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晓棉在门口冷风中站立良久。有一瞬间，她感到很无助，自己根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自己一直就是被幸福遗弃的孤儿，连小城这个小小的避难所也被耻辱袭击了！施萍离开之前好象在耳边说了句什么，她没有听清，而江波抱着小诺渐渐消失的身影却在她脑海形成了一幅永远难以磨灭的心酸画面。

胡阿姨轻声催她回屋，说外面风大，小心着凉。丁晓棉听话地转身回屋，看见外婆仍然坐在先前的位置上。“外婆一定什么都听见了!据说眼睛不好的人耳朵特别灵敏”，这样想着她就开始不知所措，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安慰的话语。于是她只好蹲下去，趴在了外婆毫无知觉的双膝上。

外婆没提门口的事，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说：“晓棉，想哭就哭吧，别憋着。外婆知道你的苦。好在，天下没有淌不去的河，没有拐不过的弯，一切都会好的，会好起来的”。

丁晓棉抬头看着外婆，脸上渐渐弥漫了一层类似劫后余生的欣慰与宁静，她说：“外婆，我没事！早就过去了，不是吗？”

在不远处收拾饭桌的胡阿姨，一边叠碗一边小声咕哝道：“把照片当宝贝！明明喜欢，却跟小诺妈妈结婚，真是的！”

丁晓棉听见她说“照片、小诺”什么的，便站起来，走过去，一边帮忙收拾筷子，一边低声问：“阿姨，你刚才说什么照片、小诺？”

胡阿姨发觉漏了嘴，便不再言语，端着碗往厨房走去。

丁晓棉发觉她面­色­有异，随即跟了过去，再次追问道：“阿姨，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吗？”

也许因为讨厌施萍，也许因为觉得江波和晓棉可怜，胡阿姨犹豫片刻之后说：“好吧，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的。你以前的照片，他都保存在别墅屋子里，有好多呢。那间屋子他起初不让我打扫，甚至连小诺也不让进。有一次，小诺的玩具找不着了，哭得收不住。那时我看见他一边在电脑上做表格，一边在电话里跟人说什么­操­盘­操­盘的，很严肃的样子。大概是嫌小诺太吵，便将钥匙递给我，让我从楼上小间里拿个玩具下来哄她。那是我第一次进那间屋子。我看见许多玩具和你的照片，有一张是你荡秋千时拍的，被放得老大挂在墙上，还特意装了白­色­细纱壁帘挡灰尘。后来我问他怎么会有那么多你的照片，他什么也不说，只说不能告诉你。我看见他有时在里面一呆几小时，也不知在想什么。还有，我一眼就看出来，那些玩具不是买的，是手工做的！而且每个上面都有你和江波的名字，怎么回事啊？”

显然，这是丁晓棉没有想到的，但她立刻明白了。

那些玩具是外婆亲手做的。它们是森林童话里的动物们，是外婆送给丁晓棉和江波的生日礼物。他俩总是这样：一个过生日，另一个也会收到相同的礼物。他们在老虎狮子等动物的肚子、脚心或ρi股上写下一句祝福的话，并签上自己的名字。

“没想到他一直保存着”，丁晓棉的心情一下复杂起来，她没再说话，转身走出厨房，穿过客厅，推开纱门来到了院子里。

她站在那棵黄桷兰树下，仿佛又看见了江波的身影。他正在那两棵粗壮的桃树间系着秋千呢，边系边试坐，看高度合不合适。她记得当自己坐在秋千上，冷不防被江波一推老高荡起来的时候，总有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江波说真是美极了，赶紧回屋取来相机抢拍了好多张。可她心疼那些花，说再美也不拍了。第二天黄昏，他们去小城泊桥影楼取冲印出来的照片，店主曾选了一张荡秋千的照片捏在手上，请求允许放大，挂在他们的展览厅里。江波说：“对不起，不可以。”于是就在店主惊疑的目光中抢回照片，拉着她快步走了。

他边走边说，“什么破玩意儿，枯枝能栖凤凰吗？”

她边走边问：“什么意思？走那么快­干­吗？”

江波没好气地说：“你想跟展览厅墙上那些丑八怪呆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