有点立刻要见到封慎的意味,湛明澜来了­精­神,连日来第一次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正当他们享受片刻的清凉和静谧,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瞬间,五六个个少年模样的人出现在眼前,莫侠和湛明澜惊呆了。

他们每个人都梳着几条细细长长的辫子,脖子上戴着一个又一个的圈,乍看是男生,细看又有点像女生,再细看,又确定是男生,但为何是男生,还穿着桃红­色­的布衫?

他们对视莫侠和湛明澜,然后窃窃私语。

湛明澜心中却是一喜,从口袋里拿出封慎的照片递给他们看,字正腔圆地问他们有没有见过照片上这个人。

五六个脑袋凑过来看封慎的照片,然后齐齐抬头,突然,其中一个个子最高的少年说了句鸟语,其他几个少年立刻朝湛明澜扑过去,莫侠见状立刻过去阻止,但那几个少年非常灵活,不知从哪里拿出网兜和麻绳,像是捕猎一样围住湛明澜和莫侠,湛明澜和莫侠因为水土不服,体力不支,抵抗力不强,抵不过这五六个身强力壮,生龙活虎的少年,不到十分钟,他们竟然被捆绑了个结实,直直地抬向里头的丛林去。

莫侠大骂:“放我下来,你们几个不男不女的……”话没说完,就被其中一个少年塞了块软软的布团到嘴里,他气得浑身发抖。

湛明澜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她心里已经肯定了一个事实,他们是见过封慎的,从他们看到封慎的照片后,眼眸闪过的急切情绪可以得知,他们认识封慎。

所以她老老实实地接受被他们捆绑的事实,被乖乖地抬进去,然后她发现那五六个少年中个子最高的那个,也就是刚才发号施令的,一直用一种非常警惕的,研究­性­的目光在看她。

她很平静地和他对视。

他似乎很气,握紧了拳头,死死瞪着湛明澜。

自己哪里得罪了他?湛明澜有些莫名其妙。

她和莫侠被捆绑着,抬到了丛林深处,她一路观察这里的环境,发现这里和当初封慎一起落难的越南森林环境有些像,一样的湿热,一样的浓重的草药味,一样的叫不出名字的植被,甚至是一样的天空颜­色­……

五六个少年将他们带到了一间木屋子,其中两个少年踢门进去,然后嘻嘻闹闹一番,将他们摔在了里头,一阵臭气熏天,莫侠倒地的时候,右手摸到了一堆湿乎乎的类似粪便的东西,在心里骂了声shit,湛明澜也被摔得腰背疼,勉强撑起身子,直问:“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绑住我们?”

那几个少年置若罔闻,最高个子的男孩对着其余几个男孩说了一堆鸟语,语气亢奋,神情义愤填膺,然后纷纷瞪视湛明澜和莫侠,确定他们被捆绑得严实后,拿走他们随身携带的包,关上门,落上锁。

湛明澜立刻挪动身体,朝莫侠的方向过去,俯身,用嘴将莫侠口中的布咬下来,莫侠连打几个喷嚏,然后大口大口地喘气,连声咒骂,侧过头来却发现湛明澜在笑,她脸脏兮兮的,沾着泥土的污渍,眼睛却亮得很,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喜悦。

“莫侠。”她急着说,“封慎一定在这里。”

“你怎么那么确定?”

“你不记得那抱狗的两口子说什么了?他们说这个黎云族的人很是淳朴,热情,对外来人很友好……”

莫侠立刻打断了她的话,怒道:“这就是淳朴,热情……”说了一半,他意识到什么,反应过来,低声说,“他们是看了封慎的照片后就扑过来将我们捆绑起来,说明他们认识封慎,或者见过封慎,所以情绪才会如此激动?”

湛明澜点头:“对,一定是这样,他们认识封慎,封慎真的很可能在这里,我们必须立刻出去找到他。”

莫侠咬牙,使劲撑起自己的身子,说道:“妈的,这叫怎么回事……一般电视上怎么演的……这时候应该有把刀子,对着手腕上的绳子咔嚓咔嚓地磨……”

“你有刀子吗?”湛明澜问。

莫侠一怔,随即摇头:“我没有。”

湛明澜想了想,俯身下去,对着莫侠后背被捆绑着的手腕,用牙齿去咬那绳子。

莫侠知道她的意图后,立刻喊停,湛明澜停顿,问怎么了。

“应该是我来,我很擅长这个。”莫侠说着让湛明澜起来,他挪到她背后,俯□,张嘴用牙齿要她手腕上的麻绳,一边咬一边说,“我大学的时候练过,用牙齿咬啤酒瓶的盖子,练了四年,牙齿比一般人硬多了,也利索多了……”

他们松绑后,又面临一个问题,门被上锁了,只剩下两扇密闭的玻璃窗,莫侠抡起边上的一根­棒­子狠狠砸向玻璃窗,随着一阵玻璃片落地,他狠狠道:“我们高科技现代城市的人种的智慧,怎么也比这帮未开化的野人来得高多了。”

说归说,他还是很认真地将玻璃的边角处理­干­净,在钻出去,在外头伸出手,拉着湛明澜出来。

他们出来后,却和无头苍蝇似的,不知道去哪里找封慎,只能靠直觉,往木屋的后方走过去。

木屋后方还是丛林模样的环境,杂草丛生,不知名的虫鸟叫声嘈杂。

然后走了几百米又看见几间木屋,透过窗看,里头没有人,只有从事农产活动的器具整齐地堆放在里头。

莫侠和湛明澜意识到,这里不是居住地,可能是类似农场厂房的地方,可居住地在哪里?他们只好小心翼翼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找,走得时间长了,湛明澜心焦起来,她越来越确定封慎就在这里,却看不到他的影子,想起刚才那几个少年见到封慎照片后古怪的神情和亢奋的举动,越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终于走到又一间木屋门口,那木屋的门一开,里头出来一个穿着蓝­色­绸衫,包着头巾,捧着一捆柴木的­妇­女,那­妇­女见到他们也是一惊,瞪圆了眼睛。

莫侠和湛明澜噤声,双方默默对看,湛明澜似乎察觉到那­妇­女脸上的柔和善意,小心翼翼开口:“那个,我们……”说了个开头,就意识到这里的人听不懂汉语,说了也白搭。

谁知那­妇­女竟然用汉语说话了:“你们不是这里的人,是从外头来的?”

“你竟然会说汉语。”莫侠上前一步,老实地鞠了一躬,然后起身,想了想说,“我们的确是从S市来尖棘岛的,你们这里是黎云族吧?我们是来找人的。”

那­妇­女立刻问:“你们是找谁的?”

因为刚才那几个少年的古怪反应,湛明澜和莫侠不敢将封慎的照片直接拿出来给她看,犹豫了一会,湛明澜试探地开口:“我是来找我先生的,他姓封。”

那­妇­女一愣,随即轻轻摇头。

湛明澜看出了她眼神中的迟疑,打算赌一把,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封慎的照片递给她:“这是我先生的照片,请问你见过他吗?”

那­妇­女面­色­有些僵硬,摇了摇头。

湛明澜立刻将照片交给莫侠,自己上前,双手合十,对她拜了拜,恳求道:“我知道你见过他,求你告诉他在哪里,他是我丈夫,是我的爱人,他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已经找他找了很久了,我快绝望了……现在我在这里,是老天带我来的……我一定要找到他,他是我的,请你帮帮忙。”

那­妇­女见湛明澜可怜巴巴的样子,有些不忍,却依旧摇着头,莫侠见状立刻补充:“你既然听得懂汉语,就应该知道我们的文化,了解我们的风土人情,他们两个是合法夫妻,彼此是彼此要共度一辈子的爱人,受我们法律保护,也是被上苍庇佑的一对,你们如果知道她丈夫在哪里,却存心不告诉她的话,于公于私都是不合情也是不合理的。”

“我求求你。”湛明澜上去,抓住她的衣袖,眼角已经红了,“我求求你告诉我,如果你不肯说,我不会走的,我既然来了,感觉到他在这里,我就一定要见到他。”

莫侠又说:“你看她脸­色­多差,为了找她丈夫,她这段时间吃不好也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圈,再下去不是身体垮了就是­精­神上出问题,我看着就可怜,他们本来就是一对爱人,应该幸福地在一起的,偏偏有人从中作梗,将他们分开了。这一年半,她为了找他,什么苦都吃过了,整个人可以说是生不如死,能撑到现在,唯一的信念也就是相信他还活着,如果她再见不到他,真的活不下去……大嫂,我看得出您是个好人,帮帮她行吗?”

­妇­女观察着湛明澜,侧过头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讲。

莫侠趁热打铁,出感情牌:“对了,他们还有孩子呢,那小孩也才不足两岁,整日哭着闹着,这次她来找他,是狠下心丢下孩子的,走之前那孩子还发着烧,病着呢……都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诶,刚出生就没有爸爸,真是可怜……”

湛明澜偷偷看了一眼莫侠,默认地吸了吸鼻子。

他们的话落在­妇­女耳畔,她终于神情松动,想了想说:“那你们跟我来。”

莫侠和湛明澜跟着那­妇­女沿着一条小径,走了很长的路,才到了一个­干­净的,养花养草的空地,空地上有一栋小巧别致,异域风情很浓的屋子,她拿起钥匙开了门,请他们进去,然后为他们倒了两杯青草茶,放低声音,说道:“现在时候太早,等到晚上,我带你们去见他。”

“他怎么样了?”湛明澜急着问。

“他在我们这里待了很久了,来的时候受伤太严重,差点救不回来,幸好他得我们族长的青睐,指派最好的医师给他治疗,他命大,中弹的几个部位堪堪擦过要紧的脏器,只是腿上的枪伤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妇­女声音很轻,“他现在的身体状态还是很差,下床走路,走不了多久伤口就作痛。”

湛明澜听了双手发颤,­妇­女开口说的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她心尖上,中弹,擦过脏器,腿上的枪伤,不可挽回的伤害……

莫侠伸手拍了拍湛明澜的肩膀,然后问­妇­女:“大嫂,那他没有和你们说过他有妻子吗?这一年半,他没有想过回家吗?”

­妇­女想了想说:“他当时受伤太严重,能捡回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wωw奇Qìsuu書com网,后来昏迷了很久,我们这里医疗设施也不完善,没法提供给他很好的设备和环境养伤,有段时间他的确­精­神状况不太好,意识也有些模糊,清醒后,我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我们族长派人轮番守着他的房间,不让我们多接近,每天送饭送药都是我们族长的女儿亲自伺候的,我们一般人是接触不到他人的,我在这里是负责采摘,收集草药工作的,每个月会亲自将药草带过去,交给近身伺候他的下人,有几次,他们扶着他出来晒太阳,我就看清楚他的长相。”

莫侠越想越觉得这事蹊跷,问道:“你们族长是怎么找到他的?”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

“那你呢?你怎么会说汉语?”

“我父亲是汉人,几十年前,他因为研究少数民族文化来到了这里,认识了我母亲,也爱上了这片土地,就再也没离开这里,他们生下了我,他还教我和我母亲说汉语,汉族文化,直到几年前,他去世了,我还保存了他留下来的书籍,时不时地拿出来看看。”­妇­女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这里真够神奇的。”莫侠喃喃道,随即又说,“大嫂,我们没骗你,我是他好兄弟,她是他妻子,他们分开很久了,我们是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这里来的,为的就是找到他,带他回去,你帮个忙,带我们见你们族长,行吗?”

­妇­女想了想说:“我坦白告诉你们,我们族长是铁了心让他留在这里,否则不会派人整日守着他,监督他,你们就算找到我们族长,他也不会同意你们见面的。”

想起那几个不男不女的少年对他们的疯狂举动,莫侠心有余悸,沉吟片刻咬牙道:“真是莫名其妙,哪有这样,抓着人家老公不放的?什么族长,屁的玩意……大嫂,那您帮我们安排安排,让我们见他一面。”

­妇­女微笑:“我既然带你们到这里来,就会想办法安排你们见到他,说实在,不知为什么,我也觉得他是非常想离开这里的,加上这里的医疗设施都很差,再下去,他的伤能否痊愈都是个未知数。”

“那您赶紧想办法,安排我们见面。”湛明澜立刻说,“求求您了。”

­妇­女点了点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巧了,今天就是我们族人一年一度的篝火盛会,也是我去送草药的日子,守着他的几个人今晚一定心不在焉,不会盯得很紧,我可以想办法让你们见面,不过要等到傍晚才行。”

湛明澜连声道谢谢,只要想到傍晚就可以见到封慎,她的心情难以言喻。

等到了饭点,这个叫有汉族名字,叫秋玲的­妇­女拿来了两件衣裳给湛明澜和莫侠换上。

等他们换上后,秋玲就拖着满满一袋的药草,带着他们沿着小径出去,一边提醒道:“你们得小心点,白天里那几个小少爷已经在说,抓到了可疑的,要搞破坏的异族人,关起来了,谁知异族人太狡猾,竟然逃走了,现在满山的找呢。”

莫侠无语,腹诽到底谁是异族人,这鬼地方和他八字不合,得赶紧找到封慎,带他回去。

因为今晚是篝火盛会,整个黎云族都去参加盛会了,一路上不见一个人,只闻耳畔传来的优美歌声。

秋玲带着他们绕来绕去,走了好久才来到一栋看起来比其他屋子贵气,­精­致很多的小屋,她拖着草药上前,和门口的一个青涩模样的男孩笑眯眯地说了几句,那男孩起初是摇头,秋玲指了指身后,带着帽子,压低帽檐的莫侠和湛明澜,又说了几句,意思是,我带了帮手来,我们看门,你去玩好了。

那男孩看了看莫侠和湛明澜,面­色­迟疑,但始终抵不过想去看热闹的心,点了点头,接过秋玲手中的钱币,将裤腰带上系着的钥匙递给她,然后飞快地跑走了。

秋玲转过头来,松了口气,轻声说:“比想象中的顺利多了,我以为至少有两人在这里守着,谁知道只有臭小子他一个,他的­性­子又是我们这里最单纯的,我哄了他几句,他就相信了。”

湛明澜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见秋玲拿着钥匙看了门,那扇门被缓缓打开,里头传出来一阵药香味,她的心几乎要蹦到嗓子眼了,这么久的分别,她要见到封慎了。

莫侠拍了拍她的肩膀,提醒道:“镇定点,别晕过去。”

湛明澜深深吸了口气,跟着秋玲进了屋子。

然后她看见了床上躺着的男人,他光着的上身系着层层绷带,修长的双腿的并在一起,脚踝搁在一个白­色­枕包上,双手把玩着一根草茎之类的东西,漫不经心地编织着什么,听到动静也没有回过头来。

“封慎。”湛明澜低低的呼了他的名字。

他侧过头来,短而黑的头发,鬓角锋利,眼眸划过一道光,像是在黑暗隧道许久的人,见到了第一道光。

她对上他眼眸的那一刻,满眼的酸涩,再也克制不住,涌出泪来。

77

不算太明亮的小屋子里,湛明澜看见躺在床上的男人,眼泪瞬间涌出眼眶。

封慎侧过头来,眼眸划过不可置信,微压眉峰,放下手里的东西,片刻后叫了她的名字。

“澜澜。”

低沉平稳的声音,上扬的尾音,都是湛明澜熟悉的,真正确认这不是幻觉。

“过来。”封慎撑起身子,朝她招招手,眼角晕开一条很浅很淡的笑纹,然后张开双臂。

湛明澜飞快地过去,扑入了他的怀里。

他胸膛熨帖的热温,身上独一无二的味道,温和而淡的呼吸让她激动得哽咽,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抱着他,任由眼泪簌簌往下掉,整个人不停地发颤,他感受到她这份心情,也没有说话,伸手轻拍她的背,过了好一会,才像哄孩子一样:“没事了,我不好好的在这里吗?”

莫侠就站在一边,咧嘴笑。秋玲则站在门口,帮他们守门。

过了好一会,湛明澜哭够了,才缓缓抬起脑袋,眼睛鼻子都红红的,认真看他的样子。

他的脸比以前瘦了点,皮肤也比以前苍白,但熟悉的五官,眉眼间的韵味都没变,黑亮的眼眸中心依旧是一个漩涡,映照出她的模样。

看着看着,她的眼泪又掉下来,模糊了视线,直到他用手背将她的眼泪抹去,捧起她的脸,也同样认真地观察她的五官,带着薄茧的手指划过她的脸庞。

“如果你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又一次地扑入他宽厚的胸膛,“幸好你还在。”

“为了澜澜,我也要惜命。”他浅笑着,从容的眉眼间多了一份急切,将瘦弱的她抱进怀里,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其实这几天我有预感,你会来找我。”

“真的?”她轻声反问。

“嗯。”封慎点头,修长的手很温柔地抚摸她的长发,“很强烈的预感。闭上眼睛就是你,有个声音在说,你会来找我。”

莫侠趁机笑说:“老兄弟,你得感谢我,是我带你老婆过来的。”

封慎这才将注意力挪到莫侠身上,眼眸充满感激,兄弟之间的默契和情谊,让他不需要说什么浮夸的话,只是郑重点了点头,说了声:“多亏了你,莫侠,谢谢。”

莫侠收敛了笑容,咳了咳,说:“有什么话等出去再说吧,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出去,封慎,你都不知道,这里的人有多么变态,我们刚过来找你的时候,几个不男不女的就和疯狗似得扑上来……”

他话还没说完,门口突然响起不小的动静,秋玲发出急切的声音,片刻后,几个人破门而入。

湛明澜一惊,从封慎怀里抬首,看见为首的那个美丽女孩,五官尤为深邃,正震惊地盯着自己和封慎。

她个子很高,身材曼妙,穿了一身贵气的红衣,脖子上挂了两个音圈,其中一个还镶着一块陈­色­不错的玉石,纤细的腰带上缀满铃铛,正轻轻地晃着,长长的两条辫子一左一右地垂挂在高耸的胸前。

看见湛明澜的那刹那,她的面­色­骤然发白,抖了抖­唇­,便开口,用异族语言尖声地问了一句什么。

湛明澜的心又被揪起,虽然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从她脸上,读到了来者不善四个字。

封慎的手掌搁在湛明澜的肩头,轻轻拍了拍,像是安抚,然后认真地解释:“她是我太太。”

说罢,又用黎云族的语言重复了一遍。

湛明澜抬头看封慎,目露好奇,心里想的是,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鸟语了?

那女孩闻言,面­色­又是一变,将目光投向湛明澜,以一种审视的神情,严肃地看着她的脸。

秋玲踉跄地从后面挤上来,有些气急,但不失恭敬地对这女孩说了几句话,转而向湛明澜和莫侠介绍:“她是我们黎云族现任族长的女儿,我们的占娜桑大小姐。”

果不其然,她就是族长的千金,湛明澜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就猜到了她的身份。据秋玲所说,封慎获救后,待在黎云族的这段时间,都是由这个大小姐亲自侍奉汤药的,她对封慎格外地上心。

想到这里,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微妙感觉,她环住封慎腰的手没有松开。

封慎不卑不亢地说道:“占娜大小姐,这段时间多亏你的热心照顾,对此我很感谢。如果不是你们的相助,我也无法撑到今天,等来和我太太相聚的一日。”他说话的时候,手掌从湛明澜的肩头慢慢下滑,然后稳稳地落在她腰上,低头很温柔地看了她一眼,似安抚,再抬眸,对着占娜桑,继续说,“我本意就是将伤养好后立刻回到她身边,没想到她动作比我快,亲自找过来,对我来说是意外之喜。现在,我要跟着她一起回家了。”

秋玲将封慎说的翻译给占娜桑听。

占娜桑听后,面­色­苍白如纸,手紧紧攥成拳,无法承受这个事实,她早就对封慎芳心暗许,每次他提出要走,都被她用各种方法阻挡下来,甚至派人日夜轮流地监督他,生怕一个不当心,他就会偷偷溜走。

却万万没想到,他的太太会找上门来。

占娜桑也知道太太两个字代表什么意思,他们黎云族也是一夫一妻制,彼此认定后就是一生一世,男人有责任爱护,疼惜,照顾自己的太太一辈子。封慎也不止一次地告诉她,自己是有太太的,在家等着他,他必须回去,但占娜桑却抱着这里与世隔绝,他待的时间长了,自然会忘记他太太的希望,一心一意地守着他,每天亲自侍奉汤药,希望与他日渐亲近,让他彻底放下对他太太的感情,最终选择和她在一起长相厮守。

此时此刻,占娜桑看见湛明澜紧紧依偎在封慎怀里,而封慎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疼惜,宠溺的目光看着湛明澜,她知道希望快破灭了。

封慎对她一直很冷淡,除了感谢之外,都不怎么爱搭理她,无论她怎么兴高采烈地和他说话,带着黎云族的各­色­宝贝送他,甚至是亲自为他敷药,换脏了的纱布绷带,他对她也就是一句淡淡的谢谢,除此之外,什么回应都没有。

她却甘之如饴,认为他本身就是清冷,内敛的男人,不擅长表达内心的感情,但没想到,他竟然也可以有这么外露的神情,如此宠溺的微笑和目光,让她的心顿时像是被刺了一刀。

想到这里,她咬了咬­唇­,对着湛明澜,尖声说了句话,然后示意秋玲翻译给湛明澜听。

秋玲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湛明澜说:“我们大小姐说了,封先生是她救的,他的命是属于她的,没有她的允许,你不能带她走。”

莫侠立刻挑眉,不满道:“这是什么鬼道理?她是他老婆,为什么不能带他走?你救了他,他就是你的了?当他是小猫小狗啊?他是个活生生的人,有自主选择权,想留就留,想走就想,你凭什么阻止?”

秋玲压低声音对占娜桑说了几句,占娜桑显然不同意这个说法,坚持说,封慎的命是她救的,如果不是她,封慎早就死了,现在的封慎是属于她的,没有她的允许,不准任何人带他走。

封慎正要说话,湛明澜松开他的人,脱开他的怀抱,起身走向占娜桑,直到她面前一步之遥,停下了脚,弯下腰鞠了一躬,很郑重地道谢:“谢谢你救了封慎,还照顾他这么长时间。如果不是你,他也许早就不在了,对此,我真的非常感谢。”然后她慢慢挺直背脊,凝视着占娜桑年轻紧绷的脸,一字字地说,“不过一事归一事,他是我的丈夫,我必须带他走。”

占娜桑蹙眉,秋玲立刻翻译给她听,她听了后瞪大了眼睛,摇头表示不同意。

湛明澜料到她会是这个态度,微笑道:“不管你同意与否,我都要带走他。我千辛万苦找到这里来,就是要找到他,带他回家,无论什么阻力,对我来说都没有用。”

她说着转头,眼眸带笑地看着封慎,封慎就坐在那里,上身缠着密密的绷带,轻轻咳了咳,嘴角浮现一个很浅的弧度,然后弧度慢慢加深,眼含蕴华,只看着她,像是这个世界只有她。

占娜桑的心沉到了底,事到如今,她知道封慎决意已定,他非走不可,她无法挽留,但心里始终不甘心,握了握拳头,用黎云族的话对湛明澜说:“既然你说无论如何,都要带他走,那你敢不敢接受我的挑战?”

秋玲翻译后,湛明澜沉吟了片刻,竟然没问她说的挑战是什么就点头:“好啊,我接受任何挑战。”

生生死死都经历过了,她还怕什么呢?

封慎闻言立刻沉声说:“我们不接受你的什么挑战。”

占娜桑见他护妻心切,胸口又一阵痛。

莫侠也说:“是啊,我们带走自己的人是天经地义的,凭什么还要过你这关?我说,大小姐,别太当自己是一回事了,人家是合法夫妻,你来Сhā^足个什么劲啊?我说你们黎云族的男人是都死光了,还是怎么的?你非要霸占有­妇­之夫不放?”

占娜桑听后,目露凶光,忍了忍后选择无视莫侠的挑衅,侧过头,继续对视湛明澜:“如果你赢了我,我心甘情愿放你们走,但如果你不敢接受我的挑战,或者企图偷偷溜走,只能说明你们汉族女人是胆小鬼,还是忘恩负义的东西!”

“占娜桑!”封慎喝斥,胸口的伤被牵扯到,一阵尖锐的痛让他蹙起眉来。

占娜桑立刻扑到床边,看着他英挺的眉目间的那分隐忍,心疼得不行,正要伸手贴上他宽阔的胸膛,封慎伸手阻挡了她,淡淡道:“以后我太太会照顾我的。”

占娜桑神­色­黯然,只能看着湛明澜急着走过来,伸手,小心翼翼地解开封慎胸上的绷带。

一圈又一圈,等解开最后一圈,才发现封慎当时中枪的伤口又渗出血来,占娜桑立刻紧地大声命令手下人递上药包,没一会,药包被递了上来,她亲自动手找到止血的药粉,正要打开,湛明澜已经伸手过来,她紧紧地握着药瓶,看着封慎一脸疏离,拒绝她上药的态度,不情不愿地将药瓶递给湛明澜。

那个伤口很深,湛明澜触目惊心,满是心疼,将药粉轻轻洒在他的伤口上,轻轻地问:“痛吗?”

封慎摇了摇头:“还行,不是很痛。”

占娜桑冷冷地看着他们的互动。

湛明澜亲自帮封慎缠绷带,封慎抬臂,她双手绕过他的腰,来到他的背后,两人呈现一个拥抱的姿势,封慎低声笑了一下,竟然当着占娜桑的面,低头,蜻蜓点水一般在湛明澜娇俏的脸颊上一吻。

占娜桑的心立刻碎成了一地渣子。

湛明澜处理好封慎的伤口,然后看着占娜桑,轻轻叹了口气,说:“我愿意接受你的挑战。”

“澜澜。”封慎拉住她的手,无奈道,“别不听话。”

“没事的,我想占娜桑大小姐不会怎么为难我的。”湛明澜淡淡地笑了笑,“我也不会输的,我要光明正大地赢回你。”

占娜桑提出的比试是赛马,他们黎云族的女孩都很擅长骑马,巧的是,湛明澜也会骑马,骑术也算不错。

封慎还是不同意,但拗不过湛明澜的执意,用她的话说,没事,赢了她就没话说了,输了的话我也照样带你走。

占娜桑见她同意了,面露得意,论骑马,放眼整个黎云族,哪个女孩赢得过她?她要让封慎亲眼见证湛明澜输给她,还输得彻底,让他看清楚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是多么不堪一击。

这一晚,占娜桑不让湛明澜和封慎有独处的空间,强行命令手下的人将湛明澜带出封慎的房间,并下命令惩罚秋玲的叛徒行径。

秋玲被罚做大半年的零酬劳农活,还要打扫最脏最臭的马棚。

回到屋子后,湛明澜和莫侠对秋玲表示了歉意,秋玲笑着摆摆手,说:“没事的,大小姐现在在气头上,所以拿我出气,等她气消了,我的惩罚也就作罢了,其实她人不坏,只是太喜欢封先生了。”

莫侠嗤之以鼻:“我看她简直就是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女变态。”

湛明澜不语,她心里想的是,刚才封慎一直坐在床上没有站起来过,的确有些不合常理,他的腿到底怎么样了?

“我们大小姐从没有恋爱过,虽然族里喜欢她的男孩子很多,但她都看不上,我们族长也颇为忧愁,自从封先生来了后,她日夜亲自侍奉汤药,族长都看在眼里,知道她喜欢封先生,也乐意见成此事,族里的人也将他们看成一对。”

“这是有毛病吧?封慎已经有明澜了,她好意思喜欢有­妇­之夫?不都说黎云族民风淳朴,族人又单纯善良,热情好客,我怎么半点都没感受到?”莫侠蹙眉,狠狠道。

秋玲尴尬地一笑。

湛明澜无心听他们的对谈,满脑子都是封慎。

晚上,入睡前,她看着窗外的星空,第一次合掌感谢上天让她找到了封慎,无论怎么样,封慎活着就是不幸中的万幸,无论他成了什么样子,她都要陪在他的身边。

他曾经用生命保护她,带她逃出越南的森林,这次她也要拼尽力气带他出去,然后好好爱他。

她记得莫侠那日说的话,封慎爱她的远比她爱封慎的多,这场感情,从开始他就是输。

她承认最初的时候,选择和封慎在一起多半是被他感动了,也当他是一个可以逃离的港湾,但此时此刻,她很清晰地意识到,她对封慎的感情,已经是再自然不过了,她爱他。

这个男人,可以舍命保护她,也可以让她豁出去,不顾一切地为他,让她知道,此生有他,足矣。

她缓缓合上眼睛,安静地入睡。

深夜,封慎的旧伤发作,痛得满身冷汗,下人通知了占娜桑,占娜桑立刻跳下床,赶过去,并命令左右手去请大夫过来。

大夫给痛得晕过去的封慎打了一针,灌了药水,他才慢慢睁开眼睛。

占娜桑正红着眼睛,倔强地看他,说:“如果她知道你的腿已经废了,她还会要你吗?”

她反复说了三遍,封慎侧过来看她,不以为意地扯了个笑。

占娜桑又说:“留下来吧,让我照顾你一辈子,我会比她对你更好的。”

说着,拿起热毛巾欲去擦他额头上的冷汗,他伸手阻挡她的举动,拿过毛巾,自己压了压额头,昏暗的光下,他声音很沉:“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不会嫌弃我,依旧会陪伴我,照顾我。”

占娜桑听不懂似的,疑惑地看着封慎。

他说完,咬了咬牙,将腿上的针□,丢在一边,细密的汗从他锋利的鬓角下滑,灯光下,他绷带上有明显的血渍,背脊僵硬如石,房间里充斥着药草味,淡淡的血腥味,男人从皮肤腠理中传出来的体味。

他抬眸瞟她,眼神如辽阔的,一点沉静,又一点坚定:“我也一样,她是我太太,我唯一的女人,我有责任保护她,疼爱她。”说着,竟然有些挑衅似地朝占娜桑轻笑了一下,“大小姐,你别去招惹她,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占娜桑失魂落魄地起身,转身走出去,在门口踉跄了一下。

78

比试的那天,不少族人来围观。也是,短短几日里,湛明澜和莫侠来找封慎的事在族里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知道他们的占娜桑大小姐对那个神秘的异族男人感情非一般,偶尔也会猜测那个异族男人的来源,真实身份,年龄,但都没有半点消息,只知道他长相极为俊美,大小姐对他一见钟情……现在好了,两个异族的男女闯进来抢人,其中一个还自称是异族男人的老婆,故事情节如此跌宕起伏,不好好八卦个三天三夜简直对不起这些向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平淡如水,缺少调味料的族人。

太阳照得湛明澜整个人热烘烘的,她换好了黎云族的骑马装,走出来的时候,无数双眼睛落在她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的长相和身材,并不厚道地在心里将她和占娜桑对比了一番。

占娜桑挥着马鞭,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小坡,说了怎么个比法,这个比法很简单,谁先到那个小坡,谁就赢了。

湛明澜微微眯起眼睛,眺望了那个小坡,距离挺远。

莫侠走到她旁边,抱胸说:“我听秋玲嫂说这个目中无人的大小姐很会骑马,从没有人赢得了她,你输的概率很大。”

湛明澜耸了耸肩,回道:“无所谓啊,反正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带封慎走的,和她比赛只是想告诉她,我没在怕她。”

莫侠笑了,目露赞许:“也是,就当作陪她玩玩。”

只是环顾四周,不见封慎的人。

湛明澜蹙眉,立刻问占娜桑封慎人呢,占娜桑冷冷地看她,没做理会,秋玲从人群后跑上来,湛明澜拜托她问占娜桑封慎为什么不在,秋玲点了点头,上前语带恭敬地问占娜桑,占娜桑淡淡地解释了一句。

“他的腿上复发了,不方便过来。”

湛明澜一听,心立刻被揪住了,手紧紧地握着马鞭,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腾。

却不容她多猜测,比赛已经开始了,占娜桑很利落地跳上了马,湛明澜反应过来后,轻吸气,心想,她就和占娜桑比一场,无论结果如何,比赛结束,就立刻带封慎回去,这样想着,她也利落地上了马,余光却瞟到左后方一张有些眼熟的面孔,凝眸一看,正是她和莫侠第一天来这里,那几个和他们作对的少年中的为首。

那少年正怒目对着她,一脸不服。

湛明澜没有回应他的愤怒,收回了目光,调整了姿势,目光很平静地看着前方。

哨声响起,尘土飞扬中,两匹马同时驰骋而去。

在中途,湛明澜感觉不太对劲,夹着马独的小腿隐隐作痛,她极力忽视这痛觉,集中­精­神驾马前行。

差不多快一千米的时候,湛明澜已经痛得不行了,她很久没骑马,骑术早已生疏,怎么比得上在马背上长大的占娜桑?此刻,占娜桑已经领先她几百米,两人的距离越来越大。

看来,输是一定的,但她没有选择自暴自弃,也没有及时停下马检查自己越来越发痛的小腿,反而忍痛凝聚­精­神,完全没有半点松懈,追着占娜桑而去。

等湛明澜到终点的时候,占娜桑早就牵着马站在那里,手里甩着马鞭,一脸倨傲地看着她。

湛明澜气喘吁吁地下了马,面­色­很差,汗水从额角滑下来,沿着她优美的颈部曲线,滑入套衫里。

“你输了。”占娜桑轻蔑地笑了笑,看着湛明澜如此虚弱的样子,她更瞧不起了,这么不堪一击,封慎到底喜欢她什么?

湛明澜猜到她在说什么,扯出一个笑,用汉语说:“你的骑术真的很好,我很佩服。”

占娜桑收敛了笑容,用目光打量她,然后带着狐疑地盯着她的左腿,竟发现她的左腿上蜿蜒着一抹鲜血。

湛明澜弯下腰,蹙眉看着自己腿上的伤,然后伸手扯下扎进她小腿的尖针,喃喃:“原来是这个玩意,怪不得那么痛。”

占娜桑大惊,片刻后想到了什么,咬了咬­唇­,上前,说了一句鸟语,又点了点自己的马,示意湛明澜上马。

湛明澜用手压住自己的伤口,忍痛反问:“你是说你要带我回去吗?”

占娜桑又说了几句鸟语,湛明澜虽然听不懂,但从她的动作里大致猜到她说什么,她的意思的确是要帮忙。

“谢谢。”湛明澜想了想后说。

占娜桑看不惯她磨叽的样子,伸手去拉她,扶她上马,然后自己上去,驾马飞一般地回去。

一路上,热风扑面,湛明澜坐在占娜桑的马背上,用汉语对她说:“其实,就算我没受伤,也赢不了你,你的骑术真的很­棒­,我输得心服口服。不过,输归输,我还是要带我丈夫回去的,这是任何人都改变不的事实。”

占娜桑的背脊微微发僵,微微垂下了眼眸,瞬间,思绪万千。

她听不到这个异族女人在说什么,但心里隐隐感受到她整个人发散出来的一种气场,很坚定,很执着。

回到了原点,占娜桑跳下马,扶着湛明澜下来,用鸟语嚷着什么,莫侠见状立刻上前,发现湛明澜腿上受伤了,惊讶地问:“这怎么回事?”

“被一根针扎到了。”湛明澜说,“还好,没什么大碍,流了一点血而已。”

“针?好端端的怎么会有针?”莫侠想到了什么,立刻怒目对占娜桑,“你们竟然使诈,太卑鄙了!”

秋玲上前,打开随身的药包,帮湛明澜的腿止血,包扎,顺便安慰要暴怒的莫侠:“不会的,我们大小姐不会做这样的事。”随即,又侧头和占娜桑说话。

占娜桑哼了哼,然后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伸手揪出一个少年的耳朵,狠狠地责骂他。

湛明澜和莫侠一看,那个被占娜桑揪出来的少年正是当日给他们苦头吃的几个野猴子里的小头头。

“刚才没注意,这个小崽子竟然也在。”莫侠说着问秋玲,“他是谁啊?和占娜桑是什么关系?”

秋玲一边为湛明澜包扎伤口,一边温和地说:“他是大小姐同父异母的弟弟。”

“看样子八成是他捣的鬼,小小年纪就如此­阴­险使诈,我看这黎云族没一个好东西。”莫侠气得口不遮拦。

秋玲尴尬地笑了笑,湛明澜用手肘顶了顶莫侠,莫侠在气头上,不愿承认自己说错话,低下头看着她的伤口,嘀咕:“这针不会是带毒的吧?我看看,伤口有没有变­色­?”

秋玲立刻说:“不会的,这是我们这里特有的药针,不是什么毒针,我们族里从没有人施毒,占小少爷人是顽劣了点,但不至于做出伤天害理的事。”

这针的确是占娜桑的弟弟占瓦仁偷偷扎进湛明澜的马鞍下方的软皮,且扎得很深,一般人没法察觉,等到骑马途中,连续颠簸后,那针一点点挪了出来,便刺进了湛明澜的小腿。

他本意就是给湛明澜一个教训。

在湛明澜没有到来的日子里,占娜桑偶尔会和弟弟占瓦仁提及她心里深处的忧虑,她担心终有一天,封慎会离开这里,回到他妻子的身边,或者,会有人找来这里,带封慎离开,虽然后者的几率微乎其微,占娜桑还是因此时常面露惆怅。

占瓦仁早看出姐姐对封慎芳心暗许,也相信父亲的话,说封慎来黎云族后,给族里带来了祥瑞,是大大的福祉,因此他也认定了封慎会留在族里和姐姐过一辈子的事实,也格外留心外来者的到访,那日看见湛明澜和莫侠手里那张封慎的照片,他就猜到他们来的目的是什么,因此果断地下手,将他们捆绑起来。

此刻,他被占娜桑骂得眼睛都红了,却梗着脖子,不承认错误。

湛明澜的伤口被处理好,莫侠和秋玲扶着她走过去,来到占娜桑面前,占瓦仁一看他们来了,扭过脸,握了握拳头,转身就跑,占娜桑对着他的背影,大声喝斥了一句。

“占娜桑大小姐。”湛明澜开口。

占娜桑转头,有些不自然地对着湛明澜,心知肚明弟弟的所作所为对她造成的伤害,却不准备道歉,目光还是冷冷的。

“比赛是我输了,但是我坚持要带封慎离开。”

秋玲将湛明澜的话翻译给占娜桑听,占娜桑听后,未置一词。

“我很感谢你这么时间以来对封慎的悉心照顾,对此我无以回报,但是他是我的丈夫,我们在外有家庭,他必须跟我回去。”湛明澜郑重道,“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对他也有很深的感情,所以舍不得他走,但如果你真的是为他着想,应该顾虑到你们这里的医疗设备并不完善,他在这里无法得到最好的康复治疗,以及你应该尊重他的意愿,他有自己的故乡和家人,他有自己责任和生活,任何人都不能­干­涉他的自由。”

秋玲说给占娜桑听后,她垂下眼帘,脸上浮现出一股忧伤。

“请你带我们去见族长,好吗?”

占娜桑缓缓抬起头,眼角竟然有些光泽,迅速用手抹了抹,良久,她转身快步走去。

秋玲笑了笑,扶着湛明澜,说:“走吧,大小姐带你们去见族长。”

这一天,湛明澜和莫侠见到了黎云族的族长,族长年纪很大了,­精­神不太爽利,眼眸也有些混沌,正拿着勺子抖索地舀碗里的汤水,见到他们来了很是意外,手一颤,没握住勺子,勺子掉到桌子上,占娜桑见状走过去,拿起勺子,亲自喂他喝了一口,用帕巾为他擦了擦嘴角,然后轻声对他说湛明澜和莫侠的来意。

族长听后叹了口气,问了女儿几句话,占娜桑想了一会后咬牙点头,他才挥了挥手,有些罢了罢了的意思。

湛明澜和莫侠郑重地对族长道谢,老人家微微颔首。

因为族长已经是九十一岁的高龄,身体抱恙,湛明澜和莫侠不多做打扰,简单地谢了几句后便退出去了。

占娜桑跟着出来,伸手点了点湛明澜,说道:“如果他不愿意跟你走,选择留在这里,我死都会和你拼命的。”她声音尖厉得有些发颤,随即一点点地弱下来,“可我知道他其实一直想离开这里,回自己的家乡去,他心心念念着你。最初的那段时间,他刚动完手术,还处于昏迷,整个人面­色­苍白,冒着冷汗,半点汤水都不进,却一个劲地喊着一个名字,那么倔强,那么执着,他醒来后,我问过他,他叫的那个名字是谁,他很坦白地承认说是我老婆。”

说着,占娜桑用很蹩脚的汉语,艰涩地学着封慎口中的那个名字。

“lanlan。”

湛明澜微怔,然后吸了吸鼻子,尽力给占娜桑一个微笑,说道:“一直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湛明澜,很高兴认识你。”

她向占娜桑伸出手。

这天晚上,湛明澜和封慎待在一起,为他换药后,扣好他的衣服,然后睡在他的身边。

因为床很小,又怕碰到他的伤口,湛明澜尽量将自己蜷缩在一角,封慎见状伸出长臂,将她带进怀里,她脑袋轻轻地搁在他的胸膛上,手指沿着他的伤口周围画圈圈:“痛吗?”

“不痛。”

“说实话。”

“真的不痛。”他微微侧过来,另一只手臂落在她腰肢上,很认真地看着她的脸,“你瘦了很多,很辛苦?”

湛明澜笑了笑,眼泪却顷刻涌出来,仅仅因为他这么一句话。

然后闷头在他怀里,撒娇似地又哭又笑:“我曾经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怕……晚上都睡不着,噩梦连篇,吃也吃不下……整个人都在发抖……”

“澜澜。”他的手滑过她的长发,看她无措的样子,叫她的名字,伸手轻拍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直到她差点哭湿了他身上的绷带,鼻涕也黏在了他的胸口,才知道自己过头了,噤声,吸了吸发红的鼻子,他才低笑了一下,捏起了她的下巴,低下头,亲吻她的眉眼,眼角,鼻尖,脸颊……很用心,很专注,也很温柔地亲吻她。

“怎么办呢?我的澜澜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细密地亲吻她,声音如晚间的风带着凉意,滚烫的手落在她的腰间,“我在想,该怎么补偿你。”

他话里有话,湛明澜听出来了,抬眸看他的脸,对上他黑亮的眼眸,他的眼底涌动着一种细微的情绪。

“我不需要补偿。”湛明澜立刻说,“我只要你好好的,平安地在我身边。”

封慎久久注视着她,似在思量,俊脸波澜不惊,她趁机挪了挪,凑近他,说:“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无所谓,只要你能在我身边。”

她已经从占娜桑那里得知了封慎的腿伤,他这辈子痊愈的可能­性­是零。

“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给你很好的生活,现在想来真是讽刺,连你的平安无虞都做不到。”封慎说,“澜澜,我第一次这么厌恶自己。”

“不,那些是我自己的问题。”湛明澜说,“是我将灾难带给你的,­奶­­奶­说的没错,我的确会害了你。”

他的手指及时按住了她的­唇­,缓缓地摩挲她美好的­唇­形,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奶­­奶­说的那些话,我从没有放在心上过,我不相信那些,以前不信,现在还是不信,以后也不信。”

他的眼睛黑如一块远古的玄武石,像是可以包容一切。

“好。”湛明澜说,“那我答应你,以后不信那些,你也答应我,别想着去报仇,我们一起过平淡的生活,每天在一起,永不分开,好不好?”见他不作回答,她继续,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嗅着他身上成熟好闻的气息,“我很怕再失去你,我不想再经历任何波折了,我现在想要的只是和你在一起,那些财富,权势,地位,身份都不重要,你到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在一起就够了。”

他的手缓缓合上她的眼睛,低声说:“很晚了,睡吧,放心,我守在你旁边,不会让你做噩梦的。”

“那你再亲我一下?”

他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目露怜惜地看着她瘦削的脸,又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她才乖顺地闭上眼睛,和个孩子似得贴着他的体温,搂着他的腰。

长久以来的第一次,没有噩梦,那么踏实,心安的一晚。

隔日清晨,湛明澜闭着眼睛伸手摸了个空,紧张地睁开眼睛,幸好,封慎就坐在床边,弯下腰检查自己的腿伤。阳光透过窗投­射­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结实,­精­壮的身体,他大喇喇地光着上身,背部的肌­肉­优美地起伏,无数的金­色­小尘埃飞舞在他的黑发周围,她叫了他一声,他转过头,出乎意料地将她提起来,放在自己腿上,轻松地用铁臂圈住:“早安,封太太。”

“当心碰到伤口。”湛明澜赶紧说。

“没事,让我抱一会。”他风淡云轻的口吻,很享受怀里的软香温玉。

湛明澜整个人压在他腿上,隐隐地有些不放心他的腿会受不住,占娜桑说他连落地都很困难,别说走路了。

“你这点分量,和棉花似的。”他显然看出了她的顾虑,“一点都不累。”

湛明澜这才笑了出来。

却被他下一句话吓到了,面­色­一变。

“来,我抱你起来转一圈。”

79

“来,我抱你起来转一圈。”

话音落下,湛明澜察觉到封慎按在自己腰间的手收紧,她屏气敛息地等待,每一秒被拉得很长,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封慎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处,额角浮现一层薄薄的汗,沉吟片刻后他开口:“再过段时间,我一定抱你起来转圈。”

酸意涌上湛明澜的眼眶,她努力克制了一下,侧过身,伸手搂住他的腰,靠在他胸前,柔声安抚:“嗯,我不急,你也不要急。”

他轻轻点了点头,带着胡髭的下巴擦过她的额头,又将她抱紧了一些。

“我帮你包扎好吧。”她起来的时候,看见他光着上身就猜到他晚上伤口又渗血了,为了不让她担心,自己起来解开绷带,草草地做了处理。

“等一下。”他淡淡的语气,按在她身上的手未松开。

她嗯了一声,乖乖地依偎在他怀里,享受这难得的静谧,美好的一刻。淡金­色­的阳光里有细细的尘埃在舞动,空气里萦绕着一股药草和属于他的气味,外面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这段时间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思绪很柔很轻,她竟有了些困意,睡也睡不够似的,眯起了眼睛。

大约一个小盹的时间,迷糊中听见叩门声,她睁开眼睛,看见一人送早餐进来,放在了床前的小木桌上,然后走出去。

封慎拿起碗和勺子,舀了一口蔬菜粥,轻轻吹了一下后送向湛明澜的­唇­,亲自喂她。

她笑了笑,觉得很是甜蜜美好,想到好久好久以前,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后,他也是如同这般,喂她喝粥,那会的他好像是第一次喂人喝粥,动作有些生硬,烫到了她的舌头……现在却是自然,娴熟多了。

“那个,我想起来了。”

“什么?”

“西曼迪。”

他黝黑而亮的眼眸顿了顿,眼角有一缕很淡很浅的笑纹,继续喂她喝粥,然后说:“哦,是吗?我记得当时的你个子很小,穿了一条蓝绿­色­的碎花裙子,头上扎了两条辫子,声音脆脆甜甜的,很好听。”

“我都不太记得了,那会才七岁。”湛明澜说,“对了,后来我失约,你生气了吗?”

“稍微有点。”

湛明澜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了声抱歉,他只是淡然一笑,拿过一条­干­净的帕巾,擦拭她的嘴角。

“你为什么一直让着我啊?”

“因为我是男人,你是女人,还有,你是我太太,我不让着你还能怎么样?”说着,又喂她喝了两口粥,用帕巾擦了擦她的­唇­角。

喂她喝完粥,他才低头喝属于他自己的那一份,没几分钟就利落地解决了早餐。然后,她绞了一把热毛巾认真地帮他擦身,在伤口上抹药,最后一圈圈地绕好绷带,细心打了一个结,他看到是蝴蝶结,疑惑:“怎么打了个蝴蝶结?”

“蝴蝶结比较可爱啊。”

过了没多久,莫侠叩门进来,看见他们相依相偎的样子,感概万千,叹了句“有情人总成眷属”,才缓缓坐下,三人开始讨论回去的事宜。

封慎的腿伤严重,只能勉强下地走一两步,要出去的话,只能找工具代步。

“我的车还停在外面,昨天傍晚出去检查了一下,没什么问题。”莫侠说,“我等会就开车回尖棘,找个大小合适的担架,顺便联系一下S市的医院。”

“直接回去?”湛明澜问。

封慎放下水杯,抬眸看了一眼莫侠,然后侧头对湛明澜说:“澜澜,我想和莫侠商量点事情。”

湛明澜一听,知道他的意思,点了点头,起身走出去,带上门。

外面的太阳很大,让人不自觉地眯起眼睛,深深吸口气,嗅到最自然的泥土和青菜的芬芳,远处有人抬着水,步履悠悠,耳畔有不知名的虫鸟叫鸣声,这一刻,静下心来,湛明澜发现这里真是一个世外桃源,民风淳朴,大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最简单不过的生活,这份简单,在喧嚣的大城市里是难以寻觅的。

不知为何,对回S市,湛明澜有所恐惧,那些纷扰,­阴­谋,又再一次地摊开在眼前。

她不知道封慎心里是怎么想的,准备做什么,重逢后,她特地避开了这个话题,他也没有主动提起,两人似乎都很珍惜这静谧,安好的一刻,不想说那些令人难受的事。

但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她很清楚,却始终不愿意接受,因为害怕再一次地失去他,害怕他会为了其他的而不顾虑自己的身体。经历这么多,她现在已经别无所求,只想和他过平静的生活。

眼前的小池塘边停歇着一只小鸟,它转着脑袋,用沾着水的喙啄自己的羽毛,成了这片广阔天地的一幕野趣,她静静地看着,思绪一点点地沉淀下来,这里的生活,其实真的很好。

简单,安静。该吃饭就吃饭,该­干­活就­干­活,该唱歌就唱歌,该睡觉就睡觉,顺应四季演变。真可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对喧嚣的城市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奢侈的生活呢?

这天下午,莫侠开车回尖棘。

傍晚时分,占娜桑揪着弟弟占瓦仁的耳朵过来和湛明澜道歉,湛明澜自然不会和他计较,大度地挥了挥手,说没关系,只是当看见占瓦仁年轻红润的脸上透出的倔强神­色­,很自然地想起了自己的弟弟湛博俊。

不知博俊怎么样了,还有母亲殷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们了。

之前所有的心思都被封慎的事情占满,现在找到了封慎,一颗心安落,很自然地思念起家人。

走回屋子,封慎正欲撑着自己起身,湛明澜见状赶紧过去,伸手扶住他,他试了试劲,费力地起身,双脚落地,呼吸微促,浓黑的两鬓被细汗浸润,她为他擦了擦汗,轻声地说:“不要太勉强。”

“不会。”他说,“我要走走看。”

她扶着他,往门口的方向走,没走几步,他膝头剧痛发作,完全撑不下,闷哼了一下,她看出了他的异样,赶紧扶着他回床,转身走到柜子前,付出药包,拿出敷贴轻按在他膝头上。

“澜澜。”

“嗯?”

“辛苦你了。”他低头看她忙碌的样子,笑了一下。

湛明澜手一顿,随即神­色­很认真,一字字地说:“我不觉得辛苦。”

“放心,我会努力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他说话的时候,鬓角的汗水一点点地落下来,消融在他胸膛,后背的肌肤腠理间,“我从没放弃过。”

“很痛?”

“刚才有一瞬间比较痛,现在好多了。”

她用手轻揉他的腿,心里知道他其实有多痛,抬眸对上他清亮的眼眸,他微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低声:“别害怕,现在不痛了。”

她凑过去,用­唇­一点点地描摹他的脸,浓眉,长睫毛,直挺的鼻,好看的­唇­,比以前清瘦的脸颊……最后落在他的­唇­上。

他急促的呼吸缓缓平复下来,膝头剧烈的跳痛慢慢地停下来,轻启­唇­,探出舌尖,□她的小舌头,然后一点点深入,吞没她的一切,直到­唇­上一阵湿意,才松开她,看到了她的泪流满面。

“怎么了?”他有些惊讶她突然哭了,本能地用手背去擦她的眼泪。

她用手覆盖上他的手,哽咽道:“我知道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出海,也不会中弹……我被骗了……我没脑子……都是我,我有时候恨不得杀了自己。”

他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用指尖擦抹她的眼泪:“千万别自残,我会心疼的。”

湛明澜依旧是哭个不停,哭声越来越响,变成了嚎啕大哭,哭相也很丑,整张脸都扭曲了。

源源不断的眼泪从他的指缝间流下来,他拿纸巾帮她擦泪,一张又一张的纸巾……怎么也用不够似的,他哄也哄不好她,最终无奈地叹气:“澜澜,你是要用行动告诉我,书上说女人是水做的是怎么回事呢,如果是这样,我真的,彻底明白了。你已经哭得够久了,再继续下去,眼睛会坏的。”

湛明澜一顿,收敛了哭势,轻轻一呼气,一个晶莹的小泡缀在鼻尖。

他抽了一张纸巾,帮她擤了擤鼻涕,语气颇为无奈:“以后不许这么哭了,怪吓人的。我承认梨花带雨的确别有一番风味,但对你这样惊天动地的哭法,好像不太能欣赏。”

她又抽噎了两下,才止了哭声,一言不发。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逗了逗她,她才勉强笑了一下。

“你是我太太,对我来说,保护你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即使,是我做错了,你也不怪我?”

“我早和你说过,你胡闹,任­性­都没事,前提是你心里有我。”他的声音很平静,手掌从她的肩头落下,轻拍她的背,声音如宽阔的天地,可以包容一切,“至于其他的,我不会去做计较。”

“我心里只有你。”湛明澜吸了吸鼻子,低声道,脑袋往他的怀里钻了钻。

“我相信,否则你不会费尽周折找来这里。”

“那你能不能不要再想其他的,我们平静地生活,好吗?”她趁机提出要求。

“你担心我的身体?”

“嗯。”

“你不想回S市?”

“我不知道……我有点怕。”

“怕他?”

湛明澜垂下了眼帘。

“其实也用不着莫侠告诉我,我早猜到了。”良久,气氛像是凝结成冰的湖面绽开第一天锋,封慎开口,语气略带紧绷,“你实话告诉我,他有没有伤害你?”

“没有。”湛明澜飞快地说,“真的没有。”

她知道自己说有和没有的后果,相差很大,对他而言,她被伤害到一毫,都是他难以忍受的事情。

他缓缓地摸着她的头发,久久没有说一句话,让她不知道他是否相信她所言。

直到最后,她耳畔传来四个字。

“没有就好。”

夜晚,月明星稀,她依偎在他身边,因为哭得太久,整个人很疲倦,很快睡着了。

他偶尔侧头,看见她的睡颜,很安静很美好,忍不住伸手刮刮她的鼻子。

回过头,一手悠悠枕在后脑勺,脑海里浮现的是那日在游艇上,言敬禹摘下墨镜后,说的那番话……他记得他眉眼间的凛冽,仇恨如刃。

他这段时间常常在想,一脉相承的血缘,自己真的拥有的比言敬禹多?

如果多的只是那显赫的继承人身份,封家大少的名号,所谓的财富和权力,他从未为此有半点骄傲。

他向来有自信,那些身外之物,凭借他自身的本事,一样可以得到,甚至如果这样,他会更坦然,也更荣耀。

相反,他遗憾自己没有生长于一个普通人家,没有一对平凡却恩爱的父母,没有一个温暖朴实的家庭。

还有,他虽从未承认,但骨子里不能抹去的,那对言敬禹的羡慕,言敬禹的岁月,再支离破碎,都有湛明澜的陪伴,那么漫长的时光,长到他曾以为,且认定的一辈子不可企及。

怀里的她动了动,似乎在说梦话,他伸手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头,轻轻地说:“我在这里。”

莫侠从尖棘回来,找来了大的折叠式担架,黎云族的人很热心地帮着他和湛明澜抬着封慎出去,临别时,占娜桑哭红了眼睛,一直跟着他们到出口,直到封慎回头,挥了挥手,说了句:“我和我太太要回家了,你也快回去吧。”她才止步,停在原地,任由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手里握着一个她自己绣的荷包,这只荷包原本是要送给封慎的,谁知他接过后,很认真地打量了一下,笑着称赞了一句东西很漂亮后便郑重地还给她了。

对此,秋玲说,有些东西是牵绊,他不肯收,是为你好,让你彻底忘记有他这么一个人出现在这里过。

湛明澜转过身来,看着封慎,不由地说:“占娜桑大小姐,其实蛮好的。”

“所以呢?”他凑过去,在她耳畔轻声问。

“所以,我允许你偶尔,那么一瞬间,可以怀念她一小下。”湛明澜想了想说。

他像是听到好玩似的,笑出来,然后淡淡地说:“我会记得她的恩情,至于其他的,应该不会有。”

说着,他伸手按住她的手,与她五指相扣。

“我们现在就回S市吗?”湛明澜转头看窗外。

莫侠摇头:“非也非也,我们先去尖棘,我联系了医生,先帮封慎检查身体。”

湛明澜回过头看封慎,有些意外他没和她说这个行程,直觉他有什么事情瞒着她,正要问,又觉得没必要,他做事向来稳妥,有分寸,他不说自然有不说的道理。

80

回到尖棘,莫侠已经联系了医疗方面的人员,为封慎检查身体。检查的结果并不好,封慎的腿伤很严重,膝盖的骨头缺血­性­坏死,手术是唯一的出路,而手术成功的概率还不到百分之三十。

当务之急就是尽快联系医院动手术。

势必要面临一个问题,他们要回S城,要面对一切可能­性­。

譬如,对外界来说,封慎和湛明澜已经失踪近两年,对他们的行踪猜测纷纷,如果回去,要有个交代。

不可否认,对于回去,湛明澜始终有所恐惧,但这些又哪里比得上封慎的身体的康复,因此当莫侠提出立刻返回S市,她果断同意。

只是—某人似乎另有打算。

“莫侠,你帮忙安排一下,我想在这里动手术。”封慎说。

莫侠惊愕:“这里的医疗基础设备怎么比得上大城市的?封慎,你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他顿了顿,将视线投向湛明澜。

湛明澜拿着热毛巾帮他擦鬓角的汗水,温和地笑:“我们回去吧,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不会怕的。”

封慎缓缓扣住她的手腕,大掌包裹住她的手,移到­唇­边,温柔地亲吻了一下:“可是我暂时不想回去,你陪我在这里,好吗?”

分明是询问的语气,却料到她不会拒绝,他在哪里,她自然就跟到哪里。

莫侠掏出一根烟,沉默地咬在­唇­上,他知道封慎做出的决定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多费­唇­舌也无用,心里陡然升腾上一股气,转身便摔门而出。

过了很久,湛明澜出房间,见莫侠正在房门外抽烟。

“劝动他了吗?”莫侠侧头,伸手点了点里头。

湛明澜无奈地摇头。

莫侠涩笑,悠悠地吐了个眼圈,看着挑高的天花板,说道:“我大概知道他现在不肯回去的理由,一个是他想报仇,还有一个是因为你。”

湛明澜的眼眸一闪。

“他知道你害怕回去面对那些事,你要和你母亲,你弟弟交代这一年半来你遭遇了什么,你也要选择怎么去审判你那个无血缘关系的大哥,你很有压力是吗?”莫侠问。

湛明澜想了想后点头。

“那天,他和我谈的差不多也是这个,他还特地问我,你有没有创伤后应激障碍。”莫侠说,“他很担心你,就如同你担心他一样,他甚至不敢多问你那些细节,害怕勾起你痛苦的回忆,他对你,太小心翼翼了。”

湛明澜的心一沉,开口:“莫侠,我不希望他报仇。”

“那你让他认了这个亏?胸口,肩膀,膝盖连中三枪,如果不是他命大,恰好遇到黎云族的族人出海,他很可能就永远沉坠在海底了。”莫侠说,“你想过这些吗?还是,你只想着,你那个没有人­性­的大哥?”

尾音有些咄咄逼人,莫侠攫住湛明澜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湛明澜理解他的怒气,也没有急着辩解,对视他许久后摇头:“我只是为封慎考虑,你觉得他现在的身体状况适合报仇吗?如果心里只想着那些仇恨,他又怎么能心无杂念地养伤?我想你和我一样,最关心的就是他的身体,其他的事情,远远不如这个重要。”

莫侠沉吟了片刻,很认真地摇头:“你不懂,有时候男人的尊严比生命都重要。”

“也许吧,我不能体会男人所谓的尊严到底是有多重要,但我想,再重要也比不过平安,健康地活着。”湛明澜的眼眸升起很温柔的光,显得格外安详,平静,“你说对吗?”

“我再进去和他谈谈。”莫侠捻下了烟,丢进身边的竹筐里,然后推门进去。

晚上,湛明澜为封慎上药后,两人相依而眠,她伸手摸着他深邃的五官,说:“你答应我要努力将身体恢复好的,不能食言。”

“嗯。”他的手掌按在她的腰上,垂下眼眸,微笑地对上她的眼睛。

“我们回去做手术吧。”

“我已经和莫侠谈好了,他会帮忙安排我在这里做手术的。”封慎平静道,“这里也有大医院,其实没差很多。”

“你是怕我不敢回去面对?”她问,“还是,你另有安排?”

他想了一会,说:“我喜欢留在这里。”

“你……”湛明澜突然对他无力了,费尽­唇­舌,从下午劝到晚上,他倒是神态自若,一身闲适,好脾气地听着她的喋喋不休,却始终不改主意。

“这里不是更适合养伤吗?”他抬了抬手臂,将她脸侧垂挂下来的头发拨到而后,“阳光好,空气好,花儿多,还可以看到海。”

哪里?这里明明又潮又热,还有很多不知名的巨型蚊虫……

“重点是你不是一直很向往这样的生活吗?简单,平静,纯粹。”他说,“就我们俩过小日子,不是很好吗?”

有这么一瞬间,她被他话里的内容吸引了,但下一秒又摇头,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澜澜,听我的。”他说着,弯起手指扣了扣她的眉心,“你是我老婆,就得听我的。”

“你怎么那么固执啊你。”湛明澜伸手拧了拧他的腰。

“这点,你又不是才知道。”

……

对于他们的决定,莫侠虽然很气,但还是很有义气地联系了尖棘的医院,又通过朋友联系了b市有名的的外科医院的资深大夫,派专机接他过来,并从国外订购先进的医疗机械和药品,准备在这里给封慎的腿动手术。一切紧锣密鼓地进行。

手术结束后的一段时间,湛明澜悉心地照顾封慎起居,帮他养伤。

平静的日子透出一点点的美好,她亲自下厨,为他煮粥,煲汤,炒菜,烹饪可口清淡的食物,盛在简单的陶瓷碗里,和他一人一个,面对面地吃,只要是她做的饭菜,他都会全部吃完,有两次,他蹙着眉头,神­色­古怪,她问怎么了,他摇头说鱼有点咸,她伸筷子夹了块­肉­,放进嘴里一嚼,这哪里是有点咸,简直是咸死人不偿命……她赶紧吐出来,却听到他的低笑声,抬头一看,他挑眉,将那咸死人的鱼津津有味地吃光光……

“你不怕咸?”她问。

“看着你,就觉得不是那么咸了。”他淡定地说,伸出一手指抹去她嘴角的油渍,“你是很好的下酒菜。”

她扑哧就笑出来。

吃得简单,穿得也很简单,通常她就是穿一件亚麻的浅­色­衬衣,下面是一条休闲牛仔裤,出门戴一顶草帽,不化妆,也不戴首饰,清汤挂面的,而他呢,两身丝质的绸衫,轮流地换,脏了有她及时给他洗,洗好后挂在院子里的枝桠上,隔天就­干­了,衣服上残留的属于他的味道和暖暖的阳光味融合在一起,说不出的好闻……她每次都要埋首在他衣服里,嗅好久。

“为什么你身上永远那么好闻?”她挺疑惑。

“嗯?”他抬眸,“什么味?”

“无法形容,总是很好闻。”那是一种薄荷,清凉油,又柑橘的味道,层次分明,说不上的好闻。

他笑了笑,继续低头,手指捏起一枚黑子,吃掉对面的一枚白子,自己和自己玩。

渴了,她会蓄水,饿了,她会端上点心和水果,乏了,她就拿来靠枕,放到他后头,他打盹的时候,手还轻轻拉着她的手……

余晖从窗外投­射­过来,将他整个人都镀上一层很浅很漂亮的光晕,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他长睫毛,挺直的鼻子,淡淡的缺乏血­色­的­唇­,下巴上青­色­的胡髭……他身上的­肉­倒是长起来了,相比之前的清瘦,现在的绸衫套在他身上,略微勾勒出他紧绷的线条,桌上的茶是最普通的绿茶,却芳香四溢,她无比心安,又知足地看着他。

突然觉得尖棘也不错,没有刚来时那么讨厌,至少不会下雨,一直是好天气,太阳照得人犯困。

莫侠来送东西的时候,又是一番感概:“你们倒是挺合适这清净的乡下生活的,只是苦了我。”叹了口气后对封慎说,“我去过封家大宅了,和你­奶­­奶­报了平安,她老人家激动地从床上弹起来,抓着我的手臂,半句话都没说,眼泪就掉下来了,我和她说,­奶­­奶­您别急,他现在有事不能回来,等处理好了立刻赶回来看您,您千万得保重身体,别让他担心。”

“莫侠,谢谢你。”封慎低头,手里捏着一块黄玉,眉眼间带着一抹沉思。

“还有。”莫侠转过头来,对着湛明澜,“你妈妈那边我也去过了。”

湛明澜的心一提。

“我和她说,你没事,让她放心,等过段时间,你会回去的。”莫侠说,“除此之外,我没多嘴,任她怎么问,我都没说一个字。”

湛明澜的肩膀颤了颤,蜷缩了一下手指。

“澜澜,你去为莫侠倒杯茶。”封慎说。

湛明澜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余光却看见莫侠掏出了一份什么东西给封慎。

这里没有好茶,只有最简单的绿茶和红茶,湛明澜在玻璃杯里倒了一杯红茶,放了两勺蜂蜜,手指沿着杯口转,一时间千思万绪,没有一个着落点。

封慎准备做什么呢?他是单纯地在这里养伤而已吗?还是另有打算?

殷虹一定很担心她,湛博俊呢,他好不好?

还有,言敬禹。

她该怎么办,一想到这些就觉得满心沉甸甸的,眼前的茶香也淡了下去,因为知道封慎和莫侠有话要说,她就静静坐在厨房里,过了很久,才起身端着那杯温了的茶走回房间。

封慎正在和莫侠下棋,她将水杯放在莫侠边上,莫侠抬头说了声谢谢,又立刻转头问封慎:“对了,说好让我八颗子的,别说话不算话。”

“凑个整数,让你十颗子吧。”封慎拨去自己的一颗黑子。

莫侠走之前,湛明澜轻声问他母亲殷红的身体状况,他直言殷虹的脸­色­看上去很憔悴,整个人很瘦,­精­神也不太好。

湛明澜想问什么,又顿了顿。

“我没有说姓言的事情,怕她承受不了那个打击,姓言的好像也没什么动作,还依旧在启铭负责一切,还有,他经常出没城东的娱乐城,好像是那里的幕后老板。”莫侠说着哼了声,“他倒是财运亨通,神清气爽,周身不缺女伴,说不出的风流潇洒。”

“是吗?”湛明澜只想着殷虹的情况,随意回应了一句。

“明澜,你不要心软。”

“啊?”湛明澜回过神来,抬眸看着莫侠认真的模样。

“他不值得你心软,想想他对封慎的伤害,想想他对你做的那些禽兽不如的事情,他的心完全就是黑的。”莫侠说,“你如果再为了他心软,说实话,我会很生气的,封慎待你是怎么样的,你最清楚不过了,他们两人该选择谁,站在谁这边,你不该有任何犹豫。”

“我没有。”

莫侠又说:“言敬禹他是个小人,即使他是你名义上的大哥,但他的所作所为已经玷污了大哥这两个字。你要记住,你的男人是谁,你该为了谁一心一意的。封慎本来是天之骄子,他咬着金汤匙出身,从小都顺风顺水,现在窝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都是谁害的?我都佩服他,都能挺下来,你如果再有其他想法,我对你真的很失望。”

“莫侠,你想太多了,你觉得我在他们之间摇摆吗?经历这些后,我还分不清的话,我也太愚蠢了。”湛明澜说。

“算是我多虑了,我只是提醒你,要珍惜眼前人。”莫侠想了想后又说,“还有一点,你要有心理准备,刚才我没说,那天我去封家大宅,见到封慎的­奶­­奶­,提及你的时候,老­奶­­奶­情绪很不好。”

湛明澜点了点头。

“我言尽于此,再说多的就惹人嫌了,走了。”莫侠挥了挥手,转身出去了。

湛明澜回房,看见封慎还对着棋盘在研究,长袖卷起一寸,修长如玉的手捏着一枚棋子。

她走过去,从后抱住他。

“老公。”

“什么?”

“我只是想说,我现在很幸福,真的。”

“跟着我吃粗茶淡饭,没有埋怨?”他落下一子。

“没有。”她将脑袋搁在他的后背上,手指熨帖着他的衣领,“有句话怎么说的,甘之如饴,挺有道理的。”

他松开手中的棋子,转过来,将她拉过来,放在大腿上,低头细细地亲吻她,手扶在她软软的腰间,然后,出乎意料地,很正经地说了句:“对了,我很久没碰你了。”

湛明澜一愣,耳廓起了一层淡红。

“今晚月­色­不错,让我尽尽责任,怎么样?”

“你很想要吗?”她始终担心他的伤,还有这和月­色­有关系吗……

“很想。”他贴过去,额头抵住她的额头,浅笑,“我想和你做到天亮,各种姿势,不到­精­疲力尽不罢休。”

“这绝对不行。”她立刻喝斥,打消他的荒唐念头。

“吓你的。”他说,手指缓缓地挑动她背后的蝴蝶骨,低声,“我会把握分寸的,好不好,嗯?”

他的声音醇厚,­性­感又迷人,眼眸沉中带醉,下巴的胡髭磨得她痒痒的,后背一阵酥麻……不知不觉中点了点头。

81

第一缕晨光透过窗,落在乱被如云上。

封慎亲自帮湛明澜穿上衣服,扣上扣子,湛明澜也帮他系好腰带。窗外有小鸟儿的鸣叫,素净的窗幔被暖风吹得掀起一角,青草泥土的芬芳从窗外传进来,和房间里欢愉后的暧昧味道融合在一起。

他修长,宽厚的掌落在她的头顶,将她脑袋上的一根细细长长的白­色­线头轻轻拿下来,顺带帮她拢了拢长发。

她鼻子突然一痒,打了个喷嚏,鼻尖多出一个晶莹的泡泡,他笑了一下,她凑过去,将鼻子贴近他的绸缎睡袍,稳妥地蹭了蹭,挪开脑袋,就见他的胸口有团湿乎乎的。

“好累。”她打了个哈欠。

“再睡一会?”

“嗯。”她躺下,双腿在被窝里动了动,再拉拉他的手臂,示意他躺下来陪她一块。

他躺下去的时候,手臂压到了她的头发,她的头皮一阵尖锐的痛,啊了一声,他赶紧松开手臂,眼眸对上她的眼眸时,看清楚她清亮的,汪汪的如一滩湖泊的眼眸特别的柔情四溢,又因为经过昨夜的激战,她脸颊上多了两片可爱的红云,鼻尖上还有些许的湿意,整个人娇憨得和个孩子似的……他不自主地伸手拂过她的脸颊,又描摹她的­唇­,她趁机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食指……

他便压下去,吞没了她那狡猾的舌头,手又解开了她胸口的扣子。

……

折腾到了中午,湛明澜才腰酸背痛地下了床,到厨房里去弄吃的,用简单的食材做了两碗蔬菜腊­肉­饭,外加一碗西红柿番茄汤,端进去的时候,看见封慎还悠悠地占据着那张大床,睡袍的腰带掉在地上,胸口敞开,有两条红­色­的指甲划痕……她扑哧笑出来:“懒猪,吃饭了。”

他侧头,睁开眼睛,似笑非笑的样子,待她将碗和盘子放在床前的小几上,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带她入怀,像抱小兔子似的,捏了捏她的耳朵,低声问:“你喂我,好不好?”

“你自己没手吗?”

“太累,不想动。”他的声音透着某种运动过剩后的餍足和疲倦。

“你活该。”湛明澜拿起碗和勺子,舀了一勺饭,侧过头,塞进他嘴里,他慢条斯理的咀嚼,评价了句好甜。

昨晚,他们做了两次,第二次她本来是强烈拒绝的,无奈拗不过他的连哄带骗,只好缴械投降,今早又被他得逞了一次,她整个骨头都要散架了,还要像丫鬟伺候大爷一样侍奉饭菜……

此刻,他吃东西也很慢,吃一口,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捏捏她的脸蛋,吃着吃着,拿过她手中的勺子,舀起一勺塞进她的嘴里,两人这样幼稚的“喂食”持续了一个多钟头,那碗番茄蛋花汤因为放多了白糖,他嘴上嫌弃太甜,却还是喝了大半碗。

吃完饭后,她整理房间,将乱糟糟,有欢爱痕迹的床单洗了,晒在院子里的树桠上,他则坐在房间里,自己和自己下棋,透过玻璃窗,她看着他的沉静的侧影,觉得无比美好。

他的身体恢复得不错,伤口发作的频率越来越低,胃口也越来越好,一餐都吃两碗饭,看书下棋的时间也比以前持续更久,聚­精­会神地一个下午也不会疲倦。

此外,还喜欢对她各种搂搂抱抱,亲来亲去……总之,状态越来越好。

傍晚时分,湛明澜端着热水进房,打算给封慎洗个头,他正拿着手机在说电话,见她进来,微笑了一下,仰了仰头,又敷衍地说了几句后便将电话挂下。

“和谁打电话?莫侠?”

“不是。”

她没再多问,将盛放热水的脸盆放下,撩起袖子:“我帮你洗头。”

“前天不是刚洗过吗?。”

“洗一个嘛,就当活血通络。”

他的头发很黑,也很有韧­性­,她喜欢双手在他发间揉搓的感觉,慢吞吞地帮他洗头的时候,偶尔一团泡沫会溅到他的眼皮上,她笑着拿毛巾帮他擦去。洗完后,用吹风机帮他吹­干­,再用热毛巾替他擦身体,边擦边说:“我发现你壮了好多。”

“哪里壮?”他反问,语带暗示。

她听出他的暗指,伸手捏了捏他的腰:“这里,­肉­明显多了一圈。”

他低头看了看,不以为意:“我觉得还好啊。”

“等会到体重秤上看看,到底胖了多少。”

“心宽体胖。”封慎将双手枕在脑袋,想了想说,“这样的日子长了,的确容易长膘。澜澜你要有心理准备,你老公应该会慢慢地变成一个大胖子。”

湛明澜无所谓:“你要能长­肉­就尽量长。”

他自从受伤后比以前瘦了十多斤,她心疼得不行,恨不能给他大鱼大­肉­,一次­性­补回来,哪里还会嫌弃他变胖?

封慎低笑了一声,手指轻轻拂了拂木桌上的纹理,漫不经心地问:“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喜欢啊。”

“不无聊?”

“不会,我很喜欢这样简单的生活,每天都很开心。”她将一枚红枣丢进茶里,由衷地说。

封慎看着她,许久后淡笑了一下,没说话,伸手拢上杯口,那热气从他的指缝里氤氲,熏得他青白的指尖泛出淡淡的红。

“嗯?”她反问。

“没什么。”他咳了一下,声音有些哑,眼眸从容中透着一种心安,“你喜欢就好。”

言敬禹从娱乐城出来,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拿起一看,是西山语郊别墅的座机。

三个月前,华筠闹过一次自杀,又强烈拒绝做心理咨询,言敬禹只好将她安置在西山语郊别墅,请人悉心照料她的生活,隔几天会去看她一次,华筠的情绪勉强地安定下来。

电话是阿姨打来的,说华筠这几日情绪低落,吃也吃不下饭,谁也睡不好,最后婉转地说:“言先生,您是不是过来看看她?”

“我知道了。”言敬禹挂下电话,驾车回语郊别墅。

华筠正坐在床上,阿姨正端着一碗玉竹炖鸭汤,劝她喝下去,她木然地摇头,硬邦邦地说:“我不要喝。”

门被推开,穿着格纹法兰绒衬衣的言敬禹走进来,臂弯上还搭着一件西服,身上还有些风尘仆仆的味道,他淡淡地看着床头的华筠,她穿了一套藕粉­色­的真丝睡衣,因为人瘦得厉害,小号的睡衣都显得分外空荡荡的,像是被风一吹就可以倒下。

“言先生来了。”阿姨恭敬道,“我正劝她喝汤呢。”

言敬禹摆了摆手,阿姨就退下了,他走上前,用手指探了探那碗壁的温度,已经是温凉的,清冷的眼眸看着华筠:“为什么不吃东西?”

华筠慢慢地摇了摇头。

言敬禹抬眸环顾着这个装修华丽的房间。平心而论,他对华筠够好了,这套房子是买给她作为补偿的,除此之外,每个月固定往她的卡里打一笔丰厚的钱,还请了两个阿姨悉心照料她的起居,她已经毕业了,他也承诺为她安排工作,或者如果她不愿意帮人打工,他提议为她投资开一个小店,全权让她经营,这些物质上的供给,他觉得已经做到了最好。

他一手Сhā^着口袋,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直接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华筠双手紧紧攥着薄被,抬起头,眼眸划过脆弱,艰涩地开口:“我想要什么?我要的就是一般女人想要的,一段婚姻,一个家,你怎么可能不清楚?”

“太贪心了吧。”言敬禹不怒也不燥,平静地对视她,“你已经得到最好的了。”

“最好的?”华筠疑惑地反问,“你指的是房子,钱和工作上的安排?敬禹哥哥,那些都不是我真正想要的,我真正想要的就是和你在一起。”

“我们现在不就是在一起吗?”言敬禹侧过身,抬眸看着对墙上的一面西洋壁画,眉眼间的温度已经冷了几分。

“我说的在一起是名正言顺的在一起,而不是我整日待在这里,漫无止境地等着你偶尔来看我。”华筠说着声音轻了下去,眼睛微红,“敬禹哥哥,那天在医院里,你说过会照顾我一辈子的。”

“我的确承诺过会照顾你一辈子,这也不是假话。”言敬禹转过来,微凉的手落在华筠的头上,“我会给你好的物质生活,请人照顾你的起居,你想要什么,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我尽量做到,如果你想见我,我会抽时间来看你,这是我最大的限度了。”

“你不会和我结婚?”华筠的声音有些发颤,再一次确认。

“我没有结婚的打算。”言敬禹收回手,看着她突然笑了一下,“以前没想过,现在没想过,以后也不会有这个打算。”

华筠的面­色­陡然苍白,狠狠地抓着被单,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原来那日在医院里他的难得的温柔是假装的,只是为了安抚她当下的情绪,本质上他的态度从未松动,如果她缠着他,他会养她一辈子,以情儿的方式,而不会给她其他的保障,难道,注定了她这辈子是见不得光的?

她似乎陷入了一个泥沼。明知道他是魔鬼,是陷害湛明澜的凶手,是情感薄如纸的男人,应该迅速远离,但是她做不到。在见不到他的日子里,奢求的只是能见上他一面,和他说一句话就好,但一旦见到了,又无法全心全意地开心,始终患得患失,害怕他会离去,害怕他会抛下她,因为恐惧所以更贪婪,欲^念像是蔓藤一样疯狂地爬上来,想彻底地拥有他,名正言顺地留在他身边,而不是永远处于现在这样尴尬的位置。

种种情绪纠结在一起,压榨着她脆弱的神经,久而久之,她几欲崩溃。

连自杀都无法威胁到他,她已经没有其他方式了。

言敬禹一手拿起汤碗,坐在床沿,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把汤喝完。”

无法抗拒他的命令,她一口口地喝汤,眼泪轻轻地掉下来,抽噎道:“不和我结婚……那给我一个孩子好吗?我不想总是一个人,我想要个孩子陪我。”

吧嗒一声,言敬禹将勺子丢在碗里,勺子和碗壁的触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剩余的汤汁飞溅到他的手背上,他将碗勺搁在一边,拿出方巾,擦拭自己的手,冷冷地看着华筠,薄­唇­抿成一线,像是锐利的锋刃,凌迟着华筠的心。

半晌后。

“我最厌恶孩子。”他冷声。

因为临时接到电话,称是娱乐城出了乱子,言敬禹没有在语郊别墅过夜,拿起外套,匆匆出门,开车前往娱乐城。

娱乐城正式对外营业后,他和高介之间一直面和心不合,如果不是为了给高仇面子,他早就打算甩手不­干­,远离这堆烂摊子,无奈他和高仇之间有太多的利益牵扯,一时半会无法完全撇清,只好继续虚应着,但他心知肚明,再这样下去,那个骨子里­阴­鸷的高介一定会爆发。

这样勾心斗角,营营役役的日子,他已经觉得没趣了。

偶尔空下来,会想起湛明澜,心底顿时一软,那沉重的疲乏才会慢慢褪去。

当湛明澜重新开口叫他哥的时候,他误以为她已经选择遗忘那些他曾给她的伤害,和他重新开始;当他们在沙黎岛的晚上,她弯腰捡贝壳,对他绽放的微笑,让他心跳加速,第一次从骨子里兴奋起来,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她时常对他笑的日子。

但一切都是他的误会,她的伪装只是为了卸下他的心防,只是为了逃离。

他倒在沙滩上的那一刻,就真正地明白,此生,她都不会再原谅他。

他打了方向盘,往右一拐,加快速度,驰骋在主道上,脑海里闪过各种那一年多他和她的片段。

不可否认,那一年多,他过得很满足,也很幸福,这样的情感是他很久没有体会过的,无形中给他一种错觉,他可以和她天长地久。

自从那日后,他一直派人找寻湛明澜的行踪,但未果。

他会继续寻找她的下落,但心里非常明白,对湛明澜,他是时候放下执念,因为已经没有半点可能。

连做兄妹都不再有可能。

她和他的那些岁月,已经是前尘往事。

夜­色­中,他的俊脸上像是蒙上了一层雾,看不清表情,垂下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浓浓的一层,自嘲地涩笑了一下。

82

晚春的傍晚,刚下过一场阵雨,院子里泥土青草的厚重气息传到屋子里来,格外的清新。湛明澜端着盘子进来时,看见封慎正弯腰,用手去按他的膝盖。

“怎么了?又痛了?”她放下东西,赶紧走过去。

“没事。”他说着缓缓地起身,拉着她的手,“吃饭了。”

她也就不提了,但心里知道每到­阴­雨天,他膝盖会痛得厉害,有几次在夜晚发作,被生生地痛醒,额头和背上都是细密的冷汗,看得她心疼,用手轻轻地帮他揉,他静静地笑着看她,没一会后就说:“好了,我不痛了。”

菜肴很简单,一盘清蒸鱼,一盘葱烧豆腐,一盘酱炒四季豆,一碗海带排骨汤,两碗热腾腾的米饭,两人面对面坐下,边吃边聊。

提及小时候的事情,封慎笑言:“那会我放学回家,基本都是一个人吃饭,虽然饭菜很­精­致,但吃在嘴里半点味道都没有,现在想来是太冷清的缘故。”他持着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到碗里,将鱼刺拨开,“澜澜做的饭菜越来越香了。”

“那你多吃点。”湛明澜咬了口四季豆,津津有味道,“自家种的豆子果然和外面买的不一样,特别的鲜甜。”

他们在院子里种了简单的蔬菜,番茄,芦荟,四季豆,南瓜,小黄椒,小葱,每天悉心照料,成熟后直接摘下来,洗一洗后就可以炒菜吃,湛明澜爱上了自己的蔬菜园,享受这样自足自给的生活。

饭后,湛明澜洗了碗,擦­干­净手后回房,又听见封慎在说电话。

暮­色­沉沉中,他从椅子上缓缓起身,用很慢的速度走到窗前,手指抚了抚衣角。柠檬黄的灯光下,他高大的剪影落在白墙上,黑白分明。她停下了脚步,站在入门处,听完他说的话后,按着门框的手指逐渐变成青白­色­。

直到他按下电话,转身过来,将视线投在她的脸上。

“要不要吃水果?”她笑了一下,说着欲转身,“我将樱桃洗一洗。”

“澜澜。”

她停步。

“过来。”

她知道逃避不了,回过身,走到他面前,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按进怀里:“你听到了?”

她点头。

他的下巴轻轻磨蹭她的额头,让她有些微微的痒,­干­净温热的呼吸氤氲在她发间,她眯了眯眼睛,慢慢地闭上,安静地将脑袋贴在他胸膛,那里强有力的跳动昭示着一种源源不断的力量。

“我担心你,才会紧张。”湛明澜说,“真的,我很担心你。”

“你希望我不要做那些?”

湛明澜沉默,心知肚明,对此,她没有资格要求封慎。他已经为她让步太多了,他给她了平静,快乐的生活,以及永远的依靠,她不该再­干­涉他任何的决定。

良久,他低下头,深埋在她发间,嗅着属于她的味道,平静道:“澜澜,我也不想再让你提心吊胆,但是,”他松开按在她腰间的手,掰正她的肩膀,逼着她看他的眼睛,“我做不到。”

暮­色­的院子里,树叶婆娑,点点湿意从叶子上滑落,尖棘这个地方,每每下雨后,细细长长的蚯蚓从泥土中冒出来,走路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黏到鞋子底下,前几次她回屋,封慎帮她鞋底下的蚯蚓拨下来,在她不没注意的时候放在她面前,她吓得尖叫起来……

她已经喜欢上尖棘这个地方,喜欢这里热乎乎的泥土,喜欢她的蔬菜园子,喜欢这里的太阳,金灿灿的让人不敢直视……

“那么,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陪着你。”她说。

过了一周,莫侠按时前来,照例单独和封慎谈了很久。出房间后,湛明澜对他们谈的内容没过问半个字,只是问了莫侠一些其他的。

“你妈妈看了你写的信后,心情和­精­神都好了很多,也不再追问我你们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还不会来,说起来,她真的挺善解人意的。”莫侠停了停后说,“不过她好像也隐隐开始怀疑,你们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湛明澜点了点头。

“反正,她知道你没事后一颗心就落下了,你在信里也答应她处理好事情后会回去的,她就安心地等你。”

“谢谢你。”湛明澜说。

莫侠突然笑了:“对了,你怎么不问我们在房间里密谋什么呢?”

湛明澜也跟着笑了:“我好像也没什么兴趣知道。”

莫侠缓缓收敛了笑容,认真地说:“总之不会是坏事。明澜,他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担心,仅此而已。”

“我知道。”她想了想说,“其实他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只是怕他的身体吃不消。你也知道,他的腿伤没好,每逢­阴­雨天就痛得厉害,痛起来也没药可治,只能忍过去,我看着挺难受的。”

“慢慢来吧,只要有信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莫侠往外走,环顾四周,看到角落里温馨的小设置,笑说,“对了,你们倒挺会过日子的,这样的小地方,能找到乐子,要换做是我,待个两三天没问题,超过一星期肯定抓狂。”

“其实这里挺好的。”湛明澜说,“一年四季都冷不到哪里去,一个月最多下两三次雨,其他日子都是大太阳,晒在身上特别舒服。”

“你很喜欢这里?”莫侠转过头来,问她。

湛明澜将挂下来的头发拨到而后,点了点头:“嗯,很喜欢。”

莫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然后收回了目光,说:“再好也不是自己的故乡,你现在对这里还处于新鲜期,所以不觉得无聊,真要你待一辈子,你的感受慢慢地又会不一样了。”

湛明澜垂下眼眸,片刻后说:“也对。”

这天晚上,湛明澜辗转难眠,过了很久才迷迷糊糊进入梦境,胡乱做了两个噩梦后被吓出一身冷汗,睁开眼睛时呼吸略微急促,本能地伸手去摸左边,却是空的,她立刻起身,捻了壁灯的开关,待看见封慎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时才放下心来。

他穿了长衣长裤,很安静地坐在那里,修长如玉的手擦亮一根火柴,映得他的一双眼睛和外头的月光一般亮,然后凑向自己的脸,正要点燃­唇­上的烟,看见起身的湛明澜,只好作罢,灭了火,摘下烟。

“你说实话,是不是总是趁我睡着了偷偷抽烟?”湛明澜双手抱膝,微微鼓起腮帮子,做气恼状。

“真没有。”他苦笑地摇头,“这是第一次,就被你逮到了。”

湛明澜跳下床,走到他身边,一手搁在他的肩膀上,柔声问:“怎么睡不着?是不是伤口又痛了?”

“没有,别担心,只是突然醒了,觉得外头的月­色­不错。”封慎点了点外头的夜­色­,“就坐过来欣赏一下。”

湛明澜拿过一块珊瑚绒薄毯,稳妥地盖在他的身上。

“别着凉了。”

“对了。”他手里还把玩着那根烟,想了想说,“为什么不问我和莫侠在谈什么?”

“不想问。”

“是不敢问?”他纠正。

湛明澜看着他,伸手抚了抚他眉间那个淡淡的褶印,坦承道:“嗯。”

“澜澜。”他握住她的手,缓缓拉下来,按在自己的腿上,就这样看着她。

月­色­投­射­进来,他的身上被笼罩上一层淡淡的寒意,他宽厚的手掌按住了她的手,湛明澜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散发着冷气,只有他的掌心传递着温热,抬眸对视他的眼睛,不知为何,今晚他的眼眸和平常不同,特别冷静,特别清亮,像是一道光,似乎能穿过她的灵魂。

“我知道你不愿意我去计较那些。”他说着,轻抬另一只手臂,抚上额角,“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也许不甘心?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像以前那样背着你走路了。”

她的心顿时被紧紧揪住,难受得无法承受。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

“何况他还对你做了那些,我每想到这里,都恨不能杀了他。”他缓缓加大力道,扣紧了她的手腕,认真地问,声音和夜­色­一样沉静,“你让我怎么放下?如果你有办法,你告诉我,我会放下的。”

湛明澜摇了摇头,轻轻说:“我没有办法。我能做的只是陪着你,不管你在哪里,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好了,回去睡觉吧。”他垂下眼帘,松开了她的手腕。

月底,湛家。

湛博俊握着筷子一动不动,对面的殷虹抬头,看着他几乎没动的碗饭,轻轻蹙眉:“怎么没有胃口?”

“妈,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姐在哪里?”湛博俊放下筷子,语气郑重。

殷虹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没有立刻作答。

“你别想骗我,我看见了你梳妆台上的那封信,上面的字迹是她的。”

殷虹叹了口气,柔声:“博俊,我不是故意瞒你的,只是你姐姐说了她暂时有事,等处理好事情会立刻回来的……”

湛博俊突然起身,一脸惊愕,提声道:“妈,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能瞒着我?你知道她在哪里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有,你怎么知道她的消息的?是谁告诉你的?既然找到姐了,为什么不马上带她回来,还有什么事情比家人还重要?”

“你先坐下,我再和你好好说。”殷虹见他情绪激动,赶紧安抚他。

湛博俊脸­色­紧绷地坐下,殷虹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和他说了遍,他听后万分震惊:“妈,你快给那个莫侠打电话,我要他带我去见姐,立刻,马上!”

殷虹拗不过湛博俊,主动联系莫侠,莫侠在电话里直言,现在真的没法带你们去见湛明澜,等一切安排妥当后,会详细告诉你们是怎么回事,她也会立刻回来见你们。

明知道湛明澜还活着,好好地待在某个地方却无法见到,这个事实让湛博俊费解,他的脑中充斥着各种问题,从湛明澜的车祸,到离奇失踪,警方的搜寻无果,关于越南黑势力的谣言四起……

他心烦意乱之时,却意外地接到了一个电话。

当看见手机屏幕上那串熟悉的号码时,他的心像是漏了一拍,手指一直虚按在接听键的上方,却没勇气按下去,直到铃声停止,他还怔怔地看着那串号码。

几秒钟后,铃声又响起。

他闭上眼睛,缓缓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一阵静默,他当下想的是,她会不会是拨错号了。

“博俊,我有个事情要告诉你。”华筠沙哑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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