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摸黑走回床边。一声低而短促的惊叫过后,床上翻江倒海的起了响动。布帛撕裂之声伴随着粗重颤抖的喘息,陆柔真仰面朝天的躺在床上,咬紧牙关,再不出声。
羞死也不出声,疼死也不出声。她瞪着眼睛望向上方黑暗,心中忽然想起了聂人雄,一滴泪水从眼角滑下去,她还是不后悔。
一夜过后,陆柔真挣扎着早早起床。洗漱过后坐在梳妆镜前,她就见自己面色青白,眼圈乌黑,嘴唇都是焦的。连忙把那一套化妆用品摆放开来,她将其逐样施用,幸而是新娘子的身份,妆容浓厚也无妨。很细致的涂抹出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她一边抿着嘴唇上的鲜艳口红,一边歪着脑袋往发卷上揉搓生发油。通过大梳妆镜,她发现卫英朗又在偷看自己,可是只做不知。
对于陆柔真来讲,卫家老宅并不是陌生地方,卫督军和卫夫人更是从小就见。卫家大小姐早已远嫁,三小姐四小姐正值青春妙龄,五小姐是庶出的女儿,年纪尚幼,还是小童;除此之外,便是姨娘之流。
这样的家庭格局,和陆家很像。所以陆柔真游刃有余,毫不见绌;旁人看她花枝招展、笑容可掬,正是一位最标准的新少奶奶,自然也不疑心。转眼到了回门的日子,她和卫英朗乘车回家,不想进门之后,父亲却是不在。
众人欢迎上来,陆云海夫妇年纪大些,倒还稳重,陆霄汉却是欢天喜地,满口“三姐夫”叫个不休,又解释道:“爸爸是清早被个电话叫去了衙门,说好转一圈就回来的,哪知直到现在还不见影子。”
卫英朗自自然然的笑道:“也许爸爸是被公务缠住了,一时不得脱身。”
陆霄汉正要回答,陆安妮却是挤上前去,挽着陆柔真说道:“三姐,你这金丝绒旗袍好华丽啊!”
陆柔真平日和这些姐妹勾心斗角,可在卫家住了几日之后,如今相见,却是感觉分外亲切:“单拿金丝绒做衣裳,其实也未见得好看,非得镶了水钻边子才行。”
陆芬妮挣脱奶妈子的怀抱,跑上前来去扯三姐的旗袍下摆,陆安妮轻轻一打她的小手:“小淘气,别乱动,水钻都被你揪掉了。”
赶走陆芬妮之后,陆安妮和陆柔真挽作一起,又谈衣裳又谈鞋子,正是满屋热闹之际,大管家张世林却是匆匆走入,对着陆云海和卫英朗先鞠一躬,随即急急说道:“大少爷,三姑爷,老爷子被人扣在国务院了!”
此言一出,陆云海先是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张世林低声答道:“是热河的聂督军和山东的段督军带了人去,包围国务院要饷。”
卫英朗一皱眉头:“要饷也是财长的事情,和爸爸有什么相干?”
张世林显然也是六神无主了:“不知道老爷子是怎么被裹进去的……现在薛巡阅使和赵总司令也跟着去了,随着闹事要饷。大总统不出面,只怕那边随时会打起来。”
陆云海听闻此言,瘫在沙发上没了主意,还是卫英朗站了起来:“致帅是什么态度?”
张世林答道:“致帅上个月带着少爷到上海玩去了,现在没消息啊!”
卫英朗飞快的瞥了陆柔真一眼,随即说道:“我这就去给家里打电话,设法尽快救出爸爸。”
陆柔真没有出声,因为“聂督军”三个字攫住了她的心神——原来,他和她还在同一座城里。
卫清华在电话里听说亲家被人扣在了国务院,先是发了一顿牢骚,认为陆克臣没事找事,今天就不该出门;然后他派出卫队,保护儿子去救岳父,因为知道儿子是个斯文的纨绔,所以他在电话里还特别嘱咐道:“到了那里别管闲事,就说找你老丈人。谁敢拦你,你就揍他,听见没有?”
卫英朗从来没想过要揍任何人,他一贯爱好和平,而且身份高贵,向来也不受招惹。可是在卫队的簇拥下赶往国务院时,他的确是想要杀了聂人雄。
聂人雄践踏了他最珍贵的希冀与幸福。破镜无法重圆,毁了就是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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