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绍兴盘桓了数日之后，周仰天辞别父母，回到了《证券播报》这个集体。

一周之中，每到星期二的下午一点，是《证券播报》召开栏目例会的时间。例会的主要内容，有四个方面。

一是传达近期宣传­精­神、明确节目报道口径。哪些重点事件需要宣传、哪些社会问题必须回避，全台所有人员都要坚决执行，不得擅越雷池。比如国庆前后的报道，一定要弘扬主旋律，大力宣传建设成就，群体­性­事件不要报，退伍军人上访事件不要报，一切负面节目近期都不能播，任何栏目在做负面报道之前，一定要先向上级请示……

二是学习领导讲话与指示，包括*、广电总局这两个上级主管，以及从台到频道的各级领导。这两项都有红头文件下发，通常是由大嗓门的董向军照本宣科，念上一遍，开完会后再上墙公示，以便大家掌握领会，贯彻执行。

三是制片人讲话。这时韩跃进就该开口了，虽然话不多，但对栏目内部的各项大事，从节目到行政，从人事到管理，提出一些问题与要求。韩跃进说完，董向军通常还要再接上几句，作为补充。

例会的最后一项内容，则是由栏目秘书许菁以及财务蒋红发布一些通知，诸如新进人员抓紧填表格办理聘用手续、每个人清理桌上桌下的杂物迎接台里的卫生检查等等。

这天又到了例会时间。照例由董向军念着文件，传达完上级划定的近期宣传­精­神与报道口径，外加领导讲话与指示。随后，制片人韩跃进结合栏目实际情况，提出一些工作要求与部署。两人都说完了，便问秘书许菁与财务蒋红，有没有其它事项需要通告？

许菁这回没什么事情宣布，但蒋红开了口：“大家注意了！咱们之前报票不是停了两个月吗？现在又可以报了。欠票多的同事，一定要抓紧，趁着能报的时候尽量多交一些，要不然很快到了年底，一封账，你交的票不够，拿不着钱，工作就白­干­了！”

韩跃进接过蒋红的话，道：“我来说几句吧。这个事老同志都明白，但是我们新来的这批同志，可能还不太清楚，我给大家稍微解释一下。怎么说呢？咱们这个中央电视台啊，它比较特殊，在我们每个人的工作报酬这方面呢，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基本工资，根据每个人的岗位、级别情况，每个月是一个固定的数字。另外一部分是绩效收入，就是根据你每个月具体做了那些节目、­干­了多少事情，有一个工作量的统计。这部分收入呢，按照台里面的统一规定，它在名义上不叫工资，而是称为劳务费。因为这部分费用在财务上走的是栏目经费的账，所以每个人需要交来一定数量的发票才能领到，什么时候交足了发票，就可以到蒋红那儿去领现金。我这样解释，大家听明白了没有？”

正如韩跃进所言，老人们早就都已明白，没什么反应。但十几个新人听了，顿时面面相觑，神情各异。

周仰天心里蓦地一沉：让大家交发票来换收入？怎么还有这种事？台里这么做，岂不是在公然逃税？

却听董向军接过韩跃进的话头，道：“刚才韩老师已经说了，咱们这个中央电视台比较特殊，现实就是这么一个情况，所以对这个事儿呢，大家一是要理解，不要有抵触情绪；再一个，每个人在外面搞发票的时候，一定要考虑到影响，不要大大咧咧说自己是中央电视台的，以免给自己和单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都明白了吧？”

新人们互相交换着神­色­，仍然无人开口。

蒋红道：“我再说一下报票的具体要求，大家一定要听清楚了。因为咱们交票走的是节目经费的账，也就是说以做节目包括请嘉宾名义支付的费用，所以能够交的发票主要有三种：一种是餐费发票，大家在任何一家饭店吃饭，别忘了要发票，这些票都可以拿来交，但是每一份不能超过一千块钱金额；第二种是食品发票，大家不是都会到超市、商场这些地方去购物吗，可以开成购买食品的发票，不过具体项目只能填方便面、矿泉水、面包这些东西，在财务上也可以算是咱们请嘉宾做节目的花费。但是单张发票的金额也不能太大，最好在五百块钱以内，因为你一次买几百袋面包、几百瓶矿泉水，道理上也说不过去，对吧？第三种就是的票了，咱们出去采访要打车，所以出租车票也可以交。希望大家抓紧交票，如果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再来问我。”

“好了，散会！”董向军宣布，随即与韩跃进一起离开，回两人的小办公室去了。

待这两人走开，大屋里顿时失去了平静。新人们交头接耳，纷纷讨论起发票问题。

牛德生首先叫嚷：“妈的，工资不叫工资，也不叫报酬，叫什么‘劳务费’，这不是把我们都当成劳工了吗？”

梁彬接口道：“美得你！人家劳工领工资还要交发票吗？你连劳工都不如！”

“中央电视台怎么会这样？这不是偷税漏税吗？”郭婉玉这句话，也不知是在问别人，还是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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