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夫人一跺脚:“你真是个没出息的,难道还怕再讨不到少奶奶了不成?你父亲太任性,你又太老实了!”
卫英朗认为母亲是个老太太,而自己和老太太决计不能谈拢。有口无心的敷衍片刻,他听母亲的言辞越来越激烈,不禁心乱如麻,想要撤退;哪知就在这时,卫清华却是回来了。
卫清华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生得虎背熊腰,满面红光,看着不像卫夫人的丈夫,倒像卫夫人的弟弟。进门之后他逮住儿子,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情,开口便是一通指责。卫英朗烦的要死,拔腿就走;不料刚刚回到房屋换了衣裳,卫清华和卫夫人居然追踪前来,不肯罢休。
卫英朗本来就是满心苦楚,又是遇到这样一对不疼儿女的父母,不禁气急败坏,和他父亲对着咆哮起来。卫清华看他终日娇滴滴的没有长进,先还骂得理直气壮,然而骂着骂着,忽见儿子穿着一身天蓝色丝绸睡袍,衣袖领口绣着银色六角雪花,还是个小男孩的图案款式,胸中怒火就不由自主的消散了些许。卫英朗哪里知道父亲的心情变化,他一边叫嚷一边退到墙角,双手抓着睡袍两侧,弯下腰来拼命吵闹,吼得满脸通红,嗓子都哑了。
这一场没头没脑的家庭混战,最后以卫清华的投降而告终。卫清华把卫英朗拉到身边坐下,拿了手帕给他满脸擦汗,又拍着他的后背哄他。卫夫人见儿子抖得像打摆子一样,便又埋怨丈夫:“你也是的,明知道英朗是个实心眼的孩子,还这样拿话堵他。真要把他气出好歹,我看你到哪里再找儿子去!”
说完这话,她也在卫英朗身边坐了下来,夫妇两个一起安慰儿子。卫英朗气咻咻的望着前方,心中也不知是怎样一种情绪,总之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灵魂随着呼吸起伏漂移。
“只有父母的爱,是永不会变的。”他迷迷茫茫的想:“可是父母尽管爱我,却不能成为我灵魂上的伴侣。”
在卫清华的摩挲与卫夫人的抚慰之下,他在心中对自己说:“此事古难全。”
待到父母一同离去了,卫英朗钻进被窝,背对着小兰蜷缩起来。小兰知道二少爷本来性情温柔,只是近一阵子爱耍脾气。她对卫英朗倒是心存疼爱,这时便是静静的躺上床去,又很怜惜的为他前后掖好了被角。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天气日渐寒冷,卫家准备离开无锡别庄,回到南京督军府里去。卫夫人对陆柔真已是厌恶透顶,不许她同行回家,只留下几名老仆看管着她。陆柔真瘦成一把骨头,听了这话,躺在床上不言不语。她屋里的一名女仆,是个中年寡妇,名叫张五姐,看她孤单可怜,又是死倔,就试探着劝她放低身段,就算不能去求太太,那对二少爷说两句软话也是好的。否则一位堂堂正正的少奶奶留在别庄过冬,那成了什么体统?
陆柔真知道张五姐是一片好心,就在枕上对着她摇了摇头,有气无力的哑着嗓子说道:“你不要为我挂怀……我本也不是他家的人了……”
张五姐当初是看着她嫁过来的,没想到不到一年的工夫,一位花枝一样的千金小姐竟然就憔悴到了这般地步。抽出手帕在眼睛下面按了按,陆柔真没怎样,她却是伤感起来。而陆柔真闭了眼睛,喃喃的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是他家的人了……”
从无锡到南京,路途不远,卫家众人说走也就走了。卫英朗眼看陆柔真无情无义,便也狠下心来,想要长久的冷她一冷。
顺顺利利的抵达了督军府,卫家上下各司其职,安顿生活。不料一封电报忽然发来,却是要卫清华立刻前去北京述职。
卫清华捏着这封电报,脸上登时变了颜色。他知道马伯庭是一定要拿自己开刀的,可没料到竟会这般的快。自己若是老老实实去了北京,只怕有去无回;可若是不去,又违抗了大总统的命令,也是罪过。
他起了恨意——按照先前的如意算盘,只要新总理一上任,他便要联合何致美共同起事,再把陆克臣推上台去,名正言顺的重组一届政府;哪知陆克臣是提前倒戈了,何致美如今也没了动静,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还闹个屁?
卫清华又不傻,知道现在自己不上不下,情势危险。对着电报闷了几天,未等他想出万全的对策,沪宁铁路那边却是忽然起了战火——浙江督军程清珏部下军队率先开炮,把卫家驻军轰出了几十里去。
卫清华立刻下令还击,同时心如明镜,知道程清珏必定是受了总统命令,故意挑衅。对方既是有心生事,那自己忍让退缩也是无用,索性直接还出一记重拳,让姓程的知晓厉害。
思及至此,卫清华发起狠来,派出五架大型英国轰炸机,瞬间便把程军阵地炸成废墟。程清珏部下没有空军,登时傻眼;而卫清华恨他是条走狗,便是不依不饶,一边派兵攻入浙江,一边发表全国通电,先把程清珏痛骂一顿,又把马伯庭贿选之事重提起来,否认对方总统身份。
卫英朗过惯了安闲日子,如今战事骤起,他随着父亲,自然也就忙碌起来。看到父亲那样操劳,他不由得想到自己这些年一直流连在北京,只顾着恋爱游玩,从来不曾帮过父亲分忧。结果自己恋爱不成,空度光阴,还闹得家宅不宁,真是罪孽深重了。
他既起了孝心,行动上自然就有了变化。卫清华察觉到了,嘴上不说,心里欣慰,越发勇武,竟是一鼓作气攻占浙江,把程清珏赶去了上海租界。而马伯庭在北京见此情形,真是目瞪口呆,万没想到卫清华竟有如此实力;再由他这样横行下去,恐怕南方就要大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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