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渐西，在银河接地处，南面天际隐现水光，北方却远远传来沉重号角声，良久不绝，杀伐的气息穿透夜幕

两人侧耳倾听，隐隐约约听到连吹三遍，这是秋狩之角，意为——“群兽快走，不走应命”Ｈｘｍ

当世秉承上古遗风，大小诸侯秋狩于野，连吹三遍，以显示仁慈与节制，三遍之后，箭不留情

君子之狩，围猎兽，也围猎人

“都记牢了吗？”荆娘在一阵沉默后开口

“都记牢了，那阿姊呢，又当如何脱身”

“别问那么多”荆娘说着扬起手中弓矢道：“你瞧，阿姊自有办法脱身”

周旭点头表示接受荆娘的箭术，却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据说这是龙筋？”

“嗯……什么？”

“人言，弓弦”周旭笑眯眯的，一语双关地问，“你说，这是真，还是假”

“当然……是真的”荆娘心虚地折睛

驷马拉车转过一处山口，驶入一片硬实的谷地，道路两旁是密密竹林，水声滔滔可闻，再有三里就是龙泉渡

荆娘摸摸怀里的三支杀人箭，数了两遍，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又转头叮咛道：“过了绵水，走小道，莫要回头，记……哎，停早了！”

周旭充耳不闻地执缰停车，又笨拙地当道驭马转向，使车正对着敌人将会出现的方向，竟是预备对冲的姿态“草木萧萧，车战于野之时，中原万里，想必已是杀声如沸了吧……”

“娘亲年少时随先代褒君朝贡天子，献美玉与犀角，于明堂之上与赵君作赌，以百发百中的箭术赌回夫君一个，又得天子亲赐彤弓……真是传奇一样的故事，娘亲改嫁来绵地以前就住在镐京，阿姊也出生在那里，不知阿姊小时候见过这样的战场没？”（镐，音作浩，周之王都）

荆娘只是摇头，推搡着周旭道：“小妹莫要说笑，快去渡口”

〃然后上演女主舍身救男主的场景么？哪里来的八点档苦情戏，旭寿命漫长不假，幸而是人，不是王八）

周旭好笑地握住荆娘的手，目光笃定道：“不，就是这里了！”荆娘呆了一下

周旭暗笑着催荆娘交换位置：“来，阿姊你换到我这边，车左，是为弓位，要不站中间来一点，是为战车上的御位，你驾车技术比我合适，只要别撞到树上，天大地大总能一同脱身，至不济……生死与共，不好么？”

一百八十年寿命，使他的目光没有轻率，自然而然地沉重

荆娘在这沉凝目光中挣扎两下，不知触动到了什么，莫名颓然下来，任由周旭桥手交换车上主次座位

周旭又咔嚓几剑将车上十尺高——只比普通城门低点，刚好能通过——的竖柄沿根斩断

弃剑持柄，跨脚沉腰，作硬木长锤，使来横扫左右，周旭按着记忆中经验使了两遍，竟给勉强当作车战兵器使了出来

荆娘眼睛一亮，却又摇头道：“哪有这般容易，没有披甲，人家墨卫只要站在远处一通箭雨，­射­完上马就跑，或是隐在林边­射­箭，根本不让车靠近，你就算是再厉害的勇士，也得折在车上”

“阿姊所言极是”

周旭点点头，他已过中二年纪，也不以为能吟就是文青高手，最关键的一点——越是寿命漫长，越不会孤注一掷，人是如此，民族亦然，这是地球上其他短生者们不能理解的态度

“兵者，国之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周旭目光在四面逡巡片刻，落在茫茫竹林中：“有个主意或许可以，我下去就回……离敌至还有些时间，阿姊待着休息别动，小心不要碰到伤口”

荆娘也没有应，眼神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周旭，看他又跳下车去：“阿姊把承器给我”

她便递过，目送周旭一人横剑进了竹林，良久才收回莹莹目光

明月寂照空谷，虫鸣声在地上吱呀，竹林子里开始传来了悉噼啪索的声音

〃是在做陷阱么？）

荆娘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胸前烫伤处一阵阵清凉，灼痛感早已经可以忍受，但那种温柔刺激的异样触感仿佛还留在上面，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