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群情激昂，一时人声鼎沸。周仰天见众人说得差不多了，朗声道：“好了，谢谢大家，谢谢大家提出那么多宝贵意见和建议！”

一个老太太运足了气力，对周仰天说：“小伙子，你一定要给我们反映反映，股市不能再跌了，国家一定要看一看小散户的情况，我们赔得太惨了！”

梁彬接过话来，道：“我们自己也套着呢！大妈您放心，我们和您都是一样的心情！”

周仰天点一点头：“不错，大妈您别着急，我们回去后一定把您的意见反映出来。祝你们大家伙儿投资股票都能成功，再见了，各位！”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周仰天有些心虚，因为残酷的事实是，在股市里最终能够成功的，永远只是极少数人，而眼前的这一大群男女老少，根本就不该进入股市，既然进了来，命运就已不可避免了。

回到军博，周仰天迅速听出同期，将整理出来的股民反应，交给当班主编张立人。张立人看罢，拿起笔来，在稿子上一通勾画。周仰天眼光扫去，只见接受采访的每一个股民所说的话，几乎都被张立人或掐头、或去尾，要不就是拦腰砍掉，没一个完整保留，有的甚至彻底拿下。最后被采用的，是这么一些显得相当平和的片段：“都说国家发展得越来越好，能不能让我们也跟着分享一些发展的果实？”、“上市公司质量提高了没有？能不能真抓实­干­啊？”、“好不容易分一点红，还不够交手续费的，这让我们还怎么投资？”、“能不能拿点儿真招儿出来？我们希望管理层把利好落实！”

而所有存在“过激内容”的语句，如“我觉得太虚，没什么实质­性­内容！”、 “中国股市那么多垃圾公司，这不是坑老百姓吗？”、“证监会不作为！我们强烈要求国家追究证监会的责任！”、 “棺材钱都赔进去了！”、“别总是糊弄我们了！”、“那么多假的东西欺骗我们，还有没有天理？”，则统统被张立人毫不留情地勾掉。

周仰天道：“张老师，这些都是反映股民真实心声的话，虽然有些刺耳，但毕竟还不是反党反政府。把这些都删掉，意思会不会太弱了？”

张立人道：“不删不行。这些话那么过激，怎么能让它们在中央台播出呢？”

“播出会怎么样？”

“怎么样？上头肯定不高兴啊！就算我这儿不删，到了制片人那儿也得删掉，这些话肯定在咱们节目里不能播出去！”

“既然不能播，又何必去采那些股民？咱们的节目声称为广大投资者服务，可是连他们说的话都不敢播，又怎么能够吸引他们，提高收视率？”

“嗨，话是那么说，可事情只能这么办，出了事谁也扛不起。收视率不收视率的，咱们也­操­不了太多的心！至于采访股民，那不就是节目形式的需要，多一些元素吗？”

周仰天心想，内容空洞无物，形式再花里胡哨又有何用？不过既然­肉­食者谋之，我再去­操­心，确实也是白费劲！当下不再多言。

到了晚上，周仰天打开电视，看一看今天的整版节目究竟做成了什么模样。只见主持人陈翔燕­精­神抖擞，在节目开始首先播报了国务院下发《关于推进资本市场改革开放和稳定发展的若­干­意见》的重大消息。接下来便是投资者反应，除了周仰天在华夏证券采访的股民，还有驻上海、深圳两地记者站在当地的采访，都剪辑在一起，好不热闹——当然，“过激、偏激”的话，一句也没有！

再接下来，刘一芒之流的经济学家粉墨登场，大谈国九条的伟大意义。紧接着，上市公司代表、证券界代表、基金界代表一一表态，在称颂国九条的同时，纷纷表示要为中国资本市场的发展贡献一份力量。

节目还邀请了一位嘉宾，京城大学金融与证券研究中心主任秦德超，坐在演播室里与陈翔燕现场对话，交流点评。不过由于节目内容太过丰富，加上陈翔燕继续发扬了一贯的长篇大论风格，老头子似乎没说上几句，节目就已经到了尾声。

这就是­精­耕细作的好看节目？这样就能培养出忠实的观众队伍？长此以往，栏目的收视率就能上去，实现长治久安？

周仰天耐着­性­子完整地看罢，喟然长叹：各位观众，在下参与了如此差劲节目的制造，真是对不住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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