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坐在树荫里,失神的眼呆呆地看着前方,我知道,她在想姐姐。
我站在她身后两米远的地方,捂着嘴,泪流满面。爹爹走过来揽过我,我侧身靠在爹爹怀里,捂着嘴的手仍是不敢拿开,就怕拿开就再控制不住自己大声哭泣。
爹爹拍拍我的背,将我揽进屋里,又从我手上拿了小毯出去。过一会儿爹爹回来,给我端来了一杯热水,轻声道:“凤儿,别哭了,仔细哭坏了眼睛。”
我捂着嘴点头,眼泪却是止不住地流。我也不想哭,可是每当看到娘一脸哀痛,每当想到以前发生的事,我就难过得无以复加。
那个虽然不是同父,却是从小就宠着我的姐姐,她说“凤儿,你怎么可以这么任性,难道你想让姐姐以命来换你平安吗?”,她说“姐姐不会让你死的”。 然后,她真的用自己的性命来换我的性命,我真的没有死。
我跌下悬崖的那时,我真的以为自己会死。我很怕,我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其实我已经害死了姐姐,我不应该活着。可是我终究没有死,我被上山打猎的猎户捡到,醒来的时候是在她们家的房子里。我摔得很伤,却也不吃不喝不说话,我想饿死自己。这家人劝我,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家里的人想想,说我这般不知家里的人会有多担心。
家里的人……“凤儿,日后不可再任性了,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娘。”
姐姐的话犹在耳边,又思及表哥的阴谋,我心里担心起来,这几日只顾着自己伤心,却忘了表哥的阴谋,不行,我得尽快回去!
我终于吃了东西,说了家里的地址,猎户好心地将我送了回去。
果然,左锦正在大闹齐家镖局,见我回来就要杀我。周围的人无人敢出声,只有娘护着我,愿意代我而死,我有些茫然,直到我看到了她的那把煞神剑,我才知道为何一向不认输的娘会不战而认输,只求她放了我。
鬼面冷煞神武功之高,当年的英雷堡整个灭在她的手中,而那英雷堡的堡主还是排名前五的高手,娘的武功不低,确是万万不及英雷堡堡主的。
左锦终于被劝住,愿意听我说说事情的经过,我一边说一边哭,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深深的自责和内疚。
左锦走后,我被娘抱进家里,路过堂屋的时候我看见姐姐的灵堂,我哭的不能自已,央求娘带我去给姐姐上香。
表哥已经被左锦杀死,我在门前说的话也已经传到了后面,灵堂里守灵的男子们都知道这事。我身上有伤跪不下去,爹爹和娘一左一右扶着我要给姐姐上香,大爹爹却疯了一般扑上来,“都是你!都是你!是你害死我女儿!是你害死我女儿!我要杀了你!”
“阿娥,不要这样……”娘抓住大爹爹,大姐夫也忙将大爹爹扶住。
“你住嘴!”大爹爹哭吼,“我问你,我问这里所有的人,这些年来,我何时亏待过他们父子?我何曾像别人家的正夫给小妾和庶子难堪?可是他们呢?找了个祸害来安Сhā在年波身边,害小姚堕胎,现在还害得年波丧命,让我中年丧女,让小姚成了寡夫,让年波连一丝血脉都没留下,这个罪魁祸首凭什么还活着?”
我震惊了,我不知道大姐夫怀了孕,我不知道表哥还害死我的小侄女。表哥确实是我和爹爹做主留在齐家的,表哥会嫁个姐姐做小妾,确实是我参合的,爹爹也没少帮他说过话,可我们不知道他会害人。我哭,“大爹爹……”
“不要叫我!”大爹爹哭吼,扶着他的大姐夫也哭得涕泪连连,娘叹气,“阿娥,杀了年波的人是刘玉……”
“住口住口!”大爹爹哭叫,“如果不是他,我的女儿会死吗?会吗?年波不止是我的女儿,她也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能如此偏心?你怎么能!”
娘垂着眼偏过头,我看到大爹爹满脸失意,身子摇摇欲坠,“你如此偏心,如此偏心……罢了,罢了,小姚。”
“爹。”大姐夫扶着大爹爹想将他扶到一旁坐坐,大爹爹却摇了摇头,“小姚,你是一个好孩子,今日当着众位当家的面,我代年波休了你,让你日后好能改嫁……”
“爹……”
“免得日后你在这齐家没了依靠,活的艰难。”
“爹……”
“请妻主答应我最后一个要求,放小姚自由。”
我的眼泪止都止不住,本来姐夫与姐姐也是相敬如宾的,我拆散了好好的一对夫妻,害死了姐姐和她的孩子。
娘点点头,“我答应你。”
大爹爹点点头,走到姐姐的棺木边,哭了一阵,猛地一头撞在棺木上,当场气绝。
此事过后,娘更加的消沉,爹爹也日渐消瘦,对着我时却还强颜欢笑。
娘派出去的人回来说左锦已经找到了夏竹,我们一家都松了一口气。娘当即遣散了一干镖师,变卖了家产,带着几个不肯走的老仆人,我们一家回到了爹爹老家的一个山村里安定下来。
一日,娘笑着对我说:“我的凤儿长大了,日后要好好照顾爹爹,过些时日找个好人家的女子嫁了,娘也就放心了。”
我惊觉娘要做些什么,果然第二天娘就不见了,我问爹爹,爹爹只是涕泪齐流,却不告诉我娘去了哪里。其实我已经猜到娘去了哪里,只是想要求证罢了。我已经害死了姐姐,怎么还能害死娘?我偷偷离家,往黄桃城去追娘。我知道偷偷离家必然会叫爹爹担心,可我不能再害死娘了,就让我再任性一次,最后一次。
我果然在左锦家找到了娘,我看到娘还好好地站着的时候,我后怕得流了泪。娘推着我往外走,我哭着说不要害死娘,左锦和那个夏竹就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我们,像在看戏。娘求左锦放过我,我掏出匕首想自杀却被娘阻止了,我第一次觉得左锦的声音如同地狱里的鬼魅般冰冷,她说:“好一副呣子情深的场景,其它的话留在黄泉路上再说吧。”
我知道,她不会放过我们。可是那个我一直看不顺眼的夏竹却说话了,“阿锦,饶了他们吧。”
左锦没什么表示,夏竹又说:“齐公子,我想问你,你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你的马车掉到悬崖下,那个时候,你害怕吗?”
我的眼泪流得更加凶,那种绝望恐怖又伤心懊悔的感觉是没经历过的人不能体会的。
他又说:“虽然你没有死,可是你每次想起还是很害怕,对吗?
我哭着,他继续说:“你知不知道,别人也会害怕的,我的恐惧真的能让你开心吗?我死了,你真的会安心吗?”
“呜呜——”我摇头,我没有开心,也没有安心,我很怕,很后悔。
他说:“你死了,我也不会开心的。你们走吧。”
我从来没想过他居然愿意放过我们,而左锦,竟然也同意了。我知道,如果不是他,左锦是绝对不会放过我们的。
娘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向他磕了三个头,每一次磕头时撞击地板的咚声都像是敲打在我的心上,我的娘,何曾这般低下过?磕完头,娘又废去了自己的武功。其实我们都知道,就算娘废弃了武功,若真的想伤害夏竹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是为了表示诚意,可是为了我这个任性的儿子,娘把她能失去的都失去了。
爹爹又端来一盆热水拧了布巾让我擦脸,“凤儿,别再哭了,你娘刚才还问你呢,我也没敢说你哭着,怕她听了难过。”
“我知道了,爹放心吧。”我擦了脸拭了眼睛,却也不敢立即出去,怕娘见了又徒增伤心。
我还是伤心,每每想到那些事,就觉得痛入骨髓,后悔,绝望。
爹和娘都让我多出去走走,我知道,她们是怕我整天闷着越发多想,想让我多出去走走散心。
我坐在小湖边流泪,旁边有人坐下问道:“小公子,谁欺负你了?你怎么这么伤心?”
我不理她,她递过一方丝帕,“擦擦吧,你这般哭着,会让家里人心痛的。”
我哽咽着:“不要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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