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长乐也是正在寻找萱儿,听到宫人报说太后宫里的海英来求见,他便隐约猜则与萱儿有关,等见到海英的面,听了她说的话,他竟然顾不上自己亲娘现在还被人捅了一刀搁床上躺着呢,倒先是对萱儿担心得要命,跟着海英就要去太后宫中。刚走到门口,他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小金子,去叫上杜良雨。”
杜良雨虽然来路不明,医术却绝对拔尖,这会儿带上他,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小皇帝也是急中生智,突然想起还有这么个人可用,那些太医因循守旧,越到棘手的时候越是什么忙都帮不上,与其如此,还是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为好!“她这是怎么了?”勃长乐上前去握住萱儿的手,发现触手冰凉,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他的目光凝滞在萱儿的脸上,也看见了她眉心那道黑色的纹路,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杜良雨,你过来看看!”
杜良雨本来也是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皇帝拎着他来太后宫里是个什么意思,还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身份被人发现了,这时候刚松下一口气来,听皇帝叫他,也便没有过多顾忌,看了一眼萱儿不寻常的脸色,不由一怔,伸出右手搭上她的手腕,闭目片刻,脸色忽然大变:“陛下,萱儿中的不是寻常毒药,现在毒入心肺,恐怕― ”
海明月适才见到他去诊治,心中多少还是存了一点希望的,这时候听见杜良雨说了这话,一颗心顿时沉入了谷底,只看着榻上气息越见微弱的萱儿,一言不发。勃长乐一下子从榻上站起来,拎起杜良雨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么!: “你胡说八道什”什么不是寻常毒药,朕… … 肤走的时候… … 人明明还是好好的!他的手劲儿太大,杜良雨手无缚(又鸟)之力,在这种突如其来的袭击之下,只是不断的咳嗽,连句完整话都回答不上来,更何论给出一个让皇帝满意的答案。
”陛下!陛下,先冷静才好,太后那里还着急,您千万别再跟着给她添扰!救人要紧!”海英在一边轻声提醒着,勃长乐看了一眼海明月不善的脸色,将杜良雨猛地一松“有什么法子能治?”
杜良雨骇然地看着眼前的小皇帝,他虽然放过了自己,可是他那双拳头己经紧紧握了起来,指节发出咯咯的声响,显然是气怒己极,进宫许久,他还从未见过皇帝这般失态的模样,可见他是极其在乎萱儿的,可眼下要他救人,分明只有一个法子… … 偏生这法子说出来,就是大逆不道,所以杜良雨咬牙摇头:“草民治不了,治不了。”
勃长乐见他这么回答,不由得又是大怒,他早上走的时候,并没看见营儿,可是人好好在乾清殿待着,又怎么会出事?
他转头看了一眼躺在榻上奄奄一息的萱儿,明明是能走能动会说会笑的人,片刻之间倒在那里不能言语不能微笑,他心里一痛,想到她若是真的不能好起来,一股莫名的寒意侵袭了他的心肺,牢牢锁住他的呼吸,一时之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倒是一边的海明月瞧着他的神色,本来充满忧虑的心一下子沉静下来,看着他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复杂:“行了,这里留下这位大夫就好,其他人都下去吧。”
勃长乐吃了一惊,这才发现角落里几个太医匆匆忙忙退了出去,大殿里的内监宫女也一并被海明月打发了出去,现在大殿里的外人只剩下海明月亲近的宫女海英和还处于半混沌状态的杜良雨。
“杜大夫,哀家曾经听闻你医术高超,且再问你一句,这毒你可医得?”海明月眸色深深,认真地看着杜良雨。杜良雨并没有亲眼见过这位风华绝代的大历太后,却也听闻过她的一些旧事,刚才他还没来得及打量便被萱儿突如其来的病况吓了一大跳,又被勃长乐拎起来威胁,他实在是无暇顾及到这位太后。现在听她问话,只觉得声音说不出的好听,人也是十分的温柔,并没有他所猜测的雷厉风行的样子,当下怀疑自己收集的情报是否准确,这位太后也许并不像他所想的那样,是个手段十分狠辣的女人吧,他沉吟片刻,如实回道:“太后,恕草民莽撞,不是不能治,而是这方子说出来,草民担心不但不能取信于陛下,还会被治罪,草民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说。”
勃长乐冷冷道:“朕不管这些,若是不肯说,你就带着你那个大逆不道的方子自己去领死吧。”他心里其实己经升起了一线希望,不管是什么样的法子,只要可以医治好她,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这个杜良雨分明是故弄玄虚!
海明月闻言,倒是顿了顿,看了一眼勃长乐眉眼之间掩不住的忧对杜良雨道:“你也不必害怕,有什么法子姑且说出来,哀家向你保证不治你的罪便是了.”
杜良雨的手也不由颤抖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一刻的声音都似有些僵硬:“草民听匹叶参宝是能解百毒的灵药,但天下仅存几株,应该都己在宫中,被陛下服用了。
所以天下间能够救萱儿的,也只有陛下而己。”
勃长乐一愣,呼吸微窒,杜良雨这句话令他完全不明所以,思绪纷乱而来,他转头看向海明月,眼神充满困惑。
“有什么话不必拐弯抹角,直说便是。”海明月避开勃长乐的眼神,淡淡吩咐道。
朴良雨小心地看了勃长乐一眼,以头伏地:“ 陛下恕罪,天下间现在只有药人心头血可以救萱儿,服用六药人心头血~一匹叶参宝百毒不侵,所以只有陛下才能……”
药人心头血--
勃长乐以不容冷疑的口吻,严厉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要朕的心头鲜血?”看着杜良雨头上冷汗直流,他心中已经有了数,转头,平静地看着海明月,笔直地望进她的眼睛,撞破她表面的平静,洞察她的真意。“母后,您也想要儿臣的心头血来救萱儿?”他这时候倒没计较别的,他突然想起,海明月叫他来的深意,看来是早就知道他是个有用的人,可以治病的人… … 不知不觉间,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微有震颤,看向海明月的眼神也多了点复杂的意味,他没有想到,原来他是被母后算计着的,她明明知道只有六匹叶参宝可以解百毒,明明知道天底下现在最后一株六匹叶参宝己经被他用练药,所以她就是想要他来做这个药人.这一刻,勃长乐不是不痛心的,倒无关乎愿意不愿意,而是面对一个视若母亲的人,他感到自己身份的尴尬和难堪,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问她这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萱儿才是海明月的亲生女儿,所以海明月就可以为了她来向自己索取心头的血,而他呢?难道相处了十多年的呣子,当真只有相互利用,而没有一丝一毫的真情吗?
他侧过头,看着榻上对此一无所知的萱儿,突然羡慕起她来,海明月到底是她的亲生母亲,在真正紧要的关头,被牺牲的,不是嫡亲的女儿,而是他这个毫无血缘关第的养子,他慢慢坐到塌上,动作轻柔的抚摸着萱儿失了血色的嘴唇,嘴角淡淡地,却无比坚定的回答道:”好”
他什么也没说,更加没有进一步逼问海明月,他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好,便不再开口了,眼睛就像是钉在了萱儿的脸上,恋恋不舍得看着她,值得他珍惜的东西不多了,一样一样都在离开他,现在他这个皇帝真是是个孤家寡人,父皇死了,太后也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他跟梅太妃更加没半点呣子的感情,他所余下的,就只有这个不论他是谁,都会对他微笑着的萱儿了.就算海明月不说,他也会答应,因为他别无选择,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萱儿就这样死去.
他没发现,海明月的眼中已经有泪光闪动,但是她刚才避开了他的眼神,便也只有刚才站在一侧的海英看得分晚.”你可有把握,万一伤了陛下?”
杜良雨忙道:”不会不会,草民定尽力而为,虽然心头血十分难取,却也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草民自然圾法子取出来而不伤害到陛下的根本.只是如果取了血,陛下不得要养伤数月才能复原.”杜良雨的医术的确是出神入化的,他当初去函 瘟告诉萱儿,匪是她来取血,勃长乐那是必死无疑,若是换了他自己,可就不一定了,命还是可以保下来的,身子虚弱些是肯定的.谙心头的血,也不会是非得挖开心脏,只要不全国各地及人活着的根本,凭他村良雨的手段,还是可以应付的.
只不过,他原先关没想到,勃长乐竟然眼睛眨也不眨就答应,对于他信誓旦旦地保证手术的安全,人家也丝毫没放在心上.
“母后——”勃长乐突然开口,使得海明月愣了一下,她很快微笑道:“怎么了?”
“朕救活了她,她以后就是朕的了吧。”勃长乐嘴角的笑容淡淡,声音里却是不容置疑。
这个叫她怎么回答?海明月皱起眉头,她还真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按照道理说,他救了萱儿一命,要求她一辈子陪着他,也是理所当然,可是萱儿心里分明没有他,更加不会为了自己活命而答应留在他身边,她虽然是萱儿母亲,到底不能为她决定自己的人生,她己经走错了很多步,她这一回真的犹豫了,不希望萱儿醒了会怨恨她,所以当勃长乐开口的时候,海明月沉默下来,静静地看着皇帝。
“只要她自己答应,哀家没有意见。”她只能这么说,可是勃长乐却轻声笑了一下,那笑声让海明月心里起了不安。
“她没资格不愿意,她的命是朕的,朕不放手,绝不放。”他死死握紧她的手心,像是抓住了最重要的珍宝,嘴角的笑容却没有一点暖意。
……
萱儿是在第三天夜里清醒的,但她不是自然苏醒,而是被人扰醒的。她一睁眼就只是一片漆黑,她眨巴了一下眼睛,胳膊轻轻抬了抬,动不了。她不死心,再抬了抬,还是动不了。怎么回事?莫非她真的死了,就算是死了,也不至于被鬼压床吧。
这鬼的半边身子还压在她胳膊上,挨着她睡得香甜,这到底是什么?等那均匀的呼吸再次拂过她颈项之间,萱儿的脸立刻就黑了,这明明是个人!
她用力推了那人一把,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你醒了?”然后整个人被他抱紧,“醒了就好。”他喃喃地说着。
萱儿未必能这么轻松:“陛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勃长乐睡意正浓,这时候不太清醒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又阖上:“这是朕的床,不在这里要在哪里?”勃长乐的床?萱儿心里一下子掀起惊涛骇浪,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她被灌了毒药不但没死,还被他抱在怀里一起安眠?她挣扎着要起来,被勃长乐一把拉回头,“朕伤口疼,要休息,别吵。”
萱儿完全愣住了,中毒的人明明是她,为什么现在勃长乐却说他自己伤口疼,莫非是他以前的伤口又犯了,不会啊,他被七皇子刺伤的地方经过医治明明己经好转,怎么会突然复发?她大起胆子伸出手去摸他的伤口,不意间碰到了他敞开的衣襟,里面竟然真的是厚厚的布条,一层层缠得严严实实。他说的是真的,勃长乐真的受伤了,还是伤在心口处!
“朕用心头血喂你,可不是要你半夜三更不让朕好好睡觉!”勃长乐念了一句,将萱儿吓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他说,他说他用心头血救她?帮她解毒!怪不得她没有一命呜呼,可是,勃长乐又凭什么救她?剜了心头血,这人竟然还能跟她说话,难道不是必然会死的吗?她一直都被欺骗了?!
萱儿心里思绪纷乱,头脑被这些莫名涌上来的怪念头占据,更加不明白勃长乐为什么要冒险救她,如果是海明月为了她这么做还情有可原,可是勃长乐,他们之间感情有深刻到让他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她的地步吗?好像——没有吧!她还没来得及思考,指尖已经被他抓住,勃长乐低声唤了一声她的 名字:“萱儿……”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欢喜,叫萱儿光听着就感觉心里一颤,有些慌起来。勃长乐静了片刻,突然手臂一伸将她压倒下来,含住她的嘴唇,萱儿震惊地瞪大眼睛,她刚挣扎了一下,就被勃长乐抓得更紧,不过片刻工夫,他就已放开她,都没给她再度拒绝的机会,又在她身边躺下来:“早点睡吧。”
她还要说话,被他淡淡阻止了:“朕救你一命,你连个安稳的觉都不让朕睡好
吗?”
这话说得十分平常,但语气中分明有几分委屈,如果勃长乐不是皇帝,她几乎以为他是在跟她撒娇了,顿时僵直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勃长乐笑了笑,闭上眼睛继续睡去,只剩下可怜的萱儿,到现在为止还没弄清楚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纠结了一整个晚上,直到天亮为止,她也没敢闭上眼睛。
有些话她不方便问勃长乐,却不代表她会甘心,她只不过昏睡了三天,怎么就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宫里每个人看她的眼光,活像是她己经成了小皇帝的妃子,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巴结逢迎的有,疏远嘲讽的也有,她是根本什么都没还明白过来,去问杜良雨的时候被他一句话定在那里了:“人家都豁出去心头血救你了,你就等着以身相许吧。”
以身相许?许给勃长乐?萱儿差点一个跟头栽倒,哭笑不得,她心里当真没有想过要做勃长乐的妃子,对他也从来都尽量保持距离,他怎么会对她这么好,还冒着如此大的危险来救她?现在这人情债怎么还,她倒是十分犯愁。但是她断然不会考虑以身相许这个荒谬绝伦的主意,不说她现在有了宝宝,就算是没有,她也不可能喜欢勃长乐,更加不能接受他。现在也只有太后能帮她出主意!她想来想去,这事情真的只有海明月能帮到她!
可是刚到太后殿门口,就看见海英送锦绣公主出来,这锦绣公主竟然一反平日
里骄横跋扈的模样,哭得泪人似的,拉住海英的手不放,拼命央求她向太后求情,萱儿听得不甚真切,只隐约听到她说什么不愿意嫁不能嫁给那样的男人之流,她心里还很疑惑,谁知道锦绣公主见了她,小脸一下子变得铁青,眼睛像是刀子一样直往她奔来,她后怕地退了一步,却发现锦绣公主咬着嘴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根本没有要过来找她麻烦的意思,没多长时间她就转身走了,萱儿还来不及寻思,海英就己经笑着迎了上来。
“锦绣公主这是怎么了? ”海英淡淡笑了笑,轻描淡写地将话揭开了去,“没什么不过是太后许了一门亲事,她不情愿罢了。”
她没说完的话是,太后竟然下了懿旨,将这个娇滴滴的锦绣公主下嫁给了贺兰
家那个不学无术的贺兰茗,锦绣公主自己行为不端也算了,她偏偏不愿意嫁给那样声名狼藉的贵族公子,哭闹个没完没了,最后海明月烦了她,便推说不见,将她拦在外殿,她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与贺兰家的结亲是势在必行。
原先不是说,配给锦绣公主的是贺兰雪吗?怎么会莫名其妙换成了贺兰茗?不过是短短几天,怎么会发生这么多她所无法理解的变故?萱儿一边反复回味着海英所说的那两句话,一边踏进殿里来。刚进门,便看见海明月斜靠在榻上看着她微笑。她的眼神温柔而宁静,带着母亲所特有的爱怜,她见萱儿进来,很自然地向她伸出手。萱儿看着她晶莹轻柔的目光,就像是受了蛊惑,紧走几步,将手掌放入她的掌心,依着她身边坐下。“看见你好了,哀家就放心多了。”海明月的语气并不特别,但萱儿听了却觉得连心里都为之一软:“太后—— ”
海明月摇摇头,仍是微笑地看着她,眼底却多了许多抹不去的黯淡,这个女儿,至今也没肯叫她一声娘亲,但这又是谁的错呢?她看着萱儿一张秀雅清丽的脸,莫名就觉得自己的眼睛有微微的刺痛,仿佛下一刻就要滚下泪来,但她却只是笑,转脸对着海英吩咐道:“你也乏了,去歇会儿吧,这里不用人伺候。”海英知道太后想对萱儿说些话,便应声退了下去。
“昨天哀家去看你的时候还没全好,怎么现在就跑出来?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让海英传话的,自己跑出来万一再病了怎么办?”她拍拍她的手,似是责怪,说的却是关心她的话。
“萱儿很好,您不用担心。太后,萱儿太莽撞,对梅太妃——”萱儿话还没说完,海明月脸上的微笑慢慢带出点冷意来:“在这宫里,梅太妃也厌了,哀家准她找个好地方去颐养天年,你不必担心。”她原是想说,因为一时愤怒伤了太妃,谁知道海明月轻轻一句话便将这件事情揭了过去,她反倒张不开口。她略略想了想,接着道:“刚才萱儿还看见锦绣公主,她要出嫁了吗?”
太后微笑道:“也没这么快,操办她的婚事之前还得好好准备,哪能说嫁就嫁呢?凡事都不能操之过急,锦绣这孩子,就是太心急了,其实也怪哀家不好,早该替她寻个好人家嫁了,才对得起先皇的信赖。”萱儿看着海明月袖口的金凤,一时有点语塞,好像她想说什么,都被海明月堵得严严实实,她刚刚怀疑锦绣公主被嫁出去是不是跟自己的事情有关,海明月就岔开了话题,这分明是不希望她将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其实,萱儿自己倒没觉着对不住那两个人,事情的起因是她们先行作恶,海明月惩处她们,萱儿心里自然是很高兴很欢畅的,但是她也会担心,她担心自己是不是给她添了麻烦。
“好了,过去的事情别提了,只要萱儿开心,哀家就觉得很欢喜。”海明月看萱儿情绪低落,接着说道,“你醒了就好,有个人一直等着见你。”
萱儿猛地抬起头,眼睛亮了一下又迅速黯淡下去,她第一个反应是贺兰雪,但是接着又明白这绝不可能,贺兰雪根本不知道她受伤的事情,短短的时间,她脸上的神色已经恢复平静,却不知道全部被海明月收入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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