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大厅里,众人都悄悄地望黄剑英他们三人,黄剑英怕再生事,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他轻轻地摸着姆指上的斑指,偶然瞧见湘涟正看着他,急忙偏过了脖子。少时,小二上了菜来,宝月便招呼他们一起吃。
黄剑英见湘涟歪在一边,道:“荣妹,你也吃点好的吧?”湘涟道:“我可没钱买这些东西吃,你与你的宝月妹妹多吃点吧。”宝月听了,道:“我还不给呢!”说着把菜移到了她和黄剑英的旁边。黄剑英刚拿了她一个斑指,说话自然得向着她点,只道:“荣妹,别耍脾气了,吃一点吧。”
湘涟道:“我吃面就成了,哪里吃得起这些东西?我又没有老贝勒爷的斑指,又没有皇上送的鼻烟壶,从小到大连一回生日都没有过过……”她说到这里,不由得鼻子发酸。黄剑英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道:“荣妹几时的生日,做哥哥的一定帮你过!”宝月也道:“黄哥哥要帮你过,我也想去!”
湘涟看了他们一眼,笑道:“我要知道自己是几时生的,早自己过了。”黄剑英看着她,道:“以后空闲下来,哥哥一定帮你好好过回生日。要不我帮你选个好日子当生日,这样八字也不错的!”湘涟笑道:“如此多谢了。”三人吃饱了饭,居然还剩一大半。
黄剑英想着那些武乘和衙役,道:“把这些残菜送给他们吃不知合不合适?”湘涟道:“他们都是混迹江湖的人,应该知道你的心意吧?要不丢掉也糟蹋了。”黄剑英道:“也是。”他让小二把东西装进食盒,对湘涟与宝月道:“你们上楼一起睡吧,我与他们住在一处。”宝月道:“我们一人开一间上房不行吗?我不愿意看见黄哥哥受苦,我也不愿意和湘涟睡在一起。”湘涟心道:“你以为我很想和你睡在一起吗?”
黄剑英道:“黄哥哥要保护镖货,荣妹妹要保护你。所以才要这样。”宝月道:“她的武功也就那样。要不黄哥哥你保护我得了!”黄剑英一时红了脸,道:“别胡闹!你说好一路上要听哥哥的话的。”宝月举着手绢行了个蹲礼,笑道:“嗻!”便慢慢去了客房。
黄剑英送走了宝月,对湘涟笑道:“荣妹也要听哥哥的话啊!”湘涟一掌打在他面前,却见他用手挡住了。黄剑英笑道:“荣妹,哥哥还戴着佛尘珠呢,仔细要了哥哥的命。”湘涟见他的脖子上果然戴着佛尘珠,因道:“差不多了就取下来,仔细伤了身子!”黄剑英点头道:“我自然知道。”
湘涟走到二楼进去上房,见宝月正躺在床上休息。她突然想到上次在醉星楼里做的丑事,心想可不能再把持不住自己了,便想卷床铺盖睡在地上。宝月未等她动手,却道:“湘涟,你睡地上吧。我可不喜欢和别人挤着睡。”湘涟听了心里很不舒服,道:“知道了!”
宝月不高兴地道:“你应该说声‘嗻’,真是不懂规矩。”湘涟正准备发火,不禁想:“我以前可是人下人,她自小是人上人。我可不能因为得罪了她自毁了我和盐帮的前程。”便应道:“嗻。”回头到柜子里找铺盖。宝月看着他,道:“你说嗻的时候行的礼不对!”
湘涟知道她说的是满族大礼,以前在宫里也见得多了,便取了块手帕蹲下身子道:“嗻!”哪知宝月见了却很是高兴,道:“湘涟怎么也会行我们满人的礼节啊?难不成你也是宫里出来的?”湘涟心里一紧,忙道:“上次程御史大婚,见过一些宫里的人,所以记了一点。”
宝月道:“那你也会行汉人的大礼吧?古代有种礼叫‘万福’,你会吗?”湘涟不知她哪里来这么多事,只道:“不会。”宝月道:“真没用,你以后怎么嫁得出去?我从小可是满礼汉礼都学过哩!”湘涟听了不觉心里发寒,道:“我不过是个下贱人,哪里有宝月小姐这么大的福气。”
宝月却笑道:“你不会不要紧,要不要我来教你?”湘涟道:“明天还要赶路,我们还是早点睡吧。”宝月道:“一点都不好玩。”又道:“要不你扮成宫里的小格格陪我解闷?就一会子!”湘涟一听“小格格”,不禁想到了绿珍儿,继而又想到了许荃,一时许久前的伤痛再次袭来,不禁站在那里发呆。
宝月见她怔怔地站在那里,道:“湘涟,你怎么了?”湘涟回过神道:“没什么。我只是想我这样一个人,怎么配扮成金枝玉叶?皇上知道了可要杀我的头的。”宝月道:“谁又知道?快来玩儿会吧!”湘涟拗不过她,只道:“好好,就玩一会。”
宝月听了很是高兴,道:“那你先坐在床上,我是姑妈领来的客人!”湘涟听了,便依她说的坐在床上。宝月看了她一眼道:“你坐得一点都不好看!其实格格在没有外人时,都是靠在床上的,像这样!”她说着,歪在床沿上,用手托着头,摆出一副慵懒的模样。
湘涟觉得好笑,也学她的样子靠在床沿上,心道:“这成什么样子?”不过她在冥冥中,似乎也一直想这样舒展一次,可惜从小身份卑贱,便是独处一人时都不敢如此放肆;湘涟这样躺下来,不禁觉得身心无比的畅快。湘涟暗想:原来装金枝玉叶这么有意思啊,以前怎么没发觉,看来自己还挺有这方面的天赋呢……
宝月走到她面前,蹲下道:“宝月参见格格,格格万福金安!”湘涟暗笑道:“你这么想参拜我么?那我可不能客气。”便懒懒地答道:“宝月妹妹免礼。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客套?”这些话是她以前在宫里听主子们说过的,用在这里正合适。而且说这话的时候,湘涟似乎觉得相当的自然,不禁偷偷地笑了起来。
宝月很是惊讶,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禁怔道:“湘……湘涟,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湘涟笑道:“衙门里的文案啊。”宝月站起身来,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道:“我刚才怎么看着你,果真像宫里的主子一样。吓了我一跳……”湘涟坐直了身子,道:“可能和你呆得久了,沾上了你的贵气吧。”因宝月这丫头不经世事,湘涟便找机会拍她的马屁。
宝月却道:“我在宫里见过不少小阿哥和小格格。虽然玩得很是尽兴,可他们偶尔流露出的气质却让我无法亲近。湘涟刚才也给了我这种感觉,叫人好生奇怪。”湘涟道:“所以说叫你不要玩什么宫里的东西,多和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打打交道,我们可是一点架子都拿不起来的。”
宝月道:“我自认看人是错不了的。湘涟,如果你真是金枝玉叶,你还会喜欢黄剑英吗?”这一问,竟问得湘涟脑子里乱成一团。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半日才道:“我不过是个下贱的人,不可能是什么金枝玉叶。我是喜欢黄剑英,但他只是我的兄弟,没有其他的情感。而且我既然姓了义父的姓,我就会一辈子忠于他,其他的什么都不要。这就是我荣湘涟!”
湘涟说完后,觉得在这样一个丫头面前说这样激昂的话有点摸不着边,又道:“不早了,快些睡吧!”她说着,在地上铺好铺盖。宝月道:“你能睡上来吗?我们能睡在一起吗?”湘涟脸上涨得通红,忙道:“我还要练功呢!”
诚然,作为武乘几乎每天晚上都要进行内真极的修炼,他们的休息与其说是睡觉,不如说是“入定”。自从澄清大师教会湘涟入定之后,她但凡无事,便是没有一天晚上是躺着睡的。宝月见她盘腿坐在地上,道:“你这是干什么?”湘涟正在入定,闭着眼睛道:“修炼。”宝月道:“这样多累啊,你不睡觉吗?”湘涟道:“习惯了就好了,比睡觉更能恢复精神。”宝月道:“你每天都这样吗?”湘涟“嗯”了一声。宝月又道:“有多久了啊?”
湘涟有点不耐烦,道:“快半年了吧。”宝月道:“那今天晚上歇一下可以吗?”湘涟道:“不可以。”宝月从床上跳下来,摇了摇她道:“一起睡嘛!”湘涟头一晕,差点把内真极运岔了经脉,道:“行行行!吵死了。”想着今天反正是练不成的,便和宝月一同钻到被子里。
宝月嘻嘻直笑,道:“今天又可以和小格格睡在一起了。”湘涟道:“不可乱说了,仔细叫人听到。”其实她更怕义父或冯四姐知道她又和姑娘睡在一起。冯四姐平时温文尔雅,可发起火来差点吓破了湘涟的胆。她想着,便把身子往外挪了挪。宝月一把抱住她的腰,道:“你又想跑?”湘涟感觉她的胸脯正贴着自己的后背,一时浑身躁热,忙道:“没有,挤在一起怪热的。”
宝月道:“马上就要过中秋了,我还真有点冷呢。要不你抱着我暖暖?”湘涟听了,不禁嗓子发干,道:“这成什么样子?”宝月一把滚住她,道:“湘涟你身上好烫,抱着你睡觉真舒服。”湘涟只觉得心要跳出嗓子眼,不禁想道:“她不会又是什么人派来害我的吧?”想到这里,不由冷静了下来,趁着月光看了眼宝月;见她把头窝在自己的怀里已经睡熟,觉得又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突然,宝月的脸上黑影一闪,湘涟心里一紧,暗道:“窗外有人?”她悄悄地回眼一瞟,却见窗明几净,并没有什么。湘涟只当是树叶,想着自己太多心,不多时也睡着了。
次日天已大亮,却听见黄剑英在门外叫喊。湘涟睡了个饱觉,睁开眼道:“总感觉精神没有恢复。”她想着澄清大师所说的“一日练一日功,一日不练十日空”,前段日子因为受了伤耽误了修行,现在伤好了还在偷懒,不由得心里一阵懊恼,心想再不能这样浪费大好光阴了。听见黄剑英还在喊,她说道:“听到了!”便把宝月也叫起来。
湘涟正准备穿衣服,却发现自己的行李和衣服居然不见了!宝月也惊叫道:“我的东西没有了!怎么办哪!”黄剑英听见宝月叫喊,连忙一掌将门襞开道:“出什么事了?”宝月只穿着贴身的衣褂,连忙钻进被子里,道:“我的衣服都被偷了,可叫我怎么见人哪!”黄剑英连忙背过身子,道:“在下什么也没看见!”湘涟也觉得很尴尬,缩在被子里道:“剑英,你先在镇子里买两件衣服给宝月穿。”
黄剑英忙道:“知道了。”说着便出了门。宝月蒙在被子里叫道:“要买有看相的,不漂亮不要!”湘涟一把关上了门,道:“都怪你!要是我昨天晚上不睡觉,有贼来了我肯定会知道的!”宝月道:“怪我?亏你还是什么武乘,居然被贼扒了衣服都不知道!”湘涟听罢不由得大怒,道:“是偷!”
宝月叫道:“扒了就是扒了!我以后可是要当太子妃的,若让皇上知道这事我可怎么活呀!”她叫着,不觉又哭了起来。说着,她又指着湘涟道:“这都怪你!若让我姑妈知道了,我要将你满门抄斩!”湘涟吓了一跳,忙道:“这件事谁也不提,皇上怎么会知道?”她不知为什么出来办差要带着这么个累赘,宝月却还是哭道:“黄哥哥也知道了,他会怎么看啊……呜呜……”
湘涟心里一亮,道:“放心,你黄哥哥是绿林好汉,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的。”果然这句“你黄哥哥”很是管用,宝月听了,问道:“真的吗?”湘涟道:“当然了。”随后悄声道:“你没瞧见,刚才你黄哥哥一直在盯着你看,眼睛都望直了。”她说着,忍不住和宝月一同笑了出来。
这时,却听黄剑英叫道:“衣服买来了!”湘涟打开门缝,道:“你盯着宝月妹妹看什么呢?”吓得黄剑英掉着脑袋不敢过来。宝月取过衣服,道:“黄哥哥还是很有眼光的,这套衣服比我先前的那件还好看!”她说着,已经穿戴挺当。
湘涟却神思不定地站在那里。她不由想起两年前义父给她改装,当时觉得那是莫大的屈辱;然而两年之后,她竟然能这样无动于衷地穿着女装招摇过市,一时觉得羞愧万分。纵然自己被毁了男儿身,却也渐渐遗忘了男儿心?即使要逃避朝庭的鹰犬,她也绝不能容忍像宝月那样打扮得花枝招展!
想着这些,湘涟不禁叫道:“剑英,我的衣服买来了吗?”黄剑英道:“都在一起呢!”湘涟叫道:“我们是出来办差的,还是出来游山玩水的?穿这样的衣服像衙门里的人吗?”宝月听了,怒道:“你说什么!”湘涟被她这一喝,却红了眼圈,哭道:“你发什么火?我是在说我自己!”
宝月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伤心,道:“你怎么了?”湘涟已慢慢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揉了揉眼睛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在衙门里办差的人被人扒了衣服很丢脸。”黄剑英听了,一下冲进屋子里道:“你说什么?扒了衣服?是哪个王八蛋!”宝月一面用手挡住黄剑英的眼睛,一面道:“你昨天睡得跟猪一样,把我们两个姑娘家丢在这里不管!”
湘涟见她居然把自己也并为一谈,一时哑然失笑,自语道:“姑娘家便姑娘家吧。不过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知道荣湘涟的心是什么样子。”二人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湘涟道:“我自打生下来,还没穿过这么漂亮的衣服,今天也算是沾了宝月的光了。”不过那衣服颜色太艳,而且又长又大,湘涟穿在身上还是觉得不自在。她出了门,黄剑英不由自主地笑道:“荣妹真好看!要是黄伯父见了,怕是都不敢认你了!”湘涟心想:你黄伯父见我这身打扮,还真不知会怎么想呢。
三人走到店外,众人都道:“衙门里送小姐出阁呢?”说着哈哈大笑。宝月却跺脚道:“笑个屁!你们知道我昨天丢了多少东西吗!”众人听了,都吓得不再 太极修神燃文作声。宝月骑上马,口内还不住地说:“该死的贼!”湘涟依旧坐在马车后面,心想可不能再与她住在一处了。于是当晚,便独自住在一屋里;黄剑英怕宝月出事,还得派人在那里守夜。如此走了大半个月,把众人都折腾得够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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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来到少林寺下院,却见澄清大师正立在门口等候监察院的差人。湘涟和黄剑英段没想到在这里能够见到他,一时惊喜交集,忙上前去跪拜。澄清看着他们,道:“半年多不见,都长大了不少啊。”又对湘涟道:“荣儿有什么喜事,怎么打扮得这么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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