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人雄双手扒住火车车窗,纵身一跃蹬住车身,伶伶俐俐的将上半身探入包厢。陆柔真哭得天昏地暗,两只手却仿佛自有灵魂似的,伸出去一把就抱住了他,手臂环得紧紧的,勒着他往车里面拖。聂人雄借了力量,摇头摆尾的钻过车窗,两只脚都落了地了,陆柔真还搂着他,周身颤得如同一片风中之叶,飘飘泊泊的没有依靠,全凭着两条手臂让她停在了聂人雄的胸前。
正当这时,包厢房门忽然开了。张世林一步迈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到窗前,“咔哒”一声先关车窗,然后迅速合拢窗帘。欲言又止的吸了一口气,他没说出话来,转身出去关了房门。
聂人雄双手握住陆柔真的肩膀,微微弯下腰去看她,双手的力量很大,几乎快要捏碎她的骨头:“柔真,你怎么……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
陆柔真觉不出疼,抬手抚摸起了他的头发面颊,她哭哭啼啼的只唤出一声“沐同”。
她的确是瘦得多了,曾经丰润的脸庞已经显出了轮廓,皮肤也失了血色,从一枝艳若朝霞的鲜嫩桃花,憔悴成了雨打风吹过后的单薄梨花。聂人雄抬手握住了她的手——冰凉纤细的,手背上的小肉窝早不见了,只剩骨头撑起薄薄的皮肤,皮肤下面青紫纵横,是一道一道的血管。
聂人雄从裤兜里掏出手帕,一手托着陆柔真的后脑勺,一手为她擦净了脸上的涕泪:“别哭了,你告诉我,是不是卫家对你不好?”
他手劲大,差点把陆柔真的鼻子拧了下去。陆柔真扭头一躲,哽咽着答道:“不是的,是我自己水土不服。”
这个时候,张世林在门外重重的咳嗽了一声,随即说道:“三小姐,前头来了消息,说是附近闹了土匪,炸了铁路。我们大概要在这里停留几个小时。”
包厢里面没人理他。聂人雄沉着脸凝视陆柔真:“既然你过得好,为什么还要哭成这个样子?”
陆柔真无言以对:“我、我是激动……”
聂人雄叹了口气:“你哭得很惨,我看你是受了委屈。柔真,你说实话。”
陆柔真听到这里,眼泪又流了出来:“好能怎样?不好又能怎样?我已经是——”
聂人雄用衬衫衣袖在她眼上蹭了一下:“我知道你已经是嫁人了,但是没有关系,活人|妻我照样抢!你记住,我是个坏人,杀人放火打劫绑票全都干过,只要你点个头,我就还敢把你带走!”
陆柔真下意识的轻轻捂了肚子。想走,可是不能走,因为肚里有条小生命坠住了她。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陆柔真不肯明说自己怀了身孕,她怕自己这话一说出来,会惹得聂人雄心生厌弃——当初两人山盟海誓相约同走,可最后她却临阵退缩,如今不但成了旁人的妻子,并且怀了旁人的孩子。
慢慢走到小床边坐下来,她抬头换了话题:“沐同,记得英朗曾经用枪打伤了你,现在全好了吗?”
聂人雄也知道她是为难,所以不好催逼。和她并肩坐了下来,他解开衬衫袖扣,把衣袖高高挽起露出上臂:“早就好了。”
陆柔真轻轻摸上那两处圆圆的粉红疤痕,知道子弹曾在这肉上穿了个窟窿。指尖划过皮肤之时,麻酥酥的几乎闪了火花,四个字忽然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奸夫淫|妇。
然后她苦笑起来。和男子同床共枕这么久了,她还不知道何为“淫”之快乐,印象中仿佛就只是卫英朗压上身来,昏天黑地的将她揉搓一通。然而,凭着她的所作所为,却是成了“淫|妇”。
想起卫英朗对待自己的种种冷淡,她心中生出一阵气恼,暗暗想道:“你既把我当成坏人,我就索性做些坏事!你不给我面子,我干脆也不要面子了!”
思及至此,她一歪身,靠向了聂人雄的肩膀:“你是要去哪里?”
聂人雄答道:“天热,本来想去青岛玩一趟。”
陆柔真垂下头去,轻声说道:“我回北京。”
聂人雄忽然笑了一下:“那我不去青岛了,陪你回北京。”
陆柔真点了点头:“好。到了北京,我还见你。我们四处走走。先前见面的时候,总是怕被人撞到,做贼一样躲躲藏藏。这回好了,你陪我去看看电影,逛逛公园。”
聂人雄问道:“怎么忽然变大方了?”
陆柔真握住他的手,声音沉静的答道:“我不大方,未见得有什么好处;我大方了,也未见得有什么坏处。人活一世,我也痛快痛快。”
济南车站内的几列火车,从中午直停到了傍晚,才得以继续开动。聂人雄的卫士们下了对面火车,尽数挤到这边的一等车厢里面。聂人雄和陆柔真则是留在包厢,相对坐着共进晚餐。火车上当然没有什么好饭好菜,张世林站在包厢门前,对着窗外景色吃素馅饼,吃着吃着长叹一声,心想这叫什么事情呢?
及至天快黑了,他抬手轻轻一敲房门,压低声音唤道:“聂督军,时候不早了,我们三小姐该休息了。”
片刻过后,房门开了,聂人雄探出头来,也是耳语:“她已经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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