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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五六)谁来了?

(五○六)谁来了?

(亲们的小粉红,本月留给小蜻蜓好么?)

这一路辛苦,风餐露宿自不必提。

全亏了贺家的好马,长途奔徙也丝毫不见疲态,仅用了五日的时间,就跑完了原本十日的路程,赶到了那片矿山附近。

此地果然是荒凉之极,离最近的县衙还有百十来里,连户正经人家都没有,更不会有什么象样的市集。只是在山脚下有些不知什么来历的人,开了几家连饭馆带客栈赌坊窑子的住所,只为了招呼从山上下来的矿工们。

到的那日刚好是大年三十的前一日,这时候远道而来的陌生人就着实有些打眼了。何况小小的市集并不大,有什么事都不容易瞒住。

拣了看起来最好的一户房子投宿的时候,面对掌柜怀疑的目光,章清亭却是一笑,借着刚下的一场雪,扯了个谎。冒充是在外地经商的一家子,原本是要赶回家去过年的,却不料为风雪所阻,耽误了行程,这才来到此处。

看他们大包小包,当中还有老人书生,确实象是一家子,那掌柜才勉强打消了顾虑,留他们住下。住下后又装作不经意的跟章清亭攀谈起生意经,这个却是她的拿手好戏,说得最后那掌柜终于放下心,还真心替他们感叹起来,“这么个大雪天,想也赶不回家了,倒不如就在此住下,我让人也给你们些酒­肉­,明儿就在此安生过个年吧”

章清亭自是道谢,又问起掌柜的当地的特产,听说出产玉石后,表示非常感兴趣,“咱们家虽是小本买卖,没几个钱,但既是到此一趟了,若是能买两块玉石带回去贩掉,多少也能贴补些路上的盘缠。”

这活脱脱一副生意人的标准心态,让那掌柜的再也不疑有他,“这个倒是极容易,只要有钱,在我们这儿就可买到相应的玉石。你若有兴趣,我便教您几招,断不至于让您大过年的蚀本才是。”

见他二人相谈甚欢,赵成材心想,这还真是幸亏听了娘的话,带了媳­妇­过来,要不换他们当中哪一个,扯起谎来都没有章清亭的顺理成章,容易掩人耳目。

可地处到底偏僻,说是客栈,其实条件非常有限。别说洗澡了,住的地方也就是一间大房,两条土炕,被褥什么的都埋汰得不行。

赵王氏闻着那腌臜气味都直皱眉,可她为了儿子还能忍,只怕章清亭爱­干­净要挑剔,可这媳­妇­却从头到尾连一个字都没有抱怨过,反而说住在一间房里更好,便于相互相应,让赵王氏听得心中很是感动。

等安顿好了,阎希南就带人出去打探消息。跟他们预计得差不多,这附近的矿主基本上都回家了,只留下工头照看着矿工们­干­活。可这年关将近,谁有心思做事?

这些天,这市集上几处客栈成天都是门庭若市。那些矿上的大小头目们都会轮番出来寻乐子。如果要救人,现在无疑就是防守最为松懈的时候。

可最大的问题就摆在众人面前了,这片区域大大小小的矿山少说也有十多个,矿工上千人,而赵成栋究竟在哪里?

他们不可能在此处久留,能否迅速的确认赵成栋的所在方位,便成了营救成败的关键。

阎希南不愧是老江湖,他当即给出建议,“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有一些只有你们自家人知道的习惯风俗,就好象军营当中的口令,能够把人辨别出来。我打听过了,矿山管得虽严,但从初一到十五,有个不成文的惯例,会轮流给矿工们几个钱,放一天假,让他们也出来耍耍,虽然也有人盯着,但毕竟是一年之中唯一的一次机会出来,只要成栋兄弟还在这里,咱们就有可能遇上。”

赵成材眉头紧锁,“可我们总不得在这儿一直呆上十五天吧?要怎么做呢?这地方一没有戏班子可以弄得热热闹闹的吸引人来,二又不能张贴告示。就是这满山的矿工都来了,我们也不能把人都引到面前来一一辨认啊?”

这就是最大的难点了,所有的人都低头苦苦思索。赵王氏急得直哭,“这都到眼前了,怎么就是见不着呢?不行我就一处处喊去用家乡话,兴许这里的人听不懂,就当我这老婆子发了疯吧”

其实这倒也是个办法,不过章清亭想了想,“我还有个主意,你们听听可不可行?”

待她说完,阎希南竖起了大拇指,“到底还是张夫人,难怪我爹和乔二爷都那么推崇您,真真是个好主意。咱们就这么­干­”

于是,到了三十一早,掌柜的就听见昨晚住下的那个老太太,一个劲儿的在屋里扯着嗓子哭。这大过年的,多不吉利

正想过去问问,章清亭红着眼睛出来了,敛衽对他福了一福,“掌柜的,现有件事想烦你帮忙。”

“你说”

章清亭解释道,“我们家原还有个小叔,一年前莫名其妙的人就没了。今儿是除夕,婆婆想着赶不回家替他祭奠,心里难过,所以就在那儿哭。方才我们一家子劝了半天,婆婆就说,既是回不了家,就想在此做点善事,也算是替小叔积点功德。您看我们能借着贵宝地施几日粥或是赠几块饼,让老人家了个心愿么?您放心,所有的炭火柴米钱我们如数照付,咱们家里人也多,帮着做做也不太难,麻烦不到你们。”

哦那掌柜的听着恍然大悟,这人生三大悲,老来丧子确实可怜。他想了想,“施粥恐怕没法子,我也没这么大的锅借你,不过你们要是愿意,煎几张饼倒是可以的。我借你副炉灶,你做了就摆门口自己去送。也别人人都送了,每日就一个时辰,尽到心意也就罢了。要不然,等明儿矿工们知道全都涌过来,那你们可吃不消你纵是愿意给钱,我也没那么多炭火柴米卖你们的,这要过了十五,我也才能去买东西回来填补呢”

没问题章清亭跟他谈妥,为不影响自己做生意,掌柜的很快就另收拾了一间柴房出来,备好了炉火面粉,由他们自己折腾去。

章清亭收到多少东西就付给掌柜的多少钱,让他心里也舒坦。当然讨价还价是必须的,但总体还是让那掌柜的满意。

东西备齐,赵王氏撸起袖子就开始调面粉,准备烙饼,她很有信心,“我亲手做的东西,成栋只要吃一口,一定能认出来”

这个谁都不会怀疑,一家一个口味,亲娘做的东西总是让孩子特别的记忆深刻。

章清亭又给赵成材把长刺别好,“你跟阎大哥他们去矿山,可得加些小心,万一瞧见成栋了,也得沉住气,大伙儿一起平安回来最是要紧,知道么?”

“放心”赵成材在她手上捻了一把,眼带笑意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我还等着回去跟你洞房花烛呢”

章清亭脸上微红,把他的手一摔,忙活正事去了。

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当地来个路过的老太太,因为纪念死去的儿子,这几日都会施一百张饼,一人一个,先到先得。

嗬这倒是个新鲜事,反正不要钱,不拿白不拿。所以一百张饼很快就被分发一空了,却多数都是这附近几家店­干­活的伙计姐儿们。

章清亭看着这样可不行,他们离得近,若是每天一早就抢空了,拿什么给那些矿工?可也不好说就不给他们了,于是想了个主意,让赵王氏仍是做一百张大饼,却把大饼再一分为四,每人一块,这就可以多给三百人了。幸好明儿初一开始才是矿工们大量涌现的日子,今儿这浪费也算罢了。

她们在这头做饼,赵成材那头带人到了矿区。一进到这里,他都忍不住要落泪了。

冰天雪地里,那些矿工们就住在高山上一个一个凿洞留下的山窝里,就拿一些树枝或是破草席挡风遮雨,有的山窝甚至就这么­祼­着,可以清晰的看见,里面连床被子都没有,就堆着一些­干­树叶保暖御寒。

所有的矿工几乎都是一样的苍白无力,形容枯槁,身形­干­瘦,手脚冻得红肿溃烂的比比皆是,若不是还有些许神采的眼睛,几乎和木头人是一样的。

赵成材悲痛之余,心中又腾起熊熊怒火这群人,简直比乞丐还不如乞丐起码还有个自由,而这些人呢,他们过着连猪狗都不如的日子,还得­干­着牛马一样的活。

这当中又有多少是象赵成栋一样,是给人恶意拐来的?在这里,赵成材甚至还发现了为数不小的孩子。大的看起来不过十三四,最小的还不及他的腰高。

就是这么点大的小孩子们,却要背着几乎比他们还要高大得多的筐,运送石料。许多人都是光着脚走过这冰天雪地里,那沉重的竹筐,几乎要把他们柔­嫩­的脊背都压断了。

赵成材牙关咬得死紧,紧攥着的双拳在袖内抖个不停

他是一名老师,也是一名父亲,有哪个老师能见到本该坐在教室里朗朗读书的学生们,却做着这样繁重的工作而无动于衷的?又有哪个父亲能见到本该在家享受父母之爱的孩子们,却这样伤痕累累,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而无动于衷的?只要一个还有一点良知的人,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情景无动于衷?

赵成材不是英雄豪杰,但他也绝不能容忍有这样的事情就发生在自己眼前。尽管他只是一个平凡的老师,一个平凡的父亲,可他也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这里的人们做一点事情。

所以他忍耐了,不仅忍耐了下来,还挤出一脸的笑,假装是对这山上的玉石感兴趣,找了好几家的矿工头目们一一攀谈。还出钱买下了几块玉石回去,说要贩着试试。这些生意经,都是章清亭昨晚临时教他的,赵成材记了七七八八,再装一装也就差不多了。

那些小头目们看他带着那么多的保镖,还骑着高头大马,以为真是有大客户上门了,拼命推销着自家的玉石,在赵成材有意无意的引导下,抵毁着其他家。拼拼凑凑,也就将这一带矿山触目惊心的真实面貌还原在他眼前了。

赵成材默默记在心里,又装作不经意的打听起这些矿工的来历,“你们管得倒好,我看他们­干­活都是极其老实的,哪象我们家的一些狗奴才,成天吃饱了不­干­事,闹喳喳的烦心”

那头目一笑,“这有何难?定是您老太心慈手软了,嫌他们吵,灌上些药也就完了。我们这儿,十之六七全是哑巴,就是会说话的,只要咱们不让他说,就是一鞭子抽下去,他也不敢吭半声”

赵成材心中一紧,如此说来,这么多的哑巴想来大半都是给灌了药的,他想要以此为线索找找弟弟,是绝无可能了。

因怕引起这些人怀疑,他也不敢久呆,略坐了一时便告辞下山了。临走的时候,赵成材再三回望,甚是不舍。成栋,你究竟在不在?

阎希南他们方才在外头跟人闲聊打听,也是一无所获,此刻待要空手而归,皆有些不甘。他琢磨了一时,忽地问起,“赵先生,您会什么家乡的小调么?”

赵成材当即会意,“行,咱们现在就唱”

那几个衙役也不是蠢人,一听全都明白了,赵成材起了个头,于是几人骑在马上,放声高歌起来。

落在旁人眼里,不过是群人兴高采烈的唱唱歌而已。但当这熟悉的乡音传到某些人的耳朵里,却格外的能勾起思念之情。

初一那天,从山上蜂拥而下的矿工们可把章清亭他们都吓了一跳,一个个跟坐牢被放出来似的,虽然三五成群的仍给绳索捆着手串在一起,但两眼之中闪着的那份喜悦之光仍是让人无法忽视。

赵王氏在看见第一拨人时,就无法抑制的哭了,这些乞丐一样的人里,也有一个是她的儿子啊这让做娘的,情何以堪?

连赵老实都受不了,泪眼吧喳的看着这些人,嘴­唇­都直哆嗦。

章清亭怕他们坏事,把他们全劝到屋里歇息,待情绪平复了,二人却仍是一头扎进厨房里做饼去了。就算不是给自己的孩子,看着这么多的可怜人,谁也愿意力所能及的帮一把。

年初二,天开始放晴了。众人心里那个急啊怎么赵成栋还没有一点消息?他们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最多也就是这一两日,一定要上路了。

赵王氏是求神拜佛的想再下场雪出来,可章清亭心中却是苦笑,纵是下了雪,可这儿的老板也必不愿意再让她们做这施饼的生意了。且不说那么些炭米不够,毕竟她们这善举,却是耽误了人家要赚钱的生意。

他们不知道,在寒风肆虐的矿山里,有一小块冷硬的饼刚进到某个人的嘴里,他瞬间就泪流满面了。

好心施饼的矿友见他哭了,反倒笑了起来,“你这小子也是的,有得吃不该笑才是么,哭个什么劲儿?也算你小子没福气,偏是这时候摔了腿,动弹不得。否则你也能下山,去到那儿,就能领这么大的一块饼,都不要钱的听说头一日施的时候,还是一块完整的大饼,足有这么大呢”

他用手比划着,啧啧称赞,很是向往,“不过也幸好后来切了分,要不然,咱们绝对是没福气轮上的。听说,那户人家死了个小儿子,那老太太路过这里,想着过年,就好心做起了施饼的事儿,不过现天已经放晴了,想来他们也是要走的了。”

那哑巴矿友哭得更加痛断肝肠,那一小块饼捧在手上,是怎么也咽不下去。

矿友还以为是他舍不得吃,知道这个哑巴无法回应,自顾自的说下去,“大过年的,你赶紧吃了,快点把伤养好,否则小命丢了,那才叫不划算呢咱啊,既到这个地方,就得认命。”

听他这话,哑巴似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把这块饼一下就塞进了嘴里,狼吞虎咽的咀嚼起来,虽是又冷又硬,却仍是勉强自己吞了下去。

“这就对啰”那人笑了,正待说些别的,就见这哑巴拼命给他打起了手势。

同住了这么久,他已经能基本猜出他的意思了,“你说……你想下山?可你这腿……”

那人皱眉,这山上的人,谁会好心到背他下去?

哑巴拼命作揖,甚至给他跪了下来磕头。

那人有些不忍,“算了,我替你给工头说一声,看能不能行行好,带你下山。”

等他出了门,哑巴再一次给泪水模糊了眼睛,痴痴的望着山下的方向,嘴里还在回味着那口饼的味道。

娘是您来了么?

会是么?这幸福来得太过巨大,也太……太让人不敢相信了。

可若不是,又怎么会有这样让他魂牵梦萦的味道?还有那日远远传来的歌声,分明就是扎兰堡的一首民间小调。不会错,他一定没有听错

那么这些人,会是家乡的亲人们么?或者说,当中有自己从前的邻居?

哑巴攥紧了胸前的衣襟,才勉强按捺住那就快要跳出嗓子眼里的心。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去看看,就是爬,他也一定要去看看

……

(五○七)纵使相遇亦不识

初三一早,不待出去施饼,那掌柜的就找到了章清亭,“你们也该上路了吧?要不要替你们先准备些东西带着路上吃?”

章清亭苦笑,果然不出所料,这已经嫌他们耽误发财,要赶他们走了。

“正是想跟您辞行呢咱们今儿也就是最后一日了,施完了今日的饼,也就走了。多谢掌柜的关心,若能替我们准备些熟食,那是最好不过了。”

掌柜的很满意,“行这个包在我身上,一定给你们弄得好好的”

章清亭无奈叹息,回头跟大伙儿一说,赵王氏立即就哭了。不过赵成材已经跟她做过思想工作了,此刻扶着母亲坐下,“娘,您放心,这儿的事我一回去就上奏朝廷,无论如何得想个办法彻底解决了,到时就不止是成栋,这些人也都能得救了。”

可等朝廷出兵,又得等到猴年马月?赵王氏纵是满心不愿,却也不得不听。在这里的几日,已经看得非常清楚,每个矿山都有着严密的组织和控制,光凭他们这十几个人,可犯不起这几千人的众怒。

最后一次施饼,赵王氏想把时间拖长一点,一块饼切成了六块,亲自站在门口,一个个递给那些矿工们。以期从中发现熟悉的面孔,可是直等到日上中天,赵成栋也没有出现过。

行李俱已打点齐全了,马车也早已套好,饼都分完了,赵王氏仍是站在门口,痴痴的望着矿工们会来的方向。

那一抹枯瘦的身影,在这稀薄的阳光里拉下长长的黯淡的身影,诉说着一个母亲无尽的忧伤与惦念。

我的儿子,你到底在哪里?

章清亭瞧着心酸不已,虽然这赵成栋是可气又可恨,但这些天,看了矿工们的惨状,她也不禁为这个小叔忧心不已。

而赵王氏几乎成日都是以泪洗面,只有真正做了母亲的人,才更能理解那一份肝肠寸断的刻骨伤痛。

深深的叹了口气,上前搀扶住赵王氏,“婆婆,走吧”

赵王氏口中应着,眼睛却仍是紧盯着那个儿子可能会来的方向,不肯挪开半步。

赵成材也走上前去,挡着她的目光,“娘,真的要走了。”

掌柜的,还有市集上的人已经对他们有些起疑了。这些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又远离官府的管辖,要是再磨蹭下去,难保就不对他们出手了。

赵王氏身子抖得厉害,又快哭了,她是多么想再留一刻,再等一刻啊赵成材狠一狠心,将娘用力半拖半扶着就走了,“娘您信我,我x后一定会很快回来救成栋的”

赵王氏捂着脸,上了马车。

马车无情,辘辘的带着一颗母亲破碎的心,走了。

就在他们走了不久,远远的过来一队人。这队人看起来也是几个矿工,骂骂咧咧的拖着一个破树枝扎成的简易旱筏子。

筏子上还趴着一个人,一双手死死的抓着绳子,哪怕是掉在外头的腿都给磨得血­肉­模糊了,哪怕是同伙们唾骂他的十八代祖宗,他也一声不吭。只是紧紧的抓着绳子,紧紧的盯着前方的路。

眼看着已经进了市集了,他拼命搜寻着排队的人群,他们说施饼的地方会有老长老长的队伍,那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嗳老板,不是说你们这儿有人施饼么?”

“那你们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人家早就走了”

“走了?**,真够倒霉的我就说了,带着这个累赘,不可能领到东西呸,都摔成这样了,还非下山来,到底是折磨我们”

“算了吧,反正他也把他的工钱都给你们了,一会儿够你们乐的”

“拖着这个残废,怎么乐?”

“随便把他扔哪个门口不就成了?”

呜呜……哑巴使劲的扒着那家门槛,不肯离去。

“什么?你还不愿意走?那随便你吧头儿,不如就把他扔在这儿吧,他又走不了,让伙计帮忙看着,咱们一会儿再把他拖回去不就得了?免得老拖来拖去的,看着就讨厌”

“那……也行吧掌柜的,那就麻烦你了啊”

“这有什么麻烦的?你们到我家来玩不就行了?我家要什么没有?就把他搁门口,拿绳子拴上,走不了的”

“你家东西可贵,小的们可花不起”

“那就算你们便宜点好啦……”

哑巴呆呆的坐在门口,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们走了?他们怎么会走了?他还没有见到他们,他们怎么会就这么走了?

天很冷,在这么个大冷天里坐在雪地上就更冷,但比这些更冷十倍的,是他的心。

往事一幕一幕出现在眼前,小时候家里的贫寒,与小伙伴们的调皮,爹娘的责罚,兄弟姐妹们的嬉笑……

然后,都长大了。有一天,一个他称作嫂子的女子来到了他家,不过短短几年,就彻底将他们家改变得翻天覆地。饭桌上出现了­鸡­鸭鱼­肉­,身上穿着了绫罗绸缎,出入有了马车,荷包里有了闲钱……

悔恨,无穷无尽的悔恨充盈了哑巴了心

他为什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境地?他为什么不学好,不听嫂子的话?他为什么会这么糊涂,为什么会这么容易就上当受骗,败光家财不说,还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果……如果老天开恩,能让他再见家乡亲人一面,再让他重新来过一次,他一定一定不会再走上今天的路,他一定一定要做个好人,老老实实在家里种地养马,他一定一定不会总是贪得无厌的想要更多更多。可是,这世上有如果吗?

他们走了,也带走了他唯一的希望和信心。

哑巴想,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也不知在那儿枯坐了多久,突然,就听旁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婆婆,到了”

这是谁?哑巴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猛地抬起头,他看见一个年轻的­妇­人扶着一个头发花白的瘦小老妪下了车。

老­妇­人拉着媳­妇­的手,“这可真是谢谢你了”

年轻的­妇­人摇头,“婆婆您说什么呢不过咱可说好了,只能呆一小会儿,一会儿就得走。否则……”

老­妇­人连连点头,“我晓得的,你能让我来再看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

年轻的­妇­人陪着老­妇­人进去了,哑巴坐在不远处的墙根那儿,想过去,却是全身手脚冰凉,动也动不了。想出声,喉头里就象是被千斤重担死死堵住了,一声也发不出来

他又急又慌,却除了泪如雨下,却是毫无办法。

原来章清亭他们刚离开不久,赵王氏突然想起,她在房间角落里还拉下了一小袋面粉没用完,得回去做了饼再走。

所有的人都看出赵王氏是在找借口,别说东西不在,纵是在的话,也多半伙计收走了,哪里轮得到她去找回来?

可赵王氏又哭了,“我就老觉得咱们一走,成栋就过来了。你们让我去看一眼,就一眼让我再买几张饼送人,只耽误那么一会儿工夫,行么?”

章清亭瞧着真是不忍,“算了,我再陪婆婆回去一趟吧,就说忘了打酒了,怕路上冷,回去再买一些。”

赵成材叹了口气,“那就一起回去吧”

章清亭却不同意,“这么多人一起回去,人家就更疑心了。倒不如你们在这儿等着,就我们回去,人家看是­妇­道人家,也好说话一些。若不放心,只让阎大哥陪我们走一趟吧,人少,马车跑起来也轻快些。”

于是章清亭就陪着婆婆又折返了回来,跟那掌柜的一说,着实的买了他几坛好酒,又给赵王氏买了些大饼­肉­包。掌柜的虽然觉得她们这行止很有些古怪,但也随她们去了。只是怕她们又把东西拿了送人,让小伙计跟着一直捧到车上去。

等着她们再从这里出来,就见旁边有个蓬头垢面,瘦骨嶙峋的矿工忽地从地上扑了过来。

赵王氏吓了一跳,本能的闪了一下,那人正好就扒住了章清亭的脚,十指紧紧的抓着她的裙角,抬起头看着章清亭呜呜哇哇的叫着,却是什么也听不出来。

旁边那小伙计毫不客气的踹了他一脚,粗暴的吼着,“快滚开”

可这哑巴给踹得嘴角都出了血,都仍是死死的盯着章清亭,又看着赵王氏,叫得更加急切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赵王氏也有些生气了,护着媳­妇­,赶紧帮忙把她往回拉。

章清亭一惊之余却是叹了口气,“算了,他可能是肚子饿了,想要吃些东西。婆婆,麻烦你给我拿两个包子。”

赵王氏递了给她,章清亭好心的蹲了下来,“你拿着吃吧”

这哑巴急得眼泪都下来了,根本不去接包子,仍是一个劲儿的啊呜叫着,就是不松手。

阎希南也过来了,“这人别是疯了吧?张夫人,我帮你把他拉开。”

不要啊哑巴拼命的摇着头,却敌不过阎希南力大,到底给他拉了开来。他一急之下,倒是生出个主意,因说不出话来,就伸指在雪地上划出个字来。

赵王氏不识字,可章清亭一见那个“嫂”字顿时就变了脸­色­,给阎希南使了个眼­色­,用脚尖在地上划了个“材”字出来,哑巴似是看到一丝希望,立即划了个“哥”字,又在旁边划了个“栋”字出来,然后望着章清亭,是号啕大哭

旁边小伙计已经将吃的给他们放在车上了,此时见了起疑,“这是­干­嘛呢?”

阎希南已经迅速踢掉了他们在地上划的字,章清亭勉强按捺住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深深的吸了口气,止住袖子里微微发颤的拳头,勉强一笑,“没事”

“可你这脸­色­?”

章清亭告诉自己不能慌,一定不能慌赵成栋的腿已经不能动了,还给绳子拴在马桩上,这附近人实在大多了,如果突然一乱起来,他们定是无法脱身的

她尽量放松下来,对那伙计一笑,“我呀,素有心疾,有时候一惊吓或是受了寒暑,总有会子喘不上气来,坐一会子就好了,无妨,无妨的。”

那伙计听得哦了一声,却不离开,就抱着两手站在门口,猜疑的看着他们。

赵王氏还不知道章清亭有这个毛病,焦急的看着他,“那可怎么办?咱们快回去吧”

章清亭心里这个急啊脑子里迅速转过无数个念头,该怎么办?

本以为得了希望的赵成栋,就见嫂子认出自己之后,居然跟没事人似的,扶着赵王氏继续往车上走去,“婆婆,我们走吧”

阎希南是老江湖了,很快就判断出章清亭的真实意图,放下赵成栋,跟着也往车上走。

赵成栋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嫂子不要自己了?她方才明明就是认出来了,对么?那她为什么不理自己了?

嫂子嫂子你别记恨我啊我改我以后肯定全部都改行了么?赵成栋又急又怕,跟疯了似的,拼命冲着马车哭嚎,可是马车仍是远去了。

他不知道,一上车,章清亭就哭了,既是为了重逢的激动,也是见他如此惨状的心酸。

“媳­妇­儿,你这是怎么了?”赵王氏不明所以,怎么媳­妇­好好的就哭了?

章清亭使劲忍着泪,半晌才紧握着她的手小声道,“婆婆,您可千万别吱声,方才那个人,是成栋”

赵王氏跟当头被人打了一­棒­似的,整个人都木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说什么?”

章清亭拼命点头,“那人是成栋,千真万确是成栋”

赵王氏当即就跟疯了似的,“那你……”

章清亭顾不得体统了,扑上去捂着她的嘴,“别嚷您不能嚷一嚷惊动了人,咱们就没法救他了您答应过我,出来要听我的话的您这会子一定得听我的话,否则成栋救不出来,很有可能就会给人打死了”

赵王氏已然是泪雨滂沱,却也用力拿两手死死堵住自己的嘴,不发出一点声音。天哪,自己的儿子都变得自己完全认不出来了,他这些时,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呀

章清亭擦了眼泪,告诉她自己的打算,“方才我见那伙计已经怀疑了,便不敢声张,只假装离开,咱们一会儿再绕过去,抢了人就跑到时您在车上接应,我和阎大哥跳下去救人。”

赵王氏一个劲儿的点头,章清亭死死抓着婆婆的胳膊,给她鼓劲,也是给自己鼓励,“您放心,咱们只要够快,就一定能把人救出来您可不要再哭了,我也不哭,咱们就这一次机会,一定要抓住”

幸好赵王氏本­性­刚强,听媳­妇­说得有理,赶紧把脸埋进胳膊里,拿棉衣直接拭去了眼泪,用牙把­唇­都咬出血来了,才止住了泪。大口大口的吸着气,攥紧了双拳,却仍是说不出话来,只是定定的看着媳­妇­,无限信任和依赖的看着媳­妇­,用目光告诉她,“我信你我信我们能行”

章清亭也没有多说一个字,只将田福生给她的匕首掏了出来,紧紧的握在右手上,左手和婆婆的手紧紧的拉在一起。

这一刻,她们都觉得彼此的心连在一起,她们是真正的一家人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她们会并肩战斗到底

阎希南和马车夫商量了一下,因为赵成栋的腿伤得太重,不可能独自骑马,赵王氏也不会,得要人带。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还是驾着车跑得更容易些。可若是实在不行,那就是赶鸭子上架,也得骑着马跑了。也不用章清亭下车,阎希南说他一人可以搞定,只让她们婆媳俩在车上接应便是。

章清亭道,“我没问题,可以自己骑一匹,劳烦师傅您带着我婆婆,阎大哥带着成栋,这就够了。”

赵王氏心里那个窝火啊,早知道自己当年就该在家里把马学会了骑再来这关键时候,不成大伙的累赘了?

“你们到时救了人,只管走我一个老太婆就算是给人抓住,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婆婆”章清亭怒视着她,“您又说什么胡话呢?我们能把您扔下,自己跑么?那救一个不又搭一个进去?咱们仍是照计划行事,您可千万别乱来”

赵王氏看着媳­妇­,微微叹了口气,却是慎重的点了点头。

稍作调整,四个人相互看了一眼,点头示意都准备好了。阎希南沉声命令,“走”

马车如风驰电掣一般,又冲回了那处市集。

刚到那客栈门前,那伙计觉得先前那事有些不大对劲,想找人把赵成栋抬到客栈里头,可偏偏别人又没见着,反怪他小题大做。

“那个臭乞丐,腿都烂成那样了,哪还有人要?你也太多心了”

伙计一人也搬不动,正和人在那儿唧咕着,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那声音是如此之急切,引得许多人都驻足观看,不知发生了何事。

而到了客栈面前,车还未停稳,就见一个人影如鹞子一般,从车上飞了下来,径直奔到赵成栋的面前,一刀就砍去他身上的绳索,将他从那木筏子上扛了起来,却不料那木筏子还有几道绳索牢牢缠在他的身上。

阎希南又不可能把赵成栋再放下来慢慢割那绳索,带着木阀又累赘,急得满头大汗,这可怎么办?

(五○八)冲囍

章清亭见势不妙,让婆婆留下,一猫腰举着匕首就窜了下来,她站在一旁倒是看得真切,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几道绳索割断了。

阎希南顿觉身上一轻,大喝一声,“走”扛着人就往马车奔去,章清亭紧随其后。

这瞬间的变故,发生得虽是极快,但已经有人反应过来了,“抢人啦有人抢人啦”

伙计们纷纷冲了出来,章清亭心中一慌,扭头一看,就见有人正伸手对着自己肩头抓了过来。情急之中,出于本能,反手就是一匕首挥去,正好割到那人的手指头,痛得他惨叫一声,顿了一顿,而与此同时,已经有更多的人追出来了。

“抓住他们快抓住他们”

马车夫一看这可不好,迅速将缰绳砍断,把赵王氏拉到自己马上,找了个墙体,利用它和车厢之间的拐角给大家腾出一个小小的空间,“快上马”

阎希南动作最快,虽然还扛着一个人,仍是奋力的扭头,用蒲扇般的大手将章清亭一抓,往前推去,“快”

章清亭借着他的这股力,死命的踏上马蹬,马车夫在上前提了她一把,章清亭终于上来。阎希南不用人帮,先把赵成栋扔一匹马上,再飞身跃上另一匹马,“走”

待他三马向前一冲,马车夫甩开长鞭,利用马匹向前一跃之力,将那车厢抽翻在地,暂且阻拦一下,也撒开马蹄往前狂奔

后面的人反应过来,立即也牵了马出来追赶。且不论他们到底是要­干­什么,光凭这行止就非常可疑

尤其是那个被章清亭割伤手指的家伙,更是满脸戾气,誓要报仇,一马当先,穷追不舍。

章清亭是会骑马,但从来没有这样长途快速奔徙过跑不了一时,她就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心也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头越来越晕,越来越晕,身子象是掉进起伏的汪洋里,让人恨不得一头栽倒下地,彻底求个安稳平静。

马车夫是骑马高手,所以贺玉堂才特意派了出来,他就带着一个赵王氏也丝毫没有任何疲态,跑得轻松自如。阎希南可能马技不如他,但他胜在孔武有力,虽然拖着另一匹马上的赵成栋,也跑得不累。至于赵成栋,早就给马颠得晕过去了,完全没有知觉,也就没有痛苦。

只有章清亭,难受得不行。可还得死命的向前跑,但仍是落到了众人后面。耳边除了风声,还有渐近的马蹄声,狞叫声,说什么,她都听不清楚,只知道那动静是越来越近了。

忽地,在更后一些地方,传来更加尖锐与高亢的声音,“快回去那些矿工们暴动啦快回去那些矿工们要逃跑啦”

什么?

章清亭听不清楚,却本能的回了一下头,却正好对上不远处一张无比仇恨的脸。

“危险”阎希南听到动静,也回了一下头,就见一个男人高举起一把长长的马刀,就往章清亭面门上砍去。

他再要赶过来救,就已经有些来不及了,只得用尽全身力气把手里的刀甩了出去,迎上那把长刀。

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章清亭只知道本能的闭上眼睛,转了一下头,然后,就只觉得后脑勺上一阵剧烈的疼痛,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赵成材没有想到,他们在这儿等了一时,等来的竟然是这样一副情形。

赵成栋找回来了,却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要不是解开他的衣裳,看到那几处自幼的胎记,赵王氏都不敢最后确信,自己的小儿子终于找回来了。可这遍体鳞伤,尤其是一条腿,溃烂得不成样子,也不知救不救得过来。

尤为让人忧心,还有章清亭。多亏了阎希南最后那一刀,将那人的刀锋给震偏了些,但那刀杆依旧是重重磕在了章清亭的后脑勺上,在她头上鼓起小孩拳头大小的一个包,表面上的伤口不深,只出了一点血,但整张脸却白得跟张纸似的,冰凉得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不过幸好他们突如其来的这么一闹,引发了当地不明就里的矿工们集体暴动,市集上有大批的人拼了命的四散逃走,让那些打手和头目们疲于奔命,他们才能顺利逃脱。

可是现在,赵成材完全没有心思去管那些事情,看着在昏迷中还呕吐不止的章清亭,急得眼睛都红了,“怎么办?现在哪儿有大夫?”

也许赵成栋还能拖一拖,但章清亭这样头部受了重创,绝对是拖不了的,必须尽快找人医治才行。

阎希南赶紧查看了一下地图,“现在只能去当地县衙了,搞不好那些人还会再追上来。那儿有个市集,应该找得到大夫。”

事不宜迟,马上就走。

现在马车只剩下一辆,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扔了,只留下衣裳给章清亭和赵成栋垫着舒服一些。

赵王氏和赵老实托着儿子,赵成材抱着妻子上了车。其余人分作两人一组,骑马随行。

赵成材是心急如焚,恨不得Сhā上翅膀飞到有大夫的地方去。

赵王氏瞧儿子一脸铁青,不断安慰他,“成材你别慌,媳­妇­儿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的”

但愿如此赵成材也只得这么衷心盼望,可若是有什么……他不敢想,只能紧紧的搂着妻子,更紧的搂着妻子。

等终于找到当地县衙,除了值班的小吏,都回去过年了,是什么忙也帮不上。不过幸好这儿的大夫还在,而且衙门里还有县太爷收集的不少好药材。

赵成材可半点不会跟人客气,拿了长刺一下子就把那柜子锁给撬开了,“救人如救火,你现给我,我x后出双倍银子还你大夫,您尽管开药,有不够的,我让人去找本地药铺富户家征集,务必救救我娘子和弟弟”

那大夫当然没话可说,就是那小吏也不敢说什么。官大一级压死人,赵成材可是从四品的翰林,就是众目睽睽之下­干­这抢劫的勾当,也由得他去了,反而还得尽全力配合,生怕在自己的地头上弄出事来。

救治了一夜,赵成栋先醒了,见着亲人就是放声痛哭。

媳­妇­还没醒,赵成材没空跟弟弟磨唧,直接就告诉他,“成栋,你的腿摔伤了,又没好好接,那个骨头现长歪了,日后纵是康复了,也会是个瘸子。现在哥哥让大夫把你的断骨重新打断,再接一次,以后就不会落下残疾,你可忍着些疼,知道么?”

赵成栋哭得更大声了,赵王氏心疼得直掉眼泪,“成材,非得让你弟弟重接一次么?要不这样就算了”

赵成材坚决摇头,“成栋还这么年轻,如果弄成了瘸子,这让他往后的日后怎么过?难不成一辈子都让人把他当成个残废养着他?现在重接还有机会,拖得再长,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成栋,你自己说呢?”

赵成栋看着哥哥,虽是哭,却同样点了点头。

既然都同意了,大夫现在就要动手了,赵成材让爹娘全都退出去,由阎希南等几个­精­壮汉子摁着赵成栋的四肢。

当房间里头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赵王氏两口子是抱头痛哭。就算是这孩子有错,可遭了这许多的罪,也实在是太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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