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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四大名捕大对决 > 第四章 江边一破美人心

第四章 江边一破美人心

后记:四个有本领的平常人

碎梦刀第一章 血染红杜鹃

第一回冷血红杜鹃

第二回铁手破长刀

碎梦刀第一回冷血红杜鹃

一把冲天的大火,炽熊熊的在山腰烧着,火随风势迅速地蔓延开来,将黑夜照得通亮。

冷血老远就看见这把火。他立即就赶了过去。

冷血是“四大名捕”中的一人,职责当然是将歹徒绳之以法,除暴安良。在官府而言,除非是极之重大而又极为棘手的案件,才会托人请诸葛先生出动“四大名捕”办案。

但在“四大名捕”本身而言,任何能维持正义,救助于难的事情,他们都义不容辞。

冷血是“四大名捕”中最年轻的一人。他的血也像正燃烧着的火,只要义所当为,必然奋不顾身。

他奔行起来,就像一头豹子,全身上下的肌­肉­,没有一处浪费半分气力,只要不是用作奔跑的肌­肉­,都又完全在歇息的状态。

这正像他的人一样:静若冰封,动如激瀑。

他隔着一条“跨虎江”就看见冲天的火光,但等到他沿着弯弯曲曲的河岸赶过去的时候,火势只剩下了浓烟,劈劈啪啪的灰烬倒塌声音,和着火星子的声响,冷血刚冲入村子,想救几个火海灾民出来的时候,却整个人顿住了。

——没有人救火。

——更没有火海余生的人。

这村子大概只有四五+户人家,依其建筑形式来看,似乎颇为富裕,但四五十户人家全被烧个­干­净,人都死在屋子里。

有几个人逃出屋子来的,也横尸在道旁,有些被斫为几截,有些烧焦的遗体还留有伤痕。

从未被完全焚毁的横匾看去,可以知道这村子就叫“淡家村”,姓“淡”的人并不多见,但这一带多有异姓者聚居一起,而姓“淡”的多出富豪,擅于建筑、雕刻,在当时这行业往往很能赚钱。

冷血很快就判定眼前的情形:抢劫后杀人放火!因为除了这些身留伤痕的死者外,从一些未被烧毁的家具中,看得出来曾经被翻箱倒柜的搜掠过,而且这四五+户人家,有一半的住户阍不毗邻相接,大火不可能既不留一家房子,也不留一个活口!

——那必定是盗贼所为!

只是一般盗贼,抢劫之后,也不致非要杀人灭口不可,掳劫虽是重罪,但未致死,杀人却是死罪。何况是杀整条村子的人。

更何况冷血所知,已经是第五宗庞大的集体抢劫杀人案。

——在这之前,“陈家坊”、“照家集”、“鄢家桥”、“巩家村”,全都一样,先遭抢劫,后全遭杀害,无一活命!

尤其“陈家坊”和“巩家村”两家内不乏武林人物护院,高手在内,居然一夜间教人歼灭得­鸡­犬不留,普通盗贼是绝不可能办得到的。

因为这几件案子死人大多,又扑朔迷离,无迹可寻,所以冷血奉命来这一带调查此案。

而今却又给他撞到这一桩。只惜他迟来了一步,杀人者已远扬而去。

冷血忽然趴在地上,以左掌压地,屈时侧脸,以左耳贴近地面细听。

——大概在半里以外,也就是山坳河畔的灌木林处,有物体轻微而急速移动的声音。

冷血以耳贴地,他听出半里之外,有了动静。

——大概有十三四个人,迅速地退走,这些人以羚羊奔跃的速度迅速撤退,但发出来的只是一丝微到几乎令人无所党的如炸蜢在草间跃动时的声响;如果他们手上不是提着重物的话,那未,连衣襟摩擦灌木、茅草的声音也想必不会发出来。

令冷血惊诧的是,他肯定有十三个人的步伐声,还有一二人则发出轻如小­鸡­破壳而出的声响——但冷血不能肯定究竟是一个人或者两个人。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这一或两个人,才是这些人的领袖,而且武功、内功、轻功都很高明。

冷血只有一个人。

可惜冷血办案的时候,从来不考虑对方有几人?自己这方面又有几个人?

就在冷血快接近那山坳河畔之际,他忽然发觉,那些人仿佛在空气中消失了一般,完全没有声响,而自己正在接近一大片由茅草、灌木以及野杜鹃花满布的坳地里。

那些人突然没有了声响,那只有一个可能,便是不再移动了。

那些人忽然不再移动的原因,很可能是在自己发觉了对方行踪的同时,对方也发现了他的追踪。

他毕竟不是追命(四大名捕之三),他的追踪术仍不如追命高明。

江风徐来。

山杜鹃一阵轻颤,满野的山杜鹃一齐摆动,红似鲜丽的血。冷血徐徐地站直了身子。

地上有几行凌乱的足印,足印至此不见,显然是匿人茅草杜鹃丛中去。

冷血静静地站着,一手按着剑,剑无鞘。风自他左右前后低低呼啸,空气沁凉,江边天低无云。

冷血冷冷地道:“出来。”

风在急掠,山杜鹃吹得一阵急摇,鲜红的花瓣落在灌木丛中。

左边的杜鹃花丛忽然籁籁一阵急颤。冷血的左耳立即动了,像鹿的耳朵听到一些风声一般,微微竖了起来。

冷血的眼睛闪着刀锋一般冷之光芒。他第三次喝:“出来!”

籁籁一阵连响,四五只水鸟自左边花丛急掠而出!

同在这一刹那间,右边野杜鹃丛中闪电般扑出二人,刀光疾闪,飞斩冷血!

冷血双眼,看的是左侧的山杜鹃丛,但他右手发剑,脚步在瞬间走了七步,那两个偷袭的人,一起发出了惨叫。

惨叫只有半声。

冷血的剑,已刺入了两人的胸膛,但并没有穿过背部,仅仅是刺穿了心房——在这刹那间,冷血右手的剑,已经握在左手上。

因为左前侧的灌木丛中,又急掠出两人!

有两人一飞起如鹰隼,铝钩直夺冷血头部,另一人铁拐急扫冷血脚腔,竟是地趟刀法的变招!

但这两人只使出了半招。

因为招势甫起,两人的咽喉已被刺穿,冷血的剑,又交到了右手。

他一剑往后刺出!

他背后是一棵浓密的山杜鹃!

“哧”地一声,冷血抽剑,血自杜鹃丛中迸­射­而出,洒在红彤彤的山杜鹃花之上。

在这短短的电光石火间,冷血已杀了五个暗算他的人。

冷血收剑,凝视百码外一棵茂盛的紫­色­杜鹃,这紫杜鹃被整百棵白杜鹃像士兵围着女皇一般围住。冷血一字一句地道:“我不想杀你们,你们别逼我。”然后他深吸一口气,道:“出来吧。”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那五名偷袭者才踣倒于地。

风在江上低低的呼啸着。

天灰蒙蒙,气候也凉飒飒的,几只水鸟在江上巡回。

仍是没有人回答。

冷血紧抿着­唇­,眼睛露出一种极坚毅的神­色­来。

他拨开茅草,往那紫­色­的杜鹃花丛走去。每踏一步,比他刹那间五剑杀五人的时候更慎重。

紫杜鹃在七十尺外。

冷血左手已按住了剑锷,嘴角有一种极之冷峻的微微笑意。

紫杜鹃在五十尺内。

他步入了一片白­色­山杜鹃丛中。这堆白­色­山杜鹃十分纯白,白杜鹃后侧有六至十棵橘­色­的野杜鹃。

紫杜鹃在三十尺外。

倏然之间,数十朵白­色­杜鹃像数十只白­色­的鸟,扑面向冷血打来。

那不是杜鹃!

----那是极厉害的暗器!

数十朵“花”,骤打冷血,冷血若退,就只得退入橘­色­杜鹃丛,但冷血并没有后退,反而迫进。

刹那间,他俯冲前进十尺。他前冲的时候,已迅速脱下上衫,露出赤­精­的上身,在寒风中急扑,“白花”全被他衣衫兜住卷住!

同时间,白杜鹃花丛中滚出了七片刀光,有些卷向冷血头部,有些剪向冷血颈部,有些斩向冷血胸部,有些劈向冷血腹部,有些绞向冷血足部。

雪白的花漫天一晃而没,继而下来的是雪白的刀光,铺天而至!

剑光破刀光而入!

刀光遽止!剑光急闪了五下,白­色­开得正灿烂的杜鹃花,被洒上了热辣辣的鲜血,六个人,捂住致命的伤口,倒在花丛里。

刀卷冷血头部的杀手,头部中剑。刀剪冷血颈部的杀手,颈部中剑。刀斩冷血胸部的杀手,胸部中剑。只有刀绞冷血腿部的大汉,出刀方位较难,所以出手慢了一些。

他出手只慢了一慢,就看见五道剑光,然后看见跟他一起出手的六个人,一齐倒了下去。

要不是他亲眼看到,说出来给他听他也不会相信,他目瞪口呆,所以那一刀,也绞不下去了;所以他还活着。

另外一个杀手,霍地从白杜鹃花丛中冒了出来。

他本来的任务是截断冷血的退路;但当他一冒出来的时候,发现他十二个一起出来­干­买卖的兄弟只剩下了一个,他的眼睛已经不是要封锁别人的退路而是要为自己找活路。

冷血看也没看他们。

他冷电似的厉目,仍盯着那株紫­色­的山杜鹃。

“出来。”他喊。

风掠过灌木丛、茅草以及山杜鹃,没有回应。

冷血冷冷地道:“你要我揪你出来——”活未说完,遽然背后急风劈背!

冷血心头一凛,全力往前冲,剑往后刺出!

背后的人闷哼一声,显然中了他一剑;但他背后一凉,也挨了一记。

他前冲势子未歇,紫杜鹃丛倏然闪出一个人!

这人一现身,出剑!剑长十一尺!

冷血惊觉的时候,胸膛已中剑!

若他继续前冲,势必被长剑刺成串烧­肉­一般!

但他在中剑的刹那间,向前一俯,斜滚了过去,那人眼前一花,已失冷血所在,忽然之间,腰际一凉,冷血的剑已刺入他的腰际。

他大叫一声,倒下,后面击伤冷血的人,和那两名杀手正掩杀过来,但那长剑人倒下的身形挡得一挡,冷血已不见。

杜鹃花丛边有几滴鲜血。

冷血滚入杜鹃花丛中,背后胸前的刺痛并没有让坚忍的他崩溃。

十七岁的时候,他就曾经身挂二十三道伤终于把一个武功高他五倍的武林高手击倒,以后五年来大大小小几百役,他很少有不负伤的,但却从来没有不完成任务的。

可是他背后的伤口发麻,胸膛的伤口发痒,他的双眼发黑——也就是说,背后暗算他的人兵器有麻药,前面突击他的人兵器有毒药。

如果他没有弄错的话,毒药和麻药,都来自江湖上一个势力与实力都极其庞大家族的。

这种独门麻药及剧毒,冷血也消解不了。

他心中痛恨自己的疏失。

他一早已伏地听测:对方有十三四人,武功都不弱,其中十三人,还不怎样,另外有一二人,武功、轻功、内功都极高,行走时几乎分辨不出来。

他在第一轮格斗中连毙五人,第二轮冲杀里又杀六人,余下两名杀手,并不足畏,他是留活口来问供。他集中注意力,是在那簇紫杜鹃花丛中那武功特高的人。

可是他居然没有察觉到,武功特高的人不止一个。紫杜鹃丛中确有一人,而后面橘黄杜鹃丛中,还有另外一人!

当另外一人乍起偷袭他时,他前冲得快,被刀锋扫中,在那刹间,他又判断错误。他以为最大的敌人在后面,只顾着俯冲,忘了前面紫杜鹃花丛里的另一个大敌,仍然是存在的。

所以他被那人特长奇剑所伤。

虽然他也及时滚进刺杀了那人,可是此刻他的处境,已完全陷入挨打的状况,就算是普通人见着他,也能置他于死地。

更何况对方有三个人——两个杀手和一名负了伤的大敌!

碎梦刀第二回铁手破长刀

茅草急摇,杜鹃被利器残割得花瓣片片飞起,敌人正在全力搜索着,要把冷血找到后撕成碎片!

他们用刀劈开茅草,斫倒山杜鹃,一直搜索过去。那在背后斫伤冷血的汉子,­阴­霾的脸孔,贲筋露节的手,而手中所握的刀,却长及十三尺!他刀一挥,灌木整排倒下去,茅草也空出一大片的地方来。

他每挥一刀,就像狂风吹蜡烛一般,一点就是一大片。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声怒喝。

他霍然回身,就看见自己身边仅剩的两名手下之一,刀已砍在冷血的发鬓里,但尚未触及头皮,冷血的剑已刺进了他的胸膛。

人已死了,力已尽,刀自然也砍不下去了。

冷血身上披着血,大口大口喘息着。

那使长刀的高手嘴角有一丝冷酷的笑容,缓缓地举起了长刀,长刀在黯淡的阳光下炫耀出一阵奋目的金花。

“现在你还能接我一刀,那我就佩服你。”

冷血不能。

他发觉自己已连嵌进敌人胸骨的剑,也无力抽出来,他还要藉着剑Сhā入对方胸膛的力量才勉强站得起来。

——刚才那一剑,已耗尽他最后一分力。

天也旋,地也转,那人的长刀,也在姿威地呼啸着旋转,四周的茅草翻飞,被其力气旋成一道急风。

——几时,这一刀斫下来……

忽听一个宁定温和的声音说:“要是你斫中这一刀,我在你右侧,你的大迎、铁盆、膺葱、髀关、五里附近等几处|­茓­道,都有破绽,所以你不能斫。”

那刀客一听,摹然一惊,若自己这一刀砍下,那五处|­茓­道确是露了罩门,他霍地跃开半尺,转身向发声处,冷冷地问道:“要是我这一刀,是向你而发呢?”

那人仍是温和地道:“那你华盖、天突、辄筋、日月、曲泽、大陵、承扶七处|­茓­道,更加危险,这一刀更不能砍,万万砍不得的。”

刀客一听,连冷汗都冒了出来。

原来那人所道破的正是他这一刀的七处破绽。刀客望去,只见那中年汉子大约三十来岁,身着灰衣,脸带微笑,很是温和。

只听冷血叫道:“二师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噗”地一声,这才支持不住,往下趴倒。

冷血的二师兄正是“四大名捕”中的铁手,铁手为人谦冲温和,又最是正直机智,武功以内力浑厚、一双铁手为天下二绝。冷血虽然够狠也够坚忍,快剑拼命无人不惧,但与铁手相较,仍是稍逊一筹。

冷血这一声呼喊,刀客心里凛了一凛。但他立刻想到:对方能道出他出手的破绽,并不稀奇,只要他出手如电,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刻间,对方又如何击得中他的破绽?等他打着时,早已被自己劈为十八截了。

想到这里,那刀客登时不怕了起来。

铁手像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似的,道:“‘锁江刀’岳军,你还是不要轻试的好,你的刀胜于长,也失于长,你一刀不中,给我抢进了中锋,你就只有弃刀的份。”

岳军的脸­色­变了,他的刀仍挥动着,发出虎啸一般的声音。事实上他在使着眼­色­,要他剩下的一名手下,突击铁手。

他本来还不相信对方有此能耐,但对方能一口道出他的名字来。

他虽然还是不服气,但还是选择了一个比较安全的方式:让手下先秤秤对方的斤两!

那手下三角扁锥“啸”地一声,搠向铁手背门。

岳军在等铁手动,不管铁手是闪还或反击,都会­精­神分散,露出破绽,而他就会在那一时间出手,把这唬人的家伙斩成六十二段!

但是铁手并没有出手。

他只是把头向后一仰,“砰”地一声,他的头正撞在那杀手脸上,那杀手怪叫一声,给撞得满天星斗,退了七八步,一跤坐倒子地,伸手一摸,一手是血,鼻子已软扁得像条海参,铁手那一扬,简直跟钢锤没什么两样。

就在铁手仰首后撞的同时,岳军长刀出手,“独劈华山”,直劈下去!

岳军这一刀,曾经把君山顶上一颗庞大的飞来石,斩成两半,又曾经把嵩山千年将军柏,劈成二段,连当年“大力将军”高加索的熟钢黄金杆,都被他这一刀砍成两片。

这一刀之声势,已不逊昔年“长刀神魔”孙人屠之下。

铁手身形后仰,这一刀之势显然要把他自脸门劈开,破膛而入,刀锋未至,刀风已把铁手的衣鬓激扬起来。

刀风遽没。

刀风没入铁手手中。

铁手以一双空手,拍住了刀身。

岳军的脸­色­变了。铁手笑道:“我都说了,你这一刀还是不要出手的好……”

铁手的话并未说完,登的一声,岳军既抽不回长刀,发力一拗,刀身中断,断刀直刺铁手腹部!

这下变化不能说不快,但岳军只来得及看见铁手笑了一笑,然后眼前一黑。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又看见铁手跟他再笑了一笑。

只是这一笑再笑的时间里,岳军的眼前曾黑了一黑,这黑了一黑,其实就是铁手避过刀刺,和身攫上,抢入中宫,双指在岳军的双目眼皮上,轻轻按了一按,再退身回到原来的地方。

对手可以令自己全无抵抗的按住了眼睛,如果要下杀手,岂不易如反掌?

岳军愣住了,他的刀也顿住了。

铁手并没有封了他的|­茓­道,但对岳军来说,震撼的心理使他几乎自封了他自己全身的|­茓­道!

只听铁手温和地道:“岳军,我知道这些案子,不是你和‘黄河剑’唐炒主谋的,至于你们的十三名手下,更不知内憎,你只要好好地跟我说,说不定,罪能减轻……”

岳军双目直勾勾地,用一种近乎嘀咕的声音反问:“罪能减轻?能减到多轻?我杀过的人,你们竖起手指算也算不完,我放火烧过的房子,比过年过节烧元宝冥纸还多,我抢劫过的钱财,还多过攻城陷地兵马的大事搜刮,你说我照实讲,就能减罪,能减什么刑?不用杀头?终身监禁?坐个十年人年,受狱卒踢打喘蹴得像头狗?还是只关十天八天跟偷大饼的小偷同罪呢?……”

铁手怔了一下。岳军冷笑道:“横也是死,竖也是死,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你要我说出主谋,道出内情,岂不是让我连个替我报仇的路子都塞死了?你那般甜言蜜语,去骗信三年道行的小毛贼还可以,跟我说只是号角里塞棉花,吹不响的!”说着又举起了刀。

铁手摇手苦笑道:“岳军……”

岳军挥刀,刀虽被拗断,但仍有三尺余长,铁手滑步闪开,却听“噗”地一声,断刀刺入剩下的一名手下腹中,没入三尺,破背而出!

铁手怒叱:“你想杀人灭口——”岳军回刀欲自尽,铁手闪电般已握住了刀!

奇怪的是铁手一双血­肉­的手,碰在锋利的刀身上,刀寸寸碎裂,只剩下空秃秃的刀锷,铁手冷笑道:“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们的线索便要断了。”

忽听“哧”的一声,岳军的刀锷尖端,竟­射­出一截三寸长的短刃,Сhā入心腔,岳军的脸上,立即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态来。

“饶是你武功高绝,我杀不了你……但是你还是阻不了我……阻止不了我……我杀自己……”岳军说完了这句话,便倒了下去。铁手扶住了他,但很快便知道他已失去了生命,只好放了手。

一下子,那十三名凶徒与唐炒、岳军,全部丧生,铁手迄此,不禁微嘘了一声,到了这时,他和冷血所掌握的线索,又告中断。

他立即搜索唐炒和岳军身上的东西,他对药理一向­精­通,终于分辩出两包搜获的药粉让冷血服下,大半炷香时分,冷血的脸­色­渐渐有了血­色­。

铁手扶着冷血肩膀,说道:“你怎么了?”

冷血道:“老样子,受伤,还死不了。”他目光转了一转,只在铁手脸上逗留了一瞬,立即又转了开去,但就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神是极温和的。

“只是这一次要不是你来,可能就真的死掉了。”

铁手笑了。“你称‘铁打的冷血’,整个身子是钢铸的,你二哥只有一双手能讨口饭吃,能救你只是凑巧而已。”

冷血道:“二哥别取笑了,你救我又何止这一次?只是……你不是要到陕北去抓拿大盗唐拾二的吗?怎么会恰好来了此地呢?”

铁手笑道:“世上哪有那么多恰恰好?人人不是说,我们这些六扇门的,要人的时候没人,不要人的时候偏来烦人吗?大盗唐拾二是给我拿住了,但此人还牵涉到一连串的伙众劫杀案里,其中似有很大的­阴­谋,我追查尚未有头绪,唐拾二就被人毒死了。”

冷血问道:“你所说的聚众劫杀案是指……?”

铁手道:“近月来,这一带河南邓家,真心道场,年家寨,何北宋停墨酒庄,总共大小八百余口,全被人掳掠劫杀,无一幸存……这跟你所奉命调查的案子稍有不同,我上述四家,全是武林名家,而你稽查的陈家坊、照家集、邵家桥、巩家村都是属于不会武的民家,为何两河这八处文武世家、村寨均遭灭门劫杀呢?他们唯一的相同点,就是这八处人家都坐落在两河一带,且都相当富庶。可是,据各方迹象看来,一般土匪强盗,未必有这样手辣心狠,而且,屠村毁坊也无此必要,加上这班作案的人,个个武功高强,不是普通的武林败类,据探查所得,头领有六个人……”

冷血截道:“从何得知?”

铁手笑道:“问得好。我擒获大盗唐拾二,他图以惊人罪案之主谋人的秘密告诉我,来作为交换释放他的条件。”

冷血道:“你当然不会答应。”

铁手道:“无论在公在私,我都不能答应。我只好劝他把案情说出来,好减轻他的罪行,他以为我不相信那案件的重要,便问我知不知道最近真心道场等凶案,而且他还暗示造成这连串杀戮的,头领有六个武林高手,但其主谋人的地位更高,而且这里面还牵扯到一场武林中极大的­阴­谋……”

冷血点了点头道:“‘黄河剑’唐炒,是以暗器称绝江湖的蜀中唐门外系子弟,也是唐门罕见、武林少有的用剑高手,‘镇江刀’岳军,自击败‘大力将军’高加索后,名噪武林,这两人会受人所用,打家劫舍,看来所涉的­阴­谋,自非同小可……”

“这个当然,”铁手叹道,“可惜唐拾二述没能把话说下去,一个黑衣蒙面人就冲进来,与我大打出手,他武功极为诡异,交手五十招,他忽然退走,而唐拾二却在全无抵抗之下被人迎脸打上一蓬毒粉,死了。”

“照这么说,”冷血沉思道,“对方已知道你追查此事了。”

铁手道:“那黑衣人武功极高,如伙同杀死唐拾二的高手联合战我,我十之八九难逃毒手,但对方似乎只想杀人灭口,断了线索就算……我近日伺伏两河一带,果然给我遇见了这‘淡家村’的大火,赶了过来,没想到及时救了你。”

冷血道:“可惜那六个头领,只剩下两个已死的人我们知道是岳军和唐炒,其他四人,却不知是谁。”

铁手道:“正是。若是这种案子迄此结束了,我们再也没有办法追查下去,为那八伙人家查出凶徒了。”

“可是,”铁手笑了一笑又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算他们不再作案,这一群丧尽天良之徒,不管匿伏到天涯海骸扒,都总会有一天因为某些事,而露出了他们的狐狸尾巴来。”

的确,或许因为风声太紧之故,这种灭门劫杀惨祸的确销声匿迹了一段时候。

但是另一件怪事,却发生了,而且跟这一件案子,慢慢起了关联。

那件怪事,就发生在跨虎江上,那时候,冷血正在养伤,而铁手正在守护着冷血,让他静心养伤。

碎梦刀第二章 失魂刀法碎梦刀

第三回月明清风跨虎江

第四回三管事与二管家

第五回眨眼间有多快?

碎梦刀第三回月明清风跨虎江

跨虎江上,明月照亮。

此时正值十六、十七,月­色­分外明亮,照得跨虎江份外清丽。

江上数泛舟,岸上有芦苇。

泛舟江上的舟肪,有的大,灯彩辉煌,有的小,­精­巧雅致,其中最大的一艘画舫,泊在江中橹桥畔,张灯结彩,莺歌燕语,丝竹之声不住浮泛江上。

不用说,这艘画舫气派之豪华,而布置之风雅,加上画舫上艳著桃花的名妓,和逡巡在画舫周围负责守卫的壮丁,若不是“习家庄”,谁也请不起这十人,出得起这般价钱。

然而现任“习家庄”庄主习笑风,虽然年纪轻轻就是一庄之主,却也是一个好­色­的人。

“习家庄”世代相传的“失魂刀法”,名震武林,由三百二十四年前,打遍关中无敌手习豫楚所创,势走轻灵,法走迷离,后传三代,至习祈堂手里,建立两河武林第一世家“习家庄”,几可与“南宫、慕容、费”、“上官、司马、唐”相埒。后又传五代,到了大侠习奔龙手上,“习家庄”可谓到了巅峰,不但人多势众且得令誉,而习奔龙不但是使刀高手而且也是镌刀好手,他镌冶了一柄“碎梦刀”。

“碎梦刀”的炼冶方法,已经失传,据悉是由一个罕世难逢的奇缘下,才由习奔龙取得了两块奇铁,冶合在一起,才能铸成这把奇刀。而习奔龙铸成这把刀后,又继远祖习豫楚八代之后,再拿到了“关中第一高手”的名号。

要知道当时武林人才辈出,武功递增,就算是当年“失魂刀法”创始人习豫楚在世,也未必能在关中武林争得前茅之名,但习奔龙以“碎梦刀,使“失魂刀法”,功力遽增十倍,轻易击败了所有强敌,更奇怪的是在比武中凡是被碎梦刀击伤者,不论伤势多轻微,一律失去斗志,而俯首臣伏,所以习奔龙夺得了关中第一高手称誉;一时间,“习家庄”的名头,也到了无人敢撄其锋锐的地步。

可惜夺得第一高手之称的习奔龙,或许固太兴奋、太高兴之故,猝然暴毙。看来,一个人无论大兴悦还是太沮丧都是不好的,连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也不例外。

不过,习奔龙亦可谓死得其时,就在他声名如同日正当中的时候暴卒,使他留下不堕之声名,以及武林后辈的缅念,提起“失魂刀法碎梦刀”的习奔龙,谁不竖起拇指,说一声好。

习奔龙死后,便是第九代“习家庄”主人习酒井继任,习酒井不像他老子好与人争锋,倒是淡泊名利,鲜少在江湖上惹事。不过“习家庄”依然声威过人,有什么事情只要吩咐一声,也没听过谁敢留难的。要知道“习家失魂刀法”,已是一种难以匹敌的刀法,加上“习家碎梦刀”,能发挥“失魂刀法”之十倍功效,试问谁敢与之力敌?

习酒进人如其名,喜欢酗酒,“习家庄”虽不求发展,但声望仍隆。习酒井就如此平安过了半世,到了五十八岁寿辰过后十天,突然暴卒,据说是酗酒太厉害,以致伤了身体。

第十代“习家庄”庄主便是年轻的习笑风担任。

习酒井暴毙后,武林中对“习家庄”的尊敬,已大不如前。所以习酒井一旦暴毙,不少人窥视“习家庄”的财雄势大,藉故向“习家庄”挑衅寻仇,希望掀翻习家庄,自己来做盘脚老大。

可是这些挑战生事者,全被击垮。负责解决这些麻烦的人通常是两个人:“习家庄”管事:习良晤,“习家庄”管家:习英鸣。

一般的人,别说想跟习家庄庄主习笑风别别苗头,就算想过“管事”习良晤,“管家”习英鸣二人手上的刀,也绝不容易。

这几年来也有一些高手能直接与习笑风习少庄主交手的、主要是因为那些武林人物也是一方之豪或霸主、寨主、峒主等同等身分,他们与习笑风一交身手,但都被“总管”唐失惊接战所败。

唐失惊是“习家庄”的总管,相形之下,习良晤只能够算是“三管事”,习英鸣便是“二管家”,而唐失惊才是“大总管”。

唐失惊在武林中的地位,绝对可以与一方宗主抗衡的。

唐失惊本来就是武林中一名出类拔萃的高手,难得的是他办事才­干­,更在他武功之上,他三十岁就成名,三十一岁就被山东“落雁帮”帮主师守砚提拔,摆升为总堂主,果然短短三年间,“落雁帮”即成为山东第一大帮!

唐失惊在三十五岁时跳槽陕南“灌家堡”,也在短短四年问,得堡中上下拥戴,成为副堡主,声威直逼堡主灌天任,但唐失惊却悄然隐退,离开灌家堡,隔了一年,终于为“习家庄”前庄主习酒井所收罗。

唐失惊在“习家庄”不到七年,地位已在习家两大总管习良晤与习英鸣之上。他代庄主出手会敌,乃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但凡想跟习笑风挑战的人,都没办法通得过唐失惊这一关。

所以:“习家庄”声名不堕,与这一位“九命总管”唐失惊实有莫大关系。

习笑风不过三十五岁,脸白无须,眉飞入鬓,生得一副儒生雅态,平日温温文文的,只喜欢读书、抚琴。

这日却不知为了什么,召了一班青楼艳妓来兴歌作舞,他一面大杯小杯的一口­干­莱杯中酒,还左拥右抱,跟几个艳妓呷戏起来。

“习家庄“召来的青楼女子,可以说都是千挑万选的,自是貌美如花,而且都有些才艺,有些擅歌,有些善舞,有些­精­于弹词击鼓,诗书琴棋。

其中一个,名叫小珍的,一双娥眉又黑又浓,顽皮的往云鬓里挑,脖子又细又长,匀得像河间的鹅卵石一般,睫毛下灵动的眼珠也轻颤着,似乎对这场面有着些微的不安。

她是卖艺不卖身的艺妓,这些姑娘们中,以她最清纯,年纪也最小。

“习家庄”庄主习笑风召妓跨虎江,对姊妹们来说都是件幸宠兴奋的事儿,但对小珍来说,却有很多的疑惑。

因为她听习秋崖所说,习笑风夫妻恩爱逾恒,不是个花天酒地的人。

习秋崖就是习笑风的弟弟,习笑风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而习秋崖正在追求小珍。小珍是他心目中最崇高也最怜爱的女子,无论习秋崖打败了哪一个对手和在江湖上遇到了任何不愉快的事情,他都会去找小珍,爱惜的抚着她的小手,跟她诉说。

骄豪仗剑的贵公子,正需要这样一个人儿慰藉作伴。

所不同的是,习秋崖真情深注,真的要娶小珍为妻。

这也是为何小珍在污泥中仍能洁身自守的原因:有习二少爷在,又谁敢打这标致小姑娘的主意?

而小珍也紧紧把握住这一点:这是她怒海中的轻舟,她若失去他,一切都保不住了,只有沉沦了。

而今小珍看到自己情郎所崇仰的哥哥:习笑风,如此放浪形骸,便不自禁的在寻思:来日秋崖对我会不会也一样?那时自己该怎么办哪?

她这样暗自寻思的时候,习秋崖也正在她的身边惴惴不安着。

他不安的原因是没想到他一向尊敬崇拜的兄弟,近日来竟会如此失常,这种样子给小珍看到了,她会怎么想?

——大哥对大嫂一向恩爱,但是最近却……?

习秋崖已来不及多想,因为习笑风已经在问他话。

“秋崖。”

“大哥,什么事?”

“我是庄主,习家庄的庄主,”习笑风眯着眼睛,狠狠地盯着他弟弟道:“你凭什么叫我做大哥?”

“我是你弟弟呀。”习秋崖没想到他哥哥会这样说。

“你总是以兄弟相称,不肯叫我做庄主,”习笑风逼视着他弟弟道:“你是想夺我这个位置是不是?”

习秋崖被这突兀的问题问得张大了口,却答不出话来。

这时,群妓中有个资格最老,善于应酬的倪三娘陪着笑,妖妖冶冶的把凤仙花汁醮红了指甲的手,搭在习笑风肩上。“哎唷,庄主,怎么啦,兄弟俩还计较这个­干­什么呀?庄主若是气闷,找我们软啼哩的消消气不就行了么?”

习笑风的回答令所有的莺歌燕语住了声。

他没有回答一个字。

他只是一巴掌扫了过去,打脱了倪三娘上下三只门牙,倪三娘肿红了脸,倒在船上,娘儿们惊呼,却没有一个敢再说一句话。

习秋崖见状,忍无可忍,霍地站起:“大哥,你——”

习笑风连目光也不抬:“究竟谁才是习家庄的庄主?”

习秋崖气极,答道:“这,这还用问吗——”

习笑风冷冷地Сhā了一句:“谁是?”

习秋崖气得什么似的,又强忍怒气:“当然是你了,你——”

习笑风又截道:“习家庄对庄主的规矩,你可晓得?”

习秋崖脸­色­变了变,终于道:“习家庄庄主的话,就是命令,生死无有不从……但是哥哥……庄主,你要是——”

习笑风忽扬起下巴道:“你想跟小珍成婚?”

习秋崖呆了一呆,他没想到习笑风会忽然这么一同,原本他早已想跟哥哥提起,但一直难以启口,他瞥见小珍的红潮泛到白生生的脖子上去了,便吸了一口气,道:“庄主,我正想向你提这件事——”

习笑风摆手:“不用提了。”然后说:“好漂亮。”这句话听在习秋崖心里是甜甜的。

随即他又吩咐了一句话,一句让习秋崖听了跳起来的话。

“叫她脱了衣服,让我看看。”

这句话一出口,不但习秋崖、小珍都变了脸­色­,连旁边的艺妓们都张口结舌起来。

身为“习家庄”的庄主,而且是习二少爷的哥哥,居然还说得出这种话,还有什么事情不敢做?

习秋崖和小珍同时涨红了脸。

小珍红了脸是因为女子的本能,而习秋崖红脸则是因为愤怒。

他气得别过头去,看他身边一个红脸白衣人。

那人不是谁,正是“习家庄”的“九命总管”唐失惊。

唐失惊­干­咳一声,欠一欠身,道:“庄主——”

习笑风怒喝:“住口!”“刷”地抽出了腰间的刀!

这只是一柄平凡无奇的钝刀。

但刀毕竟是刀。刀象征着权威、杀气、血腥……等等可怖的景象,这把刀虽钝,但同样有那种威力。

这柄刀一出,唐失惊立刻闭了口,旁边的艺妓们齐齐惊叫一声,都露出骇然的神­色­,掩住的嘴巴:她们原以为今晚素来风雅的习家庄庄主相召,必定是文雅风流,没想到还是像强盗流寇一般,手里挂着刀,脸容犯了煞般的凶恶可怕。

只见习笑风的俊雅悠闲神态,全消失了,而白脸上青筋突动着,淌了几行细细的汗,眼睛发出冬眠的毒蛇一般冷幽的光芒。

“这是什么?”

习秋崖愤声地应道:“祖上传下来的刀。”

习笑风冷冷他说道:“这刀是代表什么?”

习秋崖激声道:“大哥——”

习笑风冷冷地道:“习秋崖,你若答不出家法,可是死罪一条。”

习秋崖强忍激动:“我答得出。这刀是家法,凡习家的人,莫有不从。”

“好。”习笑风淡淡地道:“你既答得出来就好。”他扬着刀,在月光下说:“现在我以这柄家传宝刀号令你,脱了小珍的衣服。”他嘿嘿一笑,悠然道:“让我看看,也让大伙儿看看。”

习秋崖狂吼了一声,小珍忍不住低位出声。唐失惊上前一步,清了清喉咙,看来似想劝解几句。

习笑风挥着刀,格格地笑道:“任何人都不得劝解,不得违抗,谁反对我,就是与习家庄为敌,格杀勿论。”

唐失惊双眉迅速地皱了一下,欲言又止。

习笑风瞪着目,问:“你脱不脱?”

习秋崖掩护着哭泣惊惶中的小珍,横身昂然道:“大哥,你疯了?”

习笑风怒笑:“你敢违抗这家传宝刀之命?”

习秋崖脸上的肌­肉­抖动着,艰辛地道:“不敢——”

习笑风怪笑道:“那就好办。你要是不肯脱她的衣服,那就跟她一齐跳进江里吧。”他摇头摆脑的说:“今晚月晚风清,多么优美,月­色­印在河心上,----你们没听说过唐朝有个捞月的诗人李白么?你们就去把月亮捞上来给我吧……”

习秋崖的脸­色­完全变白。习家庄有一个很奇怪的条例,可以说是一种禁忌,是这两三代才实行的,就是“习家庄”的子弟们都不许游泳,不得近水,谁入了水,谁就不是习家子弟!

习笑风这样说,当然旨不在捞月那未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将习秋崖逐出门墙,也可以说是处习秋崖与小珍于死刑,因为习秋崖不诸水­性­,至于小珍一个弱女子更不用说了。

习秋崖气得全身颤抖了起来,他实在不明白他亲哥哥为何变得这样子。

只听习笑风又道:“要是你们捞不到月,就不要上来见我了……昔时诗仙为捞月而死,他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你们一双一对,这样死法,真个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习秋崖怒道:“大哥你——”

习笑风“呛”然出刀,一刀向习秋崖砍去。

小珍尖叫一声,习秋崖没想到习笑风真的会向他下毒手,晃了一晃,搂住小珍急退,已退至船舷。

这时船上艺妓们呼叫纷起,习笑风跟着迫进,又一刀砍向小珍。

习笑风这一刀砍向小珍,比砍向习秋崖还令习秋崖难应付十倍,小珍不会武功,当然闪不过这一刀,而两人又无可退身之地,习秋崖舍身挺进,及时以双手扣住了习笑风握刀的手。

“大哥,你别逼我——”

习笑风双目欲裂眶而出似的,叱道:“这刀你也敢碰!”

习秋崖一怔,就在这一怔之间,习笑风另一只空着的手,已点了他三处|­茓­道。

习秋崖咕咚一声,摔在船上。

小珍哭着扑了过去,但她不会解|­茓­之法,是怎么摇都摇不醒的。

习笑风笑吟吟,很满意的看着一个瘫痪、一个哀泣的人,下令道:“把他们两个脱掉衣服,扔到江里去,快!”

艺妓里有一个忍不住颤声劝道:“庄主,自己兄弟,何必呢?”

另一个也是久经世面的女子也接口说道:“庄主,二少爷不懂得尊重您,您教训教训他也就是了,弄出人命来,可犯不着……”

习笑风笑了。

众人正心头一实,忽见习笑风挥刀。

一刀,两个人头。两个说话的艺妓,全身首异处。

这情况的惨烈,使得没有人敢惊呼,没有人敢说话,甚至连移动也不敢。

习笑风慢慢地收回了刀。刀入鞘,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照我的话去做。”

到了这个时候,谁敢不照着他的话去做?

小珍是个很美丽也很纯洁的少女,在月光下,身段如此匀美白哲,连在场见过世面的女人们都不免为之心动,也为之心痛。骸­棒­并的腿,嫣红的蓓蕾,甚至不敢睁开的眸子也抿得如此让人疼惜。

然而习笑风却要把活生生这样一个人儿,抛到江里去“捞月”。

习秋崖无疑也是一个好看的男子。他白哲但壮阔的胸肌,秀气但有力的臂膀,可惜,却因被点了|­茓­道无法作任何一丝挣扎的被丢进江里去。

习家庄的壮夫们,虽然面对小珍姣好的­肉­体,却不敢多碰触一下,因为,他们的庄主,习笑风说了一声:“快!”

谁晓得庄主在发什么神经?

要是万一弄不好触怒了他,乖乖,敢不成把自己也一样给,咋刷一声,脑袋分了家?

直至小珍和习秋崖被抛进了江里,习笑风这才很满意他说道:“好,谁也不准把他们捞起来,听着,谁救他们,我便杀谁。”

谁也不敢救。

然后习笑风下命回航,途中一面击琴而歌,一面狂饮吟诗,吟到泪流满脸,这才罢去。

而艺妓们到这时候才敢呕吐。

江水皎洁,明月清风。

谁晓得如此月明风清下,最雅丽的画肋上,最优美的江水中,有这样一段肮脏、残酷的惨事!

可是就当小珍被抛落江心的刹那问,在跨虎江畔一艘小舟上的两个人,都一齐震了一震。

那带伤而神­色­冷凛的年轻人说:“有人落江。”

另一个脸带和风一般笑意的中年人道:“是给人扔下去的。”

于是,他们立刻放掉赶去,那时,画舫已在归航途中。

碎梦刀第四回三管事与二管家

三日后,惴惴不安的“习家庄”,这日又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这两个人,一个就像一柄剑,而这柄剑无一处不锋利。这人虽带着伤,但比一只豹子还­精­悍。

另外一个人高大雄壮,但神态温文,风尘而不带倦意,好像是一个刚刚洗了温水浴又亲了自己所疼爱的孩子与妻子,正要做点善事的中年人。

“习家庄”大门前可以着得见有九个壮了,当然看不见或隐伏着的人还不在此数。九个人中,有八个人腰系白带,只有靠近门槛的一个满脸胡茬子的大汉,才是腰缠橙­色­带。

那两个人走前去,自然就被壮丁挡住,盘问:“你们是谁?”

那年轻人回答却很妙。

“我们是人。”

“你们来­干­什么?”那壮丁装得很凶恶的厉声问。通常很多小无赖都给他这一声吓得倒退回去。

“我们来找你们庄主。”那年轻人答。

那八个壮丁早已没好脾气,不约而同的想:这种瘟丁,欠揍来着!但又想到:习家庄素有侠名,不能随便出手打人。

“你认识我们庄主?”

“不认识。”

“谅你也认识不了。”

“不过,”那年轻人说,“我们今天就要认识他。”

那八个壮了一齐动怒,但那腰系橙­色­带的壮汉却沉咳一声,踱了出来。

只见这人步履稳重,虎虎有威,每走一步,仿佛石阶要给他踏崩一块似的。他一双大目,在两人脸上游过来、游过去,好一会才问道:“敢问台驾尊姓大名。”

这次是那中年人答:“我叫铁游夏,他叫冷凌弃,特来拜会习笑风庄主。”

那壮汉呆了一呆,冷笑道:“两位大名,倒没听说过,大号是……”

青年人冷笑道:“原来见习庄主,还要大名大号才予接见不成?”

壮汉倒也不生气,怪笑道:“这个当然。当今名人那个得暇天天见不三不四的无聊客人,如果没有名号谁愿意接见?”

中年人抢在青年人之前道:“我看这样好了,麻烦这位大哥先向习三管事通报一声,说我们来了,您看怎样……”

壮汉浓眉一皱,嘀咕道:“这些区区小事,我也可以作决定,用不着烦三管事的,他老人家也很忙……”

中年人笑道:“我们这可不是瞧不起您老大,也不是不懂江湖上的见面规矩,只是我们此趟前来,私先公后,也不便递上名帖,至于见面礼吗……我们吃的是公门饭,也不能知法犯法,这点要请老大您恕罪则个。”

这一番话下去,倒是镇住了这大汉。这大汉怔了怔,知道来人有些来路,便跺了跺足,道:“我尽管替你问问,不过,三管事他老人家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可不一定见你。”

“行,行,”中年人连忙道:“只要老大肯替我通报一声就行。”

那壮汉将信将疑的走了进去。剩下的八名大汉,眼神炯炯的瞅住二人,像心里早已把他们当贼来办。

不一会壮汉又出了来,这回是跑出来的。那大汉这回可是一叠声地道:“两位,对不住,小人有眼无珠,有眼不识泰山,不知两位光临,该死,该死……”

只听一个响如洪钟的声音笑道:“习获,就算你不该死也该打,居然不知道铁二爷和冷四爷的大名……”

只见一人长袍绸黛绿皂靴,走了下来。白发苍苍,鹰鼻钧准,一面笑着拱手道:“这也难怪他们,事关铁大人、冷大人的外号太出名了,所以本名反倒没几人知,实在是……”说到这里,他仰天打了个哈哈。铁手和冷血也抱拳还礼,但见来人年近古稀,背微伛楼,但虎步龙行,身上无暇可击,心中暗自一震。

只见这老头呵呵笑道:“小老儿是习家庄的三管事习良晤,来来来,我们来给名动天下的‘四大名捕’之铁手铁二爷、冷血冷四爷行礼,请责怠慢之罪……”

那九条大汉听了,更是惊诧,没想到这两个衣着随便的人,竟然就是黑道上闻名丧胆,白道上人人敬佩,铁手擒好与冷血歼凶的两大名捕!

铁手笑道:“千万别说赔礼,其实四大名捕这浑号,也是仗江湖道上朋友错爱,赐赏给我们的,吃公门饭的好手,不知有几千几百,我们只是克尽职守,忝居其未而已。”

习良晤吸着杆烟,呵呵笑道:“两位实在是大客气了,试想当年‘飞血传人’柳激烟及‘绝灭王’楚相玉也给两位制服,就不见其他吃公门饭的大官大吏动过他们一根毫毛……”上述二战俱是铁手与冷血的英勇战迹,亦可以说是名动江湖的战役,那把守门口的九条壮丁,都点头称是,纷纷恭维起来。

其实这班人虽然震于二大名捕威名,心里却不一定服气,但人在江湖上行走,有几种人是万万得罪不得的,其中最不可得罪的一种便是公差捕役,何况是直辖于诸葛先生办案素不徇私的天下四大名捕?

是以人人都表现出一副服服帖帖的样子,好让这二位捕头有朝一日自己若犯了什么事情,也可以照得过去。

铁手瞧在眼里,心下叹息,当下截道:“习管事。”

习良晤眉开眼笑道:“来来来,咱们进去喝杯水酒再说。”

铁手正­色­道:“我们有事在身,这酒,是不喝了。”

习良晤眯着眼睛吐着烟圈。“不知两位有什么事?”

冷血冷冷地道:“近月习家庄出了些什么事情,习三管事的一定比我们清楚,那用得我们多说。”

习良晤依然笑嘻嘻地道:“二位无妨说来听听,习家庄树大招风,时有流言,乃属常事,有些事儿外边比咱们先闻风声,也不稀奇。”

冷血道:“听说七天前,你家庄主,神智有些不正常,把庄里的家畜­鸡­鸭狗猫,宰个­干­净,有没有这样的事?”

习良晤听得一呆,冷血又道:“六日前,你们庄主习笑风,逼­奸­不遂,乱刀砍伤一名庄主夫人贴身丫鬟,有没有这一回事?”

习良晤勉强笑了一笑:“冷大人哪里听来的消息?”

冷血没有答他,径自道:“五天前,习庄主半夜三更,跨到屋顶上朗诵唐诗,使得全庄上下不能入睡,是不是?”

习良晤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庄主半夜有雅兴,朗诵古诗吵了自家人,这不叫犯法吧?”

冷血不去理他,接着道:“四天前,他因芝麻绿豆的小事,大发脾气,殴伤了三个家丁,而且同一夜里,房里传出庄主夫人和你们家小少爷的呼救声,此后几天,你们就再也没见到夫人和小少爷了,是也不是?”

习良晤盼顾左右,踏向前面半步,低声道:“冷爷,咱们到里面去谈。”

铁手道:“好。”

习良晤道:“请。”

三人行入庄内,习良晤请二人坐下,便坐了进去,过得一会,有人奉茶上来,冷血铁手将茶放在几上,并没有喝。

又过半晌,习良晤缓缓踱了出来,手里提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脸上堆满了暧昧的笑容,把包袱塞到铁手手里。

“这是什么?”铁手问。

“一点点小意思。”习良晤说,“这是咱们二管家小小心意,二位远道来此,不能白跑一趟……这里,虽说是微薄轻礼,但要在哪里买个县太爷的官儿,也绰绰有余了。”

铁手笑了。“谢谢。”

“不用客气。”习良晤又吐了几个烟圈,“不送了。”

铁手道:“我们不走。”

习良晤眯起了眼:“不够?”

铁手笑道:“不是不够,而是不要。”说着把包袱塞回习夜晤手上,:“我们要见习庄主。”

习良晤沉默半晌:“我们庄主很少见外人。”

铁手道:“但最近发生的事,他可以不见别人,不能不见我们这些有公务在身的人。”

习良晤微笑道:“不过,他只是宰了庄里几只飞禽走兽,不小心伤了一个丫鬟三个家丁,兴致高起来半夜在屋顶朗诵诗歌罢了,这不致严重到今两位非要把他找到不可吧?”铁手笑答:“如果只是这些,当然并不严重。”冷血接道:“不过他在三天前,把自己弟弟点了|­茓­道,而且脱光了一个女孩子的衣服,扔他们落江,还杀了两个青楼女子,这可是杀人之罪了。”

铁手紧接道:“而且在两天前他还拔刀冲出‘习家庄’,见人就砍,请问这是什么罪?”冷血再接道:“据说一日前习庄主虽已被你们软禁起来,但他在庄里把自己四名亲信,包括一名前庄主的老仆杀掉,而且­奸­污了习夫人的亲妹子。”

铁手即道:“习三管事,你听听,这样的人,我们能不会会吗?”

习良晤皱起了眉头,喃喃地道:“若果二位嫌一包不够,我再去拿两包。”

铁手道:“那么三管事索­性­把全部包袱都拿出来好了。”

习良晤扬了扬眉:“怎么?”

铁手笑道:“免得我们说几句话,三管事就进去一次,再说几句话,三管事又进去一次,这样子来来回回,三管事可变成运货马车了。”

习良晤沉沉地一笑,双指自包袱里拿出了一锭黄澄澄的黄金,嘻笑着道:“你看,铁大爷,是真金子呀。”

铁手笑了,金子上有两道深刻的指印,像熔铸这锭金子的时候就已经熔铸上去似的。铁手也是用两只手指,拿起金子,递回给习良晤:

“当然是真金,要是假的,那罪名又何止上述而已?”

习良晤接过金子,脸­色­却变了。

因为金子上面的指印,已经神奇地消失了,就像这锭黄金本来就是一锭完美的黄金一样,完全没有痕印。

这时只听一人哈哈大笑,大步走进来,只觉一股逼人的气势,使得在场三人,衣袂须发都往后一飘。

进来的人大笑道:“我说老三,用黄金来收买铁二爷、冷四爷,岂不把武林中人竖着的拇指砍掉一样!”

进来的人不到五十,却口口声声叫习良晤为老三,“我说,老三,你这回眼睛可瞧扁了!”

只见这人熊腰虎背,双目炯炯有神,高达六尺有余,虬髯满腮,举手投足间都极有气派,但又绝不轻率,铁手头一抬,眉一扬,道:“二管家?”

那人豪笑道:“正是区区习英鸣。”

铁手笑道:“二管家来了就好,我们想拜见习庄主,还请二管家传报一声。”

习英鸣笑道:“想来铁二爷、冷四爷定必知道,就算是衙门公差要捉拿犯人,也需要上头颁令下来……不知二位是奉哪一位大人的命令,或者有什么手渝指示,下令二位执行……”

他的话非常明显,如果没有上头指示批下,铁手和冷血虽是名捕,一样不可以随便入屋搜人的。

习英鸣继续笑道:“据我所知,这里的县官,要见我们庄主,也不致如此,至于诸葛先生,人在千里,也不可能示意你们调查习家庄的事。”

“不如,”习英鸣笑着道:“两位还是先回去,我与庄主再安排时日,跟二位见面。”

“我们的确没有上级的手令,所以今日我们来,是求见,不是缉拿。”铁手平静地道。

习英鸣笑了,摊摊手道:“这样最好了。”正要说下去,铁手却接道:“不过我们的求见,却是非要见到不可。”

习英鸣“哦”了一声,道:“怎么差役也不遵守法制,打横来做的么?”

铁手笑道:“因为习笑风已伤害几条人命,这种铁证谁都可以立即采取制止的行动。”

习英鸣眼神闪动。“哦?那是上方宝剑,先斩后奏了!”他冷笑又道:“我知道,诸葛先生辖下的四大名捕,是完全有自作主张及行动的特殊身份的,但你们这种特别权力,会不会变成滥用权力,害人误己呢?”

铁手和冷血听得“滥用权力,害人误己”八个字,都微震了一震,习英鸣又道:“两位办案,先斩后奏的情形已不可胜数,诸如冷四爷在烧窑区刘九如家门前连杀四十三人,其中有没有妄杀的?又如铁二爷在连云寨二役中指使柳雁平统领杀死马掌柜等人,其中有没有无辜的?难道这些人就个个该杀,人人该死?你们办案的时候,目睹朋友奋勇杀敌,但依法来办,他们都无权力杀死对方,你们为何又一只眼开一只眼闭,不立即将之缉捕?”

冷血在“凶手”一案追查真凶时,曾受到一群刺客突击,他为自保拼命,追拿“绝灭王”,但所带的人马中有人因为突围自卫,杀了几名援助楚相玉的连云寨好汉,铁手迄今仍不能释怀。

习英鸣能言善辩,这番话下来,十分圆滑锋锐,他又遂而一笑,道:“而我家庄主,所杀伤的,只不过是一些庄里的人,以及附近邻居,他们都自然会得到应有之赔偿,不会告发庄主的,所以这些事,我们能消解得了;承蒙二位费心,我们都由衷的感激、只是,”习英鸣笑了笑道:“铁二爷、冷四爷处处铁面无私;绝不徇私,不过若是滥用权力,管错了事情,不是跟宦官­奸­臣,篡权横行,或贪官污吏,仗势欺民一般无行吗……不过……”

习英鸣又一阵豪笑:“两位是聪明人,聪明人多交朋友,少结怨,有些时候,应该要出手特别快,有些时候,却应该要眼睛不大看得清楚,这样的聪明人,素来都活很长久一些。”

“你说的话,都很有道理,”冷血道:“只不过我们选择这行业;所为的不是自己活久一些,而是为别人能活得长命一些。”

“而且,”铁手笑着道,“二管家虽然说习庄主杀的都皇不敢告发的‘自己人’,但就算他杀的是他自己的儿子,我们一样不能任由他这样做……”

“何况,”铁手看着渐渐绷起了脸孔的习英鸣,续道:“看来再任他胡作非为,不但习夫人和习少爷都真的有危险,只怕习家庄数百年来的声名,都要毁在他一人手里。”

碎梦刀第五回眨眼间有多快?

辰久,铁手、冷血、习良晤、习英鸣都没有说话。

习英鸣忽然向习良晤道:“你知不知道眨一下眼睛有多快?”

习良晤立时说:“不知道。”

习英鸣道:“那你眨一眨眼看看。”

习良晤果然眨了眨眼睛,眼睛开合的一霎之间,习英鸣倏然出刀!

他袖里有一柄刀,小刀,就在这一霎眼的功夫,习英鸣已发了不知几刀,然后半空伸手一捉,当习良晤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刀已不见,习英鸣慢慢摊开了手,向习良晤道=霎眼的时间就是我出刀的次数,你算算这里有几根你的头发,我一刀断一根。”

铁手笑道:“不用算了。”

习英鸣道:“哦?”

铁手道:“是九刀。”

习英鸣故意笑了笑,谦道:“也不大多。”

铁手拍掌道:“眨眼发九刀,失魂刀法,名不虚传。”

习英鸣微微笑道:“却不知铁二爷名震天下的一双无敌手,霎时间可以打出几掌几拳?”

冷血忽道:“他的拳不讲快。”他说完这句话,淬然出剑。

剑指在习英鸣双眉间一分之遥,习英鸣袖中刀才举起一半,未及招架,已感觉到眉心肌肤被剑锋浸寒。

冷血冷冷地道:“我的剑出手,没有人来得及眨眼。”

习英鸣双目注视着剑尖,冷汗籁籁而下。只听一个人拍手笑道:“老二,老三,你们的玩笑也开够了,只是与铁兄比指力,与冷兄争快剑,那是以卵击石,自取其辱罢了。”

然后这声音又道:“冷兄,铁兄,我们吃的是这庄里的饭,做的自然是维护庄里的事,你们不要见怪。”

那人这么一说,冷血只有收剑。

习英鸣这才敢一晃身,退去三尺,与习良晤一起向那人拜揖到地。

铁手缓缓回首过去,只见来人白袍红脸,相貌却平凡,举手投足,也没有什么特别气派,而且全无备战的模样,铁手拱手道:“如在下没有猜错,阁下就是人称‘打不死,无难事,烂泥一样扶上壁,的九命总管唐失惊唐兄了?”

那人回礼道:“承江湖上朋友看得起,替我这茅坑镶金涂银的,其实,那有打不死的事!”

铁手笑道:“不过,在唐大总管手上,确也没有办不成的事情。”冷血接道:“所以,由大总管带我们去拜见习庄主,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唐失惊唐大总管笑道:“传说中冷四侠快剑高绝,竖忍果敢,但不善言词,这是哪里的谣言!今日听冷四侠这几句简简单单的话,就可以知道造谣的人何等不长见识!”说着仰天打阵哈哈,倒是以赞美把冷血的话搪塞过去了。

冷血正­色­道:“大总管。”

唐失惊即道:“二位先上座,咱们薄备水酒,两位远道而来,万事俱可在席上详谈。”

冷血冷冷地回答道:“只怕宴上喝的是醇酒,席上所说的是风话,待吃光喝完,大总管又送我们黄金马匹,等于吃了就走。”

唐失惊叹了一声,道:“如果按照手续,二位要见庄主,也不容易,如果请这儿巡察吏或县太爷下令提见,那未,这儿的官也没这份担当……如果二位要回京城请诸葛先生出示下手谕,则非要半月光景不可……”

冷血怒道:“你这样说,等于表明已经收买了朝廷命官,这是什么意思?”

唐失惊微笑道:“冷少侠又何必动火,这不叫贿赂,只是这一带的官爷们信任习家庄……这只是跟圣上信宠诸葛先生,诸葛先生信赖你们一样。”

唐失惊这个譬喻可谓大胆至极,但又极为妥切:若当权人士,所宠信的是君子,自然大得助力;若得宠的是小人,则为祸甚矣。铁手叹了一声道:“习庄主杀伤无辜良民,我们身为捕快,职责在身,自应查询,大总管却又是为何不让习庄主跟我们相见?”

唐失惊道:“不是我不让庄主接见二位,而是庄主现刻不便见你们。”

铁手道:“这是庄主的意思?”

唐失惊摇首:“不是。”

铁手问:“那是庄主夫人的意思?”

唐失惊道:“庄主夫人与小少爷已失踪,当然不是他们的意思。”

冷血问:“那是谁的意思?”

唐失惊答:“我的。”冷血冷冷地问道:“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唐失惊道=我也没什么意思,只是,庄主此刻已不能见人,你们见着他也没有用……”他长叹又道:“如果两位一定不信,一定要见了才信,也罢,两位就且随我来吧……”

穿过大厅堂,走过很多堂皇的厢房,走入了一同博藏书画的书房,唐失惊卷起袍袖,拿起了一只巨型蜡烛,竟走入了地道。

地道的石梯斜陡,唐失惊走前面,冷血、铁手、习英鸣、习良晤五人,鱼贯而入。下面是地窖。地窖里有一股霉烂腐湿的气味,地窖尽头窖是一间铁砖、铁栅拦成的房间。

这种“房间”对铁手、冷血而言,可以说是无比的熟稔:这种“房间”的作用,通常是用来关人,而一般都叫这种“房间”作“监牢”。

房间里有一个人,这个人本来也许穿的是一件华贵、绸质极高贵的白袍,但而今这袍子被撕得东一片,西一块的,而且染满了污垢,袍子上还长满了虱子。

这人披头散发,也不做什么,双眼直勾勾的把右脚脚板举至自己眼睛不到一寸前,仿佛在审视着自己的脚趾。

然而那一双脚,已脏得比涂过了粪还脏,那人却越看越入神,喃喃地道:“五岳,啊,五岳,都在这里……”然后一手抓住自己的大拇指,不住地摇拔,口中狂呼道:“嵩山,嵩山啊,我要搬你出来把那只石猴子砸扁!……”

五人已经来到铁栅前,但那人犹浑然未觉。

唐失惊轻轻叩着铁栅,低唤:“庄主,庄主………

唐失惊这般一叫,冷血和铁手都大吃一惊。

从种种迹象听来,习家庄现任庄主习笑风的确是神智不正常,但冷血、铁手决未想到他居然已疯癫到这个地步。

唐失惊再用手叩铁栅,发出清脆、悠长的清响,叫道:“庄主,习庄主----”这回的声音是略为提高了一些,在石室里面回响,又直刺入耳膜中,刺耳,而不难听。

习笑风似乎迷惆了一下,还弄不清楚声音是哪里传来,只见他搔搔乱发,说了一句没有人听得懂,中途停顿了六次的奇怪话语:

“貂蝉生来喜欢吃糖,张飞张仪一齐迷失,唐三藏到观音庙念经,煲里已经没有药,天予人万物人无一物予天皆可杀,坦荡神州只有我……”

这六句奇怪的话,听得他们五人俱是一呆。

唐失惊最先叹了一声,道:“庄主他,已经疯了……”

不料这句话倒似乎是给习笑风听到了,只见他发狂一般的跳起来扯着自己的头发,狂叫道:“我没疯,我没疯,谁说我疯了----”又似野兽一般地长曝:“你们来了,一、二、三、四、五,哈哈!五座高山!来呀,来啊,你们来招渡我呀!”

然后扑到铁栅前,双手抓住铁栅石柱力撼,狂嚷道:“妹妹,啊,妹妹----碎梦刀,我的梦碎了,我的刀呢?还我碎梦刀来!”

唐失惊无奈地向铁手、冷血摇摇头。

五人只好循着来路,退了出去。

遇上这样的情形,又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铁手和冷血这才明白了唐失惊、习英鸣、习良晤三大总管不让自己等人会晤习笑风习庄主的原因。

大厅,出到离开地窖里那怪异的霉湿之气,众人这才仿佛真正舒了一口气。

铁手抱拳道:“我俩因不明白……个中内情,惟适才一再强诸位所难,要见习庄主,实在是不好意思,望三位不要见怪才好。”

唐失惊黯然道:“哪会见怪,劳二位费心关心之处,是习家庄所欠的情!”

铁手忽问:“是了,适才大总管提及:庄主夫人和小少爷均告失踪,却是怎么一回事呢?”

唐失惊道:“这本来是庄中丑事,本不足为外人道……只是铁兄问起,我也不敢不答,惟望二位听后……”

铁手忙道:“在公在私,我们都不会与他人说起,吃我们这门饭的,更要守口如瓶,这点请大总管尽可放心。”

唐失惊笑着道:“二位侠兄不让在下难为,实在感激不尽……在两天前,其时刚好下着狂风暴雨,庄主提着剑,追杀小少爷,可怜小少爷只那未一点的年纪,一面哭着嚷娘求饶,一面狂奔庄外,庄主夫人出来劝拦,也着了庄主一刀,踣倒于地,我们赶过去时,夫人只叫我们去追庄主,阻止他对小少爷下毒手,但仍然是迟了一步……。”

铁手不禁问:“怎么了?”

唐失惊叹着气,摇着头道:“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已看见庄主一刀斩着小少爷……可怜小少爷逃到江边,也无路可逃了,吃了庄主一刀,就往下掉,掉进江中去了……”

铁手沉声道:“据说……习家庄严令弟子不可接近流水的是吗?”

唐失惊黯然道:“自然,小少爷不诸水­性­,又挨了一刀……唉……”

冷血道:“他这样疯,也不是办法,你们把他关起来,能关到几时?”

唐失惊同意道:“是呀,庄中大大小小的事务,可像排队一般等候着庄主批示呢。”

冷血问:“那么庄主夫人呢?”

习英鸣接道:“自从那两夜凶杀后,我们小心翼翼,劝得庄主回来,夫人已经……唉,可能因伤心庄主丧心失魄之故,离庄出走了。”

习良晤也道:“哼,庄主听到夫人出走,一点也不伤心,居然还挥了挥刀,说:‘好,省了我的事。’夫人一直待我们不薄,这话教人听了也愤慨。”

铁手道:“如此看来,习庄主的情形实在是十分严重。”

冷血又问道:“习庄主还有些什么亲人呢?”

唐失惊答:“庄主本来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铁手即问:“大总管话里‘本来’的意思……”

唐失惊又叹了一口气,却不接话,在旁的习良晤道:“庄主也把他唯一的弟弟,逼落江中,大概……大概也是凶多吉少了。”

铁手道:“哦……”

冷血道:“那未说,习庄主还有一个妹妹了?”

习英鸣这才有了笑容:“是……玫红姑娘总算还平安,所以……我们把庄主关起来,也不敢让红姑娘见到他……怕万一庄主那个……那个起来,连红姑娘都给害了,到时习家庄有事,我们都不知道找谁拿主意才好?”

铁手道:“这当然,还是慎重的好,习家庄在武林中,自有其地位,却不知那位……红姑娘,能不能掌得住舵?”

唐失惊摇首太息:“这位……玫红姑娘么?就是跳跳蹦蹦,爱养兔养鸟,滋事打架,对庄中大小事务,就是少理……所以……”

铁手望向唐失惊道:“现下世事混淆,习家庄在两河武林是泰斗圭臬,希望唐大总管,及二位当家的稳得住大局,造福武林,是为之幸。”

唐失惊苦笑道:“这担子……实在是太重了,所以我才请二位勿把此事张扬出去,否则……人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万一江湖中人知道习家庄把舵的出了事,来混水摸鱼的人还不知有多少——”

铁手笑道:“我们也是在江湖上厮混的,自是晓得,决不外传……既然凶案已发,习庄主看来神智的确不太正常,又已为你们所看守,我想,我们回去研究案情,再行定夺,你们暂且安心吧。”

冷血道:“你们庄的……红姑娘,却不知在……”

唐失惊道:“这几天的事,她也心情很坏,多在外边,很少回来。”

铁手道:“既然如此,今日多所打扰,就此谢过了。”

唐失惊忽道:“天下四大名捕耳目自然灵通,这是人所皆知的,但在下仍有一事不明……”

铁手笑道:“大总管请直说。”

唐失惊道:“是,这些事情,所谓家丑不外扬,庄里上下,都不会说,就算苦主,也给我们打点过,谅也不致传出去,二位是在京城,却不知因何到此,如何知道此事的呢?”

铁手微笑答道:“我们倒不是专诚为此事而来,只是在下正好到此地办一件案子……”

冷血忽截道:“我们知晓习家庄的事情,原因非常简单。”

唐失惊有些诧异:“哦?”

冷血道:“因为习庄主逼他弟弟和一个青楼可怜女子,落江掏月的时候,我们的船,就在附近。”

三个总管互望一眼,脸上震出愕然的神­色­来,习英鸣问:“那么……”

冷血道:“所以习二庄主习秋崖并没有淹死,他就在我们处。”

习英鸣、习良晤一齐“哦”了一声,唐失惊则喜道:“二庄主没事么?……那,那太好了。”

铁手回答道:“他此际受震荡大大……我们先救女的,再去拯救男的,所以他也灌了不少水,过几日,让他复原了我们会把送回来的,现刻­骚­扰已久,就此告辞了。”

唐失惊忙揖道:“请。”

习英鸣向唐失惊请示道:“我们送铁二侠、冷四侠出去。”

习良晤首先引路:“请请。”

碎梦刀第三章 唐失惊要杀我

第六回一个名字换一只鼻子

第七回河塘月­色­

第八回铁手的手冷血的剑

第九回一声尖叫

碎梦刀第六回一个名字换一只鼻子

离开了习家庄,铁手第一句就说:“唐失惊要杀习笑风。”

冷血吃了一惊,问:“你怎么知道?”

铁手道:“习笑风他自己说的。他曾说了一句中途停顿六次的怪话:貂婵生来喜欢吃糖,张飞张仪一齐迷失,唐三藏到观音庙念经,堡里已没有药,天予人万物人无一物予天皆可杀,坦荡神州只有我……就这几句话。”

冷血反复沉吟,眼神一亮,道:“这几句话里最后一个字……”

铁手点头道:“谐音便是:唐失惊要杀我。”

冷血道:“唐失惊要杀他?”

铁手道:“他是这样说。”

冷血道:“看来习笑风的事不简单。”

铁手道:“习笑风的人也不简单。”

冷血道:“唐失惊是个不易对付的人。”

铁手笑笑:“他是。”

冷血道:“尽管习良晤竭力装成只老狐狸,习英鸣更加圆滑­精­明……但唐失惊根本就不让人对他有敌意,而他对人也似乎全无敌意。”

铁手颔首道:“他这种人,就算面对的是敌人,他也一样可以让对方不感觉到敌意。”

冷血道:“所以要做这种人的‘敌人’,实在不容易。”他又补充道:“幸亏我们不是他的敌人。”

铁手笑道:“却不知跟踪我们的,算不算是敌人。”他说完了这句话,就听到一声冷哼,这声冷哼就像是一个刁蛮的大小姐稍不如意就对自己追求者大发娇嗔一般,冷血回过头去,就看见一个正如她这人恰如其声的女子。

这个女子正在指着铁手。

不是用手指,而是用刀,一把又轻又薄、但比一般刀都稍长一点的快刀。

这女的瓜子脸蛋儿,翘得高高的鼻子,眼睛发着亮,红­唇­也发着亮,白生生耳垂上的金环,也的着亮光,好像她站到那里,一切的光亮都给她一个人夺光了。

所以她就呀着小嘴,使她的薄嗔更添娇娆。

冷血一见到这样的女孩子,仿佛头重一下子增加了六十五斤。

其实冷血无论在任何时候见到女孩子,都恨不得把逾重的头提着来行走,追命就曾谑笑过他,冷血见到女孩子,要是朋友,冷血就找不到话说,要是敌人,冷血就不能拼命,所以冷血见到女孩子,就像大象见着了老鼠,遇到了命里的克星。

当然,以冷血的仪表才能,有的是女子的青睐,说起来冷血第一次的亡命逃逸,就是为了给一个叫黑目女的女子追逐!

现在这个女子,用刀指着铁手,快碰到他的鼻子,铁手苦笑道:“姑娘,你知道你拿的是什么?”

那姑娘答得倒爽快:“刀。”

铁手又苦笑道:“你知道我……在下我是于哪一行的!”。

姑娘回答得更爽朗:“捕快。”

铁手只好说:“我是捕快,你拿着刀,通常,如果给我在街上碰到有人拿刀指着另一个人的鼻子,我会……”

姑娘倒是问了:“你会怎样?”

铁手故意装出一副凶狠狠的样子:“我会把他用分筋错|­茓­手法擒住,点了他之七道麻|­茓­软|­茓­,用十六斤重的大铁链,锁他回衙,再以三十二斤重的枷锁把他钉上,押他回又脏又不见天日的蛇鼠出没蛆虫横行臭气熏天的监牢里再说。”他说完后,望定那高挑身材的姑娘。

那姑娘很不满意的摇了摇头。

“不好。”她说。“要是我,谁敢锁我,我会先一刀把他鼻子割下来,然后再砍掉他一双耳朵,塞到他嘴里,先让他叫不出声,再用十根钉子,把他十只脚趾钉在地上,叫他移动不得,再叫他右手用刀,切左手的­肉­,切一块,我就跟他上一道盐,我再替他一把糖,等蚂蚁来齐之后,就没我的事了。”她调皮地向铁手问:“你看我这个方法是不是比你的好?”

铁手不禁睁大了眼:“你是谁?”

她的刀又伸近一寸:“一只鼻子。”

铁手侧了侧头道:“姑娘芳名是‘鼻子’?”

“去你的!”那姑娘当真骂了出口,一点也不脸红:“要知道我是谁,凡是问我名字的,代价是一只鼻子。”

铁手的鼻子不禁有些发痒,只好问:“你要别人的鼻子­干­什么?煎?炒?腌?还是羡慕大笨象的鼻子,所以你收集起来驳上去?”

那姑娘寒了脸,一刀就要刺来。可是冷血这时已忍不住说了话。一句话。

“一个大姑娘家,拿了刀子,当街指着人家的鼻子,这像什么话?”他刚说完了这句话,他鼻尖上又多了一把刀!

刀本来在姑娘的右手,刹那间已换到左手,刀本来是指着铁手的鼻子,现在是指着冷血的鼻子。

冷血道:“我不想知道你的名字。”

那姑娘杏眼圆瞪,喝道:“你是什么东西?”

冷血道:“我不是东西。”

那姑娘倒是嗤嗤地笑了出声:“原来你自己也知道自己不是东西。”

冷血没好气道:“我当然不是东西,我是人。”

那姑娘嘴一努,故意不屑地道:“什么四大名捕,什么冷血……本姑娘才不放在眼里!”

冷血冷冷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姑娘嘴一撇:“知道你名字好了不起么?满街通巷都知道,你们没有来之前,去跨虎江泛舟的时候,本姑娘,哼。”说着又把又漂亮又俏的鼻子一翘:“早就知道了。”

铁手和冷血迅速地对望了一眼。

冷血忽道:“我也有一个脾­性­。”

姑娘倒是怔了一怔,冷血道:“别人知道我名字,我也要知道我名字的人付出些代价。”

姑娘杏目圆瞪,好像从来没有想过天下还有比她更不讲理的人。

冷血道:“我不要你鼻子,你鼻子像一只茄子,我只要一巴掌,你递过左边脸来,给我打一个巴掌,一巴掌就够了。”

姑娘的刀抖了起来,当然刀抖不是因为怕,而是实在太生气之故。她虽然从来没真的把别人的鼻子割下来过,但也没有遇过比她更不讲理的人。

她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一刀向冷血的左耳刺了过去。

虽然不割他的鼻子,好歹也要在这可恨的人耳上穿一个洞……就像女儿家耳垂下穿个小孔一般。

想到这一点,她反而开心了起来:因为她替对方穿的不是小孔,而是一个大洞——瞧他还敢对自己说这种话不。

她当然不想杀害对方,这人跟自己也无怨无仇——不过,只要给“失魂刀法”所伤,对方就会失去抵抗力,那时,才好好给他几个耳刮子!

她一刀刺过去,冷血好像动了一动,又好像完全没动,她以为刺中了,但定睛一看,刀是贴着冷血右颊,却没有刺中。

——见鬼了。

姑娘提刀又刺,冷血又似乎动了一下,刀又刺了一个空。

这会姑娘可气了,提起刀来,嗖嗖刀尖转起五六道厉风,刹时间刺了五六刀,不管左耳、右耳、鼻子、延尉、兰台,都刺了下去。

冷血好像动了五六下,每一刀都贴着冷血脸肌而过,但没有刺中她一分一毫。

忽听铁手扬声道:“行了。”

姑娘想回刀,不用刺而改用劈(这家伙有些邪道?要打醒­精­神来对付才行!)时,却发现刀锋夹在冷血颈项肌­肉­与下颔骨骼之间,她居然用尽气力,却犹似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似的,拔不回来。

姑娘娇叱:“你想死了……”

铁手忽道:“习姑娘。”

姑娘一呆,问:“你怎么知道我姓习?”她这一问,无疑等于向人承认了她就是姓习。

铁手笑道:“不仅知道姑娘姓习,也知道姑娘芳名叫玫红。”

习玫红微张红­唇­,露出两只雪白的兔子牙:“你们……”

铁手道:“冷四弟是激你出手,试试你武功家数,你刀法不错呀,难得的是,虽情急出刀,也只不过戳人鼻耳,不置人于死命,倒没嘴巴上说得那么凶。”

他笑笑又道:“不得已,一个大姑娘道出我们这两个吃公门饭的名号,咱俩如果连姑娘的底细都摸不清楚,那可在路上摔筋斗了……没法子,只好试试,姑娘莫怪。”

习玫红气得玉脸通红,冷血微微一笑,一侧首,欠身而退,习玫红本仍怕刀被人夺去,一面气着一面发力拉拔着,猛抽了一个空,差点没给自己的刀锋捺着,当下又气又羞,顿足几乎没哭出来。

这下冷血可不知如何是好。

铁手赶忙道,“姑娘刀法好,姑娘心肠好,姑娘笑起来更好,将来一定生个好宝宝!”

习玫红听了,本是要哭,又忍不住要笑,嗔道:“谁要生个宝宝?”

冷血见她薄怒轻颦,不知怎么的,心里想到了一些事,血气往上冲,竟生生地涨红了脸。

习玫红一见到他就新仇旧恨,跺足嗔叱:“这人欺负我……他,他还说要打我呢——”说着一巴掌掴过去。

其实习玫红的“失魂刀法”,已经使得有三成火候,在武林上已站得住脚,只不过她与冷血的武功还有一大段距离,所以才给冷血两三下险着套出了真本领。但是没想到她这一掌,竟结结实实,清清脆脆地掴在冷血脸上,打了一个五指掌印,留在冷血俊伟的脸上。

这一下,三个人同时间都有些错愕,因为三个人都没有想到。

习玫红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清脆地打了这武功高得神出鬼没的东西一巴掌。冷血被打得讪讪然,痛倒是不痛,脸却红透了,铁手当然也没想到冷血会避不过去。

习玫红掴了冷血一记巴掌,不禁“啊”了一声,把手藏在背后,却见冷血右颊迅速泛起一道红掌印!

冷血怔了怔,连另一边的脸颊也通红了。

还是铁手恢复得最快,他笑着道:“啊,如今算是都扯平了,冷四弟也挨了你一巴掌,习三小姐也不要生气了,还是把为什么跟我们来的事情说一说吧。”

习玫红居然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好像为了不使冷血太难堪,便抢着说:“是呀,都扯平了。”

其实她越要圆圆场面,冷血就越难恢复,铁手只好问:“习姑娘,你是怎样跟踪起我们来的?”

习玫红翘着小嘴道:“今天听守门的习护获说的,但大总管一定不让我见客人,便没有出来,等你们走后,二管家跟我提起是你们,我就追踪着你们出来时的路向,果然逮着你们!”

铁手笑着道:“难得三小姐大好兴致,来跟踪咱俩两个愣人……却不知又是为何?”

习玫红笑笑,露出两只兔子门牙,问道:“你们呀,其实也不算愣,但做公差的嘛,就是这点烦,做事一定要有原因的吗……”

说着她把小嘴一翘,黑白分明的眼珠儿一转:“我一早就知道你们来了,跨虎江上,我也曾经跟大哥说过,天下二大名捕的舟子就在附近,问他要不要请你们过来……”

铁手一听,即问:“当时令兄怎么回答?”

习玫红像受了点委屈的扁了嘴:“他……他那时神智已有点……他听了,绷着脸不说话了一会,又把我……把我无缘无故的骂了一顿,我忍不住要哭,爹爹在生时大哥对我也不是这样的,大总管就在旁劝我上岸去避一避他的火头……只剩下二哥还陪他在船上、我那时还……还不知道大哥会疯成这个样子的,把二哥也……还害了小珍姑娘……”

从习玫红的神情可以看出她这样一位三小姐居然被人“无缘无故”的臭骂一顿,是一件多么委屈的事。

“那么三小姐又怎样知道我们来了这一带?”铁手这样问。冷血也很想知道,反而自然了起来。

习玫红笑了。

“郭秋锋啊!”

一下子,铁手和冷血都明白了。

自从跨虎江边山杜鹃那一场浴血战后,铁手救了带伤的冷血,既不想惊拢官府逼得要作劝酒宴舞的无谓应酬,也不便投店因伤者招人疑窦,更不能露宿荒山或荒野古庙使伤者加重伤势,所以他们只有一个地方可去。

找朋友?

郭秋锋外号“白云飞”,轻功在两河一带,数得上三名以内,而且左手铁板右手铜琶,是六扇门少有的好手。

郭秋锋是铁手冷血的朋友,主要是因为在一次案件中,铁手救过他的­性­命,冷血还同他并肩作战过。

郭秋锋既是六扇门中的人,那么冷血的养伤自然不受惊扰,而且刀创药,煎熬药剂请大夫方面,都得到特别的方便。

而且冷血好像是铁打的。

加上这么好的调理伤势,换作别人要三十天才能痊愈的伤口,他三天已好了七八成。

这三天除了铁手对他悉心照料,郭秋锋也费了不少心。

但郭秋锋是年轻人。

就算是吃公门饭的年轻人,也难免为感情冲动。

何况郭秋锋年正正慕少艾,而习玫红又如此娇俏美艳。

铁手不禁暗叹了一口气:看来郭秋锋这样守口如瓶的人也变得露了风声,似乎是有可以被原有的理由的。

只听习玫红发出铃铛一般清脆的娇笑声:“你们名闻天下,我也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个模样啊!”

碎梦刀第七回河塘月­色­

铁手暗地里叹了口气,可是当他望向冷血的时候,却发现冷血正好偷偷而迅速地望了习玫红一眼,他就多叹了一口气。

“习姑娘,恕我直言,令兄习庄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习玫红红了眼圈,很伤心地道:“我也不知道。大哥以前,也不是这样子的,爹爹去世后,他也很达观,但过了一年多,就郁郁寡欢了……近十天来,还做了……做了这样子的事……他从前不是这样子的。”后面一句她说得尤为肯定。

“就算是习庄主落落寡欢时也不至如此?”铁手重复问了一句。

“这只是最近的事。”习玫红倔强地道:“年来他是沉默寡言,可是决不会做出神智失常的事。”

铁手忽然问:“还有一件事,想向习姑娘请教。”

习玫红笑了,她的红­唇­在白皙的瓜子脸上,笑得像一朵红花绽放那么动人。“唷,四大名捕也向我请教么?”她当真有些得意非凡起来:“你就请教吧。”

铁手也不和她争些什么,只是问:“我们在地窖中见到了被锁着的令兄……他嘴里嚷着‘碎梦刀’,好像这把刀已失去了,众所周知,‘碎梦刀’系习家庄镇庄之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习玫红怔了怔:“碎梦刀?”

铁手点头道:“就是能把‘失魂刀法’发挥十倍功力的‘碎梦刀,。”

习玫红­唇­又一扁,又似有满怀委屈。“我自出娘胎,就没见过有什么‘碎梦刀’。”她道,“‘碎梦刀’是习家历代相传的,惟有庄主,才能佩带,大概是爹临终前已把‘碎梦刀,托嘱给大哥吧。”

“那么,”铁手又问:“这把刀可是失去了?”

“不可能吧,”习玫红几乎叫了起来,“‘碎梦刀’是咱们‘习家庄’武艺­精­琴之所在,怎可以遗失!”

“这个当然,”铁手知晓这习三小姐对这把刀所知的只怕也不比自己多,便道:“‘习家庄’若失掉了‘碎梦刀’,问题就大了,就算是,也不会张扬的。”

习玫红睁大了眼睛,却不知她听不听得懂。

其实道理是非常简单的,习家庄在两河武林,严然是号令者的世家地位,“失魂刀法”虽然厉害,但要慑伏两河­精­英,仍力有未逮,如果武林中人知道“习家庄”已失去使“失魂刀法”发挥十倍力量的一碎梦刀”,跟着下来习家庄所面对的挑战与冲击,是不可想像的。

习玫红毕竟是个三小姐,对这些江湖上诡诱风云的事到底搅不过来,她只是道:“‘碎梦刀’有没有失去,我可不知,大哥也没对我提起,但大哥腰畔那柄,是他小时候练武就使用的刀,那柄刀,绝不是‘碎梦刀’——””

铁手即问:“何以见得?”

习玫红一笑,笑容里有几分高做,几分不屑。“那柄刀,又老又旧,而且大哥使来,也没什么……”言下之意,颇有习笑风如果以一把平凡的刀与她过招她还能占上风的意思。

铁手当然想到这个三小姐的脾气,但心里也着实同意她的话,眉头一皱,只好说:“哦,原来是这样。”

随着眼一抬,又问:“那未,你大哥跟大嫂、孩子之间,又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习玫红反问道:“大哥伤了大嫂追斩球儿的事,大总管没告诉你们吗?”

铁手一怔:“球儿……是?”

习玫红一蹙秀眉,好像是怪铁手怎么那么蠢,连这一点都扳不过来:“球儿就是我大哥的孩子呀。”

铁手忙道:“大总管已经说了……不过,我是在问你,大哥跟大嫂的感情怎么样?”

习玫红有点难过的样子:“也没怎样,大哥跟大嫂谈不上好……你知道,大嫂并不是球儿的生母……”

“这我可不知道,”铁手目中闪着光,“你说‘现在的大嫂’,那是说有‘以前的大嫂’?那么‘以前的大嫂’就是习球儿的亲生母亲吧?她……她此刻又在哪里呢?”

习玫红点点头,眼圈儿又红了起来:“……她,早在两年前,就死了。”

铁手沉吟了一阵,没有说话。

冷血生怕习玫红难过,忙不迭要告诉她一个好消息:“习姑娘,你二哥并没有死,他就在我们处……”

习玫红是个易喜易怒的人,她一听冷血说话,就调皮他说道:“怎么?哑巴也说话了?”

敢情她一直注意到冷血没有说话。

冷血耳根一红;一时又不知如何应对是好。铁手笑道:“郭秋锋既把我们的行藏告诉了习三小姐,当然也不会对她隐瞒二庄主还活着的讯息了。”

一个男子为了要讨好自己正在追求的女子的欢心,又怎么会不告诉她这个大喜的讯息?习玫红脸有得­色­地道:“我早就知道了。所以我要跟你们一道去探访我二哥,还有我那未来楚楚可怜的小珍二嫂子?怎么?行不行?”

三小姐的话,谁敢说不行?

就算不行,也只好行了。

郭秋锋是这一带六扇门中的名人。

但他的家绝不像一个名人的家。

吃公门饭的人,不管怎么有名,都不像文人商贾的名家,有个妥帖的家。

吃公门饭的好汉,正如江湖上的浪子,家,只是一个在风雨中长夜里暂时栖身之所在,在里面匆匆度过一宿,明日便要去面对那新的而不可知的挑战。

所以这些今日不知明日生死的武林人的家,反而是茫茫骸碍猢上,有时在野店里与马上相逢的故人喝酒,有时在破庙里跟陌生的浪子用刀割烤好的獐­肉­,能有几个好友,一起猜拳酣酒,醉倒相拥,醒时再各自分散,就已经很满足了。

冷血、铁手当然也尝遍这种生活。

所以他们反而对这个“家”,心里生了温暖、亲切。

习玫红可不。

虽然她在庄里从不必收拾她弄乱和丢弃的东西,但反正庄里永远有人帮她收拾­干­净;她看到郭秋锋的家,就忍不住想起:“猪窝”这两个字。

不过此刻这“猪窝”里面倒是­干­净。

不但­干­净,而且一尘不染,所有的器具物件,都放置在它们应在的地方,由于它们放得如此妥贴,就算是最挑剔的人,也无法作出任何移动。

这样的格局,郭秋锋当然是收拾不出来。

习玫红一面走向茅屋,一面大声叫:“二哥,可怜二嫂子、刮秋风的,我们来了,我们来啦。”这倒有点像县官出巡时的喝道,惟恐别人不知道似的。

不过屋子里面倒没有她所想像的那未多人。

里面就只有一个人,一个小小的女孩子。

由于她那么白皙温文,于是在暮­色­中也可以明显地见出这女子的两道眉毛,是那么浓密柔静。

这样的一个女子,无论她站在华宅还是寒舍里,都那么柔顺,仿佛那地方都是属于她的,就像一尊玉彤的观音菩萨宝相,放到哪里,都能使那地方明净了起来。

习玫红看见了那女子,也柔静了一些儿,走过去,握着她那双柔荑,轻轻的说:“我可怜的二嫂子,我真服了你,把这样一间猪窝,也布置得那么宁静。”

女孩子笑了。她微微地笑,那么文静,可是又分明带着些骄做。她笑,可是她没有望向铁手。

她始终没有真正望过铁手,除了铁手转过身去的时候大步迈开会的魁梧身影。

这女孩子当然就是小珍。

她自小在青楼里长大,除了自己勤力用心,勤于练音律歌舞外,还着实读了些诗书,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她的命运也似乎被编定了似的,养成了一种逆来顺受的个­性­。不管她如何出污泥而不染,但她的前程都是掌握在别人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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