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倦怠,成天无精打采的,为此导师骂了我几次。我以前最怕他骂我,现在最喜欢他骂我,一声一声刺进肉里,戳着骨头,那种痛让我觉得自己不是行尸走肉。
我每天都做梦,梦的内容离奇而古怪。这段时间的经历不断地在梦境里重现,徐幽红、叶浅翠、张盈、魏烈、姜培、白老鼠……次第登场,在我梦里大唱群英会,咿咿呀呀吵成一团。有天,我浑身战栗醒来,汗水湿了一身。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我将那本黑皮笔记本找出来,准备还给徐幽红,否则没有机会了。他们一家人都要返回美国了,包括失忆的叶浅翠。徐宏已经先行一步,前天就走了。临走之前,他特意去见导师,说是有意推荐我去国外继续深造,让导师问我意下如何。我确实一直有出国继续读书的打算,如果有徐宏的推荐可以事半功倍,但是我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我太清楚了。
不知不觉已经是仲秋了。叶浅翠出院后,一直住在徐宏家里,那房子并不在校内,我再也没有去看过叶浅翠。我想她也不在乎我是否去看她。我从导师那里问来徐宏住宅的地址,在一个晴朗的下午,带着黑皮笔记本来到徐宏家。
他的房子处在闹市的清静地段,是幢小别墅,精致的欧式风格。有个百来平方米的花园,一排排浅黄|色的小雏菊在风中摇头晃脑。白色的休闲椅空无一人,斑斑点点的阳光写出一串串的寂寥。
我站在雕花铁门前,几度举手按门铃,又几度放弃。萧瑟的秋阳将我的身影先送进了院内。终于按了门铃,来替我开门的是徐幽红。她默默地看了我一眼,说:"来看翠翠吧?跟我来吧。"今天她的口气里没有一如常态的骄傲。
"不,我是来找你的。"
她惊讶,眉毛一挑:"找我?"
我点头,指了指院子里的休闲椅,说:"我们坐下谈吧。"她看着我的眼神充满奇怪神色,迟疑了半刻,终于点了点头。
我俩隔了些距离坐下。我把黑皮笔记本递给她,她默然地接过,不动声色。我搓着双手说:"以前看过一则故事,说西藏密宗有一个高僧,集中全部意念去幻想一个不存在的人,历时三个月后,他终于看到了那人出现在他面前。而旁人看到那位高僧,也会发现有一个黑影子始终跟随着他。当时我一笑了之,认为这是绝无可能的,一个人的意念怎么可能达到这种程度?到了今天,我意识到当初自己的幼稚,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事物妄下结论。"徐幽红眼波一转,瞥了我一眼,并不言语。
"时至今日,在见识过徐幽红、张盈、叶浅翠……"说到叶浅翠这个名字我顿了顿,心中一阵阵排山倒海的酸痛,"三位的表现,终于让我彻底明白世事皆有可能……"
徐幽红截断我的话:"有什么话直说吧。"
"有一个故事想讲给你听,有一个关于双胞胎姐妹徐幽红与叶浅翠的故事。"
徐幽红微微眯起了眼,秋阳迎面照虚了她的眼神,我看不清楚。"我不知道脑域开发计划是什么,但毫无疑问,它虽然能提高人的智力,却有更大的副作用,改变了人的本性。它能令人变得唯我、冷酷。"徐幽红一直眯着眼看着我,神情冷淡,好像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我继续往下说:"2003年5月徐幽红在徐振华博士工作日记里看到有关张盈的记录,对这位素不相识的女人产生好奇心。于是,在2003年7月中旬,她只身回到了国内,并来到平凉寻访张盈的下落。张德方的祖宅已经烧毁被土掩埋了,但是徐幽红却感应到张盈还活着,她十分震惊,当时就把自己的感受记在笔记里。恰在那时,有一对情侣因为大雾迷了路,无意中走到山坡。被困在地下室的张盈,与世隔绝了四十多年,早已丧失正常理智和思维方式,她控制了段瑜杀死了白铃。当时徐幽红看到这一幕,吓得落荒而逃,对张盈的同情也荡然无存。"
我指着黑皮笔记本说:"这本笔记本就是她逃跑时落在张宅旧址上的。"徐幽红瞟了一眼,微微一笑,说:"很有意思,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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