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紫霞睡在床上。
白玉京也睡在床上。
他们都脱了鞋子躺在床上——只脱了鞋子,其余的衣服却还穿得整整齐齐的。
过了很久,袁紫霞才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我真没有想到你是个这样的人。”
白玉京道:“我也没有想到。”
衰紫霞道:“你·…是不是怕有人闯进来?”
白玉京道:“不完全是。”
袁紫霞道:“不完全是?”
白玉京道:“我虽然不是君子,却也不是乘人之危的小人。”
他伸出手,轻轻抚着她的手。柔声道:“也许就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不愿意你害怕的时候欺负你,何况这种情况根本就是我造成的。”
袁紫霞瞪着眼,道:“你难道故意叫那些人来吓我?”
白玉京苦笑道:“那倒不是,但他们却的确是来找我的。”
袁紫霞道:“为什么来找你?”
白玉京道:“因为我身上有样东西,是他们很想要的东西。”
袁紫霞眼波流功,道:“你会不会认为我是为了想要那样东西,才来找你的?”
白玉京道:“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袁紫霞道:“假如我也是呢?”
白玉京道:“那么我就给你。”
袁紫霞道:“把那样东西给我?”
白玉京道:“嗯。”
袁紫霞道:“那样东西既然如此珍贵,你为什么随随便便就肯给我呢?”
白玉京道:“无论什么东西,只要你开口,立刻就给你。”
袁紫霞道:“真的?”’白玉京道:“我现在就给你。”
他真的已伸手到怀里。
袁紫霞却忽然翻过身,紧紧的抱住他。
她全身都充满了感情,柔声道:“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陪着我。。。”
她声音哽咽,眼泪忽然流了下来。
白玉京道:“你在哭?”‘袁紫霞点点头,道:“因为我太高兴了。”
她在白主京脸上,擦干了她自己脸上的眼泪,道,“可我也有些话要先告诉你。”
白玉京道:“你说,我听。”
袁紫霞道:“我是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因为我母亲要逼我嫁给个有钱的老头子。”
这是个很平凡,也很俗的故事。
可是在这一类的故事里,却不知包含着多少人的辛酸眼泪.只要这世上还有贪财的母亲,好色的老头子,这一类的故事就永无都会继续发生。
袁紫霞道:“我跑出来的时候,身上只带了一点点首饰,现在却已经快全卖光了。”
白玉京在听着。
袁紫霞道:“我自己又没有攒钱的本事,所以·...所以就想找个男人。”
女人在活不下去的时候,通常都一定会想找个男人。
这种事也是永远不会改变。
袁紫霞道:“我找到你的时候,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你,只不过因为我觉得你好像很能干,一定可以养得活我。”
白玉京在笑,苦笑。
袁紫霞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可是现在不同了。”
白玉京道:“有什么不同?”
他的声音还是有点发苦。
袁紫霞柔声道:“现在我才知道,我永远再也不会找到比你更好的男人,我能找到你,实在是我的运气,我...我实在太高兴。”
她的泪又流下,紧拥着他,道:“只要你肯要我,我什么都给你,一辈子不离开你…。”
白玉京情不自禁,也紧紧抱住她,柔声道:“我要你,我怎么会不要你。”
袁紫露破涕为笑,道:“你肯带我走?”
白玉京道:“从今以后,无论我到哪里,都一定带你去。”
袁紫霞道:“真的?”
她不让白玉京开口,又掩住他的嘴,道:“我知道你是真的我只求你不要再去跟那些人怄气,我们可以不理他们,可以偷偷的走。”
白主京轻吻着她脸上的泪痕,道:“我答应你,我绝不再去跟他们争气。”
袁紫霞道:“我们现在就走?”
白玉京叹道:“现在他们只怕还不肯就这样让我们走,但只要等到明天早上,我一定有法子带你走的,以后谁也不会再来麻烦我们。”
袁紫霞嫣然一笑,目光中充满了喜悦,也充满了对未来的幸福的憧憬。
她终于已得到她所要的。
美丽的女人,岂非总是常常能得到她们所要得到的东西。
长夜未尽
(一)
刚刚有星升起,又落了下去。大地寂静,静得甚至可以听见湖水流动的声音。
大门上的灯笼,轻轻的在微风中摇曳,灯光也更暗了。
袁紫霞蜷伏在白玉京的怀里,已渐渐睡着。
她实在太疲倦,疲倦得就像是一只迷失了方向的鸽子,现在终于找到了她可以安全栖息之处。
也许她本来不想睡的,但眼帘却渐渐沉下,温柔而甜蜜的黑暗终于将她拥抱。
白玉京看着她,看着她挺直的鼻子,长长睫毛,他的手正轻抚着她的腰。
然后他的手突然停下,停在她的睡|茓上。
他没有用力,只轻轻一按,却已足够让她甜睡至黎明了。
于是他悄悄的下床,提起了他的靴子,悄悄的走了出去。
他怎么能放心留下她一个人在屋里呢,难道他不怕那些人来伤害她?他不怕。
因为他已决心要先去找那些人,他决心要将这件事在黎明前解决。
那时他就可以带着她走了。
他答应过她的。
他不是鸽,是鹰,但他也已飞得太疲倦,也想找个可以让他安全栖息之处。
灯光冷清清的,院子里的一栅紫藤花,花也在风中摇曳。
白玉京穿上靴子,靴子陈旧而舒服。
他心里也觉得很舒服,因为他知道他已作了最困难的决定,他今后一生都已将从此改变。
奇怪的是,一个人生命中最重大的改变,却往往是在一刹那间决定的。
这是不是因为这种情感太强烈,所以才来得如此快!爱情本就是突发的,只有友情才会因累积而深厚。
方龙香住的地方,就在小楼后。
白玉京刚走过去,就发现方龙香已推开门,站在门口看着他。
他看来完全清醒,显然根本没有睡过。
白玉京道:“你屋里有女人?”
方龙香道:“今天的日子不好,所以这地方连女人都忽然缺货。”
白玉京道:“你为什么不娶个老婆,也免得在这种时候睡不着。”
方龙香道:“我还没有疯。”
白玉京道:“我却疯了。”
方龙香道:“每个男人都难免偶尔发一两次疯的,只要能及时清醒就好。”
白玉京笑了笑,只笑了笑。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感情,绝不是小方这种人能了解的。
方龙香也笑了笑,道:“但我倒没想到你这么够朋友,今天晚上居然还有空来找我。”
白玉京道:“我不是来找你的,我要你去找人。”
方龙香道:“找谁?”
白玉京道:“你知不知道那戴红樱帽的官差,和那卖藕粉的到哪里去了?”
方龙香皱了皱眉道:“他们没有去找你,你反倒要找他们?”
白玉京道:“你难道不懂得先发制人?”
方龙香想了想,道:“也许我可以找得到他们。”
白玉京道:“好,你去找他们来,我在吃饭的厅里等。”
方龙香看着他,有些犹豫,又有些怀疑,忍不住问道:“你究干些什么?”
白玉京道:“只不过想送点东西给他们。”
方龙香道:“什么东西?”
白玉京道:“他们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方龙香叹了口气,道:“好吧,我找,只希望你不要在那里杀人,也不要被人杀了,免得我以后吃不下饭去。”
(二)
朱大少似也睡着。
突然间,窗子“砰”的被震开,一个人站在窗口,再一瞬间,这人已到了他床前,手里的剑鞘已抵住了他的咽喉。
“跟我走。”
朱大少只有跟着走。
他从未想到世上竟有这么快的身手。他走出门时,那黑衣人影子般跟在他身后,不是为保护他,是为了要他保护。
他走出门,就发现苗烧天和青龙会的那三个人已站在院子里,脸色也并不比他好看多少。
灯已燃起。十盏灯。
灯光虽明亮,但每个人的脸色却还是全都难看得很。
白玉京却是例外。
他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
只可惜没有人去看他的脸,每个人眼睛都盯在他的剑上。
陈旧的剑鞘,缠在剑柄上的缎子也同样陈旧,已看不出本来是什么颜色。
“这把剑一定杀过很多人的。”
在这陈旧剑鞘中的剑,一定锋利得可怕。因为这本就是江湖中最可怕的一把剑。
长生剑!他只有杀人,从没有人能杀死他!朱大少忽然懊悔,不该得罪苗烧天,否则他们两人若是联手,说不定还有希望,但现在…。
现在他忽然看到白马张三和赵一刀走了进来,这两人无疑也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
朱大少眼睛里立刻又充满希望。
每个人心里都知道自己只有两种选择。
杀人!或者被杀!
(三)
每个人都想错了。
白玉京也知道他们想错了,却故意沉下了脸道:“各位为什么到这里来,原因我已知道。”
没有答话。
在这屋里的人,简直没有一个不是老江湖,老江湖不到必要时,是绝不肯开口说话的。
白玉京说完了这句话也停了下来,目光盯着朱大少,然后一个个看过,直看到赵一刀,才缓缓道:“我是谁,各位想必也知道?”
每个人都点了点头,眼睛里不由自主又往那柄剑上瞟了过去。
白玉京忽然笑了笑,道:“各位想要的东西,就在我身上。”每个人眼睛都睁大了,眼睛里全都充满了渴望、企求、贪婪之色。
白马张三本来是个很英俊的男人,但现在却忽然变得说不出的可憎。
只有那黑衣人,脸上还是全无表情,因为他心里没有欲望.他本来是个很丑陋的人,但在这群人中,看来却忽然变得可爱起来。
白玉京道:“各位若想要这样东西,也简单得很,只要各位答应我一件事。”
朱大少忍不住道:“什么事?”
白玉京道:“拿了这样东西后,立刻就走,从此莫要再来找我。”
大家的眼睛睁得更大了,显得又是惊奇,又是欢喜。
谁也想不到他的条件竟是如此简单容易。
朱大少轻咳了再两声,勉强笑道:“我们和白公子本没有过节,白公子的侠名,我们更早巳久仰,只要能拿到这样东西,我们当然立刻就走,而且我想以后也绝不敢再来打扰白公子。”
赵一刀立刻点头表示同意。
白马张三和青龙会的三个人当然也没什么话可说。
苗烧天却有话说。
他忽然问道:“却不知白公子打算将这样东西给谁?”
白玉京道:“这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你们最好自已先商量好。”
白马张三看了看苗烧天,又看了看朱太少,皱眉不语。
青龙会的三个好像要站起来说话,但眼珠子一转。却又忍住。
朱大少忽然道:“这东西中是从青龙会出来的,自然应该还给青龙会的大哥们。”
赵一刀附掌道:“不错。有道理。”
青龙会的三个人也立刻站起来,向他们两人躬身一揖。
其中一人道:“两位仗义执言,青龙会绝不敢忘记两位的好处。”
赵一刀欠身道:“不敢。”
朱大少微笑道:“万堂日后要仰仪青龙会之处还很多,三位大哥又何必客气。”
这人看来虽然像个饱食终日的太少爷,但说话做事,却全都精明老练得很,正是个标准的生意人。
见风转舵,投机取巧,这些事他好像天生就懂得的。
苗烧天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里虽然不服,却也无可奈何。
白玉京道:“这件事是不是就如此决定了?”
苗烧天道:“哼。”
白玉京长长吐出口气,从怀里拿出个织金的锦囊,随手抛在桌上。
不管囊中装的是什么,这锦囊看来已经是价值不菲之物。
但他却随手一抛,就好像抛垃圾一样。
大家眼睛盯着这锦囊,面面相嘘,却没有一个人说得出话来。
白玉京冷冷道:“东西已经在桌上,你们为什么还不拿去?”
青龙会的三个人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人走过来,解开锦囊一抖。
几十样彩色续纷的东西,就立刻滚落在桌上,有波斯猫眼石,天竺的宝石,和田的美玉,龙眼般大的明珠。
连灯光都仿佛亮奇書網電子書了起来。
白玉京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看着这堆珠宝,眼睛里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
这些东西得来并不容易,他也曾花过代价。
他很了解他们所代表的是什么东西——好酒,华丽的衣服,干净舒服的床,温柔美丽的女人,和男人们的羡慕尊敬。
这些正是一个像他这样的男人不可缺少的。但现在,他舍弃了它们,心里却丝毫没有后悔惋借之意。
因为他知道他已得到更好的。
因为世上所有的财富,也不能填满他心里的寂寞空虚。
而现在他却已不再寂寞空虚。
财富就摆在桌上,奇怪的是,到现在还没有人伸手来拿。
更奇怪的是,这些人眼睛里非但没有欢喜之色,反而显得很失望。
白玉京抬起头,看见他们。皱眉道:“你们还想要什么?”
朱大少摇摇头。
青龙会的三个人也摇了摇头。
朱大少忽然道:“白公子在这里稍候,我们出去一趟,马上就来。”
白玉京道:“你们还要商量什么?”
朱大少勉强笑道:“一点点小事。”
白玉京看着他们,迟疑着,终于让他们出去。
所有的人全都走了出去。
白玉京冷笑着,对这些人,他根本全无畏惧,也不怕他们有么阴谋诡计。
他甘心付出这些,只因为他要好好的带着她走,不愿她再受到任何惊吓伤害。
他自己也不愿再流血了,为了这些东西流血,实在是件愚蠢可笑的事。
但他们现在还想要什么呢?他猜不透。
窗户是开着的。
他可以看见他们的行动,没有一个人到小楼那边去,小楼上还是很平静。
她一定睡得很甜。
睡着了时,她看来就像个婴儿,那么纯真,那么甜蜜。
白玉京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意——忽然间,所有的人居然真的全回来了。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个包袱,放在桌上,解开。
白马张三带来的是一斗明珠。
苗烧天是一叠金叶子。
青龙会是一箱白银。
朱大少是一张崭新的银票。
这些东西无论对谁来说,都已是一笔财富,价值绝不在白玉京的珠宝之下。
白玉京忍不住问道:“各位这是做什么?”
朱大少站起来,道:“这是我们对白公子的一点敬意,请白公子收下。”
白玉京本是很难被感动的人,但现在却也不禁怔住。
他们不要他的珠宝,反而将财富送给他。
这是为了什么?他也想不通。
朱太少轻轻的咳嗽着,又道:“我们…我们也想请自公子答应一件事。”
白玉京道:“什么事?”
朱大少道:“白公予在这里不知道还打算逗留多久?”
白玉京道:“我天亮就要走的。”
朱大少展颜笑道:“那就好极了。”
白玉京道:“你说是什么事?”
朱大少笑道:“白公子既要走了,还有什么别的事。”
白玉京又怔住。
他本来以为他们不让他走的,谁知他们却只希望他快走而还情愿送他一笔财富。
这又是为什么?他更想不通。
朱大少迟疑着,又道:“只不过,不知道白公于是不是一个人走?”
白玉京忽然明白了。
原来他们要找的并不是他,而是袁紫霞。只不过因为顾忌着他的长剑,所以才一直都不敢下手。
他们不惜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也要得到她,对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她若真的只不过是个逃婚出走的女孩子,又怎么会引动这么多威镇一方的武林高手?难道她说的全是谎话?难道她这么样说,只不过是为了要打动他,要他保护她?是不是就因为这缘故,所以她才求他不要再理这些人,求他带着她悄悄地走?白玉京的心沉了下去。
每个人都在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桌上的珠宝黄金,在灯下闪着令人眩目的光,但却没有人去看一眼。
他们所要的,价值当然更大。
那是什么呢?是袁紫霞这个人,还是她身上带的东西?朱大少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试探着道/我们也已知道,白公子和那位袁姑娘,只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白公子当然不会为了她而得罪朋友。”
白玉京冷冷道/你们不是我的朋友。”
朱大少陪笑道:“我们也不敢高攀,只不过,像袁姑娘那样的女人,白公子以后一定还会遇见很多,又何必……”白玉京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们要的不是她这个人?”
朱大少笑了,道/当然不是/白玉京道/你们究竟要的是什么?”
朱大少目光闪动,道/白公子不知道?”
白玉京摇摇头。
朱大少脸上露出了诡谲的笑容,缓缓道/也许白公子还是不知道的好/他显然生怕白玉京也想来分他们一杯羹,所以还是不肯说出那样东西是什么。
那东西的价值,无疑比这里所有的黄金殊宝更大。
白玉京却更想不通了。
袁紫霞身上哪直仕么珍贵之物?她整个房子岂非已全都被他们翻过。
朱大少道:“依我看,这件事白公子根本就不必考虑,有了这么多金银珠宝,还怕找不着美如天仙的女人?”
白玉京慢慢的将自己的珠宝,一粒粒拾起来,放回锦囊里。
然后他就走了出去。
他连一句话都不再说,就走了出去。
每个人都瞪着他,目中都带着怀恨之色,但却没有人出手。
因为他们还要等一个人,一个能对付长生剑的人。
他们对这个人有信心。
(四)
长夜犹末尽。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但空气却是寒冷清新的。
白玉京抬起头,长长地呼吸——他忽然发现小楼上的窗户里,被灯光映出了两条人影。
一个人的影子苗条纤秀,是袁紫霞。
还有一个人呢?两个人的影子距离仿佛很近。
他们是不是正在悄悄地商议着什么I宋大少、赵一刀、苗烧天、白马张三,和青龙会的三个全都在楼下。
楼上这个人是谁呢?白玉京手里紧握着剑鞘,他的手比剑鞘更冷。
他实在不知道自已是不是应该上楼去。
僵尸
(一)
长夜未尽。风中却似已带来黎明的消息,变得更清新、更冷。
白玉京静静地站在冷风里。
他希望风越冷越好,好让他清醒些。
从十三岁的时候,他就开始在江湖流浪,到现在已十四年。
这十四年来,他一直都很清醒,所以他直到现在还活着。
无论准若经历过他遭遇到的那些折磨、打击和危险,要想活都不太容易。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他心里在冷笑。
江湖中对他的传说,他当然也听说过,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能活到现在,只不过因为他头脑一直都能保持冷静。
现在他更需要冷静。
窗上的人影,仿佛又靠近了些。
他尽量避免去猜这个人是准,因为他不愿猜疑自己的朋友。
小方是他的朋友。
既然别的人都在楼下,楼上这人不是方龙香是谁?
小方无疑也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男人,也许比他更有力量保护她。
她就算投向小方的怀抱,也并不能算是很对不起他,因为他们之间本就没有任何约束。
“这样也许反倒好些,反倒没有烦恼。”
白玉京长吐出口气,尽力使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件事。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他心里却还是好象有根针在刺着,刺得很深。
他决心要走了,就这样悄悄地走了也好,世上本没有什么值得太认真的事。
他慢慢地转过身。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袁紫霞的一声惊呼。
呼叫中充满了惊惧之意,就像是一个人看见毒蛇时发出的呼声一样。
白玉京的人已箭一般窜上了小楼,“砰”的,撞入了窗户。
屋里当然有两个人。
袁紫霞脸上全无血色,甚至比看见毒蛇时还要惊慌恐惧。”
她正在看着对面的一个人,这人的确比毒蛇可怕。
他长发披肩,身子僵硬,一张脸上血迹淋漓,看来就像是个僵尸。
这人不是小方。
在这一刹那,白玉京心里不禁掠过一丝歉疚之意:一个人实在不该怀疑朋友的。
但现在已没有时间来让他再想下去。
他的人刚撞进窗户,这僵尸已反手向他抽出了一鞭子。
鞭指如灵蛇,快而准。
这僵尸的武功竟然也是江湖中的绝顶高手。
白玉京身子凌空,既不能退,也无力再变招闪避,眼见长鞭已将卷上他的咽喉。
但世上还没有任何人的鞭子能卷住他咽喉。
他的手一抬,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间,用剑鞘缠住了长鞭,紧。
他另一双手已闪电般拔出了剑。
剑光是银色的,流动闪亮,亮得令人几乎张不开眼睛。
他脚尖在窗根上一点,水银般的剑光己向这僵尸削了过去。
这僵尸长鞭撒手,凌空翻身。
淬然间,满天寒星,暴雨般向白玉京撒下。
白玉京剑光一卷,满天寒星忽然间就全都没有了消息。
但这时僵尸已“砰”的撞出了后面的窗户。
白玉京怎么能让他走?
他身形掠起,眼角却瞥见袁紫霞竟似已吓得晕了过去。
那些人就在楼下,他也不忍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是追?还是不迫呢?
在这一瞬间,他实在很难下决定,幸好这时他已听见了小方声音:“什么事?”
“我把她交给你……”
一句话未说完,他的人已如急箭般窜出窗子。
谁知这个僵尸僵硬如木,身法却快如流星。
就在自玉京稍微一迟疑问,他已掠出了七八丈外,人影在屋上一闪。
白玉京追过去时,他的人已不见了。
远处忽然响起鸡啼。
难道他真的是僵尸,只要一听见鸡啼声,就会神秘地消失?
东方已露出淡青,视界已较开阔。
附近是空旷的院子,那树林还远在三十丈外。
无论谁也不可能在这一瞬间,掠出三四十丈的,就连昔日轻功天下无双的楚香师,也绝不可能有这种能力!
风更冷。
白玉京站在屋脊上,冷静地想了想,忽然跳了下去。
下面是一排四间厢房,第三间本是苗烧天住的地方,现在屋里静悄悄的,连灯光都已熄灭。
第二间屋里,却还留着盏孤灯。
惨淡的灯光,将一个人的影子照在窗上,询楼身形的,微驼的背,正是那自发苍苍的老太婆。
她显然还在为了自己亲人的死而悲伤,如此深夜,还不能入睡。
也许她并不是在哀悼别人的死,而是在为自己的生命悲伤。
一个人到了老年时,往往就会对死亡特别敏感恐惧。
自玉京站在窗外,静静地看着她,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
奇怪的是,人在悲伤时,有些感觉反而会变得敏锐。
屋子里立刻有人在问:“谁?”
“我。”
“你是谁?”
自玉京还没有回答,门已开了。
这自发苍苍的老太婆,手扶着门,驼着背站在门口,用怀疑而怨怒的目光打量着他,又问了一句:“你是谁?来干什么?”
白玉京沉吟着,道:“刚才好象有个人逃到这里来了,不知道有没有惊动你老人家?”老太婆怨道:“人?三更半夜的哪有什么人,你是不是活见鬼了?”
白玉京知道她心情不好,火气难免大些,只好笑了笑,道:“也许是我错了,抱歉。”
他居然什么都不再说了,抱了抱拳,就转过身,走下院子,长长的伸了个懒腰,仿佛觉得非常疲倦。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咕咚”一声。
那老太婆竟倒了下去,疲倦、悲哀和苍者,就像是一包看不见的火药,忽然问在她身体里爆炸,将她击倒。
白玉京一个箭步窜过去,抱起了她。
她脉搏还在跳动,还有呼吸。只不过都已很微弱。白玉京松了口气,用两根手指捏住她鼻下人中,过了很久,她苍白的脸上才渐渐有了血色,脉搏也渐渐恢复知觉。
但她的眼睛和嘴却都还是紧紧闭着,嘴角不停地流着口水。
白玉京轻声道:“老太太,你醒醒——”
老太婆忽然长长吐出口气,眼睛也睁开了一线,仿佛在看着白玉京,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
白玉京道:“你不要紧的,我扶你进去躺一躺就没事了。”
老太婆挣扎着,喘息着,道:“你走,我用不着你管。”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白玉京又怎么能抛下她不管?
他用不着费力,就将她抱起来。
这也许还是他第一次抱着个超过三十岁的女人进房间。
棺材就停在屋里,一张方桌权充灵案,点着两支白烛、三根线香。
香烟缭绕,烛光暗淡,屋子里充满了阴森凄凉之意,那小男孩伏在桌上,也像是个死人般睡着了。
小孩子只要一睡着,就算天塌下来,也很难惊醒的。
白玉京迟疑着,还不知道该将这老太婆放在哪里。
忽然间,老太婆的人在他怀里一翻,两只鸟爪般的手已扼住了他的咽喉。
她出手不但快,而且有力。
白玉京呼吸立刻停止,一双眼珠于就像是要在眼睛中迸裂。
他的剑刚才已Сhā入腰带,片刻就真还能抓住剑柄,也已没力气拔出来。
老太婆脸上露出狞笑,一张悲伤、疲倦、苍老的脸,忽然变得像是条恶狼。
她手指渐渐用力,狞笑看着道:“长生剑,你去死吧!……”
这句话还未说完,突然觉得有件冰冷的东西刺人了自己的肋骨。
是柄剑。再看白玉京的脸,非但没有扭曲变形,反而好象在微笑。
她忽然觉得自己扼住的,绝不像是一个人的脖子,却像是一条又滑又软的蛇。
然后又是一阵尖锥般的刺痛,使得她十根手指渐渐松开。
剑已在白玉京手里。
剑尖已刺入她的肋骨,鲜血已渗出,染了她刚换上的新衣服。
白玉京看着她,微笑道:“你的戏演得实在不错,只可惜还是瞒不过我。”
老太婆目中充满惊惶恐惧,颤声道:“你……你早已看出来了?”
白玉京笑道:“真正的老太婆,醒得绝没有那么快,也绝没有这么重。”
剑光一闪,削去了她头上一片头发。
她苍苍的白发下,头发竟乌黑光亮如绸缎。
老太婆叹了口气,道:“你怎么知道老太婆应该有多重?”
白玉京道:“我就是知道。”
他当然知道,他抱过的女人也不知有多少,很少有人经验能比他更丰富。
老太婆的筋肉已松,骨头也轻了,他一抱起她,就知道她绝不会超过三十五岁。
三十五岁的女人,若是保养得好,酮体仍然是坚挺而有弹性的。
老太婆道:“现在你想怎么样?”
白玉京道:“这就得看你了。”
老大婆道:“看我?”
自玉京道:“看你是不是肯听话?”
老太婆道:“我一向听话。”
她的眼睛忽然露出了一种甜蜜迷人的笑意,用力在脸上搓了搓,就有种粉未细雨般掉下来。
一张成熟、美丽、极有风韵的脸出现了。
白玉京叹了口气,道:“你果然不是老太婆。”
这女人媚笑道:“谁说我老?”
她的手还在解着衣钮,慢慢地拉开了身上的白麻衣服。
衣服里没有别的,只有一个丰富、坚挺、成熟而诱人的腼体。至连胸膛都没有下坠。
白玉京看着她胸膛时,她胸膛上顶尖的两点就渐渐挺硬了起来。
她轻咬着嘴唇,柔声道:“现在你总该已看出,我是多么听话了”
自玉京只有承认。
她媚笑道:“我看得出你是个有经验的男子,现在为什么却像
孩子般站着。”
白玉京道:“你难道要我就在这里?”
她笑得更媚更荡,道:“这里为什么不行?老鬼已死了,小鬼已睡得跟死人差不多,你只要关上门……”
门是开着的。
白玉京不由自主朝她看了一眼。
忽然间,床上死人般睡着的孩子鲤鱼打挺,一个翻身,十余寒星暴射而出。
这孩子的出手竟也又快又毒。
最可怕是,绝没有人能想到这么样一个孩子出手也会如此狠毒何况白玉京面前站着个赤祼祼的女人。
世上还有什么能比一个赤祼着的美丽女人更能令男人变得软更迷糊!
这暗器几乎已无疑必可致命。
但白玉京却似又早已算准这一着,剑光一圈,这些致命暗器已全没了消息。
女人咬了咬牙,厉声道:“好小子,老娘跟你拼了。”
那孩子身子跃起,竟从枕头下拔出了两柄尖刀,抛了柄给女人
两柄尖刀立刻闪电般向白玉京劈下。
就在这时,棺材的盖子突然掀起,一根鞭子毒蛇般卷出来了,卷庄了白玉京的腰。
这一鞭才是真正致命的!
臼玉京的腰已被鞭子卷住,两柄尖刀已闪电般向他刺了过来。
他已完全没有闪避的余地!
他没有闪避,反而向尖刀上迎了过去。
棺材里的人只觉得一股极大的力量将他一拉,已将他的人从棺村里拉出。
这人正是刚才突然在曙色中消失了的僵尸。
她眼看着两柄刀已刺在白玉京身上,谁知突然又奇迹般跌下,“当”的,跌在地上。
女人和孩子的手腕已多了一条血口。
白玉京的剑本身就像是奇迹,剑光一闪,削破了两人的手腕,再一闪,就削断了长鞭。
僵尸本来正在用力收鞭,鞭子一断,他整个人就立刻失去重心,“砰”的一声撞在后面的窗户上。
孩子和女人的惊呼还没有出声,白玉京已反手一个时拳,打中孩子的胃。
他只觉眼前一阵黑暗,连痛苦都没有感觉到,就已晕了过去。
那女人的脸已因惊惧而扭曲,转身想逃。
她身上刚转过去,白玉京的剑柄已敲在她后脑上——她晕得比孩子还快。
僵尸背贴着窗户,看着白玉京,眼睛里也充满了恐惧之色。
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现在看着的是一个人,人怎会有这么快的出手。
白玉京也在看着他,冷冷道:“这次你为什么不逃了?”
僵尸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我本就没有得罪你,为什么要逃。”
白玉京道:“你的确没有得罪我,只不过想要我的命而已。”
僵尸道:“那也是你逼着我们的。”
白玉京道:“哦?”
僵尸道:“我想要的,只不过是那女人从我这里骗走的东西。”
白玉京皱了皱眉,道:“她骗走了什么?”
僵尸道:“一张秘图。”
白玉京道:“秘图!什么秘图?藏宝的秘图?”
僵尸道:“不是。”
白玉京道:“不是?”
僵尸道:“这张图的本身就是宝藏,无论谁有了这地图,不但可以成为世上最富有的人,也可以成为世上最有权力的人。”
臼玉京道:“为什么?”
僵尸道:“你不必问我为什么,但只要你答应放过我,我就可以帮你找到这张图。”
白玉京道:“哦。”
僵尸道:“只有我知道,这张图一定在她身上。”
白玉京沉吟着,忽然笑了笑,道:“既然一定在她身上,又何必要你帮我去找?”
僵尸道:“因为她绝不会对你说实话的,她绝不会对任何人说实话的,可是我不但知道她的秘密,还知道……”
他的声音突然停顿,断绝。
一双铁钩从窗外伸进来,一下子就钩住了他的咽喉,没有再说一个字,眼睛已凸出,鲜血已从迸裂的眼角流下来。
然后他整个人就像是突然被抽干,突然萎缩。若不是亲眼看见的人,绝对想不到这种情况有多么可怕。
看见过的人,这一生就永远不会忘却。
白玉京只觉得自己的胃也在收缩,几乎已忍不住开始要呕吐。
他看着方龙香慢慢地走进来,用一块雪白的丝中,擦着铁钩上的血。
白玉京沉着脸,道:“你不该杀他的。”
方龙香笑了笑,道:“你为什么不看看他的手?”
僵尸已倒下,两双手却还是握得很紧。
方龙香淡淡道:“你以为他真的在跟你聊天,我若不杀了他,你现在只怕已变成了蜂窝。”
他用铁钩挑断了僵尸手上的筋络。手松开,满把暗器散落了下
来。
一只手里,就握着四种形状不同的暗器。
方龙香道:“我知道你的长生剑是暗器的克星,但我还是不放心?”
自玉京道:“为什么?”
方龙香道:“因为我也知道这人的暗器一向很少失手的。”
白玉京道:“他是谁?”
方龙香道:“长江以南,用暗器的第一高手公孙静。”
白玉京道:“青龙会的公孙静?”
方龙香道:“不错。”
白玉京叹了口气,道:“但你还是不该这么快就杀了他的。”
方龙香道:“为什么?”
白玉京道:“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他。”
方龙香道:“你可以问我。”
他走过去,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地上的女人,叹息着说道:“想不到公孙静不但懂得暗器,也很懂得选女人。”
白玉京道:“这是他的女人?”
方龙香道:“是他的老婆。”
白玉京道:“这小孩是他的儿子?”
方龙香又笑了,道:“小孩子?……你以为这真是个小孩?”
白玉京道:“不是?”
方龙香道:“这小孩子的年纪至少比你大十岁。”
他用脚踢这孩子的脸,脸上也有粉未落了下来。
这孩子的脸上竟已有了皱纹。
方龙香道:“这人叫毒钉子,是个天生的诛儒,也是公孙静的死党。”
白玉京忍不住叹了口气,苦笑道:“死人不是死人,孩子不是孩子,老太婆不是老太婆——这倒真妙得很。”
方龙香淡淡道:“只要再妙一点点,你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白玉京道:“青龙会的势力遍布天下,他们既然是青龙会的人行踪为什么要如此诡秘?”
方龙香道:“因为最想要他们命的,就是青龙会。”
白玉京道:“为什么?”
方龙香道:“因为公孙静做了件使青龙会丢人的事。”
自玉京道:“什么事?”
方龙香道:“一样关系很重大的东西,在他的手里被人骗走了。当然他知道青龙会的规矩。”
白玉京道:“所以他才带着他的老婆和死党,易容改扮到这里,为的就是想追回那样东西?”
方龙香道:“不错。”
白玉京道:“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的?”
方龙香笑了笑,道:“你难道忘了我是于什么的?”
白玉京奇$%^書*(网!&*$收集整理道:“那样东西真的在袁紫霞身上?”
方龙香道:“这你就该问她自己了。”
白玉京道:“她的人呢?”
方龙香道:“就在外面。”
白玉京立刻走出去,方龙香就让路给他出去。
突然间,一把铁钩划破他的手腕,长生剑“叮”的跌落在地。
接着,一个比铁钩还硬的拳头,已打在他腰下京门|茓上,他也倒了下去。
烛光在摇动,整个屋子都像是在不停地摇动着。
白玉京还没有睁开眼睛,就已感觉到有个冰冷的铁钩在擦着他的咽喉。
他终于醒了。也许他永远不醒反倒好些,他实在不愿再看到方龙香的脸。
那本是张非常英俊的脸,现在却似已变得说不出的丑陋。
这张脸正在微笑着,面对着他的脸,道:“你想不到吧!”
白玉京道:“我的确想不到,因为我一直认为你是我的朋友。”
他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静——既然已输了,为什么不输得漂亮些?
方龙香微笑道:“谁说我不是你的朋友:我一直都是你的朋友。”
白玉京道:“现在呢?”
方龙香道:“现在就得看你了。”
白玉京道:“看我是不是肯听话?”
方龙香道:“一点儿也不错。”
白玉京道:“我若不肯听话呢?”
方龙香忽然长长叹了口气,看看自己手上的铁钩,慢慢道:“我是个残废,一个残废了的人,要在江湖上混,并不是件容易事,若没有很硬的后台支持我,我就算死不了,也绝不会活得这么舒服。”
自玉京道,“谁在支持你?”
方龙香道:“你想不出?”
白玉京终于明白,苦笑道:“原来你也是青龙会的人。”
方龙香道,“青龙会的坛主。”
白玉京道:“这地方也是青龙会的三百六十五处分坛之一?”
方龙香叹道:“我知道你迟早总会完全明白的,你一向是个聪明人。”
白玉京只觉满嘴苦水,吐也吐不出。
方龙香道:“三年前,我也跟你现在一样,躺在地上,也有人用刀在磨擦我咽喉。”
白玉京道:“所以你非入青龙会不可?”
方龙香道:“那人倒也没有一定要逼我入青龙会,他给我两条路走。”
白玉京道:“哪两条路?”
方龙香道:“一条是进棺材的路,一条是进青龙会的路。”
白玉京道:“你当然选了后面一条。”
方龙香笑了笑道:“我想很多人都会跟我同样选这条路的。”
白玉京道:“不错,谁也不能说你选错了。”
方龙香道:“我们既然一向是好朋友,我当然至少也得给你两条路走!”
白玉京道:“谢谢称,你真是个好朋友!”
方龙香道:“第一条路近得很,现在棺材就在你旁边。”
白玉京道:“这口棺材太薄了,像我这样有名气的人,你至少也得给我口比较像样的棺材。”
方龙香道:“那倒用不着了,我可以保证你躺进去的时候,已分不出棺材是厚是薄了。”他手上的铁钩又开始在动,微笑着道:“但无论如何,睡在床上总比睡在棺材里舒服,尤其是在床上还有个女人的时候。”
白玉京点点头,道:“那倒一点都不假,只不过还得看床上睡的是什么样的女人。”
方龙香道:“哦!”
白玉京道:“里边床上睡的若是条母猪,我则情愿睡在棺材里。”
方龙香道:“你当然不会认为那位袁姑娘是母猪。”
白玉京道:“她的确不是,她是姆狗。”
方龙香又笑了,道:“凭良心讲,说她是说对了,谁能想到像公孙这样的老狐狸,也会栽在姆狗手里呢?”
自玉京叹了口气,道:“凭良心讲;我倒真有点同情他。”
方龙香道:“我也同情他。”
白玉京道:“所以你杀了他。”
方龙香叹道“我若不杀他,他死得也许还要更惨十倍。”
白玉京道:“哦。”
方龙香道:“青龙会对付像他这样的人,至少有一百三十种法子,每一种都可以让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生到世上来。”
白玉京道:“他究竟做了什么丢人的事?”
方龙香沉吟着,道:“你听说‘孔雀翎’这三个字没有?”
白玉京动容道:“孔雀山庄的孔雀翎?”
方龙香道:“你果然听说过。”。
白玉京叹道:“江湖中没有听说过这三个字的人,也许比没有听过长生剑的还少。”
方龙香笑道:“你到谦虚得很。”
白玉京也微笑着道:“谦虚本就是我这人的美德之一。”
方龙香道:“哦?你还有些什么美德?”
白玉京道:“我不赌钱,不喝酒,不好色,我只有一种毛病。”
方龙香道:“什么毛病?”
白玉京道:“我说谎。只不过每天只说一次而已。”
方龙香道:“今天你说过没有?”
白玉京道:“还没有,所以我现在就要赶快说一次,免得以后没机会了。”
他笑了笑,又道:“所以现在我无论说什么,你最好都不要相信。”
方龙香笑道:“多谢你提醒,我一定不会相信的。”
白玉京道:“我若说刚被你杀了的公孙静又复活了,你当然不信。”
好亮的刀
方龙香道:“当然!”
白玉京微笑道:“我说他的老婆已醒了过来,正准备暗算你,你还是不信。”
方龙香道:“还是不信。”
他嘴里虽然说不信,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他的手也跟着动了动,手上的铁钩,距离白玉京的咽喉也就远了些。
白玉京的时、背、股,突然同时用力,向左翻出,弹起。
长生剑就落到公孙静的尸体旁。
他的人一翻出去,手已握住了剑柄。
但就在这时,他刚提起的力气,突然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他的人刚跃起三尺,又重重地跌了下去。
然后他就听到了方龙香得意而愉快的笑,他的心也沉了下去
因为他知道这已是他最后一次机会,现在机会已错过,就永远不会再来了。
地上冷而潮湿。
白玉京伏在地上,连动都不愿再动,但铁钩又钩住了他的腰带,将他的身子翻了过来。
方龙香正在看着他微笑,笑得就象是只正看着他爪下老鼠的猫。
猫抓到一只老鼠时,通常都会给老鼠一两次机会逃走的,因为它知道这老鼠一定逃不了。
白玉京叹了口气,道:“想不到你点|茓的手法又进步了些,可贺可喜。”
方龙香道:“其实你根本用不着骗我回头,我也会让你试一次的。”
白玉京道:“哦。”
方龙香道:“你以为刚才真的骗过了我。”
白玉京道:“若是换了我,也会忍不住要回头去看看的。”
方龙香道:“但我却不必。”
白玉京道:“哦。”
方龙香笑得更愉快,道:“因为我知道公孙静的老婆已死了。”
白玉京道:“你……你刚才已经杀了她。”
方龙香道:“我不喜欢让活人留在我背后,所以尽管现在女人缺货,我也只好忍痛牺牲了。”
白玉京叹道:“我记得你以前好象是个很怜香惜玉的人。”
方龙香目中露出一丝怨毒之色,冷冷道:“以前我也是个有两只手的人。”
白玉京道:“自从你只剩下一只手之后,就不再信任女人了?”
方龙香道:“只信任一种,死的。”
他脸上忽又露出愉快的微笑,道:“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接着继续谈下去了?”
白玉京道:“谈什么?孔雀翎?”
方龙香点点头,道:“据说天下的暗器一共有三百六十几种,但自从世上有暗器以来,孔雀翎无疑是其中最成功,最可怕的一种。”
白玉京道:“我承认。”
这一点几乎没有人会不承认。
据说这种暗器发出来时,美丽得就象孔雀开屏一样,不但美丽,而已辉煌灿烂,世上绝没有任何事能比拟。
但就在你被这种惊人的神灵感动得目瞪神迷时,它已经要了你的命。
方龙香道:“最可怕的是,除了孔雀山庄的嫡系子孙外,世上以没有任何人能知道这种暗器的秘密,更没有人知道它是如何打迟的。”
白玉京道:“的确没有。”
方龙香道:“但现在却有了。”
他眼睛里发着光,道:“公孙静被人骗去的那张秘图,就是打造孔雀翎的图形,和使用孔雀翎的方法。”
白玉京也不禁动容道:“这张图怎么会落在他手上呢?”
方龙香微笑道:“青龙会若想得到一样东西,通常都有很多种法子的。”
自玉京道:“难道是从孔雀山庄盗来的?”
方龙香道:“也许。”
他不让白玉京再问,接着又道:“孔雀山庄就因为有这样暗器,所以才能雄踞江湖数十年,从没有任何人敢去打他们的主意,甚至连青龙会都不愿去惹这种麻烦。”
白玉京道:“我知道青龙会一向对孔雀山庄很不满意。”
方龙香道:“但别人若也能打造孔雀翎,孔雀山庄的威风还剩下的就不多了。这些年来,他们传下的仇怨却不少。”
白玉京沉思着,道:“白马、赤发、快刀、万金堂,这些好象都跟他们有很大的仇恨。”
方龙香道:“所以他们才会不惜倾家荡产,来抢购这张秘图。何况,他们若能将孔雀翎打造成功,非但可以立刻报仇出气,而且很快就会将本钱收回来的。”
白玉京道:“不错,江湖中肯不惜重价来买孔雀翎的人,一动有很多。”
方龙香笑道:“也许比想买你的长生剑的人还多。”
自玉京道:“但青龙会为什么不自己打造这孔雀翎?为什么要卖给别人?”
方龙香道:“因为青龙老大只对一样东西感兴趣。”
白玉京道:“黄金。”
方龙香道:“白银珠宝也行。”
他笑得很神秘,又道:“青龙会能得到这件东西,当然也花了本钱的,青龙会的开支大得吓人,所以青龙卷大才急着要将这东西脱手。”
白玉京也笑了笑,道:“而且这东西本来就烫手得很,能早点甩出去,麻烦岂非就是别人的了。”
方龙香道:“对极了。”
白玉京道:“何况,江湖中拥有孔雀翎的人若是多了起来,死的人也就多了,你若用孔雀翎杀了他,他家人也免不了想要弄个孔雀翎来报仇。”
方龙香目中露出赞赏之意,道:“那想必是一定免不了的。”·白玉京道:“这种事若是一夭天多了起来,江湖中就难免要一天比一天乱。江湖越乱,青龙会混水摸鱼的机会就越多。”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你们的青龙老大是个天才,连我都不能不佩服他。”
方龙香大笑,道:“想不到你居然是他的知已,我也佩服你。”
自玉京淡淡道:“我手里若有了这样一件东西,至少是绝不会被人骗走的。”
方龙香道:“公孙静机智深沉,办事老练,本也是青龙会里的第~流好手,只可惜他也犯了个你我一样的毛病。”
自玉京道:“他也说谎?”
方龙香笑了一笑,道:“他好色,比你还好色。更不幸的是,他也跟你一样,也看上了那位袁姑娘。”
他叹息了一声,道:“她实在是我见到的女人中,最懂得骗男人的。男人遇见她,不上吊只怕也要跳河。”
自玉京目中已露出痛苦之色,却还是微笑着道:“幸好我现在已用不着上吊,也用不着跳河了,我有个好朋友照顾我。”方龙香同没有脸红,也微笑着道:“所以我说你运气一向不错。”
他接着又道:“袁姑娘究竟是怎样将这东西盗走的,现在我倒是不大清楚。据我所猜想,她一定是乘着公孙静累极了的时候,用他的钥匙打成模子,另外做了一把。再买通了看守地道的人盗走的
白玉京道:“你们想得很合理。”
方龙香道:“她算准事发之后,公孙静定会追查她,但被她买了的守卫,自己也脱不了罪,当然也不会将这件事泄露出来。”
他叹息着,道:“这位袁姑娘的确算得很精,只可惜还是忘了件事。”
白玉京道:“哦!”
方龙香道:“她忘了青龙会若要人说话,只怕连死人都会开口的。”
白玉京道:“是不是那守卫说出了她的行踪了?”
方龙香点点头,道:“她买通了两个守卫,乘着换班的时候,潜入秘道,用她自己复制的锁匙,盗走了孔雀图,再乘着换班时溜出来。”
白玉京淡淡道:“那她为什么不将这两个守卫杀了灭口呢?”
方龙香道:“因为她怕惊动别人,因为她武功并不高明,何况时她剩下的时间已不多。”
他又笑了笑,接着道:“所以你若认为她的心还不够狠,你就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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