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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

县城在倭肯河的西岸,一片青山绿水之间。这里有十万人口,是三江平原上的一个重镇。伍经理的标致汽车从山路上顺坡下来进了城关时,刚好是下午两点钟。“先上哪儿啊?”老万海问。伍经理仍然没有从恼怒中恢复,瞪了一眼手表,硬硬地道:“然而呢,还能先上哪儿?县委大楼!”刘颖在半道上溜走,如同一个巨汉用鞋底子抽了伍经理一个大嘴巴,他头昏脑胀,牙床子立刻肿了起来。他等到天黑,给乡里打了电话,王助理证实了刘颖到过他那里,伍经理才放心。又在那饭馆混了一夜,次日,老万海见伍经理神思不定,以为他不行了,差点想问他:“咱是不是回去哩?”伍经理在车里狠狠地墩了一下ρi股,大声说:“看俺­干­啥?上县城!”好像老万海多看了他这一眼,才把刘颖给弄没了似的。车子驶进县委大院,在那座令人肃然起敬的灰楼前面停下,伍经理把那股气终于咽了下去,试着在脸上挤出笑纹来,果然,一分钟以后,他就真地笑了出来,从车里钻出,像小伙子那样敏快地跨上台阶,对门卫老燕头哈地一个立正,大声打招呼:“然而呢,你个老不死的,咋又出来了呢?”把一包万宝路烟随手丢进了小窗口。那老燕头跟他的熟络劲,不像是传达老头对一个乡下­干­部,倒像是刚刚分手的儿女亲家,或者,十分钟以前刚做完分离手术的联体婴儿了。“快滚进去吧,你个老###灯。”老燕头咧着没牙的嘴乐着,“都在二楼开会哩。”

伍经理立时明白,他要找的刘县长正在二楼会议室里开常委会。伍经理也懂事,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可以去打扰刘县长,而应到县长的办公室里悄悄地等着。于是,他走到二楼最东头,到了一间房门前,轻轻地敲了一下,似乎听到了有人回答,手一推,便进去了。这屋子好大,好高,挂着一只金­色­大吊灯。屋里有红地板,深蓝­色­的落地窗帘,靠着窗两边有一人高的大花瓶,还有一幅大字画,挂着西边的墙上,是一首毛主席诗词的手迹:“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跃。”西首也挂着一幅字画,却是鲁迅的手迹:“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在屋子的正中,是一张大办公桌,几乎像乒乓球案子那么大,紫红­色­真漆,亮得可以照人。桌面上收拾得千­干­净净,好像刚刚从家具店买来,从来没用过似的。在桌后面,坐着一个人,正在背对着门打电话,说话的声音很低,不像是在办公,倒像是在搞间拱活动似的。听到人进来,打电话者把转椅一碰,便轻快地转了过来,见是伍经理,朝墙边的沙发一指。伍经理忙低着身子,把ρi股半撅着坐了过去。他不敢看桌子那边,不敢看墙上画,也不敢不看这些。好在那个电话终于打完,雁伍经理从最难受的­精­神状态中救了出来。

“然而呢,邬秘书,你好!”伍经理跳了起来,过去,像城里人那样伸过手去。

“你好,伍经理。”

那个姓邬的人,用两根手指,软软地、凉凉地跟伍经理的手接触了一下,立刻就收回了。他是刘县长的秘书,因而,是伍经理最熟悉的人。看年纪,他还不到三十岁,却有一张老头似的无神的眼睛。他的脸总是灰白灰白的,好像他永远睡不好,永远处在疲劳状态。他说话的声音那么低,那么细,经常使人以为他不是在说话,而是在无声地练着口形。他也笑,那却是一种介于哭和笑之间的东西,而且,从来也听不到声音。“刘县长开会哩?”伍经理问,因为他知道他必须主动说话,否则,就永远也听不到邬秘书说话了。邬秘书点点头,示意他再坐回原处,而他自己,早就坐了下来。不知为什么,伍经理每次见到这个邬秘书,比见着县长本人还紧张。结结巴巴地,他把来意说了一下,并且,把早就准备好的钱递了上去。邬秘书没有看那个大信封,却看着伍经理,什么表示也没有。伍经理并没有着急,坐在沙发里,喝着不知什么时候放在茶几上的一杯水,明明水是凉的,还一口口吹着热气。邬秘书拿起电话,听不见他说什么,隔了十秒钟,又把电话放下了。然后,他要站起,伍经理先跳了起来。“走哩?”他问,邬秘书点头:“走吧,大姐等着哩。”伍经理出门时,发现桌上的那个大信封不见了。

在县城的西北角,原先是一片乱尸岗子,是人们眼里的不祥之地。忽然有一年,一个承包商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绰号“活神仙”的风水先生,指出那块地方是本县最好的风水宝地。于是,承包商在那里平地造房,而且,造的都是县里人闻所未闻的别墅式小楼。有钱的人住进去,很快更有钱了。当官的住进去,不出一年又升官了。所有的人都疯抢那块风水宝地,最后,大部分都给县里局级以上的­干­部抢到了。眼下,那里住的都是县委大院有头有脸的人,人们称之为“太爷区”。邬秘书领着伍经理来到小区后边,一座红白相间的两层小楼前停下,按了按门铃。一个黑脸的小保姆打开门,傻笑着让他们进去。这是刘县长的家,邬秘书几乎每天都要来的,可看他的神情,好像是头一次踏进此门,而且,再也不会来了。刚上楼,就听见一个粗嗓门的女人在大发雷霆:“放他妈拉个屁,什么百万千万的,再这么瞎弄,老娘我还要弄出一亿来呢,以为咱没那本事怎么的?我跟你说,现在改革形势很严峻,老是有人想整老刘,造他的谣。我不怕,老娘不怕,实在不行,咱就来个鱼死网破,谁也跑不了!”

邬秘书和伍经理进屋,见一个中年女人在打电话,她长得身高体丰,有一张女高音歌唱家的脸,两只大眼睛闪着水汪汪的光使人以为她在哭,而实际上,她长这么大,几乎从没哭过呢。她就是县长夫人,别人叫她“易部长”,因为她是县委宣传部的副部长,而邬秘书总是叫她“头儿”。一见邬秘书进来,她的巨大的身躯竟像是一片轻云飞了过来,把邬秘书包裹起来,扔到沙发上,指着他的鼻子啊道:”听说没有?你听说没有?‘刘百万’!他们管老刘叫‘刘百万’!他妈的,欺人太甚!咱们得想个法子,赶紧想个法子,不能让他们太猖狂了!”这时才注意到了伍经理,突然就作出笑脸来,那么突然,把伍经理吓了一跳。她叫了一声,那个黑脸傻笑的小保姆便出现在眼前,听她巨声命令:“快快快,给伍经理泡上茶来!”神情严厉,简直像是在说:“拿”刀来,斩下他的头!”小保姆一路傻笑着去了。伍经理在沙发里不住地抬ρi股,表示感谢。她却再不理他,把染得紫红的长指甲更凶地伸到邬秘书跟前,差点戳进他的眼睛:“快,快想个办法,听见没有,小邬!”

去年,刘县长刚走马上任,县长夫人便接待一个人。那是财政局的副局长,一个长得像老会计、说话像老会计;实际上真是老会计出身的人。他来刘家的理由很简单:求夫人说句话,别把他从财政局调走。事实上,刘县长看他有本事,想把他调到教育局当局长。真是见鬼,放着正局长不当,宁可在老地方当个小小的第三副局长。县长夫人死也不理解。但是,老会计就是死也不愿离开财政局,为此,他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夫人。送他走后,县长夫人发现信封内是四万块钱,想来想去,不能跟老刘说此事,马上老刘的秘书小邬叫来了。小邬拿着信封,坐在那里有二十分钟不动,不吱一声。最后,他得出结论:财政局是个肥得流油的衙门,那副局长正大捞油水,焉能离开?他更进一步得出结论:任何部门,只要坐上一年的金交椅,谁也不愿意冷不丁地走人了。咦,这是什么意思?县长夫人还没明白,邬秘书已经提出了一个生财方略:如果能以刘县长的名义,搞一个方案,下达到各局各部门,来个全县局长大调动,结果会怎么样?县长夫人一听此言,愣了半晌,突然就像打雷一般狂笑起来。后来自然是小邬和夫人攻下了老刘,使他相信,搞一个大调动的计划,不仅是必要的,而且是聪明的,不仅可以起到杀威­棒­的作用,而且能打断某个人的大腿,如果那家伙不服的话。政令一下,刘家顿时变成了最奇怪的地方,白天倒没什么,一到夜深人静,便有批又一批的人溜进来了,他们都是局长、副局长,彼此都不打照面。从刘家前门进,肯定要从后门出去。不出两个星期,夫人的保险柜里就有了一百三十万块钱。

此时,坐在沙发里,面对着巨人般的县长夫人,邬秘书没有表情,没有吱声,只是用那双无神的眼睛盯着她,好像给她的强烈口气吹得失神了,没气了,僵硬了。等夫人发泄完,他才无声地一笑,用一种细细的声音道:“这个嘛,我早就准备好了。让他们说好了,权当没听。”县长夫人如同吃错了药,扬起脖子,使人以为她要放声歌唱:“好啊,你就是这个态度,小邬!我可跟你说了,要是出个什么事,我可是一推六二五,啥事都是你的主意,你明白不!?”那笔钱,邬秘书只拿到了十万,多了他也不要。又是无声地笑了,根本不怕她,更细弱柔软地说:“真地没事,回头我再跟你全面汇报,好不好,头儿?”以不显眼的眼­色­,让夫人把耳朵凑了过去。不知他在“头儿”的耳边说了什么,县长夫人想了想,便发出了真正的女高音歌唱家的笑声,共鸣之响,震动了窗子。她这时才又想起了伍经理,掉过头,伸手拿起茶壶,给伍经理倒茶,问:“颖颖咋样了?咋这么长时间没来信呢?啊,你们那块儿还好吧?跟你说吧,让她到你们公司去,我可是一直不同意,谁知我们那老刘是怎么想的啊,唉,一提这事我就心口疼。”伍经理张口结舌,圻。答不上茬儿。邬秘书坐在一边,又无声地笑了一下。事实上,让刘颖去巴兰屯,基本上是县长夫和邬秘书两人拟定的方案。依夫人的意见,刘颖一毕业就让她到县外贸公司­干­,转过年就提副经理。刘县长坚决反对。在这种情况下,邬秘书给出了个主意:“送她到底下去,­干­上一年,人了党,提了­干­,那时再调上来当副总,谁还有话说?”夫人虽说舍不得,也咬牙同意了。

伍经理道:“然而呢,你家闺女­干­得好着哩,快入党哩,还参加乡工作组哩。”刘颖妈一听,大眼睛乐出了水花:“哎呀,老伍,你可真行啊。”又对邬秘书道:“咋样,小邬,我就说过吧,咱家的姑娘到哪儿都错不了。”邬秘书平静地看着她,平静地点着头。刘颖妈忽然转过身,大眼睛又放大了一圈,盯着伍经理道:“你心里有啥事吧?看你咋这么神­色­不安的?快跟我说,是不是颖颖出了啥事?是不是她违背了给她定的那三条?是不她搞对象了?”伍经理惊讶万分,想不到这个女人如此厉害,如此­精­明,一下子能看到人的心里,能猜到别人不可能猜到的事情。他求救地看看邬秘书,见邬秘书正像一株植物那样坐着,那样不动声­色­。伍经理明白,这个邬秘书是个非同一般的角­色­,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实际上,刘县长的事有一半是他在­操­作,而县长夫人更是全­操­纵在他手中的。他的无神的眼睛,从来不发出任何的光。可是,他掌握着一切,处理着一切。伍经理说:“然而哩,也不是那么回事哩,也不是……”邬秘书灰白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变化,轻声道:“你就实话实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伍经理再不迟疑,把刘颖跟姜凤友的事说了。说到姜凤友眼下获罪在押,而刘颖千方百计要救他出来,刘颖妈的嘴随着情节的变化而变化,一会缩得像蚕豆那么小,一会张得像洗衣盆那么大。她本来要坐下,这时,差点坐到地上:“快快快,快打电话,叫她回来!”她对邬秘书指着,发着命令:“听见没有,马上给赵部长打电话,给老顾打,让颖颖立马回来,行李不要了,啥都不要了,一个小时之内到家,让他们用小车送。不,还是你亲自去,用咱们的车接颖颖回来!天啊,这不是反了吗?”

颖颖妈巨吼连天,伍经理欠起了ρi股,所有的人都对着邬秘书,等着他行动,邬秘书却水平地坐在那儿,只是无声地笑笑,半点也没有行动的意思。就在这时,电话响了。颖颖妈要接时,不知怎么,邬秘书伸出手,后发而先至,接起了电话。他几乎没出声,三分钟之后,才把话筒轻轻地放下了,好像那是一颗炸弹,放重了就会爆炸。“是局部长打来的。”他对颖颖妈道,毫无感情Se彩,“颖颖出了点事。”颖颖妈一ρi股坐在了地上,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但她的眼睛在大声地问:“啥事?她她她出了啥事呀?”邬秘书说:“那个姓姜的杀了人,然后,把颖颖给劫持了。”听上去,像外国电影一样。颖颖妈更说不出话,连伍经理都不相信,差点发出女人似的尖叫。事实正是如此。据赵部长说,他们乡里的治安助理和氓流站的于监管员,昨天晚上发现了那个姜凤友情况不对,便对他严格监视。谁知当天晚上,他就挖开了墙洞,溜了出去,在后院仓房中,把一个姓周的女氓流勒死了。那姓周的,就是指控姜凤友强Jian她的那个女人。当王助理和于监管冲进去时,发现刘颖也在那里,而且,就在姜凤友的手中。姜凤友用刀逼在刘颖的脖子上,让王助理他们闪开。他带着刘颖,就那样消失在了夜幕之中。现在,乡里正在组织人力,到山上搜索,相信他们一定在山林子里,不会跑得太远。

邬秘书不再理会颖颖妈,对伍经理道:“你赶快回去,我想,那姜凤友很可能回到巴兰屯一带了。别问为什么,我有这个感觉。你要动用基­干­民兵,在他家附近蹲坑设埋伏。同时,也要上山搜索,我一会就去你们乡,跟赵部长再了解一下情况,商量出好的方案来。暂时,这事不要声张。”伍经理起身,要跟颖颖妈告别,却发现她已经让黑脸小保姆扶着,坐在沙发里,像鱼那样活动着嘴,话都说不出来了。邬秘书送伍经理到了门口,不让他回头,也不让他停下。伍经理上车之前,朝他投来期望的目光,邬秘书耳语般地说:“无论如何,把那姓姜的抓住,让民兵都带上枪。”伍经理愣了一下,张开嘴,要问什么,邬秘书把车门重重地关上了。他回到屋里,颖颖妈的那股气已经缓上来了,一把抓住了他,说:“小邬啊,全仗你啦,你可得给我帮好这个忙啊。快去,把颖颖找到,快去找啊。快,先给老刘打个龟话,叫他快回来。啊,还是你先去吧,我来打电话。”邬秘书点点头,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迅速地走了。在出发之前,他做了这么几件事:在刘县长办公室里,留了一张条,说明自己去了什么地方,以及为了什么;到县公安局,跟一个姓崔的副局长见了面,单独谈了十分钟;又跟乡里赵部长通了电话。下午五点,他就坐上了公安局切诺基吉普车,跟那个崔副局长一起,飞也似地朝着靠山乡去了。

天已擦黑,刘县长还没回来。刘颖妈往县委大楼打了五个电话,都被秘书处挡了驾,说常委开会,按规定不接任何家属电话。刘颖妈快急哭了,却又不好声张刘颖的事,便在家里像一头发疯的牛转来转去,快把房子给转塌了。最后,她冲出屋门,直接去找刘颖爸了。家里只剩下那黑脸的小保姆,不明所以地呆笑着。笑够了,她才想起该做饭,慌忙下楼奔到厨房,把米饭做在了电饭煲上,动手切菜时发现没有菜了,便打开了厨房的角门。这种房子的设计非常­精­巧,那门给做得像是一根柱子,轻轻一碰就可以打开。由此下去,有一长条水泥台阶,顺阶而下就是菜窖了。在东北,家家都要有自己的菜窖,用来贮存水果蔬菜的。住进小洋楼的人,也习惯有一个这样的菜窖,东暖夏凉,赛过全世界最大最好的冰箱,关键是,不用一分钱的电。洋房的设计者,便把西洋的地下室和东北的菜窖相结合,弄出了这么一种贮藏间,像菜窖一样­阴­凉,像地下室一样方便。小保姆下去之前,先顺手拉了一下灯,却没有亮。这也不奇怪,灯泡又坏了。如今有什么东西是耐用的呢?好在她对下面的格间,比对自己的手心都清楚,哪儿放酒,哪加搁水果,哪里堆的是山里货,那些青菜又码在什么板子上,闭眼也能摸到。

虽说不怕,平时总是有灯的,现在黑乎乎的,小保姆究竟觉得后背上汗毛有点不听话,一点一点地要往起竖了。她摸索着走出四步,觉得自己应该摸到一个大木柜子。在那柜子的旁边还有一个架子。在架子的最底层就是她要找的茄子和豆角了。谁知,她的手却摸了个空。那柜子没有了。她马上有点害怕,觉得自己迷糊了,找错地方了。于是,她又朝前走了一步,想再朝另一个方向摸,却听到咚的一声,脚袋撞在什么东西上了。天啊,正是那个柜子。它怎么会在这儿,在过道上,小保姆可是全然不懂了。她真想退回去,找手电下来,因为,这里面好像全乱套了。她对自己说:“是赖俺自己哩,俺太笨,走迷糊哩,别怕,再朝左边转一下,就找着哩。”嘴里动着,差点说出声来。哆嗦着朝左边转过身,一下子,碰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她想后退,还是摸了一下。于是,她摸到了一只人的手。

小保姆张嘴便叫,一下子,她的嘴给人捂上了。只听一个声音低低地说:“别吵吵,是我。”小保姆一挣扎,还是叫了出来:“呀,是你哎?是俺姐?”在黑暗电,刘颖的声音更低:“我妈在不在?”小保姆乐得直抖:“哎呀,真是你哩姐哎?”刘颖道:“快别废话,我问你,他们都回来没有?”小保姆好奇死了:“姐,你啥时回来的呀?咋在这儿哩?咋不……”刘颖抓住她的领子,真象是要揪下她的脑袋,低声催问:“回答我;我爸妈回来没有?”小保姆忙答:“啊哎,没出去,没回来。”,这话别人无法听懂,但是,刘颖能懂:“你是说,我妈没出去,我爸没回来?”小保姆点头。刘颖叫了一声苦:“这么说,我妈还在上头,还在家?”小保姆摇头:“不哩,也出去哩。”

刘颖妈是一个冲动者,却不是一个糊涂的女人。一到县委大楼,她就意识到自己这样做不妥当。当着那么多县委领导的面把老刘叫走,势必要令人纳闷,会走露风声刘颖到底出了什么事,跟那个姓姜的小子到底是什么关系,还不清楚。更重要的是,她为女儿在靠山乡的整个安排都要暴光了。不成,此事只能秘密进行,至少,在目前情况下,只能先找可靠的几个人去处理。她想到这里,当下转身回家,准备先坐在自己屋里,打电话指挥。同时她也多少放心,有邬秘书去靠山乡,多大的事也能搞定了。眼下她只为一件事揪心:颖颖怎么样了?那小子会不会伤害她?暗暗发恨只要那小子了女儿一根毫毛,就要把他碎尸万段。不管他伤不伤害,反正他是死定了,那个姓姜的小混蛋!又想到:女儿居然会跟那屯里小子对象?这可能吗?要真是这样,瞧我不扒了她的皮!

一进门,刘颖妈像是给人迎头打了一­棒­,呆在那里。她使劲眨了眨眼睛,还是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刘颖正舒服地坐在沙发上,穿着一身她以前在家时常穿的休闲服,手里端着一碗瓜子,一边嗑一边看着电视。妈妈回来了,她并没有看,只是以最平常的口吻说:“妈回来了?”继续看着她的电视。她的样子,她的语声,使人觉得她从出生那天起就从没离开过家,而且,从来也没有离开过那个沙发。刘颖妈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或者,自己的神经出了毛病。那个小保姆在屋角收拾东西。黑黑的脸上忍不住傻笑。刘颖妈问:“颖颖?是你”!”刘颖还是瞧着电视,说:“天气预报说,晚上可能有霜冻呢。”刘颖妈上前,伸出手去,像要摸一摸自己所见到的是不是真的,又问:“颖颖?你……你这是咋回事啊?”刘颖像没听见她,对小保姆说:“彩云,你没听说,商场明天羽绒服大展卖,咱俩去转一转。”小保姆答应了,傻笑一声,不敢看刘颖妈。刘颖妈跳了过去,挡在电视和女儿之间,大叫道:“你是啥时候回来的啊?你咋不跟我打电话?咋一直没来信啊,颖颖?”刘颖看都没看她,把手里的瓜子放到了一边,站了起来,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又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她对小保姆说:“真累了,我回屋睡觉了,彩云。”说着,就慢慢地要朝自己的房间去了。刘颖妈呆在那里,气得直发抖,脸胀得要出血了,却不知如何发作,眼看就要哭了。忽然,刘颖轻轻地回过了身,做了一个类似笆蕾舞的动作,一下子就到了母亲的跟前,把母亲紧紧地搂住了。

“妈!”她撒娇地叫道,亲着母亲的脸。

“死……丫……头!”从来不哭的刘颖妈,眼睛里竟然有了泪。

刘颖把母亲拥到沙发上,自己像一只小鸟那样,塞进她的怀里。在母亲的宽大的胸脯上,她又感到了那种温暖,不由得轻轻地、舒服的哼着,回到了小女孩的时代。妈妈本来要骂她一顿,训她个半死,这时,完全忘了。她的心里被一种奇异的母女亲情代替,只想哭,只想着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像小时摸着她的小毛绒绒的小脑袋,唱一首催眠曲才好。她的硬硬的心肠,一见到女儿,便融化了。

说了一会闲话,确信女儿胖了,­精­神头也好,颖颖妈突然把大眼睛立了起来,问:“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搞对象了,跟一个叫啥凤啥友的小子?”刘颖从妈妈怀中起来,嫣然一笑:“哎呀,妈呀,搞什么呀搞啊,多难听啊。”妈妈一点也不放松:“到底有没有?”刘颖脸捂住耳朵,羞得直跺脚;“什么对象啊,人家不过是一般的认识,再说,人家现在还这么小啊,搞什么对象啊?”作出了“你再说我就臊死了”的样。知女莫如母,刘颖的这份做作,更引起了母亲的怀疑:“实话跟我说,他到底是啥人?他不是被抓到氓流站了吗?不是强Jian幼女,又杀人了吗?不是把你也劫持了吗?你是咋回来的?是不是他们把他抓住了?”说到这里,急忙站起来,就要打电话给靠山乡。刘颖一把夺过了电话,又想搂住母亲。发现这已经不可能了,她站在那里,身子剧烈地一晃。这时,在她的脸上,才显出了极度的疲劳。她的眼睛里,闪过了强烈的不安。那是心里有一个可怕的事,却要把这事忘掉的人,才会显现出的眼神。妈妈一下子就把这眼神抓住了,吃了一惊。她马上认定,赵部长和伍经理说的事,不仅都是事实,而且,可能比他们说的更可怕十分了。一时间,母女俩都沉默下来,面如死灰。母亲想:“老天爷啊,我该咋办,才能救救我这女儿啊。她肯定是出了事,肯定出了最吓人的事了。我该咋办呢?”大叫一声:“你快跟我说实话吧!”上前就要抓住女儿。一个响亮的笑声,忽然在楼下响起。

“说啥实话?谁呀?是不是颖颖回来啦?”

“爸爸!”刘颖跳得那么高,差点碰到了吊灯上。

一分钟以后,她抱着爸爸的胳膊上来了,把脸还贴在爸爸的身侧。看得出来,她在父亲的身影里更感到了安全,感到了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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