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叹了口气:“你就忍心看着朕一人挑这重担?你随时可以替代,太师可以替代,皇帝就不能吗?摊上这苦差事也是命啊。古往今来,又有多少皇帝不得善终,我同你若被替代,只是掉的脑袋多点,还是掉的脑袋少点罢了。朕还真想做个闲散宗室,编个词典什么的。你经常说自己是王府质子,其实朕才是质子。有时真想跟先帝一般……”说到这儿,康熙不说话了。先皇顺治帝的去踪一直是宫闱里的忌讳。
林芷彤抬着头,道:“皇帝哥哥,你要是闷得荒。你就偷偷摸摸翻墙出来,你随时到太师府,我随时陪你喝酒。”
皇帝咳嗽了几声,道:“你说什么?”
林芷彤道:“怎么了?你不想出来玩吗?”耿聚忠吓得跪了下去,赫舍里氏等都跪下了。
皇帝道:“为何要跪着?都起来。哈哈,好久没人这样跟朕说话了,就算聚忠这样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还自称魏晋名士风范,也不敢如此跟朕说话。你是叫芷彤吧?你叫我皇帝哥哥,好,这个妹妹我认下来了,明日我就偷偷翻墙出去,到你家院子里看玉兰花,你可要记住你的话啊。”
耿聚忠慌忙道:“万岁爷,芷彤幼稚无知,您九五至尊,国之安危系于一身。真要来敝宅私访,也定要通知内务府,带齐侍卫太监,并让九门提督封路。若稍有闪失,臣万死难辞。芷彤乡下想法,太过荒唐。”
皇上道:“妹妹,你看,朕说了朕这个皇帝是个人质吧。”
林芷彤努着嘴道:“大男人哪有这么多闪失。带护卫也不用了,本女侠就是高手,你来了我可以保护你。”
后妃们面面相觑。皇上端起一杯酒,一口而尽道:“有此言,当浮一大白——本来每日都似昨日的重复,有你这一场,今日算是活过了。”
耿聚忠第一次有些犹豫:娶了这个生猛女人,是不是不放在京城更好?
皇上还是到了太师府,当然不是翻墙过来,是带齐了太监侍卫,踩着红地毯走进来的。若真如芷彤所说那样,或者哪怕少带一个侍卫,谏官会把朝堂闹翻天,连史官也只怕会在丹青上记上一笔,后代给个谥号“嘻宗”都有可能。但到了太师门外,皇帝还是把护卫们留在门外,只身走进了太师府大堂里。
皇帝喝着酒,赞道:“这酒醇厚,入口绵甜,还有些梅花的香味,是聚忠亲手酿的吧?”
耿聚忠道:“这还是和硕格格所酿,她道等下次万岁前来赏玉兰时再喝。没想到,玉兰花开了,万岁也来了,她却这么早就走了。”
皇帝望着树,叹道:“可怜如花似玉女,奈何生在帝王家。是那些或明或暗的规矩把她弄垮的,有时连朕和你都不厌其烦,何况此等活泼的女子。哎,有时想想,一个人,纵有天下之权,却给不了身边的人福泽,又有何用?”
林芷彤道:“那哥哥下道命运把那些破规矩都改了吧,连我都觉得烦。”
皇帝苦笑道:“有那么容易?天下是个大漩涡,谁都要卷在里面。天子也不例外,例外就做不成天子了。好一些的被当成昏君,坏一些的就当成了李煜。”
耿聚忠喝了一口酒,眼睛红红地道:“确实就是个漩涡,跟这漩涡比起来,人又算得了什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皇帝搂着耿聚忠喝了一大口酒,道:“还记得那一年吗?大家都年少,也就没那么多顾忌。朕和你,还有柔嘉公主在慈宁宫后边捉蟋蟀吗?十年漫若流水,一切恍若一梦啊。”
耿聚忠道:“总角之宴,谈笑晏晏。如今思来,确如一梦,若一生就活在某一瞬,其实也未必是坏事。除了诛鳌拜外,万岁与臣也算日理万机,可又有几件能记得起。百年之后,有些兴许变成了浮云,有些连浮云都不算。”
皇帝沉默了半晌,道:“聚忠,你说得对,但还是不能太消沉。既然生在这样的家里,江山社稷总得有人担着。至情至性的,也只好把性情收起来些,该装神时装神,该弄鬼时弄鬼,古人道这君王丞相,都是调和阴阳的,此话说得甚好。所谓调和阴阳大约就装神弄鬼吧,做个一泥水匠,调好泥和水,房子总可以多遮风避雨一些年头。朕就不信自己这个满清帝王就一定输给汉人的唐宗宋祖!”
林芷彤道:“好啊,我正闲出蛋来了。”
皇帝心中笑道:“侧福晋只能下蛋。”
耿聚忠笑道:“万岁有此念,大势定矣。若吾兄耿精忠真造反,自然会有大臣上疏要斩我们这群藩王质子,按大清律,造反满门抄斩。若压力太大,万岁爷大可答应把臣推出午门,臣没有遗憾。只是还请免了芷彤和钗儿之罪,二哥也是老实人,从不参与政治,也请一并绕过。给耿家留个后。”
皇帝道:“你又来了,朕早就说过你哥反了,你还是我的兄弟,其余话就不消说了。一切都在酒里。”说完大干了三杯。耿聚忠哭着连干了两壶。
林芷彤道:“喝醉了就睡在凉亭里吧。我来守着你们。”
皇上心里笑道,这点酒怎么会醉,朕一个大男人睡觉,让你这大臣的侧福晋守着,那又成何体统。然后就醉倒在地上。林芷彤见耿聚忠也不省人事了,就悄悄把两个男人抱在石凳上,自己趴在桌子上慢慢也睡着了。
石凳太窄,很快一君一臣都掉在了地上。耿聚忠摔在地上也没能醒来,皇帝倒是挣开了眼睛。一看,居然自己睡在侧福晋的脚边,吓了一大跳。悄悄站起,见外面起风,又给林芷彤披上一件衣裳。林芷彤醒了过来,朦朦胧胧间似醒非醒,笑着道:“师兄,这么晚了,还在练功啊——哦,不是师兄,是皇帝哥哥,你不多睡一会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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