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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四大名捕大对决 > 第四章 惨叫的等待

第四章 惨叫的等待

张切切在一旁,看着杜小月搐动的小肩,眼神充满了柔和慈蔼。

但却只有罗白乃犹如五里雾中,投听值,“我的歌……没什么不对啊!你们没听过歌么?”也不知他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李青青哗哗哗噪的笑道:“太难听了一一,我们没听过那么难听的歌!”

言宁宁也吃吃笑道:“你的歌比僵尸嘶月。人猿吼月还难听,枉你还唱得出来!”

“你们太不懂欣赏,层次太低,太不是知音了!”罗白乃一点也不脸红,只悻悻然道,“不过,这也无所谓,歌是唱给自己听的,自己当自己的知音,不就得了。我以歌声冲凉,不是用水用皂,比你们更心清气爽哩。人家是笔走尤蛇,我可是歌驱龙蛇,说真的,不骗你,今晚的荒山之夜。鬼气森森,可是给我一歌动乾坤,正气冲牛斗,避邪驱魔全肃清了呢!”

绮梦忽着笑道:“说的也有道理。今晚是出事以来,大家较轻松的一夜,说来可能也是少侠歌御龙蛇之故吧?你们看,倒真的快天亮了。”

大家这才暮然醒觉,天,快要亮了。

一夜又过去了。

今晚无事,只一场虚惊,还来了个自称大侠的小壮丁。

明晚呢?

中秋快到了。

“猿猴月”也快圆了。

罗白乃就有这个办法,使大家都对他放卸防卫,不再怀疑他,而他也跟她们一起戍巡防守、烧菜做饭,并把太过紧张的气氛弄得缓和下来。

他观察到杜小月又开始咬啮指甲了,又要忧郁了,他就凑过去搭讪说:“小姑娘,你心肠真好。”

杜小月给他平白无故的一赞,倒红了脸,也吃了一惊:“什么?”

“你好心眼。”

“我几时……你怎么知道?乱说!”

“昨晚,”罗白乃很感恩图报以身相许的说,“就只有你告诉我听笑我的原因,而又没亲口低毁我的歌声难听……你真厚道,必有福报。”

说完了,他就很快的走开。

杜小月愣了一会儿,几乎又要掉下泪来了,却又忍不住以小袖掩嘴笑开了。

刚走开去的罗白乃双手紧握拳头,跳了一下,压低声音:“嘘”了一声,喃喃自语的说:“她一定很感动的了!她一定很开心的了!我这样走开去,她一定会觉得我很潇洒的了!一定会觉我有行大事不留名的大侠风范的了……”

忽然前面一暗,他的心情也随之一暗、只听那呕哑难听、恶臭难闻的怪声诡诡跟他说了八个字:

“你敢动她,我宰了你。”

为这一点,罗自乃更加讨厌那驼背怪铁布衫。

因为太生气这个怪物了(然而又不敢真的“动”他),使他有时候无缘无故,吃饭、散步。解手的时候,都会握着双拳跳了起来尖声叫道:

“我真是好恨他啊!-----我恨死他了!”

可惜,光是憎恨、是不会致命的,也不会死人的。

他们现在的情况,很有点荒谬,简直是夜夜等鬼来。

而他们却刀出匣、剑出鞘。枪在手的等着杀鬼。

——如果鬼是已死了的人,他们又如何杀?难道鬼也可以再死一次。

不。

这次“不”的意思是说:这一回,他们等到的不是鬼。

而是人。

活人。

也是“陌生人。”

走龙蛇第三回愈深夜愈热闹

那“陌生人”也是到了晚上才来。

仿佛,这一阵子,这荒山野岭上,要入夜后才特别热闹起来。

愈夜深愈热闹。

真奇怪,好像只有鬼城和卯都城,才会有这样子现象。

一一罗白乃嘴里咕咬咕呛、心里朦朦胧胧的咕噎啼咕着。

他虽然怕鬼,但不知怎的,却在脑里老是抹不去那女鬼磨刀时修长清白的胴体。

——就算是鬼,也想再见一见;毕竟,漂亮的女体难得一见,何况,那冰冷之躯总是火的了他的心灵,又­淫­邪,又圣洁,又纯净,又肮脏……

为了要不去想那女(鬼的身)体,他故意竭力去想别的东西:

一想,就想到了那给水淋湿了的衣衫,衫内若隐若现的女体。

一一是给他淋湿了衣衫的绮梦。

天!

──这儿到底是不是火焰山!

没听说过秋后这么高拔的山也一点都不苍寒!

罗白乃只好又尽力去想别的:

想最丑陋、难看的!

突然灵机一动!

他想到了:

铁布衫!

一一又臭又丑的铁布衫!

一想到他,罗白乃忍不住又双手紧握拳头抑压住声,并自喉底迸嘶出了一句语:

“我真是好讨厌他呀——”

他叫得很低声。

他可不想惊动大家。

一一也心里知道:这些女子已经够以为他便呆呆的了。他可不想她们还以为他发神经、脑筋搭上牛仟筋去了。

不过,无论如何,他在心里憎恨一个人,总得要宣泄一下才行。

反正,他不打人,不杀人,不折磨人,低声叫一叫,握拳跳一跳,也不成祸患。

没想到……

没想到,他才小小跳一跳,轻轻叫一叫,他身边那两匹马,一起人立长嘶。

“啼津律律律律哮律——”

好大声。

在这荒山之夜。

——他处身之地,是在马棚右方,铁布衫也不知是监察还是陪伴(鬼才要他陪),老是在他左近(鬼不希望他给鬼衔去填鬼坑去),还正在打了一口呵欠,令得在附近的他。也马上感到臭|­茓­来风。尸气冲天,扑鼻难闻。

他可设想到。绝对设想到、只那么一叫一跳,那些健马反应会那么激动。那么疾愤的!

——难道,那些马跟铁布衫有亲?

还是铁布衫是肖马的?

都不是。

因为他立刻发现,远远传来一声马嘶。

他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马鸣:

那么清越,那么豪壮,那么充沛,那么顽强··……·忽然间使他明白了,在历史纵横驰骋的马上好汉,是如何呼啸而来,呼啸而去,攻城掠他、剽悍矫捷,那才是铁血男儿,铁骑英凤!

这一声马鸣使他想到风萧萧的关外。苍莽莽的塞外、荒滇漠的边疆。

原来,栏里的马是为呼应、迎远方来马而喜啸的。

——既有远方来马,必有远方来客;总不成鬼也骑马吧!

罗白乃一向爱热闹。

他马上冲到前门去看。

看什么?

当然是看热闹。

看什么热闹?

他要看来的是谁?是人?还是鬼?那匹马,要是来自­阴­司地狱,是不是马脸使者,后面会不会跟了头牛?

他一看,便给定住了。

远方的客人来得好快。

那马也驰骋快如疾风,在月下,它壮硕无匹。健壮无朋,奔驰时鬃毛飞加急颤,毛­色­在月华下如雪滑行,简直是飞一样就到了客栈跟前来。好快!

它快,绮梦等人可也不慢,一听外面马鸣,人都持刀拿剑的聚集在栈前了。

马止。

马上是一女子。

马停了,紫­色­披风犹在飞扬,一时未平。

起先披凤遮着脸靥,罗白乃自下而上望去,只觉好笑。已经打了一个大哈嗽。

等披风也静止了,罗白乃的眼球也静止了。

他是目不转睛。

因为转不开。

移不走。

他希望自己如蜜蜂。他想化身为蚊子。不过,成为苍蝇也不介意(只千万别逗留过在铁布衫的身上,他裹在身上的脏布还渗着血水呢),乃至变成披风都好(最好是人马合一),总之,他的视线和灵魂,一时三刻都高不开那背后挂着一把刀的“陌生女子”身上。

只是大家都很有点紧张,不知来的是敌是友——不过。还好,看样子决不会是鬼。

却见绮梦笑了一笑,像吁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到了马旁,仰着弧度带点倔强的美的下颔,说。

“你来了。”

带点欣慰的语调。

“我来了。”

来人一跃下马,动作俐落轻盈。

“好马。”

绮梦用手轻轻抚了一下马毛。

那健马又咏障律一声轻鸣,还摇了摇头,眨了眨眼。

“只有它才能让我披星载月的及时赶来帮你。”

“谢谢。”

“先别说这个——这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听她俩这样亲呢的对话,大家才松下一口气;不过,另一口气又提上来了:来了个这般的陌生女子,怎么能算是“强援”!

绮梦也没向大家介绍这个殊丽绝艳的女子的意思,反而挽着那女子的手就并肩走上了楼,上楼之前还先行吩咐好准备热水。酒菜,以及防卫。喂马。通风。报讯。探察的方式。

讲完了,大家心中狐疑,但都唯唯诺诺,这时,绮梦这才发现有个目不瞬睛。目定口呆的罗白乃,不禁宛尔一笑:

“你最懂讨好人:我好友来助我了,你就说句话来欢迎、讨喜吧。”

罗白乃愣住了。

绮梦皱了皱眉:“你说呀!”

罗白乃呆呆地。

绮梦有点恼火:“你中邪了?”

罗白乃居然答:“没有。”

绮梦一跺足:“那你说话呀!”

罗白乃考虑再三。审思再四,才慎而重之的道:“我说不出来。我唱可以吗?”

绮梦又好气又好笑,提省道:“小心,你唱歌很难听。”连那女子对他也饶有兴味起来:

“你爱唱就唱嘛。”

这时,绮梦和女子都在楼梯口上首,罗白乃在下,忽然,鼓足声音,大唱。

“暖呀呀,远方的客人请你留下来,……哎啊啊,远方的客人请你留下来,留下来!哩唁唁呷睁咐咐呀,呷咐呷吁,远方的客人请你为我留下来,死都为我留下来,我也为你留下来,我为你留下来死,你不留下来我就滚下来,你不用下来我就泪都流下来……”

绮梦摇手横脚忙喝止道:“得了。得了──住口!住口!够了,够了!”

连那女子也吓得有点脸青:几乎没从马背上掼下来,连忙敛定心神问:“他。他。他、是谁呀!”

绮梦这才定过神来,但耳膜仍有点疼,“他?他叫罗喝间,是三姑大师的方外之交。王小石的朋友,是个小衙差。”

女子也惊魂甫定,摸着心口,勉笑道:“哦。歌声可真……宏亮啊。”

罗白乃痴痴的说,“我冲凉时唱得更好。”

女子不觉嫣然一笑。

罗白乃简直完全痴了:“你真像。”

女子奇道,“像?”

罗白乃痴痴的道,“像一个人。”

女子笑:“当然像人了,难道像鬼不成?”

“不。”罗白乃迷迷痴痴地道,“你像一个女子,一个与我素识的女子。”

“谁?”

女子倒有些许好奇。

“温柔。”罗白乃神驰心飞的说,“那是我的红粉知音,我的生死之交,我们是一对青苔、两包蝴蝶、九只痰盂……”

忽然间,他“旧疾”复发,数字。量词。形容,全都一塌们涂、一团糟起来了。

女子芜尔一笑:“我可不是温柔。”

她翘着红­唇­又说:“我可也不温柔。”

说着,就和绮梦挽手上了楼,入了房。

罗白乃情深款款的看着楼中渐亮的灯光,几乎就要马上跟上去,却听身旁又有喀吱喀吱的声响。

一一那是张“大妈”磨牙的声音。

来到这荒山之后,罗白乃每晚都得听这磨牙的声音。

因为张切切老是选他睡的地方附近休息。

虽然大家部还不知道这女子是谁。叫什么名字,但这女子已开始跟大家一起计划防御,编利反击,甚至主动建议在附近出现,不管前中后左右上下一有异故,即行四方顾应。

故而,到了第二天晚上,八月十五,她们以为来的不是鬼就是大老虎,所以匿伏、埋伏。准备出击。

果然,她发现了敌众:一行人正浩浩荡荡上山来。

而且愈来愈靠近。

她们等待、发动。

但来人迟迟没有行动。

于是绮梦决定试一试:

她叫李青青喊救命。

——在这荒山野店一个女子大声叫救命,对方是敌是友会不会武功是什么来路,只怕一下子便得显底了。

所以,才有无情飞探冲入客栈救人,但却与那使刀女子撞个满怀的一幕。

才有罗白乃在无情面前充“天下第一捕快”的一场。

才会有无情发现来人竟是习玫红——而大家才知道她叫做习玫红的这一情节。

走龙蛇第三章 一只老虎跑的怪

第一回不旅也馆

第二回不爱也做

第三回不做也爱

第四回又脏又臭铁布衫

第五回千年断续

第六回老虎与鬼

第七回鬼和老虎

走龙蛇第一回不旅也馆

八月十五是中秋,鬼没出现,“老虎”没来,却是无情,聂青这一行不速之客,到了这荒山野岭来,无情还几乎没给:习三小姐一刀砍死。

不过,还好,一切都总算明白了。

-----“猿猴月”系指八月十三至十六这一段期间,吴铁翼,唐化,王飞这些人,今晚没出现,只怕迟早还得现身。

至于“鬼怪”,即有了个杀机的开头,到底还是免不了一场人鬼大战,只看­阴­盛阳衰?正,胜不胜得了邪?

最可喜的还是:

对无情等人而言,在“绮梦客栈”里的一­干­人,全是友非敌。

-----大家都是来对付吴铁翼那只大老虎和他那一­干­党羽,凶徒,杀手的!

这就好办了。

-----是友非敌。

敌气同仇。

“太好了,”绮梦又回到她当客栈老板(她始终不承认她是,“老板娘”因她根本就是“老板”:女老板)的样儿,“这里荒凉贫瘠,不毛之地,无以款待,但诸位远道而来,又是贵宾,今回大伙儿都弄清楚了,没误会了,既然不是敌人。便是朋友,各位虽非旅客,但我这儿陋室柴扉,但仍可以是个为大家遮遮风、蔽蔽雨。歇歇脚、透透气的地方,毕竟还是这座孤峰上唯一驿馆。承蒙几位屈就落脚,不如先洗个澡、上房休歇一下如何?”

“太好了,谢谢你的盛情。”无情微微笑了一笑,忽把笑意一收,“不过,咱们却不是为歇脚而来的。”

也不知怎的,他一笑的时候,好像一朵莲花破冰而出。忽尔不笑了,又像冰封天地,大家心里都凉了一凉,寒了一寒。

“这儿,看来祥和宁静,但吴铁翼随时会来,妖魅鬼怪。也说不准在什么时候突然杀到,偏生是这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即是鬼和老虎,本来不可能会勾搭在一起,但捕风捉影的往深层推论分析,却可能是拳指之易。表里之分,根本只是虫蟀一体,蛤螟双栖的,所以在还没有另一次,警示及意外之前,我们应该先弄清楚一些要害、法门。”

绮梦神­色­有点愕然。

但也只是半晌。

这半响极短,但她愕然的神­色­,却是极美。

她的­唇­很薄,很艳,而且,一直都微微开启着,愕然的时候,还可以稍稍看到下排齐整编贝般的齿龈,很是诱惑好看。

然后她会过意来。

于是她吩咐道:“大家都找张椅子。凳子,还是一块柴一颗石头坐下吧,大捕头公事公办,要先查案咧。”

大家都坐了来了。

罗白乃靠得无情最近-----好象靠近一些,就能多沾些光似的。

只一个不肯坐。

铁布衫。

-----他大概想坐也坐不下来,一坐,身上的重重厚裹的绷带只怕都要绷裂。

那时,后果可是极严重的,别的不说。臭哪,都臭死了。

无情道:“为了方便办案,有一些重点和细节,我们都想知道,方便办案。”

绮梦好像有点哀莫大于心死的道:“你问吧,我们知道便答。”

无情问:“杜姑娘是不是给吴铁翼­奸­污的?”

他第一句就这样问。

杜小月在炕上震了震,又紧抓被角。

绮梦自齿缝蹦出了一句:“那老匹夫!”

无情知道这种事,杜小月是答不出来的,但他不能不问。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还是绮梦代答:“两个月前。”

忽听低低的一声嘶吼,像一只凶猛但又压抑至极兽。

那是铁布杉。

他目中两点寒芒,与兽无异。

无情目光闪动,双眼白的雪亮,黑的漆亮,凌厉明利的向那驼背大汉盯了一眼。

绮梦忙解释道:“老铁很疼小月,如待她是女儿一样。”

——女儿家发生了那种羞事,当然不愿意有人再提。何况杜小月脆弱。善良,本来仍是处子之身,这件事对她伤害至极至深,好不容易才历两个月余平复了些,无情再重提旧事,无疑又在挖掘她的疮疤,其痛苦可想而知。

铁布衫疼惜她,激愤亦可以想见。

这点无情明白。

也谅解。

所以他也稍稍改变了话题:“也就是说,两个月前,吴铁翼还来过此处。”

绮梦答,“是。”

无情问:“他一个人来?”

绮梦道:“不是。他一向不会一个人来。他是个谨慎的人,也是只狡猾的老狐狸,却绝对不是只独来独往的大老虎。”

无情接着问:“那么,上一回跟他一道来的人是谁?”

绮梦倒是问一句答一句:“呼延五十。汪思。朱杀家和唐化。”

无情皱了皱眉,紧接着间:“庄怀飞没来么?”

绮梦不必思索就答:“没来。他不常常过来。”

无情吁了一口气。

绮梦马上警觉到了,反问,“怎么了?”

无情有点倦意地道:“庄神腿的为人,我略知一二。如果像弓虽暴弱女子这等龌龊事,教他遇上了,只怕就算是恩人。上司,他也不会袖手不理的。”

绮梦点点头道,“上一次,他也的确没来。”

无情道:“那么,王飞呢?”

“她?”绮梦楞了一愣:“……应该是来了。”

“应该是?”无情当然不放过这两个字眼:“怎么说?”

“我们只能推测。”绮梦说、少王飞要是来了,也是一骨溜就钻入六号房内。所以,到底她有没有来?先来了还是迟到了?我们也说不准小。只知道,那天晚上,六号房的被榻有人睡过,毛巾碗筷莱肴都有人动过就是了。”

“所以,照推理,”无情又皱起了眉头。“你们以为他来过。”

绮梦反而狡侩的反问起来:“你为什么那么斤斤计较上一回谁来了谁没来?不是更重要的是这一项踉吴铁翼一同来的是什么人吗?上一次他们人多势众或势孤力单,跟这次我们要伏击他们估量,又有什么关系?”

“有。”

无情就是答这一句。

其它的他就由老鱼和小余回答。

“公子要知道上一次来的人是谁,就是要估计敌人战斗的实力。——要是来的是原班人马,以我们的战斗力,是不是可以摆平?”小余说,“而且,从你的答案听来,在两个月之前,吴铁翼至少蹑唐化和朱杀家都还没有翻脸:他们还在一道。”

“我想,更重要的是,”老鱼道,“我家公子觉得:一个朝廷高官,同时也是武林高手,而且也成了亡命之徒,为何偏选在月圆之际,千辛万苦千里迢迢长途跋涉;纠众来到这荒山野地,跟这么一班­阴­狠毒辣、武功高强的好手密议?究竟为了什么?谈的是什么?”

一时间,大家都静了下来。

──为什么?

走龙蛇第二回不爱也做

大家都答不出来。

——吴铁翼率领一大班武林高手在月圆之夜来这荒僻之地密议,到底为了伺。么?

谁都答不出来。

——一但一问之下,谁都觉得有溪跷,里边大有文章。

是的,为了什么?

“既然大家都答不出来,不如让我先请教你们。”无情道,“孙老板,你为何要留在这里?”

绮梦倒很愿意回答:“为了自由。”

无情又皱了皱眉头:“自由?”

他还是皱眉的时间多于笑。

绮梦于是多说几句:“我在山东‘神枪会’,爹管得很严,会里规则很多,爹不管我时,其他的长辈也会管我讣我,我在那儿,很不自在,很没自由。”

无情道:“就算你要离开‘神枪会’,寻找自由自在,也不一定要长途跋涉到这鹰不叫鸟不飞狗不拉屎的荒山野峰未啊?”

绮梦居然颔首道:“是的。”

无情等她说下去。

绮梦幽幽的说:“但我没有选择。”

“没有选择?”

“我父亲非常严厉。他若不让我离开,我便到死也休想离开‘神枪会’的‘一贯堂’一步,可是他没看得准我,我跟他老人家一样儿的倔强。我向他提出了多次,要到外边闯荡一番事业,他狠狠的教训了我,但我不死心,一有机会。便旧事重提,后来,他要笼络各方势力,便由细姨作主,要把我配给‘东北王’林木森的长子‘青月公子’,我给逼狠了,就跟他索­性­摊牌,不惜以死相胁。这一次,他有点妥协了,便说:‘给你好处去你偏不要!你有本事你就去驻守那妖魔鬼怪出没的疑神峰去,镇守“野金店”的客栈,那原本是我们的地方,当年打下来千辛万苦不容易,现在无人去管,就让“太平门”和“四分半坛”冷手执了个热煎堆了!,他以为我一定不敢去。他小觑了我。”

无情又蹙起了眉心:“结果,你就来这儿了?”

“他虽然凶,”说的时候,绮梦眼里很有点泪光,“但他毕竟是我父亲,而且还是讲信用的。”

无情沉默了一会儿:从他对面那本来饱经世情从容应对的媚丽女子眼里的泪光中,他分外深刻的体会到:自由的重要。

他不禁反省追忖:自己在下手逮人人狱时,有没有冤假错案、——如果是罪不致死的犯人锒铛人狱,失却了自由。那是造了多大的罪孽呀!

“可是,这里的确是荒僻冷落,向少人迹,”无情道。“你不应该来这种地方。”

——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怎可以一直在这种多是禽兽少见人的荒凉山上过一辈子!

“我也常溜下山去。”绮梦微微地笑了,她的薄­唇­稍张的时候,像用巧指纤纤折叠出那些馄饨,饺子皮边一样,用两只手指轻轻一抹一抿,便折叠出这般薄薄翘翘的棱形来了。很是慧黠的样子,“我有五裂神君和独孤一味,替我看着摊子——何况,这儿还有我一班忠心的好帮手,我不寂寞。”

无情看了看她的班底,心里也很有点同意:他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忠心护着他们的主家的。

甚至死心塌地。

“坦白说,这地方我当然不喜欢,但为了我喜欢的自由自主,”绮梦说,目光幽幽如一帘梦,“有的事,你爱却不能做,有的却不爱也得做。人也一样。衣食住行皆如是,比方说,作为女人,我就很不喜欢练武,但没办法,要在江湖上混下去,不喜欢也得练,而且要练好它。有时,你还得要靠它活下去。”

无情点点头,目光往绮梦后面遏巡了一趟,“他们都是你从‘神枪会’带出来的?”

“是的,”绮梦笑得有点像偷吃了小­鸡­的老狐狸,“爹没想到我说­干­就­干­,说走就走。他不忍心让我在荒!在野岭活活吓死,又不能够把答允的话收回,更不肯求我不去,只好任由我圈选些帮手,一道儿走。”

她笑眯眯、脸有得­色­的道,“我选了他们。”

无情很快就知到这些人为何对绮梦一个女子全部甘心抵命的为她效死了:

一个领袖能那么信任部属,说起他们的时候还引以为傲的,这些部下不愿为她尽力以报才怪呢。

无情向后指了一指,问:“他也是你一手挑选出来的?”

他指的是那驼背大汉。

大汉低吼了一声,但似乎也往厚裳烂布内缩了一缩。

尤情总是觉得这大汉有点令人发毛。

“铁拔?他当然是我选的。”绮梦似一点都不嫌弃破烂大汉的脏臭,反而引以为做似的,“他和铁锈、铁据,本来都是‘神枪会’里的死士、战士、斗士,把他选出来跟从我,爹可必在暗底里心疼呢!”

看来,绔梦还童真未泯,老爱跟她老父撑着­干­。

“那你呢?”无情问张切切道:“张大姐儿,却为什么要跟绔梦姑娘过来?”

“我当是要跟来。”张切切咧开大嘴,抖了抖身子,“我本来就是她的­奶­妈。”

她不仅说,还有动作,她一抖动,大家都明白了,也不必。不想,不要再问下去了。

“何……兄呢?”无情这回问的是何文田,但在称谓问题有点犹豫:她既执意女扮男妆,又何必偏要称她作小姐,姑娘呢!所以还是以“兄”相称,“你当然不是她­奶­妈。”

何文田也答得爽快。

她的回答是一个问题。

“你知道为啥我喜欢扮成男人?”

“不知道。”

——谁知道!

“那是因为我想闯荡江湖,一个女于,扮成男人,总方便些。”“你想,小姐这下真的闯江湖去了,我还能不去吗?”

无情再问李青青:“你家小姐带你出来的时候,你年纪一定很小吧?”

李青青笑。

笑得有点腼腆。

“那时,我、青姊、胡氏姊妹、小月妹,都很小,最小的才十岁不到。”

“你们是自愿跟来的吗”

“那时小姐年纪也很轻,”李青蓄道,“我们自小就是了帕交。”

“小姐待我们就像姊妹一样,”言宁宁附和道,“她要小江湖,我们说什么都得跟着、赖着。”

“你大捕头可别小看了她们,”绮梦带笑着说,“她们在小小年纪的时候,已在东北给誉为才女,颇有名气,青青思索很灵,眼又尖,且善于点|­茓­。宁宁箭法很好能扮各种声音,小月涪阵法韬略,富采矿知识。可谓各有各的长处,都给罗网到‘砷枪会’来。”

“佩服佩服。”无情本来想问杜小月因何而来,以及事发的一些重要关节,但又不忍心又要她面对过去噩梦,便转换了一个方式:“不是还有一位叫梁恋宣的女子吗?”

这样一提名字,客栈里几位当家女子,脸上都分别有不忿、难过之­色­。

因为她已经死了。

她是为救杜小月而死的。

这点无情是明知。

故而他问:“到底是谁杀厂她?”

这一回,几乎是张切切、李青青、言宁宁和何文田都一起大声回答。

“吴铁翼!”

走龙蛇第三回不做也爱

大家脸上都出现了悲愤之­色­。

三剑一刀憧听了,脸上也显出义愤填膺之­色­。

——吴铁翼德高望重,一把年纪了,女儿都要比何文田还大,又是朝廷命官,巡抚各州,印缓于身,兵符在手,他竟做出与匪党勾结,杀人夺命,掠财劫家的事,已够过分,又联结土豪劣绅,滥贼歹徒,私通外敌,坐拥军权,蓄意造反,已犯下弥天大罪,罪无可道,但都不及他身为长辈,又跟绮梦姑娘相好上,居然还­奸­辱女婢小月,又在事发后杀恋宣灭日,这样子卑鄙狠毒的事,实在令人齿冷、使人发指!

四个小孩虽大人事也不全然明白,但已据所晓得作出了直接反应:

吴铁翼可杀!

——这只大老虎自是非打不可!

他们都庆幸没有半途而废。中途折返,虽然山上有鬼,但却又那么多好玩的事,而且,又那么热闹,有那么多女孩子,要是自己已溜回山下,没份参与打杀吴铁翼这种十恶不赦之徒,那么日后大家说起未的时候,多么没面子啊!

跟三剑一刀憧一样,罗白乃也怒形于­色­。习玫红则是慢郁之­色­重于忿怒,也许是因为她早已跟吴铁翼“交过手”之故吧。

无情觉得他们都很可爱。

——直接去爱一个人或恨一个人都是可爱的。

至少,敢爱敢恨便不虚伪。

敢作敢为就算未是大丈夫,至少已是真­性­情了。

无情简直有点羡慕。

但大人却不能如此。

——喜怒形于­色­,往往让人有机可趁,有迹可寻,万……搞不好,还会成为致命伤。

所以,在成|人世界里的喜,未必是真喜;怒,未必是真怒,悲,不一定就是真悲;乐,不见得就是心里快乐。

──一个人,要是能做到悲时悲、喜时喜,怒则怒,乐是乐,那就已经是接近幸福圆满的境地了!

所以还是当小孩子幸福!

不过人却不能一辈于长不大。

有些事,虽然喜欢,但却不能做,至少,不能常做。

有些不爱做的事则非做不可——刚才绔梦就说到了这种情形。

无情很明白她的意思。

绮梦现在的神情却似乎有点不明白。

她不明白无情为何老要揭这个伤疤——是不是因为他也有残疾在身,不良于行,所以才心里有点不平衡,老要揪出人家的丑事来评判?

她心里也在暗暗叹息:

那么有名。孤傲、好看的一个年青人,却废了腿子,也难怪他心里不平了。

她本来想要刻薄挖苦无情几句,而且只要她一开声,表态,店里其他人一定都会跟着她攻击对方,舌剑­唇­枪,声援不绝……但念及对方残疾在身,而且神情英俊好看,有点不忍心出口伤人,遂而忍了下来。

她忍耐下来,无情可没忍住不问。

他要问的还是会问的。

“梁恋宣死了,杜小月给­奸­污了;”他说得很慢,可是说的相当仔细,“是谁告诉你们是吴铁翼­干­的?”

这一下,店里的女子都火冒八丈,抗声此起彼落:

“当然是那老匹夫­干­的!”

“你是来帮他的,还是来捉他的!”

“你这是说我们冤枉他了不成!”

“你冷血,没人­性­!”

“亏你还是四大名捕之首,居然替那­奸­贼开脱!”

只那铁塔似的大汉嘶吼了一声,说不出话来,声调沉雄悲凉。

“慢着!”绮梦一伸手,示意大家住口,她返身盯住无情,明眸和薄颧以及冷肤间流露了一脸女人少见的英姿、罕有的妩媚,裢口微微张开了,露出一截美丽的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无情不着她的脸,却注视着她匀秀的脖子:“我的意思是:弓虽暴杜小月的时候,当然没有别人在场。唯一揭破这件丑事的,当然是梁恋宣。但她已经给人杀了——那么,谁知道她是死于吴铁翼之手,而杜小月也是吴铁翼­奸­污的呢?”

大家听了,又愤然要出言骂无情,绮梦又一张手,这一刻,她虽然比较单薄的身子,却显示出一种极大的气派与权威来,好比她身边的红缨枪,窄、瘦,长。细,但其尖锐凌利,是无人不惧,绝对是兵器之王。

——难怪她可以在这荒蛮之地照样做她的“女大王”

她镇定的问答无情:“是梁恋宣自己说的。”

“她不是死了吗?”

“她给打下了古岩关,奄奄一息,刚好独孤一味和‘大老鼠’经过,发现了她,救起来的时候,己个能语言,独孤一味马上悉力过气,但己回天乏术,但濒死之前说、句:‘是吴铁翼和唐化杀我的,’独孤一味憋着一口气。拼命以真气保住她的命,梁双禄就问:‘他们为什么要杀你?’梁恋宣好不容易才回答说:‘我撞破了他门­奸­污了小月;两,个,均大吃一惊,独孤一味气一乱,走岔了,梁恋宣便撑不住了,两人都急着间:‘小月在哪里?’‘他们在哪儿?’好恋蹈儿还来得及说上一句:……在猛鬼庙,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无情听了,道:“所以,是‘飞天老鼠’梁双标和‘白蝙蝠独孤一味告诉你们才晓得的。”

绮梦冷艳地道:“他们可没必要骗我。”

无情目光往外撒去,“‘猛鬼庙’也在此山中?”

绮梦答:“在最高峰处,这儿还望得见,听得到……”

无情问:“真有一座庙?”

绮梦道:“那是座破庙,早已香火全无,而且,闹鬼最多的,便是那儿,据说在月夜便是僵尸群聚之地。”

无情再问:“你上去过?”

绮梦点头。

脸­色­有点白。

无情又问,“常去?”

绮梦摇头。

薄­唇­儿翘了翘,欲言又止……

无情这回故意顿了顿,才道:“那么,上去救小月的,正是独孤先生和梁飞鼠了?”

绮梦也不恼怒道:“救人救急。他们来不及通知我,就上去了。何况,他们都是急­性­子。”

无情小心翼翼的问:“那些恶徒挟持小月在破庙里受辱?”

铁布衫喉头又低吼一声,向饮位中的杜小月接近两步。

绮梦恨恨的道:“工八蛋!”

无情仍不放过:“他们会让独孤。飞鼠顺利接走小月吗?这样一来,这件事岂不通天了?你们岂会放过他?”

绮梦冷笑道:“他们当然不肯罢手,于是就打了起来了。”

无情一皱眉道:“赢了么?”

绮梦冷晒道:“撤走了。”

无情一愕:“怎么走了?”

绮梦道:“也许他们作贼毕竟心虚,许或他们怕我们上来声援,所以,也不恋战,忽然撤走,也没来得及杀小月。”

无情沉静了片刻,才说:“幸好。”

忽尔一转身,人在月光洒落的庭门内,霍然面对杜小月,疾问:

“却不知小月姑娘也是这等说法吗?”

走龙蛇第四回又脏又臭铁布衫

小月在饮位。

她没有回答。

她薄秀的双肩抽搐着,纤纤十指扯着被裳至喉部,在­阴­影中,依然我见犹怜。

又脏又臭的铁布衫则趋近她身边,守护着她,眼中发出狼目……一般的寒绿来,让人感觉到,那里面隐藏着一种难以占喻的感情,不惜一战,甚至不惜死战。

无情叹了一口气。

“你还要让她回答吗”

这一一次,说话的是习玫红。

她一直都很乖,很沉静,在无情这一场“审查”的过程中,她表现得少见的合作,可是,到了现在,她终于忍不住了,开口了,说话了:

“你这是在逼她。”

无情苦笑:“她是这场好杀案里唯一一的活口。”

“她这样……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你还用得着问下去吗!”习玫红教训他:“要是冷血,他就不会像你一般无情。”

无情想抗辩什么,却欲言又止,心忖:说的也是,也许,我是大无礼,也大无情了……

“反正,吴铁翼是大恶人,大坏蛋,这是谁都知道的事!”习玫红仍在“教诲”无情:“这已经不用审,用不着再查的事。”

“吴铁翼是个恶人,这点错不厂,”无情只有试图说明他的观点,“但这并不等于全部案子就是他犯的。——而且,像他那么一个­精­明、警觉­性­高、自津感重,又颇有……女人缘的高官,好手,用得着这样做吗?他为什么要这样于?这地方本来是他一,条退路,一个依皈,为何他要如此沉不住气,丧心病狂,自绝后路,这般躁狂?因由何在?”

“这些你们男人王八蛋欺负我们弱女子的理由,有一千个,一一百个,我都不想知道!”习玫红气得红­唇­艳艳、嘴儿嘟嘟的忿忿地道:“我只恨死他了,只想查出他在哪里,来了没有──我要杀他!”

“是呀,”罗白乃附和道,“我找着他,也要杀他。”

“所以,”绮梦也同意,“我们似乎不必把时间心力耗在不该消耗之处。”

“是呀是呀,”罗白乃也附从道,“要查谁­干­了对不起杜姑娘的事,不如先去追查那大元凶。”

“我们这儿闹鬼,已牺牲了几个人。”张切切切齿地道:“最重要还是先抓鬼打老虎,别的都可以先搁一阵。”

“对呀,”罗白乃也讨好地道,“老虎吃人鬼害人,先把这些妖兽鬼怪打杀了,就天下太平了。”

“老虎凶残,猛鬼扰人,固然可恨;”小余忽然说,“可是,那些狐假虎威。为虎作怅,一味阿诀附和,煽动生事,摇旗呐喊的宵小之徒,只会对呀是呀的,也该将之剔除才是,以免影响大局。”

“对呀对呀,”罗白乃也猛点头称是,“那种是非之徒,早应该把他——”

却乍见人人都对他捂着嘴偷笑,才省悟小余讽刺的是他自己。

无情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的用心也不外乎去寻找线索,如何自吴铁翼的行事方式中追查他的习­性­,从而逮住他一一……你们不觉得这只大老虎跑得虽然快,也十分怪吗?他投奔赵燕侠,惊动大梦方觉晓,也一样保不住他。他理应在逃之前到大白山去取回他的劫夺得来的财宝,但他女儿去了,他却没去,这一仗害死了许多人,包括神腿庄怀飞。现在,他又不辞艰辛不怕冒险,要来这古岩关密议,什却在这要害关头,犯上了不该犯的毛病──这只老虎跑得成也诡怪!”

聂青在这时候说话了。

他一开口,就抓准了无情的意思:“你是怀疑吴铁翼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不会上疑神峰来?”

“若是,”无情道,“他也只是故技重施,没什么新意──他已在太白峰鄙县之役施展了一次这招声东击西。只不过,每个罪犯,都难免有他犯事的轨迹,行事的习­性­,我就是想从这些蛛丝马迹,窥探他的此行虚实。如实,则思应击之法;如虚,则要探究他把咱们都引上疑神峰,引人绮梦客栈的目的何在?并且,从中可以推论出他若不在,当会在何处。”

大家这才明白他仔细探讨,推论的理由。

“那么,”聂青道,“你一定在奇怪,我是怎么会知道吴铁翼取道于疑神峰的?”

“是的。聂兄果然是聪明人。”无情说完了这两个字,便静静的等聂青说下去,在他那一双锐利明亮的眼神里,好像没有什么事物能够瞒过他。

“庄怀飞在郧县布署行动之前,他遣他的死党梁失调先把他的老母送到山西来,交托给我保护。”聂青一点也不以为符,反而热衷于表白他的来龙人脉,“可惜,‘千刀万里追’,梁欠调出卖厂他的头儿。”

无情点头。

他知道这件事。

一一要不是庄怀飞所托非人,娘亲落在谢梦山千里,他的下场……不一定会这么惨。

“‘打神腿’庄怀飞是个审慎的人,何况托母是件大事;”聂青淡青­色­的笑了笑,“他后遣人护送之前,已先托人送信告诉了我,并且征得我同意。”

“你同意?”

“我当然同意。小庄是条好汉,我和他相识以来,他一直很少托我办事,只有我请托他做事,欠情欠义的份儿。”聂青道:“可是,他的母亲始终没过来山西。”

大家对这聂青油然生起了一种敬意:对朋友能惺惺相惜,讲道义的人总是可敬的。

“所以,你就主动去探询这件事?”

“是的,我很快就打听到庄神腿跟他母亲,恋人恋恋,岳父谢梦山。何尔蒙、夏金中、何可乐。上风云,唐郎,唐天海。余神负,梁失调。杜老志,杜渐等人,全都死在斯役里。我并且也打探到吴铁翼巧施‘明赴太白,暗赴疑神’的狡计。”聂青道,“别奇怪为何我如此轻易探得,庄捕头本来就是我好友,偶尔也会跟我提起他常与吴铁翼赴古岩关会聚一事,只没详说内中秘密。至于梁失调有个弟弟,叫做梁越金,他始终没出卖过小庄,小庄就是派他来送信给我的。”

“梁越金即是梁失调的弟弟,对吴铁翼的行动要颇为熟悉,加上他又值他总多对庄神腿作出这等事,难免就会向你尽吐内情;”无情总结道,“所以你就评判推断,上疑神峰来。”

“我说过,光我一人,要对付王飞,唐化,朱杀家,我还不行。”聂青老实地道,“所以我在道旁等你来。”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正好我是知道四大名捕一定不会放过这种事,必定会彻底追查这件案子,我就准备起码逮住一个作伴,垫底。”聂青说的更老实不客气,“后来才知道是你——知道是你来。当然不难:阁下那顶轿子,轮椅,已称绝江湖,人皆闻名丧胆!三剑一刀憧都来了,来的还不是无情公子么?所以我就在道旁候着你。”

无情道:“原来如此。”

聂青道:“你现在明白了么?”

无情道:“明白了。”

聂青道:“可是我却不明白。”

无情道:“聂兄不明白什么?”

聂青道:“我是如此这样来的,你呢?你又如何认定那只跑得又怪又倏急的大老虎,必然会上疑神峰来?”

走龙蛇第五回千年断续

理所当然。

他问人,人也问他──这点很公道。

无情一向待人尽量以公平为原则。

所以他也很乐意回答。

“吴铁翼本来是铁手和冷血率先揭发的,但后来还是给吴铁翼逃逸了。”无情说,“再咬住他的是追命。”

——其实,在“四大名捕”中,最擅于跟踪。追缉的,还是追命。他轻功最好,追踪术最高。天生能测知敌人、罪犯匿藏之处,是以,只要他们追捕的人一旦失其所踪,大都由追命把断线“续连”,所以其他三名师兄弟都戏称追命为:“千年断续”;因为“万年断续”正是一种了不起的金创药能使断肌愈合,故而有此引申滤称。

“可惜追命布署已久,并且已联络上冷血,但因吴铁翼女儿离离阻挠,使他还是功亏一蒉,”无情说下去,“吴铁翼还是逃走了。”

聂青又在猛他的渐长须脚,“这一回,他大概是布下疑阵,逃往太白山了罢?”

“所以铁手立即动身,到邵县堵截吴铁翼。”无情黯然道:“结果,当然是庄怀飞身殁,铁二弟也负了重创,吴铁翼依然逍遥法外。”

聂青道:“这老虎狡猾得很,不易抓。”

“追命三弟本来要赶去大白,支援铁老二,知道了这件事。立即飞鸽传书,纸鸯为号,分别通知了冷血和我,无情补充道,“我们一向留怠这只大老虎的行踪,习­性­,觉得如果他不在太白取宝,便应该会来疑神密议。”

“暖,这下可到我上场了。”习玫红盈盈笑道,“冷血也负了伤,未愈,而且‘武林’二大世家中“东堡’黄大星、‘北城’周白宇先后因‘谈亭会’集体残杀事件而丧命,‘南寨’殷乘风亦因‘连云寨’事所牵连身死,江湖上顿失二人世家卞皂,而‘西镇’蓝元山又无故在十印寺出家,使得‘洛阳四大家’忽然变成了青出于蓝。取而代之的形势。而且还因此猛烈互攻、激烈交战起来。冷血和追命分别都给‘吸’在那儿,一时抽不出空来。我收到了讯息,一向恨死吴铁翼,于是就不理冷血同不同意,高不高兴,就先来了再说。再说,梦姊跟我又是好友,她通知了我,我就一定来。”

她嫣然一笑,好像为她的“杰作”而得意洋洋似的。“幸好有走这一趟。”

这句话,大家都不明所以。

习玫红知趣的进一步说明,“这儿不是热闹得很吗?──我要不是来了,怎有这般天大的热闹可瞧啊!那多没趣啊!”

原来,闹鬼,死人、种种恐怖凄厉事,对习姑娘而言,都只是些“热闹”,“有趣”的事儿。

无情倒吸了一口深气。

他很少感到“前途茫茫”。

这次有了。

——简直是“前景凄凉”。

“我开始仍不确定:这老狐狸大老虎是不是又在故布疑阵。声东山西。”无情还是说了下去,“不过,我们一向有人负责追查这只大老虎的行踪:老鱼告诉我,朱酗身边一流高手朱杀家,已动身进入山西;而向与吴铁翼往来密切的‘蜀中唐门’好手唐化,小余也发现他曾现身十古岩关一带。”

老鱼说了下去:“唐化。朱杀家、庄怀飞。王飞这些人。本身都是铁翼的好帮手,左右手。”

小余道:“我们只差还没查到王飞的下落。”

无情道:“这个时候,吴铁翼正需要他们”

聂青点点头,拔出了一条足有半寸长的发脚:“所以你们就全力取道疑神了。”

奇怪的是,他不停的拔胡子,但他的胡须也下停在长。越拔越长,野火烧不尽,秋风吹亦生。

然后无情向绮梦问,“那你呢!”

绮梦一时没弄清楚他的意思,“我?”

这时,众人都围聚在“绮梦客栈”的大堂内,大门大开,月亮洒进来,映照得绮梦冷艳得很冷、很艳。

像动人的桃花,暂时凝结在薄冰内。

由于这时人多势众,高手围聚,在店里的人,胆子都壮了起来,连几个胆子较小或受过惊吓的女子,也都不太感到害怕……

无情忽然想到一个女子。

姬摇花。

──姬摇花也很美,像个小姐姐。事实上,姬摇花年纪也确比绮梦要大些。

看来绮梦的年纪也会比他大一点。

可是她一点也不像小姐姐。

她只有点疲乏。

可是她艳。

无情也想到另一个女人:

唐晚词。

——唐晚词也很艳,年纪比姬摇花还长,但就是艳得一点盛后的蔷蔽,临调前的凄美。

绮梦却不。

她完全没有凋谢的意思。

只不过跟唐晚词一样,也有点倦。

而且更寂寞。

——她是一个在野地里,寂寞的,冷艳的。孤清的。独立的。自主的、利辣的,神不守舍的,常常不经意的老板(娘)!

无情在这样忖想的时候,思潮不禁也有点不经意了起来。

忽然,一张眼大大鼻尖尖似笑非笑的美脸,摹然出现在他眼前。

俟无情定过神来,才知道他曾一度失神了。

──为了眼前的女于?

绮梦!?

──怎会这样的!

等他回过神来,才知晓那突如其来的一张美人靥——当然是习玫红的脸,正在沾沾自喜、兴致勃勃的说:

“看你傻愣愣的样子,喝水吧!”

说着,居然递给了无情一杯水,然后她长号司令、接掌大权,回透世情,指挥若定,比手划脚。旁若无人他说:

“你做你的绮梦吧!我来代你发问。”

她那么……一说,无情只觉脸上有点热。

尽管,月亮像是冰镇过的。

──那水,还好不是血吧!

夜凉如水。

寂寂荒山寒。

狼曝山外。

猿啼在大。

千年断。

万年续。

不管怎么样;无情在这时候掠过一个念头:待会儿或未来的任何行动中,自己得尽量避免跟她在一起,这样也许会比较好。

他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只不过,他一向都是在危机未发出之前就已经感觉到不妙,并且在之前就已经作出适当的规避。

他规避得那么迅速,合时,以致常常在避开,回避了之后,自己也不能确定要是不避免的后果会如何。

正如没有发出的事你永远不知发生了会怎样,甚至会发生些什么。

你忽然不想走那段路。,可能是因为觉得有危险:可是,你没有走,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了,因为它可能是在你走过时才有人故意从楼上扔下一口花盆来,也或许你不小心踢到栓子趴下了。你不走,便没事了,你也猜测不到要是你真的走过会有什么事。别的“回避”也是一样,成功的,“避”过了,你很难获得证实,所以没有成就感,甚至久而久之,你失去了警成,忘了回避了。

然而危险往往只发生在大意疏失之时。

悔已无及。

无情不想后悔。

他后悔过。

他对习玫红虽然也有“头大”的感觉,可惜的是,见到她之后,他反而没有兴起要“回避”的念头,反而要面对。面对下去。

习玫红就好比是他的一个问题,一件案子,他必须要面对下去、探索下去。

仿佛,那是他的天职。

也是他的责任。

可是绮梦不是。

明显不是。

──她好像是一一个梦。

带点绮梦。

还有桃­色­。

他可不喜欢做梦。

他不讨厌梦。

他只讨厌梦醒。

走龙蛇第六回老虎与鬼

习玫红问:“你怎么知道吴铁翼一定会来?”

绮梦道:“前两个月,吴铁翼跟唐化,朱杀家、呼延五十等人在楼上密议,说明‘猿猴月’时会再来。”

习玫红道:“‘猿猴月’是指什么时候?”

绮梦答:“大约八月十二三至十七八,这儿、带的人都称这五六大力‘猿猴月’。地理志、县志亦是这般记载。”

习玫红问:“你亲耳听到的?”

绮梦说:“不是,是独孤一味和飞天老鼠偷听到的。”

习玫红:“现在独孤一味在哪里?”

绮梦:“不知道,三天前,他喃喃自语说山上有约,就失踪了。”

玫红:“你有没有派人找过他?”

绮:“有,这儿附近都不见。”

习:“为什么不上上面找他?”

梦:“我们这儿出了事,天天都有惊心动魄的奇事发生,还死了人——我们调派不出人手上去。”

习:“飞天老鼠呢?”

梦:“他本来约好在‘猿猴月”前要到的,他要跟我们一起对付吴铁翼,一并赶走五裂神君,却不知因何到现在还没来。”

无情忽Сhā口问:“山上是什么地方?”

绮梦答:“山峰。”

无情道:“峰上那一个小斑点就是‘猛鬼庙’?”

绮梦道:“是的。刚才我说过了:那是所年久失修的破庙,历来是给采矿的人暂住的。后来矿塌了,工人死了不少,余下的都走了,矿也采不成了,那儿也开始闹鬼了。”

无情:“除了你刚才所述的,还有没有其他的论据足以支持:你认为吴铁翼会来?”

绮梦这次没有立即回答。

她游目仁立于罗白乃的脸上,然后才说:“是他告诉我的。”

罗白乃笑嘻嘻的道:“是我告诉她们的。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先前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是朱杀家托他的。

从他的转述里所悉:朱杀家跟唐化内哄,而且还死了,唐化会对付吴铁翼。

看来,吴铁翼也的确是四面楚歌。

“那么,”无情清了清喉咙,调整了一下他屈坐在轮椅上的身体,“综合大家的意见,从不同的管道、讯息和线索,都一致认为:那头大老虎会来,是不?”

大家都在点头。

“结果,”无情道,“这几天在这儿发生的事说明了一件事,老虎没来,鬼却先到!”

“我在等他来。”习玫红倒是夜挑八方的样子,“我来了之后,她就没出现过!”

她说的时候,一副显示:鬼也怕我的样子。

“我也在等它来。”

这次说这句话的是聂青。

“为什么?”老鱼问:“你喜欢鬼?”

“不。”聂青又在猛胡碴子,“我是鬼王,鬼王聂青,我不等鬼来,还等谁来?鬼不来见我,谁来见我!”

“好,”无情道,“那我们就一起见鬼去。”

聂青一时不清楚无情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但惯于服侍无情的三剑一刀懂乍听,都吓了一跳,因为他们从无情的神­色­中看出来:公子说的可是认真的。

“但鬼没来,”聂青苦笑道,“我们总不能先自杀后下地狱,摆平了鄂都城后再爬上来庆功宴再世为人吧?”

“鬼不来,我们可以去找他。”

无情说的时候,仰着脸。

他的眼光很遥。

很远。

远处是山峰。

靠近山巅所在,有一个小黑点,像一只在月下发情的苍蝇。

聂青瞳孔收缩:“你是说?……”

无情点点头。

绮梦失声道:“你们要上猛鬼庙!?”

无情道:“既然独孤一味失踪前说是要上那儿去,附近又无人迹,我们上去走一趟也好。”

习玫红眼睛亮了,遂自告奋勇:“我也去。”

“不。”无情断然拒绝,“你应该帮孙老板守在这里。”

“为什么他能上去,”习玫红撅着嘴儿,“我就不能?”

“他”系指聂青。

“他是鬼王,他刚才也说过了:他不去,谁去?抓鬼是他的本份。”无情又似笑非笑的说,“如果上面的是犯人,抓人是我的事,所以我也得去。”

他趁习玫红还没得及作第二轮抗议之前,已赶着把话说在前头:“我去,老鱼。小余,就只得跟我一道走一趟,所以,你得独当一面,看着客栈,帮助绮梦,照顾小月,还要照料四个小子。”

他如颁军令状似的加了一句:“你的责任重大。”

听了这一句,习玫红就好过多了,也柔顺多了。

这一贴药下得及时,药­性­刚好。

“那也是。”习玫红妥协了,摊摊手,道,“我得负起照顾大家的责任来。”

看她的样来,像是千钧担一把挑上身,一副临危受命的样子。

绮梦用眼尾眯看着她,好像颇为熟悉她的­性­子,见怪不怪的样子。

三剑一刀憧则一齐抗议:

“不行啊,我也要去!”

“我们要服侍公于啊!”

“我可不想留在这鬼客栈里!”

“我们要不跟去,可就白来这一趟了!”

无情板起了颜面,只问了一句:“我们要去的是什么地方”

“峰顶。”

三剑一刀憧异口同声。

“峰顶的什么地方?”

“猛鬼庙。”

回答都很一致。

无情问到这里就没问下去了。

剩下的由小余。老鱼接了上去。

他们跟无情合作惯了,很能体会无情的心意。

“猛鬼庙里有什么?”小余笑嘻嘻的问。

三剑一刀四个人,一时答不出了。

“有鬼。”老鱼代答。

“你们还是待在这里吧。”小余语重深长的道,“试想想,如果上面真的闹鬼,你们去了,徒惹惊吓,又有何用?反正,公子和鬼王上去各擒三两只小鬼老鬼下来,供你消遣,岂不更乐?”

“如果无鬼,你们千辛万苦手扒脚划的蹬了上去,亦有何用?白跑一趟而已!不如待在这儿,保护­妇­女,岂不更乐?”

这一番话,说的三剑一刀憧点头称是,想想也安分多了。

“见鬼了!”何文田忍不住做了个鬼脸,“由这些小孩来保护咱们!”

绮梦连忙向她打了一个眼­色­:“他们可是小男孩子,总胜得我们九成都是­妇­道人家,多他们几位,胆子也壮上一些!”

无情看了绮梦一眼,对她的配合心里很有点感激。忽听一人跳出来,指着自己的鼻头道:

“我呢!?”

说话的当然是罗白乃。

不幸的是,大家都觉得他有点可有可无。

“随你便。”

这是聂青的答复。

──他自己对上“猛鬼庙”可是非常热衷。

“随便你。”

这是无情的回话。

——他最重要是把四憧留下来,因为不能带着四个小憧冒险犯难:看来,这趟疑神峰之行要远比想像中诡异艰险,他已有点后悔自己错误决定把他们四个小子带上山来了;至于聂青,他得一定要把他扯上山去:因为他是自己答允一。道过来的,毕竟来路底细未摸清;不能教他待在这儿,万一让客栈里的女子再吃了亏,他可原谅不了自己。

走龙蛇第七回鬼和老虎

他准备让罗白乃自己选择。

──多一个胡混的,也没啥不好,看来,这罗姓小于大抵不是好徒,而且机灵得很,武功看来不怎么,但山上如万一出事,多一个滑头机警的通风报信,让山下准备,也没啥不好。

只不过,他得急着问一件事:

“你们这几天没见到五裂神君吗?”

他一问,聂青也不住点头。

他也正想问这件事。

那一次道上遇见,五裂神君明明还是骑着猪龙带着羊群,先他们而来的,怎么好像这儿的人谁也没看到他似的。

“没有。”绮梦答,“这两天来的就只是这位罗小侠士,以及习姑娘,其他的,只有走的,离开的,死去的,没有来者。”

奇怪。那么一群大大小小。噪噪闹闹的。都去了哪里了?

“上猛鬼庙的路不止一条吧?”

“疑神峰顶就是猛鬼庙,很陡,但路却不明确,反正,前后左右,那一处都可以上去,可是,都一样不好走就是了。”绮梦忽然问道:

“你,们,不是想要……现在就上去吧?”

此时大约二更天。

月圆。

荒野如鬼域。

大地清如镜。

“不。”无情笑了一笑,带点挥不去的微愁,“我们犯不着在深夜去猛鬼庙,晚上不是鬼魅最凶的时候吗?这时候上山,敌暗我明,毫无必要。我们先在此过一宿,白天才悠哉悠哉上去上柱香。拜拜神,可不是更好吗!”

大家都看得出他在好整以暇。

不过,大概谁也看不出他心中真正想的是什么。

“我知道了,”习玫红笑嘻嘻的道,“你说的不急,但心里是想跟我们一起守在这里,到天亮再说一一、万一又有恶鬼,猛虎突击,搞出人命,你可不想一辈子都于心不安。”

这娃儿好聪敏。

──难怪四师弟喜欢上她……

一个女子又聪明又漂亮,又柔弱又坚强,冷师弟端的是好福气。

“我却不明白,”聂青也十分­精­明、细心,“你们即然都有志于伏袭吴铁翼,为何都聚拢在这里,没有派人在山下。关口,隘道放哨,一有人来,马上走报呢?”

“我们本来也有轮流放哨的,”张切切道:“总共日夜两班。”

“可是,自从闹鬼之后,”李青青咬着­唇­说,“梦姊就叫我们大家聚在一起,以免力量分散,予人逐个击杀。”

“这是对的。”聂青青着脸道,“不过,山腰还得要人放哨,至少,一有风声,马上可以准备,省得都在这里,任人宰割,敌人来了都不知道。”

“但……”

绮梦心里很同意,但欲言又止。

——对是对的,却是叫谁人去放哨?栈里女的,都吓破了胆;老铁动作不灵便,不适合作探哨的。

“我可以去。”

聂青自告奋勇,“我是始作涌者,当然应该我去。”

——无情有残疾在身,当然不便,难道教三剑一刀小憧儿去不成!

“我去。”

老鱼沉声道。

“今晚让我去。”

小余站了出来。

三人都争着要去。

“看来,今晚谁也别去了。”无情忽然说,“谁也不必去了。”

“为什么?”

“因为,”无情以一种处子般的沉静。安详。甚至带点冷漠的语音,但眼神却在闪动。闪亮着一种不安的美,仿似两道出鞘的剑光,“该来的,恐怕已经来了。”

绮梦和她的支持者,本来一心要伏击打老虎的,结果却遇上了鬼,折损了人手,弄得人心惶惶,士无斗志。”

——不管是老虎还是鬼,“绮梦客栈”的成员都恨之人骨,非打杀报仇雪恨不可。

无情跟他的仆从,同道,远道而来,一意要捉拿吴铁翼和他的党羽,也存心是要抓大老虎的,却听闻了一场又一场的鬼故事,看来,老虎和鬼,全不是好东西,得一道儿擒杀不成!

月­色­如水银洒地。

门外寂寂。

无人。

远处猿啼凄厉。

大家都看不见有什么特别的事。

──敌人来了么?

敌人在哪里?

大家都望向无情。

无情的神­色­很苍白。

一一像绮梦的玉颈一样白。

罗白乃忽然想起那­祼­女白皙的腿。

──不知怎的,他会忽然联想在一起,然后他豁然而想通了一件原本他心里并不明白的事:

为何他总是有点骇怕无情。

无情的神情,并没有特别紧张,只是他全身显然放松,但十只极为秀气好看的手指,却轻轻地,忽地。倏地。突然地在弹动一二下,旋又静止,像在弹琴按弦一般。

只听他说:“楼上还有没有住着客人?”

走龙蛇第四章 惨叫的等待

第一回冲冲凉洗洗澡

第二回鬼咬

第三回咬鬼

后记:当武侠遇上鬼怪

走龙蛇第一回冲冲凉洗洗澡

绮梦摇摇头。

大家(张切切。言宁宁。李青青。何文田连同杜小月),都一齐摇了摇头。

无情悠然抬头。

往上望。

大家都屏息细聆。

没有什么特别的声响。

除了水声。

水声!?

大家都聚在楼下,楼上又没有人客,何来的水声!?

除了水声之外,隐隐约约的,断断续续的,好像还吊着一气游丝的飘忽歌声,又像是轻呻低吟,其实,也许,一早已经响起了,已持续多时了,只不过,大家都在说话,谁也没去留意,且夹杂在山外猿啼狼曝月中,很难清楚辨析。

然而这异吟轻呻,还有水声,就来自楼上──他们的头上,静夜听来,分外引人绮思。

他们随着无情视线望去,更吃了一惊。

水!

有水滴自头顶木缝隙中淌下来,浸湿了地板,形成了一个小水滩子,还凝聚成一圈小水渍,正开始往楼下滴,滴。滴的滴落下来!

水在流。

──那是流动的水。

谁使水动?

楼上是谁!?

大家面面相觑,不是白了脸,就是脸­色­一片青。

奇怪的是,当他们静下来,仰脖于观察水渍,细聆呻吟之际,吟声渐息,而水滴也渐止。

无情以一种清。平、冷。静的语调,不徐不疾的道:“我和小余马上去走一趟,请孙老板领路。聂兄。老鱼到门外庭院去,以防来客破窗而逃。铁老哥和四小留在店里,保护大家。大家请勿张惶,不要乱动,小心莫让烛给灭了。”

一说完,他本来沉静已极的身子,突然变成了一朵云。

云飞。

直掠。

自楼梯直扑上去。

他身后的是小余。

绮梦一咬牙,抄起娇小的红缨枪就赶了上去。

这时候,大家才明白这个名震江湖、威慑六扇门,刑部第一把好手但却残疾在身神­色­冷峻的佳公于,何等处变不惊,临危不乱。

——虽然要上去察看,但阵容决不能乱。

一乱,就易为敌所趁。

是的,无情要亲身上去,但他行动不便,内身微弱,轻功只能提气强撑片刻,所以,身边还得有人扶持,照顾。

所以他选了眉­精­眼正的小余。

——更重要的是余大目不怕鬼。

三剑一刀憧却怕。

他也选了绮梦“开路”,毕竟,她是老板,绮梦是她的客栈,不但熟悉路和房间位置,连人也熟,可免致生波折。误解。

他们一走,楼下可不能群龙无首。

他看好铁布衫的战斗力。

至于一刀三剑憧,抓鬼只怕力有未逮,但保护一­干­女子,还是不难办到。

只是,不能光从正路实进,万一来人破窗逃遁,门外也须布下伏子。

战斗力最强的,要算聂青。

是以老鱼相辅,可得无失。

一下子,无情已编排好了进攻退守的大略,说清楚了,立即行动。

行动极快。

一下子,他们己掠上了楼,身形一让,且让绮梦先行一步。

绮梦马上辨声寻位,一路急奔,已到了那房门,脸上陡掠起一阵震讶之­色­,忍不住说出了三个字:

“她来了!?”

无情一看,那房号正写着“已六号房”。

他一点头,小余已一脚踢开了门。

轰的一声。

窗是开着的。

月亮照进来。

白­色­蚊帐飘飞不已。

房间有一大盆水,旁还有一个木桶。

盆边地板溢着水渍,盆沿边挂着一张湿涌涌的旧中。

盆里的水还起着涟滴。

盆中却没有人。

水渍一路从桶旁湿往窗边、

——好像,有什么人,曾在这儿,冲冲凉。洗洗澡,然后,突如其来的,迅疾的离开了,翻窗而去。

绮梦只看了一眼,脸­色­发白,­唇­有点哆。

无情一看房中形势,立即向窗外喊了一声:“小心敌人已下来──”

忽听楼下大门呼地一声。

然后是楼下一声闷哼。

声音很沉。

接着又一声惨叫。

叫声很尖锐。

——这惨叫声像等待了很久,时机来了才迸发出来的一般!

无情脸­色­发白,跟绮梦照了一面,道:“快──”身形甫掠,还不忘向小余疾嘱了一句:

“你先守在这里!”

惊变急起。

局势屡异。

这时候,已不及细想,只知道对的该做的,就立即着手。做去!

走龙蛇第二回鬼咬

无情和绮梦一阵风似的赶到楼下。

楼下女的都缩在一起。

三剑一刀憧纷纷拔出了兵器,一付雄赳赳的样儿,但却在退守不是在进击。

只铁布衫打横拦在堂前,双目眶毗欲裂,义愤填膺。大门都是掩闭着的。

无情一到,三剑一刀憧都结结巴巴的叫:“公子……鬼……鬼!”

那几个女的一见绮梦,也慌慌张张的喊,“小姐……鬼……有鬼!”

无情就一挺气,以手按地,飞掠出大门。

门外月光如雪,遍洒大地,照得分外清明,特别清亮。

门外倒下了两人。

无情人在掠起,心却一沉。

猛沉。

他很容易得便认出是谁:

聂青。

老鱼。

──皆无幸免,倒在血泊中。

敌人怎么可能在如此短促的时间里,重创这两大高手?

除非……

来的不是人。

无情只觉手心冒汗。

他已失算。

他不该把聂青和老鱼留在这儿。

——敌人远比他想像中更高强。高明!

就在这时,突又闻一,声惨叫。

一一也是那种:像受攻袭时,因为太恐惧。突然,所以,等了一等,才发得出来的惨呼。

惨号自楼上传来。

无情乍听,骂了一声:

“该死!”

──岂可一错再错!

他环视四周,确无敌迹,遂而向店内吼了一声:“么儿。小二快把聂青,老鱼扶进客栈里去!”

他叫的时候身形己掠过了店里,又呼啸飞窜上楼梯,叫道:“阿三,老四,跟我上去!”

绮梦见来援的人为她纷纷负伤,出事,连发都气乱了,分外英姿飒飒,绰枪开道,喊道:“我也上去!”习玫红一声不响,也拿刀就冲了上去。

五人一齐抢到六号房,只见木盆里有一个人,自头起半个身子全栽倒在里边,桶里的水都红了,却正是:

小余!

一下了,无情带来的两个六扇门高手:老鱼、小余,都给放倒了,连“鬼王”聂青,也都中了暗算。

局面急剧直变。

可是,这时却忽然停顿。

没有再进一一步。

已过三更。

猿啼渐没。

狼啸止。

大局己定。

战局已分明。

大家又聚在楼下,店内。

小余没有死。

但他不能说话。

他的左脖子有上下四道小血口子,皮­肉­翻绽,像打进去四口钉于又淬然掀拔出来似的,伤口发紫,旁边瘀青。

──就像是鬼咬的一样。

幸好咬得不大深。

也许,小余也一向机警过人,一发现不对劲,己然闪躲。出手,对方(假如是只鬼的话)也没讨得了好,马上放了口,这可以从小余右手五指迸伸,指尖略为沾血,而左手还抓住了一小片事物中,可以推论得出来。

搏斗虽然短促,但十分剧烈。

伤口有毒,但咬得不太深,中毒也不太深。

但毒­性­甚烈。

小余依然说不出话来,像手脚也不能稍作移动,只张了张眼,就疲乏的合上了眼皮、

老鱼的情形,得要比小余还惨烈些……

他的后颈也有两排齿印,不过,看他僵硬的身于肢体中显示,他在遭袭的那一寺“间,双时撞出,已及时击退来敌。而且还及时以一身硬的横练的内功,及时自封住了血脉艾害。

但,还是给“咬”中了。

四童中何梵最是怕鬼的,一见了,叫了起来:“鬼……,鬼!鬼咬……鬼咬人!”

李青青,言宁宁都尖声吱叫起来。

绮梦梦连忙喝止。

不过,她心里也得承认:

那的确便是传说中的鬼咬人。

老鱼已完全昏迷。

四个负伤的人中,只有聂青是仍然清醒的,所以分外痛楚,痛苦。

可是他也伤得最惨烈。

打得最是剧烈。

走龙蛇第三回咬鬼

这点,从异地回店里的白可儿和何梵,已经一眼可以看得出来。

聂青是在背后遭到暗算的。

他的青衫破裂二处,每处均有一个指印,打在他后脊骨上,肤焦皮裂,因为是要害,所以伤得很重,而且严重的影响了他的­精­气神。

所以他语无伦次,有点错乱混淆。

但他可也不是省油的灯。

何梵跟白可儿抬起他的时候,他还错以为是敌,几乎要挣扎动手——后因伤得实在大重,才动不了。

那时,他嘴上衔着的一块­肉­。手中抓住的一块­肉­,才掉了下来。

现在­肉­就在桌面上。

无情在看。

两块­肉­,很白,带点血,都是给啮咬和生生自人的还是鬼身上扯下来的。

“那鬼……鬼崽子……偷袭我……”聂青狂乱地道:“我猛回身,也抓他一把,咬他一口……我死了,他也活不了,我伤了,他也没讨着便宜……”

语态不改剽悍。

——三人都躺下了,只他一个还封回个“彩头。”

他也令伤他的人吃了个大苦头。

──他咬鬼。

他居然连鬼都咬!

谁伤他,他就伤谁!

谁杀他,他先杀谁!

——所以,谁咬他,他一定咬过去,同时还抓上一一把。多掰下一块鲜­肉­来!

“我错了。”无情很有点痛苦的说,“我以为我发现了敌人就匿伏在楼上,没想到,是他故意要我发现的。”

绮梦不解:“他为何要这样做?”

无情道:“调虎离山——他是诱我们分散主力。”

绮梦推想道:“然而敌人早已潜伏到门外,见我们主力分散,有人出来,他便猛下毒手。”

无情惭然道:“我还叫老鱼和聂青到外面去兜截楼上的人,我等于是叫他们去送死。”

习玫红看了难受,安慰道:“但他们没死。”

无情还是很赦然:“但我又犯下另一错误:把小余留在六号房内。”

绮梦看到他青筋布于鬓边,脸发苍寒、手颤的样子,也劝慰道:“我们当时一起上房去,都以为屋里没人了。”

无情羞愧地道:“其实人没离开,根本,也不可能走得那么快——他仍在房中。我们见到了空桶空盆,就错觉他已走了。”

绮梦依然不解:“但他究竟到哪儿去呢?”

小余当然无法回答。

回答的是无情:“恐怕就在蚊帐之内。当时,只要我们再进一步,就可以发现了。”

绮梦回忆刚才情形:“然而,楼下门外的呼叫声却在这时候响起。”

无情黯然道:“所以,也累了小余了。”

绮梦看到无情伤情,她也内疚之­色­,洋溢于­色­,但她毕竟有大家风范,不失冷静:“凶手也是在背后狙击聂青的。”

无情也道:“老鱼一样是自背后受到狙击。”

习玫红补充道:“你们一上去,聂青,老鱼走出去后,忽儿白影飘过,大门就淬然砰地关上,一阵狂风,几乎吹熄了蜡烛,我们护着,心中惊疑未定,你们下来时才打开,就已经……这样子了。”

惊吓中,几个女中英豪,却是谁也没敢去看个清楚。

就算要看,也看不清楚。

──不仅女的,三剑一刀憧子亦如是。

他们就如此给人整弄得跑上跑下,不消片刻,就已折损三员大将。

这是一向­精­明果断。反应急速的大捕头无情,出道以来未遇之事。

无情轻咳了一声。

这时候,他额上的青筋已渐消去,手也不抖了。

他的情绪看来已渐平复了过来。

他问:“请恕我直问。”

绮梦似已有了心理准备,仰了仰尖挺的鼻子,道:“你问好了。”

“六号房是不是原来王飞所住的?”

“是。”

“所以刚才你以为是她来了?”

“是的。”

“你刚才在房中取走的是什么东西?”

这次,绮梦嫡静了片刻。

半晌她才回答:“抹布。”

无情也半晌才问:“为什么?”

绮梦答:“因为它是我一位故人的东西。”

“故人?”

绮梦点头,神­色­有点哀怜。

无情却还是问了下去:“自从你这儿出现过一个赤­祼­磨刀洗澡的女人后,你有没有亲眼见过?”

“没有。”

“都是其它人见的?”

“我自己就没见过。”

“那么,”无情这回问得仔细,审慎,“根据他们的描述,以及你的所知,是不是对那个半夜装神弄鬼老是没穿衣服却公开洗澡的女人,有点渊源?有些熟悉?”

“是。”

绮梦毅然回答。

众皆讶然。

诧异。

“即然如此,”无情索­性­问了下去,“你觉她像谁?”

绮梦安娴静宁溢地笑了笑。

“我娘。”

语音柔旋如梦。

众皆哗然。

走龙蛇后记:当武侠遇上鬼怪

我们下决心不去继承金、梁的武侠传统,而去建立和创造一个属于我们这一代的江湖体系。

你可以不赞同、不喜欢我们,但却不可以阻止我们这样做。我们也没办法不这样做。不创新就腐化,太拘泥就自囿。我们尊敬前辈,但我们要挽救武侠。

我在九五年写“群龙之首”时曾替武侠人物设想了一个特殊的情境:那是当武侠遇上了科幻,我让“战神”关七去挑起这个任务。

到了九七年,我又设想了一个好玩的题材:当武侠遇上诙谐:于是写了“猿猴月”,请“少侠”罗白乃担正。

今年九八,“走龙蛇”明显是当武侠遇上了鬼怪的素材。没办法,要我固循、重复、抄袭、模仿,我­干­不来。古龙先生也曾把武侠这文类掺合了其他各种元素,作过尝试,惜乎英年早逝。我们高度评价他的努力。

武侠可以走的路还很多。看来康庄大道,可能毫无新意;有时山穷水尽,却正是柳暗花明。

这段时间,正值中国大陆有好几个省份都在翻印“温瑞安武侠作品全集”和筹印多本“温瑞安传奇”的时分,而台湾也正在重新推出我各系列新书并筹办“温瑞安武侠杂志”的当儿,我却跟小静、家和、叶浩“隐身”深圳第四分社“龙头小筑”,在香港版本依然“妾身未明”的混淆期间,静悄悄的但火速速的,一气写完了“走龙蛇”。

稿于一九九八年九月十八至二十日,在龙头小恙/廿七日:完成“四大名捕打老虎”之“走龙蛇”,相识七个月为念/廿九日:结束首次与仔仔在圳长住,打道回府归家去。

校于一九九八年九月廿九日:大佬大大、阿仔仔、何火星、梁月景斋心齐返香港,出入平安,无惊无险,又回到温馨黄金屋;金屋、卜卜斋、龙头小筑、金龙园,大哥大大一人“四头家”,舒适未为多,人生一乐也;半夜接得沈登恩传真提及高信疆办出版社事;淑仪首位热烈表示欢迎回港,公仔趣致;与翠儿、叶滕条、何烧雅一口气睇二戏,“X files”特技可观,“SAVING PRIVATE RGAN”极之震憾、伤感、激愤、澈悟。

第九部:猛鬼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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