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茫茫,朦胧了湖畔连绵楚居,小溪活水自西引入,一道残桥连在水阁与湖畔,桥基残留的木桩露出水面,整片小湖幽暗静谧,只有一轮银盘沉在水中
荆娘看看湖心月影,又对着天上月晕折睛,难以置信地说:“你是说,族人们田里的稻子……全都要完了?”
“倒也未必,正常得看这三日里雨水哪一日落下来……尽力挽救吧”
又一丝黑气从东来,正从月上掠过
楚芈夫人脸色一白道:“前两年入秋后都是天旱,难得今年雨水极丰,算得上是风调雨顺,为何就要在这时?为何就要在这时!”
周旭沉静安慰道:“倒也未必全完,得看这三日里雨水哪一日落下来,抢收的是否及时”
楚芈夫人伸手摸摸屋檐青瓦上的露水,触手冰凉,顿时心凉地摇头道:“来不及的,绵地每家都少人手,就算男女齐上,至少要收五天,三天远远不够……三天太少!”
她说到最后,猛然抬头盯住周旭,不自觉地带上祈求神情
周旭自忖无以在这时代催改风雨,却转过另一变通之策,不紧不慢道:“或许是旭猜错了,夫人何必焦急”
“怎能不焦急,这两年,不——这十年来都是旱情居多,地里出息贫少,林中鸟兽不旺,连异兽也被逼得下山抢食,先夫就是为此而……民人全指望这次丰收,这一歉收会死多少人!”
〃先伯时代早就过去,共和国的红太阳还没从东方升起,庶民也尚未展现颠覆一切重建一切的实力,这时血裔相继的贵族会在乎民人生死?)
周旭摇摇头,既是奇怪也是刺探道:“我刑问过公子陌,他在新涪就有稻米三仓,粟米二囤,足百人吃上一年,绵地十二家难道就没有存粮么?”
“族仓中先伯时攒下的积粮去岁就用完了,再无以振济族人,各主家亦没有多少存粮,也就我们家好些,不比你们国中与巴人减税互易,绵地入江水道被蜀人巴人层层盘剥,粮价极贵,也没有多少余钱问巨商买粮”
周旭将她说的话与燕儿苏卫的话一一对应,瞬间发现了被她掩藏起来的一个内容,神情就有些似笑非笑,目光似穿透了千年时空,一语双关地感慨道:“原来,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这倒也不是,”楚芈夫人下意识地避开周旭目光,尴尬地辩解着,“我们主家人多口多,也要留做预防,不然要是绝了粮就无处可借,下场比支脉还要凄惨的”
“哦?愿闻其详”
楚芈夫人莫名松了口气,立刻滔滔不绝起来:
“别的不说,支脉崩解还有主家照顾,主家一旦崩解,立即就是倾覆之祸!”
“异姓各家都要先顾自己,绝不肯多收闲人,壮男能投别家作苦力,老少女子如何得活?”
“如妾身这般身无所长的……转为人妾尚算好的,怕是为别家艳奴下场居多,何时厌弃就转手送与他人,这还不是最坏……最坏是流落于乱民中,受尽侮辱而凋零作泥!”
楚芈夫人说着就是一颤,心有戚戚道:“以荆楚鱼米之利尚且如此,前几年公父,不……楚子借机兼并异姓诸家,不顾姻亲之骨肉,嫁出去的姐妹多有遭此惨剧,妾耳闻目睹,求得入蜀,只不愿如此下场”
纤细腰肢鼓胀胸乳精致锁骨修长玉颈……周旭自下而上地放肆打量,暗道楚女纤美名不虚传——难怪后世楚王多有专好细腰之辈——不过听她话音,此时荆国实力渐强,楚子却还只是内部称公
周旭最后总算将目光落在她‘绝决’神情上,点头赞同道:“原来是王女,于大国之君来说,兼并集权是主流,楚国这一步走在中原诸国前面,还是免不了牺牲诸多女儿,确是艰难”
楚芈夫人心里发虚,就以为这是讽刺,她小心解释道:“那是七代前先祖渠公的僭号,畏厉王征伐而主动摘去,后世楚子虽好说先祖过失,也不敢逾越,芈娴当不得王女之称……公子仁人,今夜既来相告于妾,想有为族中解忧之法,还请明言,妾愿附绵薄之力”
这芈娴终于补上议事堂中缺失的表态,她跪坐回原席,心中却是忐忑不定,像是等待宣判的囚犯
“解忧之法是有的,旭改不了天气,却能让你们抢得及稻子”
周旭明确回答前面疑问,却对后面表态不置可否,只慢慢踱至芈娴身前,俯视着她的脊背,看她因激动而起伏的呼吸平息下去
“旭只需问三个问题,第一问是——夫人,自有存粮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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