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琦没有办什么封后大典,不过既然放话了出去,这事基本上就板上钉钉了,君无戏言,而且还是当着那么多族长的面,灵琦不能反悔,季芸亦不能反抗。
接下来过了多少日子,季芸自己也记不清了,被接回了寝宫之后她的精神就一直很恍惚,浑浑噩噩地睡了好几天,好不容易醒来吞了白鹤童子放在床边的小米粥,又会睡过去。
什么绯玉狐,什么妖后,她脑子里成了一团乱麻,权当尽是这里的妖精为了作弄她而设的骗局,她是人,正正当当的人,自小被爹娘抛弃在青天宗门前,唯一的亲人便是师父德乾真人。
妖孽没一个好东西,将她掳来便算了,怎样的羞辱她都能忍受,只是竟然要她委身于妖孽当什么压寨夫人,还不如干脆自尽来得快活。
因此,在终于不整天昏睡了之后,她又开始寻死觅活起来,使得白鹤童子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断了她轻生的念头。
灵琦甚为头疼。
封她为妖后,本就是为了暂时保住她而想出来的托词,谁料这女人如此不识抬举,他整日在殿堂上和那些谏来谏去的各族族长们唇枪舌剑,回来之后见着季芸的寻死觅活依旧是不得安生,就算有百十个心也操不完。
但每日午时,灵琦都会抽空来看看她,借机聊上两句,话题总离不了季芸的爹娘,大多数时候季芸都是缄默不言,只拿一双白眼对着妖尊,可是日子久了,耐性总会磨掉,她便偶尔也会说上两句,百般辩驳自己并不是妖孽的后代,更不会承认自己是眼前这个大个子的妻子。
灵琦见她不知情又冥顽不灵,索性换了个话头,渐渐开始聊起绯玉狐来。
绯玉狐狸与人类道士季奉天的故事,季芸在那卷“秘史”中便早已见过了,但却不明其中细节,此番灵琦说起,她自然也起了兴趣,身为土生土长的道士,她困惑于为什么同为道士的季奉天会爱上一个妖孽,而且或许是出于女人善八卦的天性,别人的情爱故事,她潜意识里都会来者不拒。
灵琦见这季芸终于肯正儿八经听他说了,便讲得越发认真,一路从绯玉狐狸的生世说起,当年的灵狐族第一美人,多少人钦佩与爱慕的女中豪杰,修炼未满千年便能胜过许多大妖孽,简直就是风头无两。
可惜,木秀于林,总会引来些麻烦,绯玉狐狸纵然天资无双,可惜一介女流,终会受制于人,被灵狐族族长琉璃澈许给了自己的大儿子,少族长琉璃火。
父母之命终南促成良缘,绯玉狐不情不愿,琉璃火更是个放荡不羁的料,郎无情妾无意,双方见了几面,次次都是不欢而散,有一次竟然还大打出手,绯玉狐狸终究不想再受制于人,一气之下收拾行囊,上人间云游去了。
祈灵山上这段,灵琦比较熟识,说得有声有色,只是绯玉狐下了山,之后的事情便不甚明朗了,只道几年之后她回来过一次,变得十分抑郁寡欢,待别人询问,她才言明她爱慕上了人间的一个男子,而且还是个道士。
她知自己情根深种,唯有避之不见才能脱身自拔,谁料回山两个月后,竟然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孩子的父亲是谁简直昭然若揭,琉璃澈勃然大怒,绯玉狐虽然没有与她儿子行夫妻之实,但名义上已是他灵狐族族长的儿媳,如今身孕在身,简直就是给他们整族蒙羞,马上带了几个护卫要将绯玉狐缉拿治罪,谁料晚了一步,绯玉狐又逃下了山,下定决心与那人类道士双宿双飞去了。
再后来,便是十八年前,传来了绯玉狐身陨的消息。
灵琦说着说着,忽然瞧见季芸低埋下头,悄悄擦了擦眼角,便也默契的没了声音,良久,才听见季芸幽幽道:“情爱这种事,还真是折磨人。”
灵琦道:“怎么不大骂妖孽可恶了?”
季芸抬起眼来,“此事我青天宗也有记载,并非是你们胡编乱造,之前我觉得那位前辈是被妖孽迷惑才会乱了心智,现在想来,他们或许真的是两情相悦。”
灵琦不可置否,淡笑一声:“荒谬,再怎么两情相悦,抵得过一条命重要?你一个小姑娘,对情这一字又有多少了解。”
“至少我还在门派的藏经阁里读到过一些民间流传的话本子,所参悟的,了解的,只会比你们这些妖孽多,你可知什么叫‘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灵琦摇头。
季芸站起身,渡到门边,望着院子里灼眼的花,轻声道:“或许在你眼里我不过只是个小丫头,但是说起情感这种东西,人类天生灵智,比你们这些后天修成的要通透许多,现在你或许不明白,以后当你遇见那个人时,你就明白了。”
季芸说得不错,她虽一直淡漠,但自为女儿家,谁不希望能寻得一知心爱人,双宿双飞,不离不弃?
那种细而绵长的心思,若想说给这些整日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妖怪们听,也不过是对牛弹琴。
往后的日子,灵琦来探她,她也不会拒人千里,渐渐也能放开心胸畅谈,就算对妖孽仍有隔阂,只要不去过分在意,也能相安无事。
谈到后边,灵琦将祈灵山方圆千里之内的趣事都说了个便,季芸偶尔也会提及人间一些乐子,笑声飘荡出来,直让守在门口的白鹤童子困惑不已,这妖尊与妖后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好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天宫走水的那一夜。
走水,也就是失火,说出来也不可思议,妖尊天宫有大法力禁制,并不像那些凡夫俗子的宫殿碰点火星子都能烧起来,更何况,即便烧翻了天,灵琦挥挥手,大风一吹大雨一浇,不是即刻就能灭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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