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人雄想了想,末了笑了一下:“多陪点嫁妆,总能嫁得出去。”
小铃铛飘在这一片静谧水面上,忽然起了勇气:“干爹,要不然,我就嫁给你吧,正好连嫁妆都省了。”
聂人雄当即笑出了声:“你省了嫁妆,干爹也省了彩礼。”
小铃铛不动声色的亮了眼睛:“对呀!这不是挺好的吗?反正你也不是我亲爹。你要是不好意思,那就当咱们今天刚见面好啦!”
聂人雄看她越说越真,心中倒是起了狐疑,可又不好深究,只得含糊着笑道:“今天这场马屁拍得出奇,说吧,是想要钱,还是想要汽车?”
然后不等小铃铛回答,他自作主张的把船靠岸。小铃铛张了张嘴,就没有机会把话再说下去。
两人上岸之后,也不远走,就在附近找了个茶座坐下,临水乘凉。小铃铛用牙齿衔着玻璃杯中的麦管,一边心不在焉的吸果子露,一边反省自己方才的言行,就觉得自己那话没说明白。偷眼向前窥视了干爹,她见聂人雄正扭头望着湖面风光,是个出神的样子,睫毛浓密的垂下来,眼角几根是特别的长,衬得一双眼睛黑幽幽的不可测。
小铃铛对他凝视片刻,最后低下头来,心想我既有了这样的干爹,还要别的男人做什么?先前我以为自己是没见识,如今在京城里四处走遍了,这里的浮华少爷,我也都认遍了,看来看去,没有哪个是比他更好的。
思及至此,她深深后悔起来,恨自己当年没心没肺,认了聂人雄做干爹——若是认他做了干哥哥,局面或许还不会像如今这样尴尬。忽然伸出一只手去,她把手指搭上了聂人雄的手背:“干爹……”
话未说完,因为聂人雄很随便的握住了她的手:“真凉,是不是喝果子露喝得冷了?”
小铃铛心乱如麻的垂下眼帘:“哦……”
聂人雄攥了攥她那薄而冰冷的手掌,却是又想起了陆柔真。陆柔真那双手是软软的有肉,手背上甚至带着浅浅的小肉窝。他一直想要把那双手送到嘴边轻轻咬上一口,可是始终没有机会。
无声的叹了口气,他对着小铃铛说道:“走吧,去吃西餐。吃完了好回家。”
小铃铛见此地人多眼杂,的确不是个倾诉衷肠的好场所,便款款的站了起来,随着聂人雄向外走去。
小铃铛识得路途,坐在车上指挥汽车夫前进转弯。聂人雄漫不经心的拿起她买的那条小花马鞭,随手摆弄着玩。及至汽车开到了西餐馆子,副驾驶座上的一名副官跳下来为他打开车门,他依旧是一边双手缠着马鞭,一边随着小铃铛向内走去。
西餐馆子的装饰,很是讲究一点美的情调,加之没到饭点,食客稀少,更显得安静幽雅。小铃铛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自己看着菜牌子逐样点了几样菜品。而聂人雄环顾四周,就见身边围了小小屏风,正好能够遮住客人,既像雅间,又不憋闷,环境果然是好。
等到西崽下去了,小铃铛清了清喉咙,心中七上八下,不知从何说起。待到西崽把开胃汤和两份牛排端上来了,她双手拿起刀叉,终于是心跳着开了口:“干爹,其实我……”
她刚把话说到这里,外面却是传来一阵高亢的谈笑之声。其中一个声音十分熟悉,让她不禁愣了一下。而聂人雄当场面目变色,一挺身便绕过屏风走了出去!
他一露面,谈笑声音戛然而止。阮平璋瞪着眼睛后退一步,结结巴巴的开了口:“哟,聂、聂……”
聂人雄咬牙切齿的怒道:“你他妈的还有脸和我说话!”
随即他扬起手中的小花马鞭,劈头就抽。阮平璋见势不妙,也顾不得朋友在场了,扭头向外就跑。聂人雄拔腿直追,跟随其上。
这时正是下午时分,街上行人熙熙攘攘。阮平璋穿了一件湖色长袍,本来是个潇洒的派头,然而如今抱头鼠窜,自然也就潇洒不起来。聂人雄在后方紧追不舍,一鞭接一鞭的,全抽在了他的后背上。夏季天热,衣衫单薄,他疼的且逃且骂:“姓聂的,老子现在也不在你手下吃饭了,你凭什么还来打我?”
聂人雄眼看着就要把他抓住,然而总是差了那么一分半毫:“许你当初杀我,不许我现在打你?”
阮平璋拎起袍襟,跑得耳边风声呼呼作响:“那也不能怪我!谁知道你有后来的大运?我哪想到凭你那个干法也能当上督军?鸟择良木而栖,老子看不上你,你还有意见吗?”
说完这话,他忽觉后衣领一紧,却是已然落入了聂人雄的手中。
聂人雄从小和他一起混到大,嘴上从来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如今也不回骂,直接出拳把他打倒在地。一脚踩上他的肚子,聂人雄挥鞭就抽,鞭梢尖啸着往下落。阮平璋双手捂住了脸,就觉身上火烧火燎的疼。而那小花马鞭本是女子用来催马的小玩意儿,美则美矣,并不结实,不下几鞭便散碎开来。
聂人雄恨他当年不但带兵叛逃,而且开枪要杀自己。扔了马鞭弯下腰去,他拖起阮平璋继续拳打脚踢,阮平璋明知自己打不过他,干脆当街求饶。正是鼻青脸肿丢人现眼之际,小铃铛穿着高跟鞋从后方撵了上来。一见此情此景,她立刻明白过来。俯身脱下脚上一只皮鞋,她跟着凑上前去,用那鞋跟在阮平璋的脑袋上狠敲一阵。阮平璋被她打得很痛,挣扎着扭过头来:“哎呀我操,你谁啊?”
小铃铛俯身穿上了鞋,然后大声答道:“我是小铃铛!”
阮平璋终于是熬不住打了,纵身一扑抱住了聂人雄的腰,带着哭腔喊道:“大哥,想我十二岁那年就认识了你,吃一个饼子我给你掰一半,吃一口肉我给你留半口,你受了枪伤没有人管,是我背着你去县城找大夫……我的确是对你开了枪,可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当时不是气糊涂了吗?”
聂人雄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一脚把他蹬出老远:“你少和我扯淡!”
然后他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骂起,幸而打足一顿,出够了气,便是伸手拉过小铃铛,转身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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