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欢乐了一夜的东府才沉寂不久,一亮华盖香骢宝车顶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静悄悄的出了侧门。穿行在幽暗树林中的马车,惊起数点寒鸦簌簌的飞飞,青灰的雾气在密林中,如有实质般流动着。
夜幕深邃,群星闪烁,正值北极星明亮至极,这辆豪华的马车在夜色弥蒙下,让本该同命运、共生死的两个人,走上分别的道路。
到现在还无法相信的司雨按耐下胸口,那里有飞快的心跳噗通、噗通,偷偷瞥了一眼背靠白虎皮,神情悠然自得的东祁,觉得一切恍如梦境。
出来啦?就这么简单轻松的出来啦?不费吹灰之力呀!
简单到她还有空闲,特意瞄了眼新婚之夜的桃夭、林箬两个小萝莉。两人美是美矣,可惜稚气未脱,比起东祁身边千娇百媚的迎儿差多了。连马荔也不如。
最艰难的过程莫过于和马荔道别了。马荔不知道听了谁的吩咐,还对她“隐瞒病情”,对她的坚持离开,只是黯然心碎的呆呆望着,痴痴的说“小姐保重”。看得司雨忍不住心生罪恶之感。念叨了好几遍,“我是泥菩萨,我是泥菩萨”,才果断离开。
东祁闭目养神,侧脸好似精心雕刻的大理石雕像,削瘦而富有美感,脸部的线条极为优美,像是山水画家勾勒的远山轮廓,寥寥几笔,深含悠远宁静的意境。几楼发丝随意垂到胸前,合上一双勾人的丹凤眼,更有一种慵懒轻松的惬意。他身穿鸦青锦字螺纹紧身长袍,海底印月长靴,腰缠青玉带,左大拇指还带着一块碧翠的扳指。
司雨不相信东祁是个乐心助人的好人,可又不明东祁热心帮忙的真正含义,只能在心底里解说:坏人偶尔也会做好事嘛!也许他幡然悔悟,也许他想要补偿呢?至于东祁可能“喜欢她”这种荒谬想法,被果断扼杀于萌芽中,连根都拔断!绝不给死灰复燃、春风吹又生的机会!
不管怎样,她终于出岛了!虽然和想象的过程不一样,可毕竟出来了呀!心里雀跃的欢喜一点一点涌出来,像煮开的水泡,咕噜咕噜往上冒,嘴角的笑意也在不断加深。
东祁对身边人的想法了若指掌。唇角微勾,半张凤眸,眼中的华彩一流转,那点清远若悠扬笛的气质就不见了。
论气质,东祁绝对是个千面派,千变万化。在众人面前,他是优雅从容的大家公子,翩翩有礼,进退得宜;长辈面前,他是聪明隽秀的晚辈,恭敬、孝顺、出类拔萃;在女人面前,他是俊美的情郎,琴棋书画,无所不通。
可奇怪的是,司雨对无可挑剔、指责的东祁,没有一点色魂与授的销魂感觉,反而每一次看见东祁的笑,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一点风吹草动都让她犹如惊兔。
“此去东川,一定要小心谨慎,别丢了小命。我可不想费了一番心力最后听到你的不幸。”
东祁生硬的说,话语明明是关心,语气却是威胁。
司雨撅着嘴,“放心,我比谁都爱惜自己的小命。”
两世为人,难道还不懂得珍惜么?
叹息着,东祁眼中的华彩收敛了些,更加内敛如天上明星
“听说,仙门的藏书楼中记录不少五百年的旧事。有兴趣的话,看看吧。”
“没兴趣。”司雨无所谓的耸耸肩。
待见东祁似笑非笑的眼神,立刻改口,“有空就看。”
很机敏呀!又会察言观色。东祁笑了笑,突然伸出手。
车厢狭小,东祁本就占据了大部分空间,他一动作,作为男子的优势显现出来,瘦小又羸弱的司雨被压迫到车厢小角。两个人面对面,近在咫尺,呼吸可闻。司雨一滞,心猛的狂跳起来,那被压倒床上悲惨的一幕,始终萦绕她的心头,是她的人生七大恨事之一。
“你要听话。否则,我可会收回自己说过的话。也许哪天把你抓回来,像你母亲一样,关在某个小院也说不定!”
炽热的口气喷吐在耳边的感觉,令全身毫毛竖立!司雨畏缩的双臂环胸,瞪大眼睛,脸上全是惊恐,急忙点头。
东祁这才笑了笑,往回一坐。他今日没有带随身的扇子,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膝盖,看着司雨的目光明显饱含深意。
“出岛的方向有三个,东北面苍崛大陆,我不建议你去。那里是武道的地界,民风彪悍,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闹人命的事时有发生。你去了只怕小命不保……”
“至于石镜大陆,管理极严,每个人自出生之日起,就有户籍管理。若是离开出生地,去另一座城市,还要在城主府开证明‘户引’。没有‘户引’的流动人口,被称为“黑户”,寸步难行,捉到会被当成奴隶贩卖。你不想当奴隶吧?”
司雨乖巧至极,头点得和小鸡啄米似的。
“唯有东川。东川的仙门林立,正好你也有灵根。学个三五年,也有自保之力了。”
对东祁的决定,司雨完全没有置喙的权利。只是安静听着,可怜巴巴的看着。
东祁一笑,手上多了一样东西,“
这个给你。”
除了那块玉石原石,这是东祁送她的,唯一像样的东西。略带暗淡的银手链,似乎有年头了。两支花枝并绕,串着细小的带着古朴花纹银叶子。司雨第一眼看到就想到,这是银子,日后没钱可以当掉。
如果她去过地宫看到那副彩色壁画,就会知道这串貌似寻常的银链,曾经在梵惠的手腕上,戴过。
东祁意味深长的瞧了她一眼,似乎明白她所想,故意不动声色,亲手为她带上,手指按中花枝状的突起,两只银叶子对准一挑,轻轻一碰司雨的手背
“啊!”一点如电麻的针刺感瞬间击中司雨,经不住打了一个战栗。
东祁轻笑,“我还没用灵力。若是用了,别说等闲人,就是修道小有成就的人,突如其来,也得浑身酸麻,短时间动弹不得。这件‘法器’,威力虽不算大,胜在出其不意,你拿着防身吧。”
司雨原本对东祁保持高度的警惕心,也不愿再和他有什么关联,但这条链子,绝佳‘阴人’利器,自保工具,她能拒绝吗?
带上银链子,司雨美滋滋的。乖巧至极的坐在东祁身边,听他解说具体使用方法。这件“法器”,是少有的首饰类法器,式样简朴大方,平时用来装饰,不会惹人怀疑。使用的方法简单方便,最难得对使用者要求极低,十分难得。
东祁含笑,看着司雨惊喜的摆弄新首饰,凝神贯注的脸庞无比认真,忽然心中一动,手臂一拉,抱住没有心理准备的的司雨,双手环绕搂着,紧紧固定。司雨大骇,拼命挣扎。
完了,东祁旧招重施,现在地处偏僻、荒无人烟,连个路见不平的人都没有,还不由得他兽性大发?懊恼、羞辱、悔恨涌上心头,新仇旧恨,加上恐惧,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了。
东祁亲昵的擦掉司雨的泪,
“记住了。你要是敢轻易的死掉,上天入地,我不会放过你的。”
司雨连忙点头。这个时候,只要肯大发慈悲放过她,说什么,她都会附和说好。
东祁悠悠的叹息一声,只说了这一句话,便送开了手,推开车门,潇洒的跳下去。
揉了揉被禁锢的手臂,司雨这才反应过来,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动了。
天亮了,启明星的光辉渐渐被升起的红日霞彩比下去,马车上挑着的两盏琉璃灯昏暗晦明的被吹灭了。喷着响鼻的黑色骏马不安的原地提着蹄子。
密密的树林中出现了一块相对宽绰的空地,长了遍地的青草。已是初夏,清晨的微风中略带一丝寒气,空气中流动的青灰雾气肉眼可见。薄淡的晨光照着东祁脸上的笑意也是清淡的。他负手而立,站在青绿的草丛中,如一竿青翠的被水洗过的秀竹,干净,不然杂质,明亮的目光回望中甚至含着一丝鼓励
青衣小帽豆童打扮飞司雨,抱着自己的小包袱跳下车,低着头,慢慢的走。对面,也有一辆装饰简单的马车。
马上,一切的幻想都会变成现实。她就要离开困住她六年的小岛!可为什么,居然没有大踏步飞奔,欣喜不已的立刻跳上另一辆马车,而是,下意识的回头望了一眼。
东祁就站在那里。
“平安。”东祁做着口型,无声的说。
司雨看见了,脚步慢慢的挪动。
东祁似无奈,轻笑一下,又做了一个口型。
“放心。”
好像被强烈的风刺痛了她的眼睛。强忍着即将涌出来的泪水,她低着头,红着眼眶,匆匆步行,手脚并用的爬上另一辆马车。
不管日后的东祁对她如何,好坏都好,司雨永远记得,这一天的这一刻,东祁的一点不关任何利益,不关情爱的笑意,没有一句送别的话,只有安安静静,让她发自心底里一点暖流,从心脏涌出,慢慢流淌到四肢,全身都暖暖的。
对面田园、田陌兄弟已经等待多时了。
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所谓的小人是怎么回事。
的确,很小。
夹带这个“小人”,太简单了,有什么费事的?田园以为东祁小题大做,故意施恩,对东祁更加感谢了。
坐定之后的司雨心中空荡荡的,马荔娇媚的笑靥不停的在眼前晃悠。想着想着,眼泪就掉下来了。水龙头被拧开似的,哗哗的流。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哭?
为了这些年心心念念的梦想,好容易成真?还是为了离开了马荔不舍?
不可能。马荔虽然重要,但始终不过是她遇到的一个人,将来,她还会遇到千千万万的人,她了解自己,不会为了马荔,放弃自己的梦想。
现在,她仅有的愿望,就是别让马荔饿着,冻着。让她平安的活着。
眼泪水湿答答的,袖口都湿了。
司雨想起东祁的最后口型,心情慢慢安定下来——她自己都不知道,和东祁几天的相处下来,产生一种近乎盲从的信任。似乎他说的话,一言九鼎,没有办不到的道理。
两辆马车尚未靠拢便调转车头,心有灵犀的在林曦越来越亮的光线中返回原来的方向。
东祁坐在得得的马车上,面无表情。自怀中拿出一只银簪,手指慢慢抚上银簪上的花纹,簪身略扁朝前,成如意头,上宽下窄,尾部是一个尖尖的耳挖,被人磨的尖尖。不知他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一点微微的,从容的淡笑。这一刻,他很满足。
趁着大婚的好时机,把司雨悄悄送走,想来任何人都猜不到吧!岛上的男子都生怕女人给自己带上有颜色的帽子,哪有似他,主动送出去的?
而他,愿意将司雨拱手送人的唯一原因竟然是,希望她能过上几天自己想要的生活。想来,最后的时刻到来之际,她不会留有遗憾吧。
——那么,他也没有遗憾了。
桔红的太阳,好像鸭蛋黄一点一点的从海平面跳出来,碧波荡漾着柔软的金子,一层层卷着。清新的带着海腥味的风吹鼓了司南的袖口,吹在她微微眯着眼的小脸上,壮阔的海、天,悠远、深邃、浩大的胸怀,令穿越数年拘束在司家院子里的司雨,胸口浊气尽数吐出,快活似神仙。
她扬着头,体会着难得的“自由气息”,嘴角荡漾着一丝笑意,对未来充满了希冀。
“看日出吗?”
田园站在司雨身后,脸上带着从容的微笑,清晨充满朝气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更添一份儒雅谦逊。
司雨回首,甜甜一笑,“是啊!”
“船很快就靠岸了。你想好了去仙门哪一派吗?”
“我世面见的少,不太懂欸,田大哥,你帮帮我吧!”
“恩,”田园笑笑,“东祁告诉我,你是火灵根。那么最好去以女子为主,修行火属性灵根的仙门。东川以九阳仙门最为出名,九阳仙门中,天医门以医术为主,他们的收徒主要是木灵根,还要医门的医师介绍,你去不得的;天音门十多年没有收徒了;紫竹门虽是女弟子为主,但她们却是修行冰、水属性法诀,不适合你;碧阳宗,虽然是第一大宗,但是收徒从来只是在九阳仙门内收徒,还得是考查五年之上,家世清白,为人上进资质优异的弟子方可进入。”
“其他宗门全是以男弟子为主,修炼的是阳刚法诀——青云门倒是最合适。不过听说门主阿织又远游去了。每次她远游,必要关闭宗门,不令闲杂人等打搅门人修行。”
“不如去青云门的邻居——青阳宗吧。青阳宗也是男弟子为主,不过上两代因为两位宗主都生了女儿,令开一峰,由女子居住,也收了些女弟子。青阳与青云只有一湖之隔,亲密非常。你先进青阳宗,以后有了机会再去青云门!”
“好。就听田大哥的”司雨点头道。
就在田园和她说话讨论的时候,田家兄弟的另一位,田陌也在甲板上看日出,他转过头,冷漠至极的扫了一眼司雨,想是嫌吵,没有好气的一个人去了。
“对不起呀。我弟弟他,心情不好。”
“没有关系。”司雨说。她凝视田陌的削瘦挺拔的背影,眼眸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光彩。这一抹奇异的光彩被田园抓个正着。他无声的笑笑,若有所思。
内舱。
田家兄弟相对而坐。
田园看似温文儒雅,宽厚有礼,实则颇有城府。此时他流露出一丝赞赏之意,看着弟弟田陌,“不是你说,我还真没看出这个司南居然是个女的。”
田陌紧闭着嘴巴,半响才道,“这个名字也是假的。”
“不会吧,东祁他——”田园惊讶的一张口,随即叹了口气,“也许吧。不过他既然肯帮忙,也算尽了心。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眼神,看男人的眼神不会那样。”
回答的简短、中肯。
别看田陌小小年纪,才十三四岁,见识的世面却不少了,千里追杀,令他目光如野兽一般敏锐,说的话,更是一针见血!
田园细回想,当时他只看见东祁专用马车跳下一个小童,畏畏缩缩的走过来,然后麻利的手脚并用上了车。嗯,他和东祁还交谈了一会儿,倒是没注意到东祁和这小童还有视线交流?东祁用什么眼神看她了?
田园想,即便他见到了,也未必能分辨出来吧!
“她没打耳洞……”
这是没发现女儿身的真正原因。岛上女人都打耳洞的,怎会露掉一个呢?
不知想到什么,田园忽的精神大好,“既然她是女儿身,那太好了。她是有灵根的,看说话性格,和凝霜大不相同。何不……”
田陌对大哥十分尊敬的,此时居然打断大哥的话,“她是东祁的女人!”
田园哑了口,半响才道,“不会罢?”
田园的本意,田陌在兮雪宫受了莫大委屈,凝霜娇蛮任性,霸道伤人!两人的姻缘自然作罢。现在天上掉下来有灵根的女孩,看样貌虽次了一等,可有灵根的女孩比家财万贯、如花美貌还难得,这么巧同船共渡,东祁又托他们护送人离岛,简直是天作姻缘,还不抓紧机会?
田陌讥讽道,“怎么不会?看东祁,把离岛的事办的密不透风,亲近人也不用,自己亲自来了。还舍弃自家的码头,令我们绕远路来马家,躲避别人视线!这不正说明他的心思!他总不会关心我吧?
这个司南,貌似平常,可一看可知是易了容的,不想让人认出。我看,她身份非比寻常!极有可能,就是他新娶的司家嫁娘。”
田园长大嘴巴,目瞪口呆,如听天书,“不,不会罢?”
“东祁为什么,要,要……不可能,没道理呀!自己的女人往外面送?他不怕……”
“东祁的心思,谁能猜得到?”田陌冷冷道,一语中的。能在千万人眼中,一眼看穿东祁温润优雅公子的表面下,是胸怀锦绣、不甘人下、充满征服yu望的男人本性,田陌眼光独到,可见一斑。
“只要他想,谁能奈何他?”
田园是接受正统教育教导下来的人,心理信了七分,还是不敢相信,只弱弱的说,“不可能吧?不太……可能的”
船,在茫茫大海中,扬帆而行。
前方——大东川!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一、宿命的相遇
这是一片黑暗空洞的空间。
仿若天地初开,混沌未明。四下里静悄悄的,却能感受到周围暗色的雾气流动。
黑暗中,亮了两个小点,像两颗孤独奋战的萤火虫。小点慢慢放大,越来越近。近看才知,这哪里是萤火虫?分明是两个金童玉女,浸在微露薄光的气泡里。
气泡隔开了周围黑暗,裹着两个稚气未脱的孩童,在飘无无依,渺无方向的空间中漂浮着。看年纪,金童与玉女都不大,约十一二岁,面容白嫩,一个身着紫衣,一个身着彩衣。
在这个空洞无物,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中,连成|人都无法忍受望不到边际的黑暗、寂寞,两个孩童却不甚害怕,脸上带着无所畏惧的自信态度,令人啧啧惊奇。尤其是,他们两人撑起漂浮术,长达五天五夜,想来有人知道了,一定会惊讶的鸡蛋堵不住嘴巴了吧?
“雾!雾!雾!一团黑雾!什么东西也没有!烦死了!”
长时间在空荡的环境下,玉女憋闷的说。
明知道自己娇美婉转的声音从光罩中传出,经过“黑色雾气”这种莫名物体,会发生严重扭曲,听起来尖锐刺耳,比乌鸦叫还难听,还是忍不住抱怨。
金童的眼睛微微眯着,嘴角划过一丝奇特的笑意,貌似不耐的道,“算了吧!才进来五天,还不知摸没摸到宝境的边。不是我说你,一路叽叽喳喳,烦也不烦?明知道你的声音难听,还不停的乱叫?”
玉女跺脚,更加不满:“这才咄咄怪事!为什么你的声音没有一点变化,而我的声音却变得这么难听?”
金童哼哼:“我怎知?也许这里不欢迎女孩?所以只你的声音变了?”
“怎么可能!阿姆明明说圣物‘水中花’和我有缘,所以今次我来,一定能采到‘水中花’!小朱朱,你不信我?”
“信!不信我和来做什么?”被称作“小朱朱”的少年没好气的说,接着小声嘀咕一句,“那是圣物和你有缘法,可不代表宝境也欢迎你呀!”
这两个半大孩童,年纪轻轻,自身实力且不谈,背景却不凡,换句话说,靠山极大。而这个上下空荡荡,充满着黑色雾气的空间更是大名鼎鼎,被人称作天下五绝境的“正大光明境”。等闲人别说进来了,连边也摸不到。他们两个就是因为靠山大,才能得空一窥宝境的玄妙之处。
名为“正大光明”,其实,就和两人见到的一样,到处都是黑乎乎的,没有东南西北、上下左右之分,叫人无从捉摸。
两人出自不同门派,因都是备受宠爱的天子骄子、娇女,脾气么,自然有些棱角。本来结伴来探索这个名闻天下的奇妙之地,应该齐心合力,却不知怎的,总是小有口舌,拌嘴不断。可能憋闷的时间太久了,玉女再一次吵闹后,恨恨的跺一跺脚,赌气道,“讨厌我,那就分开好了。”
说罢,也不理会少年说些什么,自顾自的挥舞着身上的彩绦,指挥着气泡向着相反的方向飞走了,曼妙的身影几个呼吸之间,就只剩下一个小点。
少年目送女孩离去,脸上没有紧张懊恼、烦恼遗憾的表情,有的只是松了一口气,哼了一声,“嗨!终于走了!”
“画花姐说,不能让彩翼知道我的星术已经修到第三层,进入‘星空界’。免得她修为不如我,不高兴。哎,还要躲躲藏藏,用秘术封印自己的星力!真没劲。她明明天资一般,就比常人高那么一点点,还总以为自己天下第一,谁也瞧不起。要不是她的阿姆的算术比起师叔师伯都要略胜半筹,我又何必处处忍着她……哎!我想这些做甚?难得进来五绝境之一,还不珍惜好机会,细细探索?”
原来少年早就有心和身边的女孩分开,只是迫于面子,不好先开口罢了。如今少女彩翼先一步离开,他求之不得,哪有低头俯就的意思?当下凝神静气,摈弃杂念,皱眉思考这宝境的奥秘起来。
论长相,少年算不上英俊出众,不过平凡的五官综合起来,十分协调,讨喜,尤其是弯翘的菱形嘴唇,亲和力极佳。皱眉思索的表情,十分专注,认真。不一会儿,他双手捏了一个法诀,以无悲无喜的心态,目视周围淡淡流动的黑雾,轻轻一划——手臂抡出一道异样的光彩。
如同点亮了一盏明灯,黑漆漆的空间内,如水般退却了黑雾,显出光亮如白昼的一方土地,大约有两个篮球场大,少年看了看脚下慢慢显实的土地,而头顶渐渐显示出的几颗晶莹,暗暗点头,“星瀚前辈留下笔记,嘱咐后来者注意‘虚实’,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以实化虚,以虚化实,这一十六字箴言。明叙了‘正大光明’之意,在于光明正大的显示入境之人的心境,无论卑劣狠毒、阴损狡诈的小人,或是善良纯洁、正直君子,进入此境,一见可知。再表里不一、虚伪狡猾之人,在此地,也会毫无保留的显示其真正面目。”
少年抬头看了看,叹一口气,
“因为幻化的幻境,与自身心境有关,对于心境缺陷可以直观的观察到,不用等到度劫之日,直接面对心魔作祟,可以想办法提前去除!却是修行人最安稳的突破心境的方法!正大光明境,不愧为天下五绝境之一!却不知那其他四境,有何玄妙之处?待我日后长大了,定要一一探索!”
“可惜,我年小,修为不够,修炼至今,还未有甚心魔,无法了解宝境的手段了。”
头顶明星,盘膝坐在石地之上,少年有些遗憾的想了想,“这么看来,这正大光明宝境,还真是欺软怕硬,看碟下菜的‘小人’。知道我和彩翼年纪小,实力弱,就连幻化的气力都剩了。”
想到刚刚他和美少女彩翼在一起,撑起的两个萤火虫似的小气泡,和小孩子过家家差不离,少年又笑了,“彩翼虽然鼻孔朝天,不拿正眼看人,些微真本事还是有的。不可能和刚刚封印七成的我旗鼓相当,她定是想方设法隐藏修为了!嘿嘿,先头吵了那么久,都忍了,到最后才大发脾气,留下那么一句话跑了,当我是傻瓜么?以为我不知道,她是故意离开,不想让我看到她的心境么~哎,藏藏掖掖的,真没劲!”
“不过,也难怪她。多少至亲友人就是一同前来正大光明境,结果反目成仇的?世尊有言: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少年的叹息声,在这个空荡荡的世界里,有萦绕不绝的悠悠意味。也许他是太过投入了,竟没有注意到,他所点亮的一方土地,竟然在空间中被黑色的雾气推动着流走。
这种黑色的雾气,像是一条按照某种奇特的轨迹流动的河水。有的流动的快,有的流动的慢,还有像漩涡一样流动的,彼此相互影响,推簇着少年点亮的土地版块向前。速度虽然慢,却是匀速的,直线运动。
少年毕竟年纪尚小,经验不足,在陌生的领地竟然思考的入了迷,全神贯注的忘了自身安全。
不知过了多久,流动的速度停下来,似碰到了什么。少年从沉思中清醒过来,迷茫的抬起头,只感觉前方似有些亮光,疑惑着站起来,向前走去。
这是另一块实地。与少年幻化的土壤不同,它上面长满绿油油的青草,松软的泥土一踩就是一个脚印,扑鼻而来的,还有清新的泥土腥味。
如同一卷山水画册在眼前徐徐展开,轻笼的云纱慢慢掀开了一角。少年好像不告而入进入了某个大户人家的后花园,既惊讶,又好奇,还带着些微的偷窥窃喜的心情,睁大眼睛。
仰起头,见云雾缭绕西山慢慢露出一轮红日,微带薄曦的阳光下,是依稀山脉起伏的轮廓,还有清风习习飘来的小河流淌声愉悦着耳朵。小雨初歇,绿树青草被洗的青翠饱满,山花灿烂,遍野的红杜鹃喷火吐焰,铺成一片红地毯。
这里是,是什么地方啊?少年原地转了一个圈。这里不是无尽虚空、上下无所凭依的黑暗么?怎么会变成鸟语花香的秀水青山?
不对,这是幻境,是假的!少年的心神只被迷惑一瞬间,立刻一凛,眼神也变得锋利起来。
天很高,蔚蓝的紧,一丝云儿自由的漂浮着。云儿很低,刚好绕过山腰。拔地而起的山峰高耸入云,挺拔雄姿,巍峨难摧。更有雄壮的瀑布倾泻而下,碎玉杨花,扑腾起的水雾把眼前的视线都模糊了。
风化的岩石,表面被侵蚀的厉害,形成头大腰细的蘑菇的形状;阴暗角落生长着墨绿苔藓。手指摸了摸苔藓痕迹,真的有粘糊糊的感觉!还有幽兰空谷,寂寞的花瓣在无人处盛开,姿态曼妙,香气袭人越是行走其间,越感到不可思议。这个幻境实在太真实了。简直——毫无破绽!漫游其中,少年的身心深深陶醉,总算出身名门,保持了一分应有的警惕之心,睁大眼睛,步步为营。
一条石子小路,蔓延而进两座入云的山峰之间,石峰两壁俱是高大的峰壁,光滑鉴人,猿猴难攀。只剩唯一前行的小径了。少年略微犹豫一下,依旧向前。
明知道可能有危险,但他太好奇了,克制不住自己的脚。眼、鼻、耳,所见、所闻、所听,细致得如同现实情景,色彩斑斓,美轮美奂,那要多高的心境修为?若是不能拜见这位高人,那会是他终身的遗憾!
怀着无比的好奇心,少年迈着轻快的步伐,准备拜见这位高人。
曲径弯弯绕绕,就在少年前方的拐角处,躺着一个人。青衣小帽,小厮打扮,只是面色苍白,神情痛苦,好似昏迷了。
少年郎手扶着石壁,抬首望天,直到一脚踩上软乎乎的身子时才低下头来。弯着腰,扶起倒地不醒的人,心里还在想,这是幻觉,还是真人?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二、金风玉露初相逢
微风轻轻的吹拂着,金黄|色的毛毛虫绒毛微微战栗起来。虽是软足动物没有骨头,背部却生有硬壳,一节一节的有力收缩,在青灰色的树枝上蠕动着。
紫衣少年负手而立,炯炯有神的盯着这只山毛榉上的毛毛虫,目不转睛,似乎有什么奇特的吸引着他。这只毛毛虫背部生有两条金红色的条纹,没感受到一个人类的目光,在阳光充足的好天气下,伸着两排柔软细足,饕餮的大口大口吃着嫩嫩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声音。
晴空万里,阳光普照。
如果不是刚刚还在空荡荡,黑乎乎的虚空之中,他只会以为自己来到了普通山林,面对的是一颗普通的树木,以及……一只虫子。
而现在,回首一望,崇山峻岭,蜿蜒无际,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天地间只看得到起伏逶迤的山脉,和稀薄的雾气流动。
一切,恍若真实。
——但他知道,不是真的。这里是“天下五绝境”之正大光明境,创造的最接近真实的幻境,一个完美的,无暇的,几乎找不到破绽的幻境。
可,这怎么可能?正大光明境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人寻找自身的缺陷、破绽!若是没有,那岂不是无限趋向心境大圆满,早就可以飞升了!
因此,等待地面上的小女孩醒来的时间,变得特别漫长。
少年在漫长的时间里,积攒了无穷问题,如你怎么会在这里,来多长时间了,怎么会昏迷?那个高人在哪里?和你什么关系?……等等一系列,只有女孩才能解答的疑问。
在看到司雨嗯咛一声,悠悠转醒的时候,千种疑问,只化为亲切的一个笑容
“你醒了?”
语气也是轻柔的,怕惊到女孩似的。
司雨躺在草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神,从天空中走下,和眼前的少年合为一体。亲切的笑容,关心的问候,没有功利,没有厉害关系,有的,只是纯粹的关心,轻轻的问候,不炽热烫人,也不凉薄寒心,在蓝天白云下,有恍惚救世主的天籁之音,扣入心扉。
如果是旁人,可能只有对救命恩人的感激罢了。可司雨再世为人,对人的好心、好意,敏感的就像对花粉过敏的鼻子,只要一点点,就能感动得流涕了。
她慢慢坐起来,鼻翼间耸动了片刻,要不是生性坚强,她差点哭了出来——又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而且是被自己的倔强所累。
“你是?这里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
司雨敲了敲脑袋,沉眠已久的记忆开始慢慢复苏。
和田家兄弟坐船离开了小岛东陈后,田家兄弟把她送到了天玄山,就离开了。她翻了两个山头,千辛万苦,终于到了青阳宗的山门。守门的弟子说,想要进门,必须去清官祠考验,通过的人才能入门。所以,她拿了玉牌,一心想要去清官祠考验,没有想到,爬山的路径又陡又峭,而她错误的估计了自己的体质,竟然爬着爬着,昏倒了!
司雨把自己的来历和紫衣少年大概讲了一番,不过,把田家兄弟改成自己的亲戚,把顺便送她,改成特意送她。至于昏倒,当然是照实说,她的体质确实比想象的还要差。
少年笑了笑,不言不语。
青阳宗?小仙宗而已,八百年前还有些规模,现在么?麻绳栓豆腐——不值一提。至于这里,也根本不是什么通向清官祠的路径,而是天下五绝境之“正大光明境”。少年见司雨一番话漏洞百出,有心隐瞒,当然也不会实话告诉她。
老实说,若不是亲手断定女孩是幻境中真实的活物,少年根本不会浪费自己怀里一瓶上好的药——“钟|乳膏”,用来救治素未平生的人。钟|乳膏虽然不比“水中花”救死人、肉白骨那般奇效,也不是人人能得的。
至于他“亲手断定”,当然是,嗯,用手一点一点的抚mo——幻境中,眼睛、鼻子、耳朵都能欺骗自己,但皮肤的光滑弹性,恒定的体温,还有心脏的跳动,总不会也能蒙骗人吧。
根本不知道昏迷中发生了什么事,司雨清醒后,只顾后怕,和感激对方的援手之恩,虽然感觉衣裳有异,不过她觉得是少年把她从石阶背到草地上造成的,根本没往其他方面想去。
“恩——”
司雨感激的看着紫衣少年,“恩——”
她想叫声恩公,又觉得太假了,好像以前看过的电视剧中,经常纠缠男主人公的可怜少女。她叫了两声,“公”还是叫不出口,再一声,就变成了长长的叹气声“嗯——”
少年笑笑,“我叫朱探,看朱成碧的朱,寻幽探胜的探。”
“朱探?”司雨腼腆笑笑,把这个名字深深的印在心底,“我叫司南。”
这是她给自己改的名字。
第一个寓意是纪念前世那个文明古国,让自己永远不会忘怀故土。再者,司南就是指南针啊,她希望自己在异世之中,有司南指引,不会迷失自己的方向。
司南?
朱探只用了一秒钟,就断定这个名字——是假名。不过,无所谓,从一开始,他就没指望司南能老老实实的解答他的所有疑问。他不急,接下来,还有大把时间呢!
朱探的不急不躁,仪态疏朗,从容自信,体贴温暖,很快让司南把十分的感激之情,转化为了特别的好感。她不是真的十岁少女,这种好感当然是成年式的,男女间的好感。但她还不知,朱探已经对她产生了提防,防范,以及一丝抹不去的好奇。
“呃,谢谢你,救了我。”司南含羞带怯的说。
她想给朱探留下一个好印象。奈何天不遂人愿——眨眼间,风云色变,电闪雷鸣。
她捂着肚子,里面好像有一股气,不,是两股,窜来窜去,不一会儿,咕噜一下,一连串的喷出来。
这串响声在风和日丽的山川美色中,如此不和时宜,如此突如其来,以至于两个人都大眼瞪小眼,忘了说话。
朱探退后一步,脸上挂着奇特的笑意,抿了抿嘴,刚要说什么,又一声噗噗响声。
司南大窘。这种窘迫太伤人,要是有个地洞,她二话不说就钻进去了。
对上朱探的眼光,她脸颊烧红,额头的汗立刻下来了。当下也不管什么救命恩情了,四周一扫,都是绿油油的平坦草地,唯有二十多丈外,有棵矮小的山毛榉,枝叶繁茂,勉强可以遮掩,急忙挥手对朱探说,“走远点,快走远点。”
她一边飞快的冲着小树跑去,一边回头,“不许偷看,背过身去。”
朱探原地楞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去走远一些,嘀咕一声,“……都摸过了。”
幸好,司南蹲着只顾嘿嘿用力,一边低泣自己的美好印象破碎的点滴不剩,根本没听见远方的叹气声,“这下不用怀疑了,肯定是真人——”
PS:小朱朱和女主的第一次相遇,一定要印象深刻!反才子佳人!霍霍!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三、一念起,万水千山
天高云淡,山峰高耸。甚喜阳光并不猛烈,有和风徐徐的吹。碧草滴翠,山花烂曼,巨大的盘根交错的榕树下,歇息了两个少男少女。
女孩用来伪装自己淡黄涂料被洗掉了,恢复了透明无暇的白皙肤色。数日来跋山涉水,连续光照和运动,原本如草木灰苍白的面色,变成了白里透红的健康肤色。那两条夸张的粗眉也恢复如远山轮廓清远的眉形。
山野中,没有多余的妆饰,长发随意在脑后扎了一个马尾,清清爽爽。衣衫还是那件青衣,不过洗的发白了,剪掉下摆多余的衣料,在膝盖处、手肘处打了重重叠叠的补丁。不施粉黛的女孩,看起来多了份朴实的素净,谈不上美丽动人,可清婉可人,似小家碧玉。
不远处,有一片密密的橘子林,高挂着小灯笼似的红橘子,瞧着就让人眼馋。离这里有一条河的距离。女孩不会游泳,但她细致、耐心,沿着河边走,居然发现一个许久不用的竹筏子。用竹筏子荡过去,再荡回来,居然顺顺利利,得到一大堆战利品。
“甜不甜?”
橘子汁都流出嘴巴,朱探不断点头,“甜!好吃,好吃。”
司南笑眯眯的,剥了橘子皮,一瓣一瓣的往嘴里放。她的肤色白皙,手指虽然小,指甲却是圆乎乎的,捏橘子瓣的样子居然十分好看。
朱探舔了舔嘴角,眼睛不小心瞟到了,呆愣了一下。
这一幕被司南看到了。她轻轻一笑,也无不悦,依旧不紧不慢的吃着。
朱探反应过来,嘿嘿笑了两声,继续吃橘子。
他吃橘子十分有特色。剥一半表皮,露出果肉来,而后把嘴边埋进去,一瓣一瓣分个咬破皮,吸吮里面的汁水,孜孜有声——吃得满嘴都是汁水,全无形象,但是也是最痛快的吃法了。
司南瞧着朱探大快朵颐的模样,心里想,日后一定要把榨汁机发明出来,专门给他做果汁喝。
那天的失态,虽然窘迫得恨不得拿豆腐撞死自己,事后却令两人关系大近。大概没有更丢脸尴尬了,反而把一切看开,相处起来,没有那么多的顾忌,融洽的像认识几年的老朋友,不必掩饰做作。
“朱探,这就前几日给我吃的‘灵药’?叫什么名字?”
朱探吃得爽快,一弯腰,不小心把怀里的小药瓶掉下来,被司南捡了起来。司南见瓶身白腻如玉,细颈肥肚,不到两寸高,入手还有一种清凉之感,知道是好药,就起了心思,问道。
“钟|乳膏。加速恢复灵力的。”
“啪嗒!”
司南的手一抖,脸奇异的,抽搐一下,装作不小心掉下来,连忙捡起,“‘钟|乳膏’,是不是用石钟|乳做的?”
朱探擦擦嘴边,漫不经心的说,“可能吧。医宗的秘方,谁知道?我猜应该是吧?不然怎么叫钟|乳膏呢?”
司南强自笑笑,把药瓶塞到朱探怀里,一转身,小脸迅速垮了下来。
石钟|乳呀!前世中学的化学中提到,石钟|乳的主要成分是氧化钙!或者是碳酸钙?不就是石灰么!吃了石灰进了肚子,怪道失态的拉肚子呢!司南腹诽不已,怨念十足。只是她忘了,这里是异世,石钟|乳还是她以为的普通石灰吗?
“平生最丢脸”的一幕刻在她的脑海里,是她永远的心伤啊,两辈子加起来没那么窘迫过。现在好了,救命恩人和陷害的凶手,是同一个人,报恩还是报仇?
朱探十分幸运,无论是司南的报仇、还是报恩,都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不了。因为这个小Сhā曲,他得以幸免。
其实最关键的是,司南对这个肉身年龄大她两岁的少年,有了一定的好感,她已经决定用另一种方式报答——把报仇、报恩一起解决。现在年纪还小,等日后长大了,若是有得发展,大可以展开一段充满浪漫激|情的感情。
朱探当然不知司南小小的脑袋里,转动着对他的绮念。跟从司南走了三五天后,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他救司南救对人了。司南,就是他要找的“高人”。
他是在休息的时候,靠在一块云母片岩上想到的。云母片岩好像书页一样的岩石,一层一层,绝不干扰。正大光明境没有空间、时间的限制,可以说,在里面呆了一年半载,外面的世界,可能连一壶茶还未烧开。空间是一层,时间是一层,在这样的环境下,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在宝境内相遇的可能本就极低,同时遇到司南和高人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朱探无疑是极聪明的,动了这个念头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竟是蠢的。
因为,事实表现的太明显了。他们一路行来,渴了,有叮咚泉水,有橘子高挂树梢,饿了,水中有游鱼,还能遇到地上生长的山药等可以食用的植物。累了,便有挡风的石缝、容纳两人的树洞,甚至草垛、荒芜的破庙。
山陡,却有羊肠小道。河宽,总有竹筏、或是小船什么,可以渡水。
除了累一点,两个人可以说是在青山秀水中旅游!饱览山川秀色!
朱探甚至想,自己能懵懵懂懂进到司南的世界中,可能是因为昏迷的司南需要他来救助!
相通了一切,朱探除了不可思议,还是不可思议。
这么小的人儿,怎么可能有浩瀚的揽括天地山河的心境呢?
这一路,奇峰幽谷,松苍柏翠,东西群峰对峙,远观可见蜿蜒起伏的崇山峻岭。险绝处,还可见奔腾河流,怒号着从脚下翻滚而过。颤巍巍从木栈桥上走过,水雾打湿鬓发的时候,才知胆寒。山峰雄奇,水姿变幻,流云飞瀑,清泉小溪,景色美不胜收。
如此丽色,如此山河,对于一个才十岁的小女孩来说,也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了吧?她的心里要藏着多少河山丽景、千峰万壑啊!朱探不由自主的,想起一个几乎接近事实的可能
听说遥远的西方有转世灵童,可保存记忆转世重修,貌不惊人的司南,该不会是转世灵童吧?可转世灵童不是要求才智、品貌俱佳,怎么会选中一个样貌普通的女孩呢?没道理呀,没道理。这是朱探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四、一念灭,沧海桑田
夕阳的光辉从极高极淡的云气中照射下来,有扫除一切烦忧的心旷神怡气息。石洞流山中群峰争艳,千奇百异,有卷棚一样的怪石倾斜而出,滴下的水流珠玉生尘,如一卷晶莹闪烁的水晶帘,折射着万千彩虹异彩。
朱探半探着腰,见脚下的青石板咕咕冒起的泉水,流过低凹的石板,向草丛中去了。
他以无上定力、无上执念告诫自己:这里的一切都是幻觉,是幻境产生种种折射人心的迷蒙虚幻之感,可是在品尝了那甘洌的泉水,眼见草尖上的露珠倒映的景象,坚持了许久的信念,居然动摇了。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假作真时真亦假!
一路行来,他不停的看,不停的听,关闭自己的眼耳鼻喉舌感官,而使用灵觉去探索。
修行人的灵觉十分敏锐,尤其是他,对天地五行之气,金精、木精、火精、水精、土精,同样敏锐,不像别人只针对自身的属性。
而朱探发现,随着在宝境内的时间越来越长,眼前一切越来越真实,仿若一卷展开了的长卷,点点滴滴,将波澜壮阔的万里江山图勾勒、描画、渲染完毕,越来越具体,也越来越真实……连灵觉都似有若无,分辩不出真与假。
他迷惑了,对虚实之间,体悟更深了一层。
对司南可能“转世灵童”的猜测,则越来越坚定。他确信,司南不是凡人!绝对不是!
即使她顶着一个弱不禁风的身体,弱小的承受不了一击,但她很强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强大!这是朱探对才十岁的司南,下的定义。
草尖上的露珠,晶莹闪亮,像一颗珍珠闪闪发光。朱探凑过头去,在上面,{奇}看见了自己的面容,{书}明明是纤毫毕现,{网}真实无比,却是扭曲的,变形的,缩小的。
他才明白过来,自己既然进入幻境,自身就是其中一部分了,一直妄想寻找幻境的破绽,从而破开而出,这从本质上错了门径。也许别人可以,但对于心境极为强大的司南来说,她构造的世界本身,妙到颠毫,天衣无缝!
唯一的破绽,就是她自己
羸弱的司南惊骇的长大嘴巴,拉扯着朱探的手臂,颤巍巍的指着山崖上一棵树,“朱探,你看,你看……”
行了半月有余的路,朱探第一次看到司南如此激动。可他不明白,一棵树么,有什么好激动的?
仔细看看,这棵树破石而生,姿态苍劲,枝叶平展如盖,两大侧枝横空斜出。若说与其他松树有何不同,扎根于岩石之上,算是唯一的特别的了。
“一棵树么,怎么了?”
司南按着自己几乎跳出来的心脏,差一点失声尖叫:人有相似,树也会么?
那是天下第一松啊!松树也会穿越,还是跟着她一起穿越?
精神极度紧张的司南,咽了一口唾沫,喘息着,虚脱的说,“我,我眼花了……”
日头仍旧西沉,火红的橘色太阳温婉的像大家闺秀,慢慢隐去半边笑脸,天空只剩一片隐带霞光的彩色云彩,以及那高空之上湛蓝色的空旷淡漠。
司南出神的看着,神情有点发呆。
她背后,是一座一人多高的狮身人面像。
朱探把烤好的山药递给她,司南擦了一把额头的虚汗,转身冲朱探笑一笑,只是笑容说不出的牵强。
夜晚,山洞里点燃了篝火。司南蜷缩着身子,在熊熊火光的温暖下,睁着眼睛睡觉。
她的心就像一团乱麻,七上八下,每个头绪。闭上眼睛回想,才发现自己白天经过的,不少美景,好像在前世旅游的时候见过。
可怎么可能呢?没道理她穿越,还把名山大川打包了吧?一定是巧合。
可一次巧合,哪有次次巧合的?
迷迷惑惑中,她因为过度劳累、精神疲倦睡着了。
可怜她琢磨了半天也没有看到,随着她的入睡,白日里那些雄伟、神奇的山川水色,都静悄悄的隐藏在迷蒙的水雾气之中了,如梦似幻。
而夜空之上,繁星点点,正闪耀夺目。其间,更有如银线一般的星辉从夜空之上,丝丝点点,流到她身边的男孩身体里。
“唔,真舒服,原来在宝境中也可以修炼。这里真是宝境啊!真不想离开了。”
不同于他的乐不思蜀,司南则是一清醒就加快脚步,想要马上离开这个古怪的,叫人心里发毛的地方。她就是再迟钝,也知道这里太过特殊,再呆下去,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也许真是她的心境所化,随着她的强烈的心愿,宝境所化的土地越来越平坦,越来越普通,再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虽然依旧风光幽静,山谷青翠,可那些奇山秀水、怪石飞瀑,再也见不到了。
一个多月后,司南有了长足的收获——她长高了。正值女孩发育的年龄,以前的她算是同龄中的矮个子,现在经过长时间运动,爬山攀登,长高了好些,上半身变化还不大,两条长腿倒是长长了不少,整个人精神焕发,虎虎有生气。
半人高的“界之碑”碑体埋在草丛中,天空依旧蔚蓝,与天相接的地方略微可以看出蔚蓝、与青蓝的差别。
这是一个水草丛生的小河滩。司南和朱探手里拿着鞋子,卷弯裤腿,淌水而过。走过去后,两人相视一笑,目光中有离别的怅然,和感谢之意。
司南不懂朱探的感谢来自哪里,但她看到一道气势恢宏的白玉牌楼就在百米开外,直觉那就是仙门所在,自己奋斗多年的希望之门,对于其他的事情,自然忽略了。虽然,朱探是她第一个些微动了心的——小男孩。
“朱探,谢谢你陪伴我这么久。”
“谢什么,你也陪我这么久啊!那我要不要也谢谢你?”朱探笑着说。
“不是。我……”司南很认真的说,“因为你在,我才不觉得孤独。虽然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你,但是我会记得你的!”
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司南聪明的既有保留,又留下相见的余地。
带着激动,和略微伤感的心情,司南抱着自己的小包袱飞快的,向前跑去。
前面,鲜花满地,仙鹤剔翎,一片宁静祥和的仙家氛围。
梦想啊,我来了!司南欢欣鼓舞的跑了过去。
这是她心心念念的渴望,终于实现了!从此后,她再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小女孩!她将展开翅膀,高飞与九天之上~
若是有回到司家的一天,看不把那些欺辱过她的人羞死!司南满怀憧憬的嘿嘿傻笑。
朱探笑看司南奔跑的身影,在转过身的一刻,笑容落寞的卸了下来。
主人既然已经不在,正大光明宝境失了依托的心境,立时山河破碎,天地崩坏。
原本辽阔的大地蒙上一层薄暮,由远及近,像被人用橡皮擦,一点一点擦掉了,隐约可见远处的黑雾,滚动着,涌过来,似要把一切重新染上无止尽的黑。
天空中粲然流动的云彩,彷佛都蒸发了,颜色暗淡,接着没了踪迹。大地龟裂,露出刺目的黑洞裂痕。而一直光照如日的火球,渐渐消失,几个眨眼之间,白日变成了黑夜。
而两人手牵手淌水,手心相触温暖的气息还残留着,而他眼前,再不复刚刚风光幽美、和风丽日的景色。
这一幕是司南绝对没有想到的。
但却是朱探早就料想到的。
可朱探也没有想到,当这一幕发生,他竟然感到一股深深的落寞。不是受到外界的景象变化,而是来自于他的内心。
连呼吸都是寂寞的。
这种寂寞,就像刚刚进入正大光明境中的感受——虚无,无法寄托的空。没经历过灿烂的焰火,怎会知道夜空的单一,孤冷,寂寞。
朱探向前迈了三步,第四步的脚尖犹豫了一会儿,没有落下。
抬起头,他看见天边黑色雾气突然破开,亮起一团秀色,瑞彩千条,彩翼挥舞着万千丝绦,如同天女散花,绝美出尘,雪白的足尖一点,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伸出纤纤玉手抚上一朵晶莹如玉,七色的“水中花”。
朱探怔怔看了这一幕,有点呆愣了。他可以飞奔而去,和彩翼汇合,或是大喊一声,叫彩翼过来,他会恢复过去的生活,甚至可以从彩翼那里得到圣物“水中花”的一部分。可是,他突然失去了兴趣,就在一转身的时间,调转过头,做了影响他一生的决定——黑色界碑若隐若现,就要消失了,他拔足飞奔,终于在其消失之前,跑了出去。
向着司南的方向。
“为什么大好年华,浪费在青阳宗那等小门派?”后来许多人问他。
他只是嘿嘿一笑,并不言语。因为他无法用语言描述,她心中的万水千山。
以这种方式走出正大光明境,他也没有想到。但他心中没有一点后悔,只有无尽的轻松,充满了快活。
他对自己说,嗯,转世灵童,虽然和我们东方不搭界,可是,多了解了解也是好的么!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五、被绑架了
造化本非空,真处在虚渺。
自古对天道的追求,就是所有修行人梦寐以求,身体力行的。只是道有大小,就像一条路,延伸下去,会有无穷的支路,无限的可能性,就算都能达到最后的终点,谁人知道,那条路最好走,哪条路,才是最正确的?
以有限的生命,探索无穷的大道,需要偌大的勇气和智慧。每个人都希望走捷径,希望一蹴而就,只是,没有人是神,没有人能一步登天。对于天道,修行人都有自己的理解,由此,产生了各个派别,纷争不断。
千载以来,有两个最大派别,理念天差地别,决然不同,分别是大乘与小乘。
大乘认为,天地一体,浑如如意,人生长其中,与山川河流、草木顽石并无不同。至多多了几分灵性而已。为了这份灵性,应不断修行,挣脱自我的桎梏——大乘就是大道,天地间唯一的道,人只需掌握了大道,自然而然能到达彼岸。
而小乘则认为,大道或者有,但岂会轻易示人?否则人人成仙成圣了!再者,人生而不同,有人腿长,有人腿短,有的人还长着六根手指。龙在空中翻云覆雨,蛇虫在泥土中打滚吞噬泥土,各有其道,各不相同,哪有统一的道理?
因此小乘不似大乘博爱,主张不管怎么修,只要修行得法,不伤天害理,就完了。
小乘一出,天底下修行的道法就多了,有了道法传承不过两三代就没了,有的则是经历了大浪淘沙,屹立不倒,反而越加巩固。如,五灵道法,以五行金木水火土为主,收天生灵根的弟子,攻防兼备,目前,是最大、最普遍的道法。绝大多数仙宗道门,都教导弟子五灵道法。
天玄山的青阳宗,只是个小仙宗,在仙门林立的众多门派中,没有什么吸引人眼球的地方。论规模,比不过碧阳宗;论弟子人数,比不过紫阳宗;论掌门,也比不过天医门德高望重、众望所归。
但它却是九阳仙门中,唯一一个大乘仙门,掌握了一部传承千年的大乘道法。
只可惜,这部大乘道法,八百年来青阳宗没有一个人连成过。与之交好的门派也有慕名拜读的,后果十分奇特——所有练过的弟子,全都了。高不成、低不就。
开始,人们以为青阳宗藏私,不断的打击它,使它从一个一流大门派,变成二流门派。从二流,再堕落到三流,再到后来,变成躲在其他门派庇护下的九流小门派。八百年光阴过去,人们亲眼认识到了,原本优秀的弟子当上青阳宗掌门后,功力自动下降两成,还有越来越废的嫌疑,于是恍然大悟,放过了残喘的它。
如今的青阳宗,所有的弟子,学的都是五灵道,或是其他法门,总之,外面的壳子还是大乘,内里已经完全是小乘仙门了。
———————————猜我学的是什么道法涅
青阳宗的七峰之一,神女峰,山腰的静梧院。
司南一脚踏进分到的屋舍,居然是一间独居室,十平米的房间不大不小,床、柜、桌椅,摆放的整整齐齐,虽有些旧了,可是窗明几净,竟是意料之外的干净、清爽。只要略略整理被褥,就可以入住了。一切正如她想象的那般,是个美好的开始。
“谢谢你,阿萝姐姐。”司南衷心的说。
幸好一进门就遇到了好心的阿萝,不然她怎知道,青阳宗的七峰都有禁制,凭她小胳膊小腿,一辈子也别想走上山,更别说拜师了。
“谢什么?以后就是同门姐妹了。”阿萝轻笑出声,拍了拍司南的肩膀。
阿萝,高挑身段,丰胸肥臀,曲线玲珑。面容白皙丰美,杏眼朱唇。
梳着斜月髻,盘至左上,挑出一缕长发随风摇摆,发髻上Сhā着一朵红丹花,粉面含春,艳而不俗。身上穿一件月绫衫子,套银红刻丝比甲,下身藕荷色镶金边的撒花裤子,踏着膝盖高的鹿皮小靴。左右顾盼中自有股不怒自威的威严。尤其吸引人眼球的是她右臂缠绕着一条青绿蛇鞭,那蛇头活灵活现,还有红舌信一吐一吐。
“风铃,风铃,以后,我把这个小妹妹就交给你了。你好好看顾。”
“好,阿萝姐,你放心。”
“呵呵,我还有事,先走了。司……司南是吧?你等玉雯从仙姬殿回来,再做安排,先安心住着。如今门中上下都忙着准备半个月后的‘千秋节’呢,只怕没工夫理你,让风铃领你先熟悉熟悉环境。”
对阿萝的体贴、关心,司南十分感激,忙不迭的点头道谢。看阿萝御使一把飞剑,嗖得飞上天空,英姿飒爽的去了。
这不是拍电影呀,是真实的!司南无比激动,梦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飞上天空风铃捂着嘴巴,呵呵一笑,拍拍司南的肩膀,“以后有的看呢。跟我来吧?”
说罢一摇一摆带着司南去熟悉环境了,腰间系着的红汗巾子晃来晃去的。
一个下午,司南都跟在风铃的后面到处乱晃,简单的把吃饭的地方,平日聚会的地方,以及各种禁忌,不能做的,统统记下来,头昏脑胀的。
但她绝对没有想到,会有这种清醒头脑的方法。
“你们想干什么?”
还来不及踢几脚,司南就平地而起,嘴里被塞上破布,呜呜的叫不出声音。
看,她刚想飞上天空,现在就实现梦想,飞着走了。
不是她走,是两个人架着她的双肩,离地两尺,飞腾着走。绑架她的两人,身高差不离,一人一手托着她,就像玩似的,飞快的远离神女峰的范围。
混蛋!混蛋!绑架我!司南又惊又怒,脑中十万个细胞都运作起来,她确信,以及十分确定,她没有得罪过人。进门才半天,她想得罪人也来不及呀!
到底是谁,要绑架我呢!司南想不通。
夕阳下,他的面容背着太阳,藏青的衣袍卷着落日的边角光芒,彷佛镀了一层金灿灿的亮边。
这里偏僻安静,铺着各式各样的石头,颜色各异,形状圆滑,是大河改道后留下的河床,四周有绿荫树木,火红的夕阳挂在天边,有火烧一般的云彩,片片点缀成鱼尾巴。
两个绑架犯,不知道是不是惯犯,把司南往地上一丢,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消失了。
只剩下司南,和背对她的青年。
青年转过身来,风卷着他的发梢,轻柔的像柳丝儿,因为背对太阳,长长的影子,把一大半面容遮住了,看不清面貌,只是凭感觉,应该是个极年轻的男子。
那人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抚上司南的下巴,摩挲着,“真可爱的面容……又光滑又水嫩……”
“你叫什么?刚来的吧?我是龙首峰的人,我叫……”
“大变态!”
司南脱口而出,使劲拍打对方的狼爪。她才刚来半天,哪里知道龙首峰是什么地方?只是怨恨的想,连好色如命的东祁也放过了她,现在都进了仙门了,居然碰到一个“恋童癖”。太可恶了!若不是她年小力微,一定一巴掌拍死他!
“呵呵。”对方居然没有生气,不知道是没有听懂,还是脾气好,轻轻拉了拉司南的小辫子。
离开东陈岛后,司南模样、气质变化不少,只有头发,依旧半黄,梳了两个青春无敌的小辫子,缀在胸前,就像个青春正盛、营养不良的乡下丫头般。
对方审美、爱好与众不同,挺喜欢毛毛躁躁的感觉,把司南小辫子当成毛刷,轻轻刷弄自己的掌心。微微仰起头,嘴角含着笑意,侧着脸的时候,司南看到了他面容。
这是一张除了这个时刻、这个地点,无论如何也无法讨厌的脸。即使他做出流口水、打哈欠、挖鼻孔等不雅动作。
倒不是说对方长的多好看,而是这张脸,让人一见,就充满了阳光,希望,想要拥抱的感觉。
这张脸小的时候,一定是人见人爱的小正太。
司南挣扎的同时,分明听到自己心中深深一叹,“白瞎了!”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六、绝境下的生机
“我没有恶意。请了你来,只是想看看你,和你做朋友。”
夕阳下,主案犯面容白净红润,嘴唇周围有一圈细细的绒毛,比司南高一个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他的眼神清明纯正,笑容干净无害,气质温和阳光,不过十五六岁大小,若不是亲身经历,谁能想到他正在行恶——绑架幼女,意图发生不正当关系?
绑架也就罢了,偏偏绑架到自己头上来。司南气得浑身发抖,心想,我一没色,二没身材,小白菜一根,这样也难逃狼爪,这是什么世道?若是在现代多好,我一定告、告、告,告到你臭名远扬,遗臭万载,永生永世钉在耻辱柱上!
可惜,这里没有裁判官,只有晚霞漫天,和风徐徐,和对方灿烂的黄鼠狼笑容。
“你……别怕我。我是因为喜欢你,才请你来的……”
大概司南的眼神过于怨毒和害怕,对方的声音放得又柔又软,像糯米糖似的轻声安慰,还用手臂安抚激动的司南,就像抚mo一只炸了毛的小猫一样。
大概,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耐心的试图让人放下心防。
一想到对方用这种花招,不知道对待过多少稚龄女童了,司南就怒瞪着对方,没敢开口。她怕自己一张口,就忍不住呕吐!
和猥琐的,恶心的,变态的人肌肤碰触,对于大部分女性来说,是极难忍受的事情。尤其是精神洁癖甚为严重的司南,她甚至想割掉自己的肩膀——刚刚被那人碰到了。
莫名的,一阵巨大的恐惧乌云盖顶,压住了她——若是被这人武力侵犯那活着还有什么趣味?不是让她一辈子沉浸在自我唾弃中么?
“大变态,快滚开!”
司南以无上勇气,暴怒的捡起一块石头,猛的丢过去趁对方侧身避开的时候,司南慌不择路的逃跑了。
她一生逃跑过许多次,唯数这次最没型,最像无头苍蝇。
河床上大大小小的石头,高低不平。幸好司南在宝境中练得好脚力,左扭右崴,居然没有摔倒。没时间回头看那人有没有跟上来,眼见原河道附近生长了一片密林,林子又密,光线又暗,正适合躲藏,心想天不绝我,急忙冲了进去。
背后一句高声叫喊,直接被忽略了
“不要进去!那里危险啊!”
谁知道是不是使诈?司南当然不信了,她嗖嗖的飞跑,像装了两个小马达,两个月的跋山涉水,岂能小窥?无论身体素质,还是逃跑的速度,和当日初出小岛,不可同日而语。眨眼功夫,就钻进树林里,影儿都不见了。
邵亦雨手脚冰冷的站在密林之外,额头布满了汗珠。
都怪他!不该约到这个地方!神女峰也好,龙首峰也好,他不该只想着避开人,而选择这里来!
这儿虽然是他充满美好回忆的地方,可怎么忘了,这里也是危险禁地——鬼母林的所在地啊!小丫头居然跑到鬼母林去了。这可怎么办?
邵亦雨抬头,见天之边际只剩下半轮残日慢慢隐没,天色渐渐就要暗下来了。不行,天一黑,鬼母林的阴魂就要出现,要不了一刻,小丫头连骨头都不剩了。
“陈晃、张寿,你们快过来!”
邵亦雨情急之下,想起了刚刚送司南来的两个师兄,“刚刚你们带来的那个小姑娘进了‘鬼母林’,我们快去救她!”
陈晃张寿听到叫声,赶过来,彼此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动。其中陈晃的眼中还闪过一丝精光。
三人分属同门,不过邵亦雨是龙首峰掌峰入室弟子,身份高贵,属于嫡系。他们两个则是外门弟子,不介意做点“小事”讨好小师弟邵亦雨,但不代表愿意去鬼母林送命啊!
邵亦雨本来想人多力量大,但见两人犹犹豫豫,也等不及劝说了,甩袖道,“你们不愿去?那好,我自己去!”
“啪!”
陈晃入门二十多年了,论修为,比才十五岁的邵亦雨强多了,趁其不备,一掌打晕了他。
张寿惊道,“陈师兄,你好端端的,打晕他作甚!”
陈晃冷哼一声,“偷劫静梧院女弟子只是小错,顶多罚罚禁闭。可眼看小师弟去死,不管不顾,你我二人逐出门墙都是轻的!”
张寿恍然,连忙称赞不绝,道“若非陈师兄,小弟只怕稀里糊涂,连死到临头都不知道。”
“可,那个进了鬼母林的女孩?”
“自己没长眼睛。明天给她收尸吧。”
两人一人一手,架着邵亦雨,像架着司南那般,转回去了。
鬼母林禁地,是青阳宗的中兴之主——彭天祖师,亲自封下的禁地。大概当年葬了太多魔道血煞道、鬼尸道的邪异人物,鬼气森森,大白天幽暗阴冷,倒还无妨。一到晚上,便阴风怒号,恐怖阴森,能将人活活吓疯。
宗门内,已有十多被吓疯的例子。所以初一进门,每个弟子都会被谆谆嘱咐,一定要远离鬼母林。白日可以路过,晚上绝对不可以靠近。司南才入门半天,大部分门派内的禁忌都不知晓,否则,也不会往死路上逃了。
树林中嗖嗖的冷风刮得人肌肤生疼。阴寒之气凉浸浸的,沁入骨髓,有发自灵魂的颤抖,有被整个人吞没的恐惧。天空如同一个巨大的帷幕,重重压在头顶上。气息压抑,空气中的雾气凝滞了,带着灰黑的浓重之色。鬼片之中常常出现的幽幽的绿光一闪一现,配音是细弱丝线虫嘶的抖动哀音。
司南一跑进来,就觉得不对了。可她倔强的想,前有狼,后有虎,死也要死的决然大义!不能死得难看!因而咬牙往前。
密密的枝叶把月亮和星星都遮盖住了。似有若无的光线都是银灰、幽绿的浓重厚暗,阴森诡异。被刀斧砍伐过的树桩表面黑黝黝的,生长了一些五颜六色的毒蘑菇,看来很是鲜艳。一只好像口袋的树叶里积聚了一些绿汪汪的汁液,里面都是点点扭动的丁点白虫,散发着腥臭味。
树底下,到处是尸骸碎骨,爬满了长着翅膀的,和蠕动的尸虫。
毛骨悚然。
这个时候想后悔都没有退路了。暗无天日的密林看不到出口,也看不到方向,只有阴风阵阵,僵硬的四肢被阴【奇】风吹得越来越僵,每一次移动都要【书】消耗大量力气,彷佛自从进【网】了树林中,整个人都被一层阴湿、潮暗的负面气息包裹住了。从心头慢慢涌上一点虚弱,无力,以及绝望。
在她身后,不知道多少代的尸骸阴气在空气中,慢慢汇成一个巨大的骷髅头虚影,带着墨绿色的淡淡荧光,慢慢的靠近她。
天上的月亮都被乌云遮挡住了,伸手不见五指。
“我要死了吗?”
寒冷,饥饿,还有恐惧包围着她。她抱膝而坐,紧紧裹着身子,瞳孔放大无神,濒临死亡的绝境,让她思绪飘渺。
回想穿越这几年,她没有享受到什么快活的日子。大概因为她不是所谓的女猪脚吧,不善良,不漂亮,没有身材,也没有好的出身,包括她的“生身父母”都不喜欢她。
死了,也没有什么好牵挂的。
能多得几年的生命,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只是这一次,她会怎么死法?应该比前世好一点吧?
前世的她,在最后一刻灵魂出窍,眼睁睁看着自己凹凸起伏、玲珑有致的身体,变成焦炭。
漆黑的,断成两截的,焦炭。
那种感觉,一言难尽。
不会再死得那么难看了吧?
一滴丝丝的,凉凉的,叫做泪水的液体从眼角滑落。
陷入绝境中的司南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就在心神失守、绝望放弃的一瞬间,她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恍惚看到一个背影。
这个背影高大,神秘,彷佛亘古就存在了,头上戴着可笑的尖帽子,轰隆隆的声音震耳欲聋,“吾之契约。”
“吾之挚爱,为吾自己。”
司南的心神一下子飞到那座墓碑林立的陵寝上空,看见一个小人儿对着一位穿着大红喜袍的俊美青年自信满满的说道——“这个世界上,我最爱自己。我才不会为别人要死要活。要活,绝对,要死,没门!”
自私也自私的坦坦荡荡,毫不羞愧,顶天立地。
“唔,汝已签订契约,不可放弃生命。如若放弃,视为违约,要接受惩罚。”
“我都快死了,还能惩罚什么?”司南也是迷糊了,但是迷糊中的她聪明的简明扼要的点明事情关键,“我不想死,我也想好好活。可现在又冷又饿,走不动了。这个地方,走也走不出去。像迷宫一样,除非有准确的方向——”
神秘的契约之神没有说话,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指定一个方向,就消失了。
抱膝的司南一个激灵,猛的把头抬起来,才惊觉自己刚刚埋着头,竟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方向——她怎么敢忘?充满斗劲的拔足飞奔,她相信自己一定能脱离这个可怕的地方,活下去!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七、哪里来的小乞丐
日出了。
一轮好似咸鸭蛋蛋黄的红日,渺渺的,从远处山沟沟里一点一点爬上来,带着桔红的暖意,顷刻间,驱散了一夜的寒冷阴暗。悠远安宁的仙家福地,有俊鸟在绿树间歌唱。
美妙的日出,又是新的一天了。
清晨,有薄薄的晨曦流动,凝结的露水打湿了在地上蠕动的女孩头发。
这片山丘绿草如茵,有清晨露水的滋润,细长的草叶显得十分精神。只除了被女孩爬过的青草地,东歪西倒,一副饱受摧残践踏的模样。
女孩闭着眼睛,不知是昏着还是睡着,好像蠕虫一般,手脚并用的爬。她的脸上、头上,沾着草屑和翠绿的草渍,身上的衣服条条缕缕,和乞丐装差不离。手肘和膝盖都破皮了,鲜红的血液点点滴滴浸入泥土里,可她毫无知觉,依旧以龟速爬动。
她的身后二十多米远的地方,就是差点夺去小命的鬼母林。
人的求生yu望真是不可小窥,濒临死亡的时刻,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呢?昨夜那个“契约神灵”的出现,是梦还是真实,难说了。不过司南却真的拼尽一生之力,逃了出来。
不过刚刚出来,就力竭昏倒了。潜意识里只有一个念头——再离远一点,远一点就安全了潜意识的恐惧让她即使昏了,也控制不住手脚,一个劲的往前爬,虽然速度缓慢,可毕竟是运动着的,靠自身运动发热,抵抗着外界的寒冷,否则更深露重,不被生生冻死,也会留下一生难以去除的后遗症。
人生,就是起起伏伏,高低不定。好像过山车一样,紧张的时候,让人心脏跳到喉咙里;然后骤然松弛,再从数百米的高空落下……谁说得准呢?
司南无意识的舔了舔唇角的露水,迷茫的睁大眼睛,清醒了。
数次死里逃生,都没有这次来的惊心动魄。身边没有一个人在,她慢慢的坐起来,除了满身的疲惫酸软,没什么大感觉。至于手肘、膝盖的疼痛,直到三个时辰后完全安全了,才感觉到。
痛觉神经末梢此刻,好像被麻痹了。
摇摇晃晃站起来,司南无视自己正宗乞丐妆容,神情大喜大悲,有大难不死的侥幸和劫后余生的快活。摸了摸额头,只略略有点发烫。难以置信,独自在野外一日,居然仅是低烧而已。这还是那个弱不禁风的“我”吗?
司南满心都是喜意,心想多亏了那两个月的跋山涉水,不然我的体质不会变的这么好。
想到那两个月,自然而然想到了那个和她朝夕相处,身穿紫衣的少年,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一想起朱探两只亮晶晶的眼睛,总是乐呵呵的嘴角,和他吃橘子的模样。司南忍不住嘴角弯弯。
正想着,眼前一花,一抹紫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这是
不可能!
司南惊疑的朝着刚刚的方向走去,朱探去探亲,已经走了哇!她怎么可能在青阳宗见到朱探?一定是做白日梦!
司南猛敲自己脑袋,心里唾弃自己:你已经是个倒霉鬼了,再变花痴就无药可救了!
不出所料,她走了十几丈远,也没有见到朱探的影子。不过,倒是见到了另一个她心心念念想见的人。一个她恨不得拆其骨、啖其肉的仇人!
邵亦雨毫无知觉的倒在草地上。
此时司南还不知他的名字,只知道这一切,他是罪魁祸首!这个变态,害得她险些魂归地府!她的小命多么宝贵?白白的死掉了,向谁哭去?
邵亦雨平躺着,就算不是睡美人,也是个美男子,奈何司南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咬着牙,杏眼圆睁,瞧见不远处有块巴掌大的石头,惊喜的两眼发光,连忙捡了来,对着邵亦雨的脑袋,使劲砸了两下。当场把人砸肿了。
一边砸,一边恨恨的骂,“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叫你落到我手里了吧!叫你‘喜欢’我!叫你黄鼠狼!叫你不做好人!叫你绑架!”
可怜邵亦雨,青阳宗六大弟子之一,自小修行,长辈称赞,同辈羡慕,就因为没练得“铁头功”,三下两下,脑袋就开花了。
在司南孜孜不倦的努力下,半边脸都被鲜血染红了,衬着白皙若羊脂玉的俊脸,有种奇特的艳丽之感。
司南呼呼的喘气停下来,不是因为气消了,而是没力气了。
她的力气本就不大,安心想杀人也得仗着器利,指望一块圆溜溜的鹅卵石,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再说她力气一夜都用尽了,此时站立都摇摇晃晃,哪还有什么余力?拍了几下,见对方流了血,也就罢手了。
说到底,她还是一个现代灵魂,虽然恨得咬牙切齿,但不敢伤人性命。
杀人有罪——这是她不敢碰触的底线。至于骗人抢人骂人害人,则是另外一说。
拍得心头大快吼,司南想要丢了石头,但刚动念的时候多了一个心眼。
她想:这里是“案发现场”,等会必有人来勘察的。我手握“凶器”,被人看到指纹,可大大不妙。不如
她回头望了一眼依旧鬼气渺渺的鬼母林。
丢了可能引火上身的“凶器”,司南总算松了一口气。心神安定下来,就闻到了一股臭气。开始以为哪儿传来的呢,四处闻闻,才知道,这股臭气居然是自己身上发出来的!应该是昨夜碰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不小心沾上的!
司南想起一夜惊魂,又恨又怕,心有余悸的回头望了一眼,连忙跑走了。
青阳宗七大名峰,分别为龙首峰、始信峰、翼舒峰、神女峰、凝翠峰、莲华峰、玉屏峰。其中,龙首峰、始信峰、玉屏峰为三大主峰,龙首、始信峰位于前山,山势雄奇巍峨,玉屏峰位于后山,山姿玲珑娇媚,有秀水萦绕。
出自三大三峰的弟子,须的家世清白,人品中正,资质优异,且要上代弟子引荐。至于其他四峰弟子,虽然不乏资质上佳,品行良好的弟子,却难得门中传授重典。关键在于,外门弟子修为有成,可以随时离开青阳宗,或是自己组建家族,或是加入其他门派,不受青阳门规所限。而内门弟子则一生一世受门规限制。
应该说长颈鹿的脖子,仙鹤的腿,各有所长。
阿萝怒气冲冲的飞到翼舒峰,在空中飘然旋舞,飞翔下落的姿态,恍若天人。
“大熊,怎么回事?”
阿萝瞧了一眼最显眼的司南,一身乞丐装,体内毫无灵力,聚在一群翼舒峰的外门男弟子中,如同鸡立鹤群,怎么看,怎么不和谐。
“阿萝姐,你来的正好。哪里跑来小乞丐,还是女的,不知怎地,跑到翼舒峰来了。你也知道,我们每日日出时分练体,都是光着身子的,幸亏管谡发现的早,不然……嘿!”
被称作大熊的男子,名叫熊锦良,十七八岁,生的浓眉大眼,虎虎有生气,只是脸上带着一丝红晕,他身后的七八个男弟子也都是小声嘀咕,上半身衣衫不整,随意披着。
阿萝一听,俊眉一挑,先有了三分不悦之色,只是忍着,“你叫什么来着?我记得你!昨天不是和你说了,先安心呆在静梧院,等玉雯回来,再做安排么?急吼吼的跑到翼舒峰来做什么?还穿成这样!静梧院没给你衣裳穿么!”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八、大乌龙和小乌龙
轻风阵阵,碧竹海中传来一阵阵竹涛之声。天空晴朗,蔚蓝澄碧。鬼母林在正午烈日之下,诡异气息飘散了不少,只幽深浓暗,盘踞着死不瞑目的阴魂。
莲华峰掌峰御岚,是一位二十几许的青年。他面如冠玉,身形挺拔,温润睿智。头戴玳瑁络英冠,身穿葡萄紫蝙蝠云福绣纹大襟袍,腰中悬着一块绯色的玉鱼儿,漆黑发丝在风中飞扬。
他的脚边,有两道滴成梅花状的血迹,鲜红欲滴。
邵亦雨在旁边斜斜的躺着,满脸是血,呼吸起伏,神情平和,全无痛楚之色。最最奇特的是,血迹至今没有凝固,依旧是鲜红色的。此外,衣衫整齐干净,全无凌乱之状。应该是受到突然袭击,连招架反应都来不及。
一丝黑雾自御岚手中慢慢涌出,如果朱探在此一定会惊讶,这种黑雾精华纯正,和正大光明境的黑雾何其太像!定是同根同源。
御岚放出黑雾后,凝神闭目,似在细细感应。
空气中游动的天地五行之气,既混沌的交叉于一体,又各自分别。敏感的人可以依靠自身的灵觉,感应其中游离的气(好比探测阴离子、阳离子)多寡、运动状况,御岚无疑是此中高手。
不一会儿,黑雾裹了一些肉眼难以看见的“气”,回到他手中。
“咦?”御岚似十分惊奇,漆黑浓雾之中带着一丝雾白,这丝白极为古怪,纯黑之中非常明显,白腻腻的,与周围不相融合,透着一股死怨之气,像是含冤而死,或是在死亡不久的人、动物上能收集到。
不少魔道中人,专门收集此种“灰白之气”,练就邪恶诡异的法器、灵器。但对于仙道中人来说,此种怨气,平白挨了一记,好似闻了臭鸡蛋似的,恶心欲吐。若是常常接触,会有修为下降的危险。
御岚淡淡的皱了皱眉,修长的手指略微抖了抖,黑雾裹着这丝“灰白之气”,不见了。
只有一声低低的叹息声,回荡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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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谁会有舒服的床不睡,好端端的把自己搞的一塌糊涂,大清早的跑到外面丢人去?
她不是乞丐,更加没有精神病。
“你说你去了鬼母林?不可能!除了像师伯师叔那样修为高超的前辈,进去的弟子们,没一个能完好出来!”
“对么!你灵力弱的可怜,连……我养的猫都不如,怎么可能从鬼母林逃出来?”
“一定是撒谎。怎地也不编个好点的话来?”
阿萝明媚迫人,娇艳绝代,此刻被司南气的脸变了形。在她看来,司南不仅丢尽了她的脸,还满口谎话,半点真实都没有,可恶极了。
微风中,她玫瑰紫百褶罗裙随风飘曳,腰间的杏黄丝绦衬着盈盈一握的纤腰,无比动人。可同时,臂弯处的青蛇蛇信一吐一吐,极致的美丽和极致的危险,混合而成标志性的,阿萝独有的美。盛怒之下,依旧美的让人心荡神驰,任何人都无法模仿、取代。
司南满腹委屈,欲辩却无从辩解。
人家打心眼里就不信她,她有什么办法?看着阿萝艳若桃李,美若天仙的模样,艳羡无比的同时,悄悄在心里种下一颗种子。
就像刘邦看到秦始皇出行,原本的小混混,也会在心里生出看似可笑的想法。
只顾伤心、委屈、羡慕的她,一时没注意,在听说“绑架”的时候,有人在偷笑。甚至阿萝面带不信之色,大部分也是为了这个。
仙门内,能得到真传的弟子毕竟在少数,有些资质普通的弟子试炼,经历人间繁华,不免道心不稳,思慕儿女情长,简单的说,就是动了凡心了。
这些弟子虽然修为有限,不过比起凡俗男子,那要强多了。眼高于顶,不屑于凡人女子等,考量第一紧要的是拥有灵根——为着后代,父母都是灵根者,生育的后代基本上也会是天生灵根。
不过,师长们当然不会认同了,就像中学古板的抓早恋老师,洪水猛兽般谈之色变,逮到一个是一个,决不轻饶。任是谁,一上来提出想结亲,通常只会得到面壁、笋夹肉的待遇。
但也有一种情况不好处理。如果人家两厢情愿呢?小两口双双跪下,声泪俱下,恳求成全,再铁石心肠的师傅也只好点头同意了,没得棒打鸳鸯,拆散人家夫妻的道理。
所以,动了凡心的弟子,想要合籍双xiu,通常会先私下与女方联系。第一次幽会有时撞见烈性的,高傲的,性子偏激的,不免会动些手脚,不过大家都是修行人,真“霸王硬上弓”是不可能的,至少不可能在门内发生。
司南就是吃亏在这上面了。人家绑她去,未必真发生什么,即使她不愿,也可以大大方方说“不”!拒绝就完了,可她不听人家解释,莽撞而逃,自己跑到要人命的鬼母林去了,难怪叫人难以置信了。
“怎么回事?”
翼舒峰掌峰远钟,一身青衣,沉着脸,走过来。他的速度极快,明明是正常的走路,可谁可看不清他迈步的是左脚还是右脚,只觉得眨了眨眼,就多了一个人。两旁的翼舒峰弟子都习惯了神出鬼没的师尊,毫无惊奇之色的低首行礼。
阿萝也施礼问好,面色发红的说,“阿萝管教不当,唐突众位师弟。现下即刻带人走。”
“等一下。”远钟摆了摆手,深若幽潭,洞明世事的黝黑双眼上下打量了一番司南。
和别人只看到司南的外表——发如乱草,小脸污迹,衣衫破碎,浑身萦绕一股恶臭不一样,远钟盯着司南黑白分明的眼睛,和平坦中正的额头,以及圆润的小耳朵,似有所思。
“你几岁了?”
“十岁。”声音清脆,自丹田处发出,像是咬一口萝卜,脆蹦蹦的。
远钟点点头,“叫什么名字?”
“司南。”
“你姓司?”远钟一怔,随即浮起一丝不悦之色,转过头,冷冷的说,“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速速离去!”
说罢,他甩甩衣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只是一个小小的Сhā曲,翼舒峰掌峰约束弟子走了,原地只留下不解的阿萝和司南对望。
阿萝朝远钟长老消失的方向,深深的看了一眼,左手虚握拳头,用拇指和食指托着下巴,极有女人味的皱眉思索着。
随即,有人巴着她的耳朵,悄悄说了一句话,让她差点跳起来。
“什么,是亦雨?怎么可能啊,怎么可能啊!”
阿萝的声音都在发颤。
一棵瘦不伶仃的小白菜?不,现在是一棵被霜打了,雨淋了,粪浇了,摧残成……不管什么样子,翼舒峰弟子众多,来历各不不同,现场有多少双眼睛看见了,日后就有多少张嘴巴将亦雨的名字和这棵白菜连在一起,添油加醋的说,那……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啊阿萝万念俱灰,比自己受辱还痛心疾首。
司南还懵然不知、她闻着自己身上发出的臭味,忍不住仰着头,鼻息向上,尽量忽视。现在迫切需要的一个澡盆,洗去所有的泥泞污垢。听到阿萝叫“亦雨”,大声惋惜,哀叹,也面色不变——她还不知道邵亦雨的名字,自然也不知道被她砸破头的邵亦雨,乃是阿萝的师弟。阿萝待他,好比亲姐弟!
也幸甚她什么都不知,否则一旦露出什么惊慌神色来,那么她行凶伤人的事情,纸包不住火,盛怒之下的阿萝还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情来。
现在的阿萝,只是恨恨的感到屈辱,她弟弟看上一个小白菜,最关键的是,还被拒绝了!这叫她们姐弟的脸往哪里摆!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九、风芜园
玉屏峰位于天玄山后山,山峰娇小玲珑,上有七尺白玉台,有玉质的栏杆围绕,下有秀水蜿蜒流淌,屹立其中,眺望四周群峰林立,远处青湖泛波,凉风爽爽,品绿茗美酒,难得潇洒出尘,有乘风归去的意境。
玉台上石桌石椅皆是上佳的石质,有石榴子似的含绿纹路,石桌之上还以直线雕刻,纵横交错,是一上好棋盘。
龙首峰掌峰铁容贤,即邵亦雨、阿萝的授业恩师,他面容粗犷,面色红润,发色却是纯天然的——咖啡色,还极有型的打着卷。身躯颇为强壮,虎背熊腰,坐于石凳上,皱眉沉思,好半天才思索着捻一粒白子小心翼翼放到棋盘上。
对弈的人,发须皆白,看似慈眉善目,实际眼中带着掩饰不住的促狭笑意。如果不说,但看其表情,有谁会相信他正是青阳宗的掌门青槐?
青槐对棋局不甚在意,扫了扫拂尘,一副出尘飘然的模样,也许段数高出对手太多,漫不经心的,一出口就正中敌方要害,“听说亦雨也动凡心了?对方是静梧院的一个小丫头,比他小四五岁呢。”
铁容贤正抓着一颗云子,闻言,险些把云子捏碎!表面的风度还保持着,“以讹传讹!亦雨前天巡山的时候经过鬼母林,被鬼物所伤,至今还在‘药舍’休养,哪有心思搞这些。亦雨是个乖孩子,我对他放心的紧。”
“哎,就是乖巧孝顺,才叫人左右为难啊~峰凌那孩子,该如何是好!”
青槐想到了自己的大弟子,把云子一放,人怔怔的,出神发呆去了。
铁容贤呆傻的看着自己的大龙成包围势,就要将对手一一吃掉,没想到说不玩,就不玩了——人家是掌门,他还能拍着桌子大喊,你给老子玩完这局再发呆?只好淡淡的叹口气,收拾残局,心想自己这一辈子想要赢过掌门师兄,怕是没机会了。
龙首峰奉贤殿。铁容贤在一棵古柏苍苍的树下负手而立,“阿萝,亦雨怎样?”
“没大事。医师德说过两天就活蹦乱跳了。”
“嗯”。铁容贤闻言一笑,点点头,“他还是不知自己遇袭的经过?”
“亦雨说,他感到一阵头昏,就昏过去了,怎么受伤,怎么流血,全不知情。只在御岚师叔背上有过短暂清醒。御岚师叔背亦雨到药舍中,医师德给上了药,包扎了,留他休养两天。御岚师叔说,可能是鬼母林的妖物受到亦雨阳气的吸引,因此隔空伤人。不过那妖物力量浅薄,也做不了大孽,叫弟子门人日后少去那里便是。”
事情经过明明很简单明白了,说不清什么原因,铁容贤总觉得有些不妥,好像其中有什么蒙蔽了似的。可这事牵涉到弟子“私隐”,碍于心爱的弟子,他不好过度关心,免得日后弟子尴尬,伤了师徒感情。
虽然在掌门师兄面前硬挺着,实际上,铁容贤是个开明的家长,不会强求弟子清心寡欲,认为修行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如果亦雨喜欢,他不会从中破坏阻挠,甚至会玉成此事。
不过身为家长,难免也会对子女的选择有些不放心,“改天,你带那个女孩来,让为师见见。”
见见,不是审核把关,只是带有家常性质的看看而已。内里的意思就是,如果没什么毛病,就把事情办了吧?
阿萝差点气歪了鼻子——当然是针对司南的。一想到不识相的司南居然拒绝了她最喜欢的小师弟,还以哪种“惨不忍睹”的形象煽风点火,闹的沸沸扬扬,她心头的怒火就熊熊燃烧,恨不得当初初遇之时,就把司南丢出去!
“她也没什么。”阿萝强忍着,打消师叔的好奇,面上淡淡的说,“我已经赶她去风芜园了。她和亦雨,没可能的。”
“这是为何?”
风芜园是神女峰、玉屏峰、翼舒峰的交界处,与药舍毗邻,素来是受惩罚的弟子去处。
阿萝吐出一口气,颇有些忿忿的说,
“她灵根资质太差!才五等火灵。青阳宗立宗一来,就没有出过这么差的资质。我有心赶她出门,但怕悠悠众口,对亦雨不利,只能忍让。再者,她在静梧院的人缘不好,人人都烦她,不愿和她住一起。总不好为她一人,得罪众姐妹,只好叫她收拾东西走了。风芜园芳龄也是资质极差,人缘不好,两个人倒可以一起做伴。”
铁容贤没见过司南,也不知其中曲折,只疑惑道,“才进门不到两天人缘差到这种地步?得罪人的速度也太快了吧?亦雨的眼光怎会……”
这二人私底下如何谈论且不提了。
且说司南麻木的端着一个大木盆,弯腰驼背,艰难的挪着步——这个木盆太大了,能把她整个人放进去,沉甸甸的实木所制。后有监工不停吆喝,“快点快点,你没吃饭啊!”
待司南好容易把木盆放到指定位置,监工刷地一抖,变戏法一样抖落七八件外衫、小衣,紫的红的白的,堆成小山高。芳龄随手从门后拿起和自己大腿有的一拼的棒槌,声比洪钟,“还愣着干嘛,洗衣服去!”
司南觉得自己的耳朵被狂风肆虐过,出现重重幻听了。去洗衣服,去洗衣服
颤巍巍的从芳龄手中接过棒槌,抬着,举着,拖着,换了七八个动作,还是玩转不了。她怀疑这块木头有二三十斤重,用最大力气,也不过抬高四十度,连拉个直角保持十秒都做不到,还想操控人家洗大堆衣衫?
司南累得直喘气,额头密密的汗珠都出来了。
芳龄见状,十分藐视,啐了一口,“要你干嘛用?除了吃,只会睡!闪边去!”
一把推开她,扭着肥肥的ρi股,把棒槌放进木盆中,一鼓气,两只手抬着木盆就往外走。最使人惊奇的是,即使负重过百斤,她依旧能扭着上下一般粗的腰肢,生生扭出S形来。
司南蹲着,眼眶含泪。
她穿着肥肥大大的宽绰旧衣衫,连改小都来不及,卷着袖口、裤脚,越发显得骨瘦如柴。小心的撩开袖子,见刚刚长疤的手肘伤口又渗出血丝,火烧火燎的疼痛刺激着神经。这也比不上她的心痛。
阿萝不知为何改变主意,强烈要求领她去测试灵根。本来,她应该欢喜鼓舞才是,可,为什么不能隔一天呢?非要她洗完澡立刻去?(阿萝不相信她去鬼母林呆了一夜)
当时,她劳累了一夜,浑身乏力,精神萎靡,就像跑完马拉松然后去参加智商考试,可想而知结果了,天才变低能儿。
五等,最差的五等。
用阿萝的话来说“就没见过这么差的!”
直到现在,司南怀疑不是自己有问题,是那个水晶球有问题!
测试者需要把手心贴在水晶球的表面上,然后冥想,过度疲惫的她,哪有余力冥想?只是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而已。
水晶球过了足足三十秒,才有红色星点慢慢聚集起,占据水晶球一小半,约五分之一的空间。这比她幼时测试灵根时,还要慢,还要少,除了水晶球有问题,还能说明什么!
这些倒也罢了。正当她尽量冥想,渐入佳境,感觉手心发热,有什么东西就要喷吐而出了,就在这个关键时候,水晶球居然爆了!
没有任何先兆,自己爆了一地!
测试中途而止。
鉴于种种意外,司南觉得这次测试不准,提出正常要求——重测。
考试不及格也可以补考的嘛!
可阿萝说什么也不肯,还用鄙视的眼神看她,说五等灵根,就算不准,撑死了四等,一样中下水平,资质太差!
司南则不肯,关系前途的事情,岂能儿戏?当场要求重测,否则不走了!却人被指着满地的水晶碎片,一句“再啰嗦,就让你赔”,给堵住了嘴。
司南蹲在地上,眼眶含着热泪。她不甘心啊,可有什么办法呢?
被断定“前途无亮”的她,被迫离开女子乐园静梧院,打发到人烟稀少的风芜园。和脾气怪异的芳龄做伴。
风芜园是什么地方,睁眼看看就知道了。墙面是土坯墙,茅草屋顶,有篱笆、鸡窝、狗棚,外面还有几亩菜地,种着各种蔬菜。简而言之,一间农舍。
她就要在这里消磨掉宝贵青春时间?忍受芳龄时不时的耻辱唾弃?
人生还有什么指望啊?
早知道离岛会受到这种待遇,当初还要不要离开啊!
ps:再吼一句,有评就加精~~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十、静梧院的访客
歪脖子槐树下,丁点雪白花苞传来阵阵馨香。风细如丝,山色清翠,一串串晶莹如玉的槐树叶,在明媚光照下抖着通透的绿光,像上等的碧玉水头一般,叫人心生欢喜之意。郁郁葱葱的林荫道,铺设着长青石,撇开一枝横生的枝条,走出来一位村女来。
她面容白净,不施粉黛,编了两条小辫子垂到胸口,身上穿着靛蓝碎花布衣,腰间是青草绣边围裙,脚下是最最简单的花布鞋,走起路来又轻盈,又惬意。臂弯处挎着小竹篮,里面装了些蘑菇、木耳、荠菜、猫耳菜等山珍野菜。
一身打扮,就像个平凡村女,朴素,单纯。有谁知道,就在两个月前,她还是弱不禁风的闺阁小姐?
司南手里握着一个苹果,颜色却非红色、青色,而是淡紫色的,去掉表面好像蛇果一样的硬皮,就是甘甜的果肉。她踮起脚跟,踩在凸起的树根上,眺望着不远处的药舍。
天医门无处不在。这是她转悠了许久之后,才明白了道理。
再看这间“药舍”,面积不大,一色水磨墙,屋顶黑瓦泥鳅背,几间精致屋舍,门栏窗棂皆是细雕的花草图案。周围种着各种草药,大门敞开,两个垂髫童子在敞亮空旷的场院中,搬运晾晒药草。
对比隔了五百米处的风芜园——一个菜园子,简直天差地别。
风芜园只有两三间的低矮草房,又破又旧,许久没有修葺过了。粗粗的篱笆桩上爬满了蔓蔓枝枝的角豆,一畦疏拢过的田地种了不少瓜果蔬菜,结着硕大的瓜果。任是谁,想偷就偷,想摘就摘。
早知如此,就该死皮白赖的赖着天医药弭,借医门名头,也可狐假虎威。
司南咬着脆脆的异界苹果,不断反思自己。正想着,从树梢处呼啸而过三名少年,身着蓝色、靛色、灰色道袍,隐隐有卍字流光溢彩,齐齐立在药舍门口,收了法器,整理整理衣衫,肃穆恭敬的走进去。不一会儿,说说笑笑,拥着一个年纪相仿的青少年出来。
司南眼尖,树袋熊般抱着大树,一眼就认出中间那人不是旁人,就是被她砸破头的坏人!
几人似乎与邵亦雨交好,特地来接他从药舍“出院”,谈笑间各自展开法器,放出七彩光华,纷纷飞上半空,身姿优美,小天鹅般展翅飞翔而去。尤其是那坏人,手捏法诀,身体周围放出一团光芒,炫彩夺目,脚下竟是踩着一柄飞剑!
飞剑啊!飞剑!她的飞剑梦!她的飞天遁地梦!
缺了半口的苹果掉在地上,司南面带不信之色,失神的捡起小竹篮。地面上,灰扑扑的蘑菇,和带着泥土的野菜掉了一地,是她刚刚情急之下随手丢的。
自从知道这个世界可以修仙,而且自己也有修仙的灵根,就做过无数的修仙梦,无数次设想在某一天?某个地点?YY自己遇见一个脚踏飞剑,飞天遁地的得道高人,经过一番艰难考验,被高人收为弟子,从此开始风光女侠的生活。
那样快意淋漓!意气风发!挥斥方遒!也不枉万里迢迢,背井离乡,穿越一回!
只没有想到,这一幕真的出现的时候,竟然会是现在,遇见的还是她最讨厌的人!
和芳龄住了三天,经过含怒带骂、耳提面命的“扫盲”过程,司南总算知道自己的大乌龙。一句话,无知害人!就像她无知的拿冰蚕丝捆东祁,然后被反制;被人不告而请,几句话还未听完,就吓得自己跑上绝路命苦不能怪父母。她真的谁也不怪,只怪自己单蠢愚昧。
如果能事前多做准备,多做实地考察,不偏听偏信;如果能沉着冷静,以不变应万变的心态应对,怎么会变他人眼中的小丑,受人贬低嘲笑?
但司南有一大优点,是悲观中的乐观主义者,她不会盲目乐观,在现实和理想发生冲突,无法调和后,被巨大的失落、落差所击败,心灵崩溃。
想想当初她亲眼看着自己尸身被雷电击成焦炭,莫名睁开眼,发现穿到了陌生世界,身边都是陌生人,说的话也听不懂,附身体为柔弱小女孩,还病得快死了,外部还有不明人士耐心下毒暗害,心志弱一点的,早就失心疯了,还能活到现在?
不过一个晚上,她就用辩证主义细思,自己貌似霉运,几次生死间挣扎,可居然次次安全无恙,至今完好无损,平平安安,可见老天待她不薄。
人的心态决定性格。司南决定甩开过去那个畏畏缩缩,躲在人后的“司雨”,自然要显出不一样的精气神来。她咬咬唇,望着四个在蓝天下,与白云共舞的小黑点,心想,无论如何,这里是离梦想最近的距离,比以前连边都摸不着,好多了!
步伐轻盈的进了风芜园,刚刚放下小竹篮,就听见一声高喝,“不会吧?”
高昂的音调不是芳龄,又是谁?
门咯吱一声开了,芳龄胖胖的身躯把门挡的严严实实,冲着司南一笑,“嘿嘿,你回来了?”
“嗯。”司南点头,随即卷起袖子,给院子里扑腾乱跑的小鸡添水添食。又在柴扉后抱了一些柴火,准备生火烧饭。
现在的生活,有点像“农家乐”。司南把它看成一种磨练,就像学刺绣一般,凭着一股“别人能做,我也能”、“好歹也是一种生活技能”、“技多不压身”的想法,放开心态,事事认真不打折扣的完成。
煮饭、喂鸡,洗衣,下地种菜,琐碎的重复劳作。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才过了三天,就让过了多年劳心劳力的司南觉得心神大为安定。大概土地的厚德载物,让人心灵感悟到其博大、无私,人心也能更加淡定下来。
“嗯!”芳龄呵呵傻笑两声,被推攘了两下,才晓得往边让让。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好容易从芳龄肋下钻出来,气喘吁吁的,大大的眼睛弯了弯,冲司南莞尔一笑。
她梳着双月髻,发髻上别着两串晶莹的珠花,晶莹红润的小耳朵也带着珍珠耳环,穿着藕荷色出云对襟马甲,里面是银丝绫花长衫,下半shen为同色长裙,脚上是莲花丝帛绣花鞋,青春又俏丽。
“这是静梧院的娇蝶姑娘。你见过没?”
司南诚实的摇头。
芳龄再次嘿嘿傻笑,“猜你也没见过。她是玉雯的贴身丫头,别看年纪小,在静梧院也说得上话呢!”
娇蝶抿嘴一笑,“芳龄姐你就别给我脸上贴金了。我哪是排名上的人呢?倒是司南妹妹你……”
说罢捂嘴切切的笑。
司南吃一堑长一智,牢牢嘱咐自己不可过度激动、好奇,更不可以己度人,闻言只是轻轻笑笑,叫了声“娇蝶姐姐”,抱着柴火,准备去烧火。
不烧火,哪来的饭吃?再怎么,也不能饿着肚子。
在可怕的鬼母林度过一夜后,司南对饥饿避之不及,再也不想尝试那种被胃液搅得痛断肝肠,浑身乏力的感觉了!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十一、陷阱?拉拢?
五香杏仁、蜜饯金枣、双色鸳鸯卷、墨色豆沙糕、翠玉豆糕、栗子糕。
六样精细糕点码放成梅花攒心状,以洁白无瑕釉质瓷碟托底,从食盒内一样样端出来的时候,司南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东陈岛,那个吃穿用度无比讲究的封建小岛。
在一边等候许久的芳龄,咽了一口唾沫,看着色、香、形俱全的美味,双眼发光,恨不能一口吞下,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司南,呵呵笑了。
娇蝶白嫩的小手捂着嘴,似乎预料到了两人惊讶反应,轻轻的笑。
虽然这笑不带什么贬低、嘲笑的意思,可司南心里却像堵着什么,不舒服。
“来,司南妹妹,这是玉雯姐姐特地给你准备的,尝尝吧。”
芳龄眼巴巴的看着司南,这是指名司南给的,本尊动手了,她才好动手。同住一个屋子,好处自然平均分。迎着芳龄渴望的眼神,司南想了想,“劳烦娇蝶姐姐特意跑一趟。只是,无功不受禄。我怎好平白无故收姐姐的东西。”
“无功不受禄?”娇蝶怔了怔,随即甜甜一笑,“妹妹真会说话,倒不像是从偏远农庄内出来的呢!妹妹可读过书?”
“不曾读,些许认得几个字。”司南淡淡的说。她一身村女打扮,难得是这种朴素简单的妆饰,正正好适合她的气质,也难怪被人瞧扁了。
娇蝶眨了眨眼,看着司南平淡的表情,似有些惊奇,樱桃小嘴儿抿得分外好看,“我看妹妹也是不凡,原来在老家读书识字的,难怪。你说平白无故,也不对。你平日里洗的衣衫,大半都是静梧院姐姐们的,几块糕点值当什么?”
“再说,这是玉雯姐姐的。玉雯姐姐人好着呢,说起来,我出身和你一样,刚来的时候可野呢,就爱调皮捣蛋,若不是玉雯姐姐包容,能还能好好站在这儿了?你初来乍到,还不知情,过阵子,就晓得了。”
芳龄在旁边一个劲的点头,加重语气似的,“玉雯,没别的说,就一个好!”竖起大拇指的同时,听到一声明显的唾沫吞咽的声音。
司南对两人一唱一和不以为意,心想:几样点心而已,当然不值什么!只是吃人嘴短。无亲无故的,好端端的送吃食来,谁知道安什么心?万一是个饵,那就麻烦了。
因而扭扭捏捏,左顾右盼,指东说西,忍着腹中饥火,就是不动手。
在娇蝶看来,司南的举动无疑是礼数周全,怀有谨慎敬畏之心,但在忍了许久的芳龄看来,就不一样了。
“嗨!你说那么多干嘛!直说玉雯给她的安排,全被风铃搅和了,不就完了。”
空气中安静了一会儿,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突然卡了壳,跳进来一个史前人类,谁也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娇蝶娇媚的笑容凝固了,她扭了扭眼球,类似于翻白眼的冲着芳龄,眼神清楚的传达出一个意思,“你这个惹事精!坏了我的事,饶不了你!”
芳龄大咧咧的说,“不就是这么回事么!关上门都是一家子姐妹,花里胡哨,弄些弯弯肠子作甚!司南,实话告诉你,你被贬到这里啊,都是风铃鼓弄的!她嫉妒你,暗害你,不知道说了你多少坏话。玉雯姐姐本想留下你的,也被风铃搅和没了!她是静梧院的老人了,玉雯姐姐虽然是执事姐姐,也奈何不得她。因此,你才会在这里受苦,明白了?”
一点子勾心斗角,像窗户纸般,一捅就破了。
说开了,司南反倒觉得心突地一松,原来不是陷阱,是要拉拢她。
可笑,她才刚刚进门两三天,认识谁啊?有拉拢的需要么?尤其是她刚刚被评为有史以来最差劲的灵根资质。
随意捻起一颗五香杏仁,细嚼慢咽。各人的思考习惯不同,司南喜欢一边吃,一边想问题——这个习惯还是前世养成的,现在大部分都被纠正过来,只有些细微之处,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娇蝶见司南动了手,眼中划过一丝喜意,这该算是接受示好吧?瞅了芳龄一眼,心道:芳龄大咧咧的,倒是有福之人,难怪闯了多少祸,都被玉雯姐姐兜下来。我也要学着点看人说话,司南不过是乡野丫头,性子小心谨慎,我越是拐弯抹角,怕是反而吓着她!
娇蝶确是奉玉雯之命,前来交好司南,还要细看其品行、说话、为人处事,日后好派用场。初看之下,大为满意。司南的性格,就和外貌一样,谨慎、小心、有点懦弱。这样的人好控制,也好用。
司南漫不经心的吃着过甜点心,掩饰心中的吃惊。
这个玉雯是谁?对了,阿萝姐曾经要我在静梧院安心等待,等玉雯从仙姬殿回来,再做安排。若不是听信了风铃的话,被她诓骗出门——现在我应该在这个玉雯的手下吧?
司南不是初生牛犊了,对人莫名其妙的好意,自然警醒。只是面上还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懵懂,“风铃姐姐?为什么要说我坏话?我没有得罪她啊!”
芳龄嗤笑,捏着一粒蜜饯金枣,往嘴里送,圆圆的指头沾上了蜜色的糖丝,“得罪了人,还不知道?你比我还马虎。告诉你,你呀,大大得罪了她!”芳龄夸张的说,“如果你和她单独一块,看她抓不抓破你小脸。”
娇蝶嗔了一眼芳龄,“别吓着人!”
司南是真的懵懂了。
她发誓,她从没对风铃有过半点不恭敬、不顺从,连眼神都是。
“谁让亦雨看上了你?”
娇蝶一言中的。
“亦雨是谁?”
“你到现在还不知?”
芳龄圆溜溜的大眼睛变成一个正圆,满月一样,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对娇蝶说,“我就跟你说,有话直说,绕那些弯弯绕绕的,她又听不懂。你也累。”
“亦雨啊……他是龙首峰掌峰的入室弟子。他可和翼舒峰那些人不一样,将来是仙门的顶梁柱……”
“说不定会做掌门……”
“就算不是掌门,也一定是长老。有实权的长老。”
一番叙述之后,司南总算明白风铃的嫉妒缘由了。
一个前途光明的天才少年,有眼无珠看上了自己。就像一只小麻雀,前一刻还在叽叽喳喳,后一刻飞上枝头,变成高高在上。谁能忍受一直丑陋的麻雀在自己头顶作威作福?幸运的话,这只小麻雀还可能做上所有人都眼红的,未来掌门夫人的宝座。
虽然几率很低,可让年纪一把了,等了许多年也未等到好男人垂青的风铃,怎不妒火中烧?
女人的妒火最是难以理喻,也难以控制。
司南唯有默然。
“我就看不起她那样。一边出卖自家姐妹,赚好处,一边在暗处隔岸观火,火上浇油,想把事情搅和黄了。有她那么做人的么?”芳龄恨恨的说。
“她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以前也有这种事。不过你是阿萝姐引进门去的,她居然好胆,欺到阿萝头上了。不过也是,阿萝最疼亦雨了。听说是亦雨要求的,还不屁颠屁颠把事办了?别说只是几句话诓骗你出门,就是叫她亲自动手,她也欣然从命。”
入口即化的翠玉豆糕,吃着也没那般甜香了。
躲开了岛上家长里短的妻妾斗,也躲不过仙门内部的争权夺势。尤其夹在两个有心计、有手段的女人中间,她无意参合想保持中立,能如愿么?
尤其是知道自己是被出卖之后。
那一夜惊魂,是她永远的噩梦!
只是那个——亦雨,司南像是吞了一口苍蝇,又是恶心又是烦闷。被个变态看上,她还走运了?芳龄和娇蝶的神色分明诉说着这一点。想必玉雯前来拉拢,也是为了这个亦雨莫名其妙的好感吧?
一想到这,司南就越加怨恨自己当天,太心慈手软了。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十二、静梧院的玉雯
“风铃这回可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连阿萝姐也迁怒她呢。”
大老远的,便听到紫瞳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高大的梧桐树,落下稀稀落落的阳光斑点,带着绒毛的淡青色嫩叶,藏在巴掌大的梧桐叶下,几许风过,有蝉低低的鸣叫。
娇蝶轻巧的提着精致食盒,掀起黄竹门帘,进了静梧院的东边厢房。
厢房内布置的颇为雅致,有两盘绿意盎然的植物摆在墙角。墙壁上挂了剑瓶等物,东首卧房还隐约可见两幅傲骨凌霜的梅花图。中间是一间小厅儿,摆着圆桌儿,上铺着藕色桌布,摆着干净的杯具。檀木桌椅,皆搭着水绫弹墨椅褡,坐着两个轻衫薄衣的妙龄少女。
居于上首的女子,年约十六七岁,一张秀丽的芙蓉脸,璀璨若星的眸子,眉若柳叶,樱唇水润,肤色白腻,身穿|乳白绢染滚边裙,皓腕带着翠绿明润的翡翠玉镯,削肩缩背,柔若无骨,一颦一笑,皆可如画。
她便是娇蝶、芳龄口中的“玉雯”,现是静梧院的管事。
静梧院一共住了二十多个未出嫁女子。别看只是区区女子,年纪也不大,可不好管理呢。仙门女子不比凡女,心比天高,目下无人,恨不能天天被人捧在手心里,此其一;各人身后都有强力支撑,说不准那天身份大变,成为某某实力派弟子的夫人,背景的强大,令人不敢得罪,此其二;再加上某些人性格骄横偏激、爱生事,喜欢占便宜、又容不得别人占她便宜的,如风铃等人,管理这么个小院子,着实是个苦差事。
但别看玉雯娇娇弱弱,美人风筝似的风吹吹就跑了,竟妥妥当当的,当了两年静梧院的管事了。可知其心机手段非同一般,柔弱中更是带着一股刚强,令人不敢藐视。这两年来,上上下下都信服她。
娇蝶回来的时候,正听见紫瞳抱不平,
“玉雯姐姐,你如花美貌,怎的男人都瞎了眼,看不到你的美。最最可笑的是,那个乡下丫头,不知从哪个石头蹦出来的,才来几天,就和龙首峰扯上关系,现在门中人人传扬,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紫瞳因为生就一双透亮的紫色妖瞳,被樱玉长老取名为紫瞳。她和玉雯是一系,都是樱玉长老座下的记名弟子,身份比起入室弟子蓝羽卿、左菡萏等人,还有差距,不过在这静梧院内,颇受尊重。因此,这抱怨的话,开着门,说得毫不顾忌。
玉雯轻轻一叹,纤细的指尖滑过有粉红云絮的翡翠玉镯,心里惋惜,阿萝虽然为此事嗔着风铃,迁怒于她,不过,一来亦雨无事,多了两分花名而已,二来风铃和她乃是少小的友情,阿萝现在风光了,怎的也不好把以前的姐妹置之不理,这件事,过不了许久,不就烟消云散?真不甘心啊,这么好的除去风铃机会,偏偏动也不能动!
抿了一口茶水,压下心中的遗憾,轻轻笑了笑,对紫瞳说,“你有所不知。亦雨师弟幼龄曾遭大难,幸亏被一个路过的少女所救,他一直念念不忘,想要报答,只可惜,再找不到当初那位小姑娘了。这事儿,几乎成了他纠结不去的心结了。阿萝和龙首峰铁掌峰都知情的。
司南那丫头,初来乍到,谁知晓怎样?不过恰好和当初的小姑娘年纪相仿,因此,亦雨师弟才起意去见一面,未必真的含那种淫猥心思。你没看,亦雨师弟事情做的莽撞,却没人怪他?”
紫瞳恍然大悟,“我原以为是阿萝太宠着自己小师弟呢。”
“再宠,也有个度。没有闹得沸沸扬扬,连掌门都知道了,还硬挺着。再说,这也是关乎品行的问题。”
紫瞳点头称是。忽地扬眉疑惑道,“咦?这事你怎的知道?”
玉雯知对方起了疑心,如果处理不好,只怕两人就此生分了,含笑努努嘴,指向娇蝶。
娇蝶捂着嘴呵呵笑起来,“这事我告诉玉雯姐姐的。娇蝶刚来的时候,也曾被亦雨哥请过去呢。可惜我年纪大了,此事不了了之了。”
紫瞳惊叹道,“你还年纪大?你才十三呀!”
娇蝶笑道,“就是呀!不过亦雨哥喜欢年纪小的”。
说罢还在胸前一抹,“最好这里平平,人像麻杆一样,又瘦又挺。”
“这……”紫瞳哭笑不得,不知该对邵亦雨已经扭曲的审美观说什么好。
这么说来,龙首峰上下都是知晓的了?怪道现在也只是淡淡的,风平浪静呢。
她见娇蝶说起这件事,毫无遗憾难过之意,反倒产生了一点同情,天大的好机会,擦身而过,若是自己,不知哭成什么样子呢。温柔的拉着娇蝶的小手,惋惜道,“可怜见的,你这丫头就差了一点啊。”
娇蝶弯腰咯咯笑,“可不差一点哦。”
随着她的笑声,胸前的小白兔忽上忽下,两人靠得这么近,紫瞳当然看到眼前的波涛汹涌,喷薄欲出,真是不仅“一点”!不由脸半红着,假装嗔怒道,“小丫头,也不正经点。玉雯,你还不说说她。”
玉雯只是含笑看着娇蝶,摇摇头,“自家姐妹,开开玩笑,什么要紧!”
这般年纪,发育的如此出色,童颜**,可以想象过两年,这颗新鲜的蜜桃儿就成熟了吧?即使失去亦雨这个机会,也不怕日后没人喜欢。娇蝶的前途,未必限于青阳宗呢!
娇蝶笑完了,才弯着眼角,眼中带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玉雯姐姐常说的。况且,我现在也没甚不好。跟在诸位姐姐后面,衣食无忧,有什么好遗憾的。”
紫瞳今日竟被个小丫头调戏了,脸颊绯红,带着薄薄的怒色,配着紫色的双瞳,更显艳丽,不过,始终不如娇柔文雅的玉雯,靓丽冶艳的阿萝。
“若是娇蝶就罢了。可是一个新来的,想想就叫人心里不服!玉雯,风芜园那种地方……”
玉雯摆摆手,含笑说,“风芜园靠近药舍呢,出了事,药舍的人最先知道。何况现在风口上,人人注意……我不过叫娇蝶去示好。未来怎样,全凭个人缘法。若是她盛了,就交多个姐妹。若是败了,也与我们无关。紫瞳,你说,可是这个理?”
紫瞳大为叹服,“还是玉雯你想得深远。不似我,做事全凭一时痛快。”
玉雯轻轻一笑。
不过送些点心,派人问候几声,暖暖人心,算得了什么?无害于自身,还得到一个慈悲心肠的好名声。这种好事,多多益善。
只是未来,还要看你自家的本事了!
玉雯在心里,无声的对那个在风芜园喂鸡、种菜的司南说。
只是谁也不知道的是,司南不是真的十岁少女。对于玉雯的示好,她根本没往心里去。
小恩小惠,想收买一个穿越女?那是不可能的。
她压根儿没指望玉雯会帮她。只是暗地里筹划,定下了韬光养晦的计划。
目前,她对现实环境知晓的太少,过去的经验基本上帮不上忙,和盲人、聋子没甚区别,总要熟悉环境才是,免得冒冒失失,再犯大错。
但她也没想到,就在自己一心低调、情愿委屈自己,做个包身工的时候,一个白衣纶巾的执扇青年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她面前。
最近从天空路过的人多了不少,还有人在经过风芜园的时候,不踩飞剑呼啸飞翔而过,而是慢腾腾的特意探个脑袋,在地面上搜寻她的身影。
对于这些,司南全部视而不见。
但是眼前这个人,她做不到。
发黑如墨,耳鬓的垂缕却是全白。眉毛竟然不是黑色,而是三彩的。
第一眼看到这人站在面前的时候,司南情不自禁的想:哪家染的?染得真好看。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十三、第二幅画卷
清澈的小溪里,簌簌扬扬,飘落两片娇艳的花瓣,从一整块青色石板刻成的溪水底面流淌流过。曾经以刀石书刻过的字迹,依稀能辨认横竖撇捺。在一棵虬龙古结的山萝树旁,小溪转向,欢腾的溪水与泉石相击,扑腾起珍珠一样的水花,有游鱼在其中快活的摆尾嬉戏,时不时跳跃出水面,鲤鱼打挺般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
这条小溪是风芜园的主要生活水源之一,有别于洗衣所用的湖水。
芳龄第一次带司南来的时候,腰里挂着两个大葫芦,对上面飘落的花啊粉啊,视而不见,直接从里面舀水喝,而且喝的咕咚咕咚的,两腮一鼓一缩,发出极不淑女的声音。
司南低着头,她是很想表示些保守意见来着,例如水中有肉眼看不见的菌虫之类,可对上风铃扑扇似的大手掌、和能装下她三个的雄壮身材,还有急吼吼的脾气,不得不……忍了。
芳龄喝饱了水,硬塞了两葫芦,命她日后天天来此打水的时候,司南只是默默点头。
不过麻烦些,回去烧开了水自己再饮用,只说怕受寒,喝不得冷水,不就完了?至于别人——芳龄,她还没有救世主的心态。
不过司南没有想到的是,这条小溪清澈清凉,水质甘洌纯美,竟是一条地下泉水!还是一条毫无污染的地下泉!
于是每天打水的时光,成了司南最快活的时候,她可以沿着小溪慢慢的走,看天光从林荫射下来的光斑,看山萝树上千朵小花招惹的小蜜蜂嗡嗡飞舞,甚至青石板隐约可见的字迹,水中鱼儿吐出的小气泡,都深深吸引着她。
她就像个婴儿。
对身处的世界一无所知,但是充满好奇,和探索之心。身体孱弱的一个巴掌能扇飞,但谁也不会真的落下脸面,对付她这样一个干瘦、无害的女孩。
因为人人都比她强,比她大,欺辱她这么瘦小无力、无依无靠的人,不仅不能显示自己的雄风,反而落得嗤笑,坏了名声。
所以,总体来说,司南在仙门的几年生活会很安全。只要她自己耐心烦儿,不去招惹那些不该招惹的大人物。
司南很庆幸,附身的身体,长得既不漂亮也不丑,没有被人争来争去的资本,也不会被人厌恶的指指点点。
“绯闻”余波早晚会过去,而她未来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没有过分天资,身上也无别人觊觎的东西,安安分分,小心谨慎的性子,还有谁会打她的主意?
她所求的,也就是平安。
以及日后保护自己平安的能力。
此时,司南托着下巴,睁大眼睛笑眯眯的,看正在掐架的……两棵花。
仙家福地,峰奇水秀,人杰地灵,这不算什么,难得的是连植物都有如此灵性,会打滚、打架。
这两棵花,是司南才认识的小朋友。
身高长时一尺多高,短时……不好计算。
至于体重么,大半取决于携带的泥土多寡。
两花都是能在地上跑来跑去的。
一朵花姿明媚,神似ju花笑靥金,花盘呈淡淡黄|色,花心是绿黄的,似乎生气了,花瓣微微收缩,甩着枝条胡乱挥舞攻击。
另一朵绿茎粗大,花朵酷似向日葵,明明没有五官,却好像咯咯发出一阵奚落之声?
它们脚下的根系分成三大根,一根卷着一团泥土,毕竟植物不可能真的脱离大地,一根成扁平状,伸缩有力,支撑着身体,或者说花身?
最后一根像须须,可以左右探测,像前脚那样迈步行走。
看着小花们左抽右甩,摇摇晃晃,原地跳芭蕾的样子,司南笑了。心中涌起了地下泉水般甘甜的欢乐。
这个世界很好玩啊!
经琹皓。
绰号唐三彩——司南专用。
他不是第一个因绯闻事件好奇来看司南的人,也不是最后一个。但因双眉天生红黄绿三色,所以被司南牢牢记住了。
司南讶异的是,此人的眉毛染的好均匀,颜色纯正——红是纯粹的樱桃红,黄是柠檬的黄,绿也是青苹果的绿,最难得的是,还有新鲜水果的亮泽度。拿到现代去,也是个上佳的广告封面照。
再加上经琇皓一副模特身材,长身玉立,明眸璀璨,语笑含情,微微点头,便飘然而去
老实说,无论外貌还是气质,他都是司南穿越以来,见过的最好看、最符合审美观的男子了。如果是前世的她,早就上前联搭讪,留下姓名、联系方式什么的,毕竟能看顺眼的男人太少了,错过了岂不可惜?
但以现在的模样和处境嚒,司南聪明的低下头,抱着俩葫芦安静温顺的回到风芜园。两世为人,她又是会察言观色的,哪里看不出来经琇皓是一个会写能画、温文尔雅、谈吐不俗、机智多谋、风liu倜傥的……雅痞?
不好得罪,也不好靠近,只能离远点,免得麻烦上身。
但司南没有想到,对方不过见了她一面,朝她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回去后,就做了一件改变她一生的事情。
始信峰上,清风徐徐,一张花梨木大书案摆在万紫千红的后花园里,石青笔洗内的清水已经墨色污浊了,另有摆着石赭、藤黄、靛草等调色小碟。
百花灿烂,蜂蝶飞舞,经琇皓的鬓间垂缕发丝如雪,三色眉舒展开来,时而握笔在画纸上勾勒,时而凝神思索,正是端朗大方,如玉君子。
旁边始信峰大弟*轩夏,是经琇皓好友,待画作完成了,方笑道,“琇皓,你特意来我这里,就是为了画一幅画。但不知,是谁家的美人?劳动你亲自动手?”
经琇皓脸上泛起淡淡的得意笑容,信手修改几笔,也不说破。
宫轩夏本人没有学过画,不过常年与经琇皓厮混惯了,对画作的好坏也有些心得,细看后,评论道:“琇皓,你这画以工笔细细勾勒出型,无论上彩,还是构思,看得出来,你用了十分心思。我倒真好奇了,到底是殊乘世家的哪家闺秀?”
“别的且不提,你只看画中人长相如何?”
宫轩夏笑,“能入你眼,自然是佳人了。但我看她,五官平平,虽称不上绝色,却有股宁静出尘的娴雅风致。不是世家大门,定然难以熏陶出此等美人。嗯,猜着了,一定是鱼家的千金?不然是君家?难道是风家?总不会是慕容家吧?”
一连全猜错了,宫轩夏的脸色有些不好,
“琹皓,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经琇皓丢了笔哈哈一笑,有些喘不上来气的说,
“此女,就是你和我说的——那个和亦雨不清不楚的小丫头啊!”
“啊!”
宫轩夏连忙把画卷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略带茫然的说,“五官……是像啊。不过,怎么可能?她我见过的,不是这个样子的。”
经琇皓轻轻一笑,自信的甩了甩衣袖,“我绘的,乃是十年之后的司南。没听说过‘女大十八变’么?”
“十年后?”宫轩夏仍然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经琇皓有些奸诈的眨眨眼睛,唯恐天下不乱的说,“你说,我要是把这画一裱,送到龙首峰,会怎样呢?”
ps:感谢雪衣,心里好感动,想流泪的说。说实话,很多时候都想放弃了。不过想想自己已经付出的辛苦,每天几个小时几个小时的坐下在电脑边,奋力码字,星霜码字的速度不快,一个小时五百字,还要看灵感,心情。心情不好的时候,真是一个字也码不出来!
想想“壮志未酬”,真不甘心啊。星霜会把这文写下去的,就按照大纲慢慢的写,这是星霜设计的一个不流于俗的女主,她寄托了星霜很多梦想,因为她就是星霜想要成为的人!
不放弃,不抛弃。
因为有像雪衣这样的读者大大,才让星霜心里充满了感动。星霜何德何能,能有这样的支持者!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十四、画得美,不是真的美这是第二副在司南一无所知情况下,流传出去的画像。
画中人的面部轮廓未变,只眉眼稍微舒展开来,像是绿叶中的叶脉,随着时光推移,变得清晰明朗起来。所以见过的人一眼认出,确确实实,是司南。
在画中,司南明眸皓腕,绿鬓如云,头上Сhā了两支朱钗儿,晶莹的耳垂上戴着珍珠耳坠,身着浅黄缎子小袄,下身银湘色挑线光绢裙子,系一条三色丝绦,腰间荷包、玉坠儿琳琅缀了三四个。外头罩着毛茸茸白狐狸面的披风。
画中的她,不是金银饰物堆积起来的“千金小姐”,行动招摇,贵气逼人。轻轻转身回眸间,便似万物回春,有迎春花儿淡雅轻盈的身姿,暖风徐徐,似把人包裹在其温暖目光中的错觉。
何止令人爽心悦目?观画者简直能闻到一股幽雅清宁的幽香,感受到那股独属于女子的安静娴雅,洗涤人心的纷乱杂念的安详意味。
若画中人活生生站在边上,只怕连风也不敢猛烈的吹,怕唐突了佳人。
所谓含苞欲放,文采精华,骨隽神秀,也不过如此了。
但看画的宫轩夏却轻轻蹙眉,心中一动,泛起一股不祥意味。
千年以来,仙道中人对“道”的争持、辩解、以及较量,维持在一个总体而言,相对平稳的界限内。那些得道高人,就算开创了不同法门,//奇\\书//网\\整//理\\传授的技法天南地北,总会“求同存异”,约束子弟,不至于做出“绝人门户”的事情来。
因为“道”,不是用来倾轧的。
但一些小乘法门,尤其是既偏僻,又不好断定胜败赢输的道法,就不同了。你争我夺,好比沙场。如,以画入道的——画道。
人的审美观点,会变的。上古时期,谁知道什么是美?那时期流传下来的古画、音乐,简约至极,诉说什么人,什么事情而已。而后,凤凰王朝的建立,掀起一道开启民智的旋风,诗、书、酒、茶、琴、画、棋、厨艺,各有出色发展。争得最凶的,莫过于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的各种画派,各不相让,争持不休,由此进入轰轰烈烈的,百花争艳期。
三大流派中,“唯美派”聂道风,后世称其为“画神”。其画风唯美绮丽,描绘的是盛世下的奢华景象,迎合了当时的奢靡贵族口味,最受欢迎。传说其作画之时,先要调好二十多种不同颜色。用色之独到,堪称古往今来第一家。一句名言“不美型,宁可死”,传诵千载。他身后留下的七幅画作,亦被看做凤凰王朝的代表作。
凤凰王朝覆灭之后,几次天灾人祸的大动荡,让画道中人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而后,“画圣”朱道子改革画法,以“写实派”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其画作大多描绘劳苦群众、伸张正义的景象,用色厚重,感情沉凝,画面无限贴近真实,“所见,即所得!”真实的感动了一代人。他也是真正以画入道的画者,有悲天悯人的胸怀——据说,真的飞升到天外天了。
还有一位了不得的大师——冷千秋。他不仅是画道高人,也是仙道高手,其仙道成就令人望尘莫及,三十五岁生辰那天,在众目睽睽之下飞升天外天。留下的两百多张画作,以诡异莫测、似是而非、莫名其妙,“鬼知道画了什么”而出名。
这些倒也罢了,偏偏冷千秋恶作剧似的,飞升到半空中,忽然想起来自己那些画来,朝地下叩拜的人说道一句,“秘法都在画作中了”。
好了,无数人蜂拥而至他的故居,分刮了那些连反正都分不清的“抽象”画作,一生废寝忘食不休不止的研究,希翼某一天开了窍,学到那神秘的道法。
三大派都有各自的拥护者,争持不休,一代传一代,几百年了,还没有定论经琇皓一副简单的画卷,以其超越时空的理念来说,属于印象派;以“写实派”来说,描绘的人物确是现实中人;可其画面延伸、用夸张的想象力渲染出本不存在的东西,又属于唯美派。
别认为这是博采众家之长,取长补短,去伪存精,其实这是修行人的大忌!
道不同、不相为谋。要达到彼岸,行舟步行都可,路途所见风景不相一致,岂能套在一块?且三大画派,不能相提并论,无好坏之分,生搬硬套,反画虎不成。
再说想要脚踏两条船,还妄想不翻船?能融合百家,开创自己独特的先河的人,早开宗立派了。历史上有这样的天才,但是万中无一,再加上机缘等等外在因素,能守住基业,就算得上一方豪杰了。
心有旁骛,朝三暮四,切记得陇望蜀啊!
宫轩夏是始信峰大弟子,接受的是正统的仙门教育。他见了这幅乍看清新动人的画像,实际不伦不类——无唯美派的冲击视觉之美,无写实派的感情沉着细腻,也无抽象派的耐人寻味。有心劝解,但一想到经琇皓素来自视甚高,若是当场说出来,只怕他自尊受不了,拂袖而去,伤了多年感情,岂非不妙?
因而忧心忡忡的说道,“你真要这么做?”
“当然。”经琇皓挑挑三彩眉毛,志得意满,
“事成了,对我们大大有利。阿萝、亦雨,包括这个小丫头都要承我们的情。事不成,也没有害处。”
宫轩夏无奈叹息一声。但愿不要往不好的方向发展吧。
两人联袂去了龙首峰。
铁掌峰坐上一张太师椅上,默默无语的看着画卷,终于知道流言和现实的差距,可以有云泥之别。
“不是说长的像乞丐吗?”
空气中一顿短暂的沉寂,只有经琇皓的扇子一摇一摇。
“不是说性子恶劣,难以忍受么?”
阿萝咬了咬唇,恨恨的瞪了经琹皓一眼。
“不是说蠢笨如猪,让人见面就想打?”
铁掌峰长长一叹。
“如果长这样的话,倒也拿得出手。资质差……也没关系,毕竟是火灵根,和亦雨同一属性。亦雨你过来,若是满意,就……”
“不成,不成!”
阿萝跺着脚,急忙叫道,“经琇皓,你的画技太差了!一点也不像本人!”
“我早已说过,画的,乃是十年之后。”
“哈哈!”阿萝大笑,笑声也是咄咄逼人,眼中喷火,“你怎知她十年之后会长什么样?你不过见了她一面!要是没有长成这样,而亦雨也已经和她双xiu,你能赔得起么?”
经琇皓淡淡一笑,“阿萝姐,你生什么气?我不过用衣着稍微装点了些,面目五官又没有改动,怎么能说不像呢?铁师叔,您知道琇皓本不是多事的人。之所以特意画了小丫头的画像,又送过来,是因为——”经琇皓特意眨了眨眼睛,笑笑说道,“难得看到这般长得好的人。”
“长得好?你眼睛没毛病吧?她那里长得好了?”
经琇皓轻轻摇摇扇子,胜券在握般,气的阿萝只跳脚,“哪里都好。不然我怎会画的这么好呢?在我们相家的眼里,美不美,不是光用眼睛看的,还要品其神,观其色。林美姬虽然倾城之貌,大相士家吴为宁可背井离乡,背上负心骂名,为何?因其面相克夫克子!符谙音奇丑无比,吴为娶其为妻。为何?因其面向兴家旺夫。”
阿萝怔了怔,这才想起经琇皓还有一个隐藏的身份——吴为的再传弟子。
“这么说来,她的面相是极好的了?”
“神清而骨秀,蕴采而内藏,仅次于阿萝姐你了!”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十五、愿望落空
初升的太阳刚刚露脸,天空澄净如洗,一丝云儿也没有。青山秀色,郁郁葱葱,在数峰青翠中有一片平凹的洼地内,一个烟囱冒出直直的青烟。
清早,平静了一夜的风芜园传来一阵叽叽咕咕的鸡叫声。公鸡迫不及待钻出了鸡棚,挺着方步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像巡视领土的国王一样。篱笆墙内外种满了豆角,下面是一串串的果实累累,上面还是丁点紫红花苞,欲吐还休。
这是司南在风芜园的第七天。
芳龄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咯吱一声打开篱笆门。她梳着斜月髻,身穿蜜合色大袖圆领衫子,系着水绫葱绿汗巾子,对着门前的青山绿树,长长的吐纳呼吸,伸伸胳膊伸伸腿,一派轻松自然之意。
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芳龄转过头,不悦的皱皱眉,“你就打扮成这样?玉雯给你的金钗、玉镯呢?”
“那些不适合我,戴了不好看。”
芳龄一听,气怒填胸,胸脯充气似的鼓涨起来。
那些首饰可都是真的!别人求还求不得呢,给你还不要?不识抬举!
待要发作,再看司南一身上下素净淳朴的蓝布衫,小脸也是干干净净的,才十岁的小丫头就穿金戴银、涂脂抹粉的也不像,挥挥手,“罢了,没福就是没福。快把鸡喂了,说好了今天带你去见世面。”
司南低头笑笑,把缠花枝银镯子往袖口里塞了塞,随手折下一只角豆花,Сhā在鬓角。这种清新、淡雅、又不招人注意的小花,才衬她的“村姑”的装扮吧?
司南极满意自己的新形象,在泉水看见自己倒影时还吃了一惊,高兴极了,丝毫没有为自己身价贬值,堕落为一个乡野丫头而郁郁寡欢。
现在的她,和那个嫁进东家、在深闺里养了十年的娇小姐,哪里还有半点相似之处?气质也迥然不同。
越低调,越安全。
司南谨记于心,身体力行。
这七天来,大致明白了仙门的规矩,对环境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接受了玉雯的好意后,她的日子好过多了。最明显的变化来自于同居人——芳龄。
同在一个屋檐下,少不了磕磕碰碰,芳龄态度转变,让司南少受了不少气。芳龄是个急性子,看不顺眼时劈头盖脸喝骂一顿,是常有的事。现在略有口角,顶多像刚才一样,头一扭,露出个“不屑与你为伍”的模样。
如果不看芳龄粗如水桶的壮腰,和胖胖的,香肠一样的手指,她圆亮的眼睛,细腻白皙的皮肤,和丰满的前胸,还是有些看头。顺着她的脾气,两人相处和睦多了。
芳龄是一个水系灵根者。每天傍晚,看芳龄站在田埂间,龙盘虎踞——蹲马步,手结法印——叱咤风云,气吞山河——兴云布雨。别说,过不了一刻,那滴滴答答的小雨真就下来了,把整片整片的菜地统统浇了一遍。
神奇的一幕,让司南又惊又羡。她按捺不住求学之心,真心请教。
结果不用说,被鄙视了。
芳龄脸一偏:“不是瞧不起你,你又没水系灵根,教了也是白教。”
司南大汗。这才知道不同灵根者,所修行的法门也是不同的。她是火系灵根者,学不了这一手“下雨”的本事。在芳龄“粗略”的教导下,鼓弄半天,除了生火时打个响指——指尖冒出一点火苗外,再没蹭出一点火花来。
然后,又遭到了芳龄的鄙视:
“五等灵根就是五等灵根。我妹妹也是火灵根,四岁的时候都比现在你强。”
司南对此,无话可说。
“哎,当心泥水。早上露水重,也不注意?新鞋沾上泥就不好看了。”
芳龄眼角瞟到司南一脚踩空,伸手拉着她,急吼吼的教训说。
司南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芳龄转性了?她很想像芳龄一样大声说话,大声说笑,不过,总算记得自己现在要饰演的角色,细声细气的说,“谢谢你,芳龄姐。这里好像不是通向神女峰的路。”
“神女峰,干嘛去神女峰?我们今天去药舍。”
“药舍?为什么去药舍?不是说去静梧院吗?”
芳龄停下脚步,居高而临下的看着比她矮一个头的司南,“哪儿来这么多废话啊?你想去静梧院干嘛?去看风铃?还嫌她说你坏话不够多么?告诉你,风铃可是老人了,在静梧院横行霸道惯了,吃罪了她,玉雯也不好出面保你。还是和我去药舍吧。”
“我……”
司南忸怩着,闭了嘴巴。心里怪怪的,明明说去静梧院的,为什么改了呢?枉费她做了一夜的准备,以为能见到神秘的玉雯了。
莫名的不安,加上一点点疑惑,让司南在心中思索不停,脚上还是跟紧了风铃。
药舍离风芜园不远,一样在神女、玉屏、莲华三峰交界处,地势平坦稍高,种植了不少珍贵药草。正房五间,一色黑瓦水磨强,雕梁画栋,结构前勾后搭,甚为精巧。分为专门的歇息室,针灸室,观察室,煎药、制药等等,按诊断的疗程划分房间。
这是司南第一次进入药舍地界。闻着熟悉至极的药草味,心中像打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庭院内乱遭糟的,墙脚搁着两张药筛子,药碾子里还有没有碾好的草药。一筐刚刚才来的草药就随手放在门槛边上。打眼一扫,叫得出名字的有二十多种,不少她还曾亲手栽种过。
现在想来,其实她的菊英院就是天医药弭的一个分药圃,成熟的时候,她会采摘完毕,送到天医那里。天医药弭表面淡淡的,其实挺信任倚重她……但那有什么用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想到擦身而过的好机缘,司南叹一口气,说不清心中恨多一点,还是感激多一点。
“待会进去,别多话。人家问你,你再说。当心言多必失,人家笑话,记住了?”
就在司南怔忡的时候,芳龄转过身,和眉善目的帮司南整理整理衣领,说话细声细语。
司南闻言,更发呆了。还有这么多规矩?医宗门人最厌虚礼了啊!心想芳龄怎么了?吃错药了?
事实证明,芳龄大咧咧的性子,却不是个傻瓜。傻瓜还在傻不愣登站着呢。
“哈哈哈,我们来晚了。来晚了。诸位师兄可要原谅我无心之过啊。小丫头,快过来见客!”
芳龄推开正厅大门,一进去,便看到或站或坐、神采气度皆不凡的七八个人。大门一开,十几只眼睛都聚集在门口中了。
被众人盯着的感觉可不好受。司南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芳龄抓小鸡一样,拎着脖颈推出来。
“她叫司南,今年才十岁,年纪小,不懂事,多多包含啊!来,小南,叫人。这位身材高大,风姿俊朗的是始信峰的宫轩夏,宫师兄!这两位除了眉毛粗粗,其他一点也不相像的兄弟,是翼舒峰管谡、管稷两位管师兄,这位长得魁梧不凡,像只熊的,是熊锦良,熊师兄。这位你见过啦,玉屏峰的经琇皓,经师兄。他可是你的贵人呐!快行礼,叫人啊,你这傻孩子,愣着做什么?”
司南木头人似的,傻了,白着一张脸。好半天从昏头转脑中恢复过来,颤巍巍的鞠躬行礼道,“各位师兄好。”
芳龄呵呵笑了,松了掐在司南腰间软肋的手。拿眼看了一圈,没看见阿萝,依旧一副大咧咧、没心没肺的问,“大熊,阿萝姐还没有来?”
“来了,来了。谁指名道姓,说我迟到呢?”
门外传来阿萝略带不满的说话声。
司南闻言,急忙一回头,正巧看见打着帘子,低头跨过门槛的邵亦雨。
两人视线相对。
司南发誓,自己的打扮根本不是奔着绝色佳人方向去的!她连俗而又俗的豆角花都Сhā头上了,就是不想再有人对她起什么心思。
可她忘了,大千世界,千奇百怪。榴莲那么臭,还有人痴迷呢。芥末那么辣,不也有人顿顿佐餐么?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常理推论。
只见邵亦雨眨了眨眼,忽然发现司南存在似的,紧接着脸红过耳,支支吾吾,话没有说一句,转身就跑了。
门外又传来阿萝的声音,这次带了些急切,
“亦雨,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没……没事,热,有点热。”
经琇皓和宫轩夏对视一眼,管稷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十六、可信可不信的命数
夕阳下,被规划成豆腐块似的田垄里,走来两个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身影。两人一前一后,一个志得意满,一个默默无语。
远处的风芜园冷清孤单,并没有像以往,烟囱冒出如直线一样的轻烟,飘上许高,才被高处的风缓缓吹散。
芳龄无所谓的回回头,瞥见司南后脑勺微微泛黄的发丝,和衣领下一小圈嫩白的颈部肌肤,随手拔下已经蔫了的豆角花,丢在地上。
“就是狗尾巴花,福气来了,挡也挡不住。好了,别一副垂头丧气模样,装给谁看呢!别人求也求不到的好事,你倒当成驴肝肺了。亦雨怎的,哪里配不上你?你要是真不愿意,回家得了!省得在这浪费时间,浪费米粮,也浪费我的口水!”
“你!骗!我!”
司南抬起头,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她的小辫子已经松了,发质在这样如火的夕阳下,呈现橙黄的颜色。两只晶晶闪亮的眼眸,发出比日火还盛的光芒。这种光芒,是出离忍耐限度的愤怒,是被出卖后的痛恨,也是无力改变自己命运的屈辱。
芳龄怔了怔,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亮的眸子,也没有想到,看似平凡的外表下,压抑着的瞬间即可爆发的情感力量,脱去了那层面具,没有一丝的怯懦和造作,温柔可人中混杂着惊人的桀骜不驯。
这,才是她的真面目吧?
芳龄想,亦雨一眼看上她,也不是没有道理。她彷佛看到一只熊熊浴火的凤凰,在烈火中忍受煎熬,等待重生的一天。这种想法,让她又惊又讶。呵呵笑了笑,“我看出来了。你是个有野心的丫头。”
“所以,才要为自己打算呀。你以为光凭自己,有出头的一天么?你看山那边。看到哪个尖尖的山丘没有?告诉你,三年前,也有一个人得罪了风铃,不过,她可没你的好命,没人看上她!知道她现在做什么?喂猪。住的是猪圈、吃的是猪食!整整三年啦!你不想像她一样,放聪明点,给自己找个靠山。明白不?”
芳龄苦口婆心的劝说,从来没有这么耐心过。
“你和风铃有什么区别?”
芳龄一听,立刻炸了。
恨恨的吐了口唾沫,扑扇似的大手对着司南小脸,比划来,比划去,终是没有打下去。
司南眼角连眨也没眨一下。
“我和她区别大了!她能和我比吗?”芳龄真是气坏了,“她私下收人好处,出卖姐妹,人品坏透了,我呢,我可不是自愿的!你以为我想做这种三姑六婆的事?我不要脸啊!要不是你……你和亦雨的事,都捅到掌门那去了,铁掌峰说要见见你,碍于身份,才叫几个师兄弟打头阵,我哪会被逼跑这一趟啊!告诉你,我芳龄也是有尊严的!”
有尊严的……有尊严的
一连串的怒喝声,司南脸色变也未变。
芳龄一口气吊上来,轻轻的呼出来。终于见到一个比自己还倔强的人,想到究竟是自己出卖人家,瘪了气似的,柔声哄道,“好了,好了,什么都别说了,先回去吧。你肚子饿了吧?晚上想吃什么?”
风铃最近的日子有些不好过。
她是收了陈晃张诚的好处,指了件小事,趁机把司南弄出去。可这种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也不是独独她一个人这么做。
说起来,那一次不是开始不情不愿,后来红光满面,甚至感激涕零的?女人家家的,求什么长生大道,蹉跎青春可划不来,嫁人生子才是正理!其他,都是虚的!
风铃咬着帕子,气愤啊!不想嫁人的,偏偏有人看上。为何她有心的,反而没有人看上呢。
迎面袅袅娜娜,彷佛带着一阵烟雨朦胧气息,来的不是玉雯,又是谁?
娇蝶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搂着玉雯的胳膊,先一步瞧见风铃,呵呵笑着,“呦,这不是风铃姐姐吗?出来玩耍啊?可惜现在各位姐姐们都不敢和你玩了,害怕被你牵连,无辜受难呢?”
风铃暗恨,“这不是娇蝶么?倒是生了一副好身材!”
娇蝶缩了缩胸,红了脸,被玉雯按住肩膀。
玉雯款款大方的福了一福,“风铃姐,过不了多久小南妹妹就要来了。听说亦雨师弟很是钟意她呢。你可是她们的大媒人,到时可要好好相处。”
风铃气得一口气上不得下不得。
她说了多少司南坏话,自己也记不清了。当时只以为事情泡了汤,才肆无忌惮。谁知道现在又翻出来?还闹的好大动静?可恨小丫头现在风头正盛,说不得那些讨好卖乖的人,添油加醋的告诉她了。不过,一个小丫头,能折腾多大的浪?
“恐怕要让你们失望呢。一个小丫头,斗得过我?再过十年吧,哼哼!”
她仰着头,趾高气昂的走了。
娇蝶咬了咬唇,待要反击,被玉雯一拉。
“何必争一时之气?”
娇蝶想了想,担忧的说,“可是?”
玉雯摇头,笑了笑,“阿萝姐姐亲自吩咐她照顾小南,她却不听,让人绑走了小南。虽说阿萝的气最后消了,可日后小南天天在眼皮子低下转来转去,你说阿萝的心里,会怎么想?”
娇蝶眼睛一亮。没有阿萝撑腰,风铃有什么好怕的?
“只要在小南那边下一把火,不怕她们两个斗个不亦乐乎。就是小南水准差了些,不有人帮着么?退一步说,小南吃了亏,就等于亦雨吃了亏,阿萝姐还能偏帮风铃?”
娇蝶抱着玉雯的手臂,“玉雯姐姐,你真厉害!”
玉雯笑了笑,心里却淡淡的想,那是我厉害呢?牵一发而动全身,看似一个弟子寻道侣,几个女子斗心眼,其实,是在为六个月后的大比做准备呢。
听说这次大比,关系着下一代的掌门人选?
玉雯折下一朵花儿,貌似漫不经心的仪态,和正在始信峰上的经琇皓一般无二。
经琇皓斜斜躺着,随手放下书卷,“磨好了墨?”
听风竹舍既富丽,又清爽,推窗可见数竿青竹,郁郁青青。内间一架八扇山水屏风隔开了内外,镶鸡翅木的大罗汉床上铺着玉箪,中间架设着桧木红油小几,上有珐琅掐丝水彩宝盒,装了几块水晶蜜饯。
宫轩夏这个临时书童,把一杆羊毫沾了不浓不淡的墨,待笔吸饱了墨汁,才唤道,“好了。请。”
经琇皓慵懒的从罗汉床上起来,在大书案上挥毫写就: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吹了吹纸上的墨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幸甚我在书法、相术的悟性,远超画术。”
宫轩夏不好意思,“当初你送了那两个听风瓶,又信誓旦旦说必寻到‘画仙’,我自然以为你要学朱道子——以画入道,再说你十年苦修,从未间断……”
他原想找个机会劝说好友,哪知好友先一步领会他的意思,反笑他轻看了自己。说不得,只好认罚——为他磨墨了。
经琇皓手持着毛笔,似乎想到了什么,怔忡的说,“我也不知为什么,突然不想再画了。”
宫轩夏对经琇皓的心血来潮早就习惯,想到一件事,“你在铁掌峰面前,说那丫头神清如日东升、秋月悬镜,辉辉皎皎,自然可爱。三停平等,一生衣禄无亏,眉清高疏秀,聪明富贵。天府方圆明净,身带贵气,必然有旺夫气运。除了少有口舌,命数贵不可言。可是真的?”
“你认为我在说谎吗?”
宫轩夏在心里说,你不会,但少有隐瞒,是一定的。
果然,经琇皓淡淡叹气,“我不过少说了一些。”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十七、桃花朵朵开
你我有师徒之缘。
若拜我为师,须过两关——眼动心不动、心动手不动。做到了,再过来吧。
为相师者,最忌干人命数,涉人福厄。切记,切记。
经琇皓出了听风竹舍,身后是哗啦啦的竹叶轻晃,眼前是一片青绿混着着缤黄、淡红的枫树林。静谧的阳光照射在叶脉上,反射着点点耀眼的晴光。三彩眉下,一双清凉如水的瞳孔微微收缩——一条白线“嗖”的划过,落叶纷纷,掩盖了在空中拽出的线条。
充满韵味的叶片盘旋着飘落,混合惊心的刹那静止,有恍惚割离的错觉。
他想起刚刚在竹舍内,宫轩夏靠在藤椅上,笑着说:就猜到你隐瞒了什么!
当然,人无十全十美么!
其实修行人对旺夫旺家这一套,并不在乎。若不能抛下俗缘,全身心投入修行中,只怕一生的苦修,到头来尽皆付与流水——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连自己尚且顾不到,还顾的上别人?
所以说,道侣最好的选择,就是没有后顾之忧的人。若是本身有大福气,那就更好了。
经琇皓依靠在一棵梧桐树树,纤尘不染的衣袂飘飘。看电光火石间,刚刚还在树枝上叽叽喳喳、蹦蹦跳跳小麻雀,被白线一扫而过,已然落入蛇口。
小蛇不大,不过一尺多长,白色的体纹中有点点花斑。张开的小嘴,刚刚把麻雀的身体包裹住,留着一只小脑袋在外面转来转去。
几块斑驳的树皮,落在地面上,发出啪嗒的声响。
小蛇游走在地面上,成s型滑动,充满警惕的看着经琇皓,虽然嘴里有了食物,却没有吃下,而是既示威,又诱敌的与经琇皓擦身而过。
经琇皓没有动,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一动,那聪明的小蛇立刻放开嘴里的食物,逃之夭夭。
小动物,也有小动物的机智。不可小窥。
经琇皓神情高远的目送小蛇,直到越走越远,钻入草丛里。
只可怜那小麻雀,落入蛇口,眼珠还是黑亮黝深的,一点惊恐哀绝之色也没有,甚至还转了转眼珠,好奇的看了看三彩眉的经琇皓。
一样的天真不知世事,一样的单纯而无辜。多像那位头戴小花,清新可人的小姑娘啊?不过刚刚巧,就那么……被碰上了。
能怪谁呢?
亦雨思念那位曾经的救命恩人,八年来已成心结;铁掌峰需要一个人能解开这个心结,好让亦雨全心闭关,冲击筑基——这一紧要关卡;而他呢,需要一个引子,来加强和龙首峰的联系,为六个月后的大比做铺垫。
小丫头的事情,只是个开头。一份,他送给龙首峰的甜点。
那副画卷的意思是,这个小丫头,可以用,放心用,没有后顾之忧。
但是现在,经琇皓后悔了。这份甜点有点大,太过甜蜜……出问题了。
“你隐瞒了什么?”
“此女虽然有富贵之相,不过少不了口舌烦恼……这也罢了,只是刚刚我无意中开天眼,发现她……”
“发现什么?”
“桃花。”
宫轩夏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人家说桃花运,不是专指女子么?反过来了?
看着经琇皓立起的一只巴掌——五根手指头。
“五个?”
经琇皓摇头,在一只巴掌旁,又加了一比滴墨的笔。
“什么?十五个?不可能吧!这怎么可能?她只是个样貌平平的小丫头!就算长大了,就算长成你画上的模样,也不可能……”
稳重的宫轩夏跳起来,绝对不相信这种事。
“我师伯出门倒个垃圾,都能碰上一场艳遇。姻缘这回事,最难说。”
“可你师伯不是当年的天下第一美人么!”
“他当时被毁容了……”
“总之,日后我们离她远些罢。”
宫轩夏没有想过,其实从经琇皓的角度,那不是十五,而是五十一
不过数量已经不是问题。
问题是,师傅临下山谆谆告诫他:坏人姻缘,最伤阴德。扰乱姻缘,害得不仅是一个人,与之有关的另一半也无辜受牵连。在加上可能两人的子孙,子孙的子孙,以及被扰乱后,意外结合的外人,那些人命定的人……一环套一环,祸害无穷。
相术一向认为,人生的福祉、厄运、姻缘,是与生俱来,是命中注定。身为相术师,可以偶尔提醒身边的人,却不能破坏原已经命定的命运,否则将报应在自己头上。
经琇皓用寻常相术师的水准看了一眼司南,觉得她还不错,配邵亦雨绰绰有余,所以画了那副画。
在药舍内,邵亦雨红着脸退出去后,好笑之余,开了“天眼”。
然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所见,只用一句话便能形容——桃花朵朵开。
盛开的桃花盖住了所有可观察到了命数、福禄、甚至正经的因缘线。
经琇皓开始不信,像宫轩夏一样,觉得可笑极了。
然后不安,万一是真的呢?不,开天眼不可能看错——也就是说,只有万一,是假的。
经琇皓有点魂不守舍。不是为了司南可能的报复,而是担心那些与她有关的人,平白被扰乱的姻缘、感情,日后阴鸷都报应在他头上了。一个两个还不怕,那么一群,看不到底……谁受的住?
早知道如此,就不出这招臭棋了。也罢,事已至此,希望小丫头未成气候,那些可能与她牵连的人,碰上另外的命中注定。
“咦?琇皓,你不是去大昭寺么?回来了?”
经琇皓抬头一看,见是翼舒峰远钟座下的师兄弟,笑了笑,打了声招呼,“是大东啊。来始信峰,找轩夏吗?”
“对啊。我师父新收了小师弟,叫我来讨峻岩师伯的‘化生丹’给他服用。”
“新收的师弟?远钟师叔不是不收弟子了?看来那名小师弟必然资质绝顶啊,呵呵,那我要去看看了。”
大东笑了笑,露出一口亮白的牙齿。他浓眉大眼,皮肤黝黑,笑容也是爽快开朗,“过两个月吧。小师弟现在被师父逼着闭关,不能见客。”
忽的大东竖眉,“孽畜!”
经琹皓一怔。
只见大东手里亮光一闪,如月牙似的道光直直没如草丛中。
原来刚刚那条大摇大摆的小蛇,并没走远,被大东一刀定在三寸上。蛇头吃力,不由长大嘴巴,而那只小麻雀扑棱扑棱翅膀,除了掉了几根鸟毛,居然蛇口逃生,安全无事的飞走了!
经琇皓睁大双眼,不可置信。这是什么?也算命中注定?他没有干扰,却也不能干涉别人来……所以,与他无关?
“哈哈,又可以打牙祭,炖炖蛇羹了!”
大东对小麻雀视而不见——那么点的肉还不够塞牙缝呢,兴奋的拔出小刀,拎着还在抽动的小蛇,恶狠狠的说,“今晚就把你抽筋扒皮,千刀万剐。”
一转头,见经琇皓长大嘴巴,一副吃惊模样,不好意思的抓抓头,“见笑见笑了。兄弟没别的毛病,就是好这一口。刚刚没吓着你吧?”
“没,没。”经琇皓心情为之一松。忽然想起亦雨莫名其妙红的脸,在想想那丫头的年纪,似有云开见日之感。
“不然,今晚你来翼舒峰吧,我再去捉两条蛇,大伙儿凑合热闹一回?”
“不必不必了!”经琇皓没有后顾之忧,心情开朗,拍了拍大东的肩膀,转身笑着离去了。
只留下大东,莫名其妙,拎着血淋淋的小蛇,
“他刚刚苦恼,说什么十五年?管他呢?师傅差遣我办正经事,取了药是正经。话说朱探的天赋可真是好啊,才聚气七天,就有灵气四溢了……”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十八、圣诞之前(1)
静梧院三进三出的院子,前院有开阔的场地,种了一棵年逾百岁的梧桐树,用白玉栏杆围着,据说是青阳宗第二代祖师手植。后院则伴有一个小巧的花园,朱亭假山,月季芍药,鲜花烂漫,也种了一棵高大的树——泡桐。泡桐叶子极大,树杆挺直,花朵也是硕大无比的,淡紫色的花瓣,有股迥于其他寻常花的异香,低低的萦绕不绝。
司南坐在泡桐树下的青石上,ρi股下面垫着一块手绢,两腿并拢,双手交叉放于膝盖上,模样乖巧至极。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坐在石头另一边的是娇蝶,她笑着弯了弯眼睛。
“好啊,娇蝶姐姐。”司南眨着眼,轻轻的说。
“从前有个小男孩,又聪明又可爱,又乖巧,人见人爱。在他十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仇家找上门来,残忍了杀害了他一家二十五口。他的母亲受了重伤,吐血而亡,父亲为了保护妻儿也战死了。可怜他小小年纪,一夜之间失去所有亲人,只能带着父母的信物来找父亲生前的好友。路途中,又被仇人追杀,幸亏一个好心的小女孩救了她。”
“后来,他得到高人收为弟子,高人帮他报了血仇,以慰其父母在天之灵。小男孩虽然惨遭灭门大祸,但是没有改变善良的性子,一直念念不忘救助他的小女孩。希望有一天,能找到她,报答她。”
哀婉了一会儿,娇蝶唏嘘不已,“故事感人吗?”
司南赞同点头,“感人。”
“其实这个小男孩,就是亦雨师兄。”
“我知道。”
娇蝶笑笑,露出雪白如糯米一样的牙齿,“我就知道,小南妹妹你是聪明人。”
“可这和我有关系吗?”司南脚搓着地面上的泥土,撅着嘴问。
这一问,像是一陀冰块落进热火中,冷不冷热不热的,让娇蝶一噎,准备好的话卡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是啊,说到底,这是别人的故事,和无亲无故的司南有什么关系?硬逼着人家去同情、去理解吗?那也太不合情理了。
娇蝶饱满如樱桃的小嘴翘着,皱着眉头,无可奈何、又不能放弃的眼巴巴看着司南。让司南微微弯起唇角,划起一道如月钩般的弧度。
小花园的东面,种着几棵垂柳,柳枝轻拂,摆弄清风阵阵。树下的玉雯,穿着缠花枝绿绫衫子,梳着灵动的灵蛇髻,发髻至高处系两根青绿的发带,垂至腰间,秀色夺目,飘逸出尘。一双笼烟似的含情目眺望着不远处泡桐树上硕大的紫色花瓣,眨了眨眼,对着芳龄招了招手。
“芳龄,你把利害关系都和她讲清楚了?”
说道“她”的时候,玉雯的眼睛往娇蝶那边扫了一眼。
芳龄回头看了看,心领神会的说,“怎么没说清楚?口水都说干了。”
“那为什么送去的钗环首饰、还有衣裳,她没穿戴上?”
芳龄呼了一口气,像是什么事情放了心,摆摆手道,“哎,玉雯你不知道。那些东西一看就知道是阿萝的,用不上啊!不是大红就是大紫,颜色太艳,我逼着小南穿过,真真不好看,不如这身素净的,衬着脸白。还有她发质不好,枯枯燥燥,戴着那些朱螺钿啊,金钗啊,又沉又累,还不好看。我看还是这个样子好。反正亦雨喜欢就成,你就由着她去呗。”
玉雯皱着眉,心中莫名其妙的有些担心,也说不清为什么。
“这两天,她和亦雨处的怎么样?你不是说那天药舍回去,她和你发了好大的火吗?到底愿不愿意呢?”
芳龄“呃”了一下,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
“甭担心。两人处的好着呢。亦雨天天送她回来。那天我详详细细和她说了一个晚上,说得嘴都破了皮,总算说通了。她年纪虽然小,又不蠢,哪不知道怎么选择啊?就是有点不情愿,抱着我们园子里的刚孵化的小鸡仔哭一会儿,就好啦。”
抱小鸡仔哭?玉雯闻言轻轻一笑。不知怎的,听了这话,并没有安慰之感,反而升起了一股奇特的疑惑,一股忐忑难安的感觉。
是因为经公子传来的消息,叫她多加注意的缘故吗?可一个十岁的丫头,还没正式入门,能翻起多大的浪,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玉雯迷雾一样的大眼睛穿透层层阻碍,注视到娇蝶那边。
那边,娇蝶宜嗔宜喜的妙目看着司南,嘴角弯弯,“小南妹妹,你可真坏。”
不知道司南说了什么,娇蝶捂着嘴呵呵的笑着。另一只手拉着司南的手,两个人亲密的促膝谈心。
以前娇蝶奉命去过风芜园几次,大都和熟悉的芳龄说话去了,很少像今天这样,没有干扰的坐在一起,彼此倾听。她细细打量司南的外貌,总结:长得一般。可为什么,她就是喜欢看司南这张小脸呢?还越看越喜欢。
光滑细腻的小脸蛋,巴掌大小,凑近看也看不出一丁点毛孔、瑕疵,连颗小斑点、小痣什么的,也没有,通透的好似会呼吸。弯弯的眼睫毛,长成一排小刷子,根根不乱的向上翘。衬着一双清亮清亮的眼眸,就似一汪清水中的两块石子儿,黑白分明,纯真无邪。
娇蝶发现自己竟然看的入了迷,心里才恍然明白,怪道玉雯姐姐从不让她涂脂抹粉呢,原来真正的天生丽质,纯净之美,才叫人发自内心的欢喜,比起涂上白腻的铅粉,隔着一层虚假的白,强太多了!
她喜欢司南清清爽爽的样子,犹如一朵白玉兰,在千红万紫中干干净净,不招摇不争艳。心中自然多了三分亲近之意。女孩子的友情很容易产生,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就成了好友,彼此有说不完的话题。
司南这次来到静梧院,有心结识仙门中女子“学姐前辈”们。在娇蝶的指引下,去静梧院东厢、西厢拜见各位姐姐。不见还好,一见之下,大为失望。诸女中,即便有几个样貌出众的,大都气质平平,举止平凡,没有阿萝那般飞扬的艳丽、夺目的神采,也无娇蝶的娇憨甜美、观之可亲,甚至连芳龄的直率真我也不如总体而言,显得浮躁、轻浮。有的讲话扭扭捏捏,装模作样;有的则是清高自持,目中无人;更有阴阳怪气,面带嫉妒的。最可笑的,是有人竟一本正经的向司南讨教:如何勾引男人?言下之意,请她把和亦雨的事情在大庭广众之下,和盘托出。
司南只觉得莫名其妙,苦笑不得。
为什么静梧院的女子会这样,和她想象的差远了。这些女人看似色彩斑斓,其实,就像一滴油腥儿滴在水面上,虽也能反射七彩虹光,其实,就是薄薄的一面而已。
还是娇蝶一语道出真谛:女人嘛,只有两条出路,一是为人ℚi,一是给人做妾,剩下的就不说了。仙门的女子,和世俗的女子,其实差别不大。仅有的差别是,仙门中的男子清心寡欲,要求更高。
说起来,女人最终的宿命,还是嫁人。评判女人幸福与否的重要依据也是:嫁得好不好?出嫁前的好,不是真的好。
即便是拥有仙根的女子,又怎样?能修成正果的,不到男子的十分之一。现实如此,大部分女人的命运,只是等待一个相对来说,不错的男人而已。也难怪静梧院的女子整日里打扮,希望得到某个男子的垂青。
娇蝶转述者玉雯的话的时候,偷偷打量司南一眼,很有些偷笑的意味在内。她的意思是:你不用和她们比了,因为你有亦雨师兄啊。亦雨师兄那么好,也怪不得别人对你产生嫉妒之心了。
但她吃惊的看到司南眼里居然流露出一丝同情之色!还有深深的哀悯,无奈,伤痛,甚至是感同身受的屈辱。
娇蝶有些不懂,但不妨碍她对司南的喜欢加深一层。不是表面的喜欢,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如果她们能多相处相处,只怕会成为极要好的朋友吧。
就在娇蝶暗暗欣赏的时候,玉雯福至心灵,终于发现自己的忐忑不安来自哪里了。
大凡女子,难以逃出爱慕虚荣、爱嫉妒等等缺点。哪个女人在面对比自己美上千百倍的人面前,保持淡然如水的态度,连一丝丝嫉妒也无?哪个女人在面对各色嘲弄、赞美、讽刺、挖苦的目光下,还能保持平静心态?要么她不是女人,要么就是拥有冷静的超脱性情。
若是后一种,那无疑是先天的修行种子。可玉雯所见,司南并不是。初一听到芳龄说到司南的愤怒,玉雯十分了然,司南的哭闹、抱怨、怨恨,甚至要死要活,都在她的假设中。可司南……接受了。只用了一夜时间。
难道是被芳龄说服了,对日后描绘的场景动了心?可真愿意了,也应该欢欢喜喜接受龙首峰送来的东西,讨好那边才是。神色淡淡,始终保持自我本色,这说明什么?
玉雯打了一个冷颤,心里升起一团明悟:她不是真的愿意,而是迫于现实,不得不隐忍低头。能在短时间内,强压住自己的反感心思,不让人看出,这说明了什么?玉雯好像看见了一只蝉儿,在寒冷的冬季选择蛰伏,只待合适的时机破土而出。
这个司南,只怕不是好棋子呢。幸甚还不成气候!完全在她的掌握中。
“玉雯,后天就是‘圣诞’了。三祖的诞辰向来是宗门内最重要的节日,到时候,很多云游的师伯师兄都会回来参加,人手不够,你们静梧院负责传菜,火房忙不过来的时候,记得派人来帮忙。”
正在玉雯低头沉思的时候,菡萏小姐的侍婢泳儿姑娘,过来传话。泳儿见芳龄也在,笑眯眯的说,“还有风芜园,也要帮忙哦。”
芳龄愣愣“啊”一声,不太情愿的说,“那好吧……”
泳儿这才笑笑,转身去了。
芳龄唉声叹气的说,“又要忙乱了。”
玉雯轻轻应了一声,一抬头,见风铃摇摇曳曳,如风中百合走过来,走过的路传来一阵浓烈的脂粉香气,去的方向正是司南所在。想了想,连忙唤人把娇蝶叫过来,免得殃及无辜。
躲在暗处,玉雯心想,这是个好机会,也让她看看司南的真性情,是否像她想象的那样城府极深?如果是,那就不妙了。现在还有用的着她的地方,不好做什么,日后呢。嗯,见机行事吧。先看看这一对仇敌,谁胜谁败。
芳龄一样眼观八路,她是个有心的人,知道玉雯屡屡对司南示好,为了什么。这一刻风铃有备而来,针锋相对,肯定不会为司南出头了。坐山观虎斗,精彩好戏上场——可惜她不能看。
她和司南同居于风芜园,若是眼睁睁看着司南吃亏,不去帮忙的话,人人会瞧不起她。但是她又不能直接上去和风铃掐架,风铃的背后是阿萝呢,得罪不起。因此想来想去,随便指了一事,脚底抹油,溜了。不过,灵机一动的她,没忘了找了一个人给亦雨传句话,说风铃和司南在静梧院对上了。
她还是等晚间结果出来吧。
邵亦雨来到静梧院的时候,好戏刚刚落幕。司南跌倒在地上,小脑袋低着,看不出有无泪水。身上没甚伤痕,就是小辫子松了些,还有一只鞋子掉了。
而风铃掐腰站着,迎风而立,对着刚刚正经请教司南“如何勾引男人”的如芝指桑骂槐。
“小蹄子,你以为我失了势,敢踩到我头顶上了?也不睁大眼瞧瞧,自己长得什么德行!撒泡尿照照自己。”
如芝被骂得飞快的跑开了。
风铃骂得上瘾,瞧见亦雨来了,才呵呵干笑两声,瞅了司南一眼,不关己事的说,“不是我推的。”
说罢就仰着头,脚不沾地的走了。
其余人只是远远的看热闹,隔着花木假石窃窃私语,一个过来搀扶的也没有。邵亦雨皱皱眉,环视一眼,神情中看不出喜和怒,只折了一根树枝,把那只蓝布碎花小鞋,抵着推到司南面前,待司南穿了,又把树枝伸到她眼前。让司南抓住树枝站起来。两个人一句交谈的也没有,你前我后离开了静梧院,脸色都有些不大好。
别的不说,这份默契,真不像才刚刚交往三四天的人。
他们走后,娇蝶疑惑的说,“玉雯姐姐,你看他们是不是吵架了?”
“有什么好吵了?他们统共还没说过两三句话吧?”
玉雯盯着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这就好,她还有许多工夫从容应对。
神女峰的石阶长长平平,走两步,下一台阶。两边种植着高大的银杏。扇形的树叶送来轻轻的凉风。司南一瘸一拐的在后面慢慢的走。邵亦雨背负着手,走的同样慢。
两个人没有交谈,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没有,静静的。很难相信,这两个人,居然是正在“交往”的男女,而且才开始四天。是相看两厌,还是深有默契?抑或是……吵架了?
司南不知道邵亦雨是怎么想的。
她唯一能掌控的,只有自己的想法。
她能接受这个现实很简单
如果拒绝,等于竖立一群敌人,敌人个个强大,每个人伸出一只手指都能捏死她。在没有一个帮手的情况下,又身在青阳宗,拒绝的下场……可想而知。逃?她还能往哪里逃?
但反过来同意呢,敌人只有一个——邵亦雨。虽然她没有应付“恋童癖”的经验,不过两世为人,对于男人的心理,总是略有心得。
所以,两厢其害则其轻,当然选一条容易走的路了。
她和亦雨交往一天,就发现自己犯了经验主义的错。
前世的她,用“貌美如花”来形容,是贬低了她的美貌。从八岁就开始收异性的情书,十六岁时,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把人酥倒半边,无数人前仆后继,就是得到她赞赏的一个点头。为了得到她的青睐,多少人学绅士般英武决斗?
穿越把她的美丽缩水大半,只剩下可怜兮兮的“清秀”而已。而没有了无往不利的美貌,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始一段“恋情”?对邵亦雨——她了解的太少,除了知道他喜欢**,其余一概不知。
说话交谈,也不知打哪里开始。
美丽缩水大半,并不意味着头脑也没了。
龙首峰送来的好处,司南故意表现的漫不经心。几件破衣裳、俗之又俗的首饰能收买她?太小看人了。也许是残余的自尊心作怪,她故意戴着几朵路边的野ju花,提醒自己野ju花虽美,由着人轻贱!
对自己目前的生活,半点不做更改。邵亦雨在门口等她,她也会等自己做完了事情,才会“幽会”。急的芳龄直抱怨。
与此同时,司南开始了一次次小心的试探。
不试探,她怎么知道邵亦雨对她的多有“心”呢?这关系她未来自由的“宽度”,行动的“深度”。她想看看,邵亦雨愿意为她做到什么程度。
第一次试探就以失败而告终。
她通过几种方式暗示:她讨厌风铃。
没有风铃,她不会刚进仙门第一天就被人绑架;不会跑进危险的鬼母林,担惊受怕了一个晚上;不会落入如此窘地。
如果邵亦雨真的在乎她的话,应该先一步解决风铃这个大麻烦,不管是让风铃闭嘴也好,自动的躲远点也好,总要做点什么吧?
她根基浅薄,可没想过和风铃硬碰硬。
有上好的枪,为什么不使?对邵亦雨来说,这是很简单的事情吧?
可惜,暗示了两天,邵亦雨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不禁让司南深深的产生自我怀疑:我的魅力是不是没剩几滴了?
她不知,就是因为她皱眉不喜的模样,被玉雯看见。玉雯利用阿萝的爱弟之心,又生出不少事情来。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十九、圣诞之前(2)
九月十七。
清晨,雄鸡仰脖喔喔的高唱。第一唱,红日渐渐高升,霞光万丈自东边升起,归于沉寂的大地也慢慢苏醒,驱散了夜晚的寒气。山中野兔撒欢似的在松树林中奔跑,泉水叮咚清澈的在流淌。
第二唱,风芜园对面的山丘传来一阵阵嗷嗷的嚎叫声,伴随着热热闹闹的人语声,一行白鹭上了青阳七峰的主峰,整座天玄山在天亮之后,神采一新,好似变得不同起来。
第三唱,隔着低矮的屋檐,瘦小的司南拥着被衾,有些发呆的坐着,听芳龄忿忿的一脚踢开扰人清梦的公鸡,“死丫,就会叫,吵死了!等着,明天就把你宰了。”
到处是鸡飞狗跳声,进进出出开门关门,和大板拖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像一个又一个重金属节拍,敲击着司南的心扉。
她有一种预感,自己快活的“农家乐”悠闲时光,到头了。再也不能每天乐呵呵的抓起一把小米喂喂鸡,一边呼吸着清新空气,看天上云卷云舒。这纯粹是一种预感。但怎么说呢,第六感就是这么的准确。
“泳儿姑娘,是不会弄错了?怎么……抬到这里来了?这儿是风芜园,风芜园呐。”
“知道。”一个高傲的声音略带一丝不耐烦道。
“风芜园怎么了?不属于青阳宗么?‘圣诞’是三祖的诞辰,上上下下的门人都重视这一年一度的节日。你们风芜园例外?不是青阳宗的一份子?”
“泳儿姑娘你千万别这么说,我可当不起。”
“你明白就好。今年是‘圣诞’八百年的整庆日,九阳仙门、殊乘世家、清河世家,还有蜉蝣岛、餐霞观的人都来了,你在后山没理会前山的事情吧?那边忙得脚不沾地,那有空做这些水磨功夫?所以就送到你这了。记住,这是‘牺牲’,祭祀用的,千万不能破了相,否则……后果你清楚。”
芳龄无可奈何,“哎”了一声,声音又低又沉,好似含了一块黄莲似的。
脚步声稀稀落落,那雄鸡还待“喔喔”,被一脚踹到一边。篱笆门咯吱一声,不知芳龄还说了什么,一行人出去了。
司南在西间房内,睁着眼睛,发呆。隔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摸索着爬起来,穿上衣服。门缝开着,不知道那位“泳儿”送来什么,传来一股难闻的血腥和猪糟味。
芳龄穿着大袖衫子,在厨下麻利的烧火添柴。
风芜园和民居一般,一进门就是一间比较宽大的厅子,兼厨房、杂物厅,有一个灶台。两边都是厢房,司南和芳龄一人一间。
司南瞪着那红木漆盘上托着的东西,眼睛里有抹不去的疑惑。
“这是——”
“祭祀用的猪头。”
“哦”。
也许怒气使然,芳龄动作大力,锅碗乒乓作响,从热气腾腾的锅里盛出两碗黄|色的米糊糊。按体型,司南的一碗好比初生的小荷叶,圆圆小小,而芳龄的碗大概是特制的,比泡桐花的花瓣还大。
如此不公平的分配,司南一点惊讶也没有,似习惯了。搬来一个小马扎,默默的坐下来,端着碗吹着热气,小口小口的喝着,这就是她的早餐了。
“你和亦雨吵架了?”不经意中,芳龄忽然问。
司南摇头,“我还没和他说上几句话,怎的吵架。”
芳龄脸色很差,“那我恍惚听见人说,你给亦雨脸子瞧?”
司南默然。
什么叫给脸子瞧?她连自己的情绪都不能有了?
芳龄看司南埋头不言不语的样子,更生气了,咬牙切齿的朝那两只的猪头说,“这猪头要拔毛,一根毛不能剩,祭祀用的,被人瞧见不干净,可有的受!”
两只猪头肥头大耳,一白一黑,白的粉皮白肉,嘴唇弯翘,眼睛闭着。黑的黑布隆冬,连鼻孔里也是黑乎乎的,瞪圆了眼睛。乍一看,黑白相衬,一喜一怒,视觉效果十分突出。红木漆盘里还有小刀、小镊子、小剪刀等物,想来都是“拔毛”用具。
芳龄轮番试用了一会儿,奈何猪鬃又长又硬,才小会儿功夫,就两根手指酸疼,抽筋的喊,“不成了,不成了。”
烦闷的把镊子一丢,半含怒气的瞪了司南一眼,换上一身出门的衣裳,站在门槛说,“我去玉雯那边看看。”
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便迎着暖意融融的太阳,出了门。
“哦”。
司南对着空空荡荡的屋子,应了一声。
天高气爽,疏淡的云彩扯絮似的,厚薄不一。蔚蓝高远的天空,让表面平静,实际起伏不定的心潮平静下来。
司南立在黑瓦水墨墙边,怔怔的看着掉了铜的铜环,心想,自己本质上,就不是个善良的人吧?不然也不会宁愿倔着,也不愿再次低头了。再低就低进尘埃里,连存在感都没了。重复在司家木偶般由人指挥的生活,实非所愿。
药舍门前,司南唇角微勾,眼神坚定、毫不犹豫的敲响了黑漆大门。
“谁呀?”门开了,一个梳着可爱的包包头的药童没好气的露出一个头,“干什么呀?”
司南未语,先腼腆笑了笑。她梳着两根小辫子,身上蓝布花衣,清清爽爽,如邻家女孩,虽无让人“一见钟情”的美貌,却胜在无上的亲和力,让人难以拒绝。
药童看了一眼司南,对比他还矮半个头的事实十分惊讶,因为这里属他的年纪最小,总是要扬着脖子看人。他眨了眨眼,换了种温和的语气问,“干什么?”
“我,我想借点松香。”
“松香?”
药童眨眨眼,一句“你等着”,又合上大门。
司南便呆呆的看着大门上的铜环,直到药舍里传来吵吵闹闹的两个声音。
“管谁来要药,你也不问清楚,就私自拿去送人——做的好人情,连累我被骂。”
“药奴,你别这样。师傅问起,你就说是我不成?”
“不成。谁知道这个节骨眼上,借药去干什么?‘圣诞’可是青阳宗八百年的大庆,若是吃坏了人怎么好?到时候查来查去,还不是查到我们药舍头上。”
门再次开了,那语带怒气的药奴骂骂咧咧,大有把人骂走的迹象。露头一瞧,见是个清丽的小姑娘,怯怯弱弱,先一愣,随即才道,“你要的松香?”
司南咬着唇,点了点头。
药奴比药童大个两三岁,模样成熟多了,可惜是个急性子,说话不待说完,就急了。此时却难得安静下来,拿眼瞅了瞅司南,“松香虽不是要紧的药材,后山有的是。不过,你不会拿去害人吧?”
司南脸颊绯红,窘得话也说不出来。
占着人小单纯的便宜,任谁见了她现在的样子,都觉得这种质问是一种亵du、侮辱。
药童直跳脚,“什么时候见过松香吃死人了,再说这味也瞒不过人,只有傻子才会一口吞了去。药奴,人家小姑娘第一次上门拿药,你就给她吧。”
药奴想了想,才不情愿的把一包松香递给司南。
司南连忙道谢,一面接了。两人四目相对,
“咦?你不是那个谁,龙首峰亦雨看上的,叫什么南,药童你可不能昏头——人家有主了。”
话未说完,早被那叫气急败坏的药童一把堵住嘴,转身凶狠狠的冲司南道,“你没事了吧,没事快走。”
也不待司南的反应,就把黑漆大门关上了。
走在田垄里,司南一时脚步轻快,一时心思沉重,太阳虽然亮堂,却照不进她的心里去。
要松香做什么呢?当然是拔猪毛了。托某些不良商贩的新闻,她记忆中还有些残余的印象——松香脱毛。这会子没有办法,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知道那些“牺牲”祭祀之后,不会丢掉,而是分而食之。也知道每个人不过分两三块,少量毒素没有大害。不过,害人的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没什么好辩解的,不管是为名、为利、为逼不得已的现实,还是为了心中那口气。她决定要这么做,而且不后悔。
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人物,在大人物的欺压下,饱受欺凌,不能反抗,只好在茶水中吐点口水,恶心恶心人。一边忐忑不安,一边暗爽于心。
神女峰,静梧院内。
芳龄形容懒散的趴在铺着黄锦的小圆桌上,无力的耷拉着脸。
娇蝶叹气的说,“你就把她一个人丢下?”
“不然怎样啊?”
“可是她那么小,一个人对着两只刚杀好的猪,不会害怕吗?”
“那——又不关我的事。总不能把我也拖着。”
芳龄忿忿的说。
本来祭祀用的东西就不该送到风芜园。若不是阿萝有心警告司南,她一个旁观者会无辜被拖下水么?完成不了,还得两个人一同受罚。思来想去,竟是不想再看见司南一张平平淡淡的脸——有气也发作不得。
胖胖的手拉住娇蝶的手臂,“我今儿就住这儿了。反正静梧院也忙乱的紧,你不说,谁知道?”
娇蝶无奈,只得应了。心里盼望着,司南傻丫头,快快去低头认错吧。身为女人,就是要以男人为天啊!总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就算这一次熬夜挺过去,下一次呢?
芳龄想着同样的念头。可惜她虽然是聪明人,却没有长了前后眼,看不到几年后的光景,否则就会后悔今天的行为——无形中,放弃了可以遮日乘凉的大树。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二十、松香和香猪
九月十八。龙首峰的山禁开了。
如烟水朦胧的云纱,在晴朗天日下露出本来面目。本就高耸入云的山峰,此时好像巨人,威武雄奇,对着青阳诸峰,显出不一般的气派。山间点缀着绿树飞瀑,弯翘檐角,有穿着各异的贺客和来宾,带着各式礼物,络绎不绝的踏上上山的路径。
马车停在山脚下。
“阿姆,阿姆”一个身穿彩衣,翩然神飞的小姑娘跺脚道,“不是说朱探就在天玄山吗?可这里没有他的气息。”
被唤做“阿姆”的女子,穿着白色水纬罗襦衫,青丝如雪,乍看若二十少妇。只是近看才能看到眼角的鱼尾纹,显然不年轻了。五官生的慈眉善目,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弯下腰,帮月彩翼抿了抿鬓角的一丝乱发,语带温柔的说,“记得答应过阿姆,见朱探一面,就和阿姆回家。除非祖传《玲珑宝塔诀》修到大成,否则不能出关。”
“好”彩翼脆生生的应了。她心想,以自己的绝顶天才,学什么都快,最多三五年,就学成了,到时候再来找朱探玩。最要紧的,先跟他解释清楚,在正大光明境,可不是故意丢下他一个人离开的。
她美滋滋的笑着,一边到处看,往来的客人倒也不少。想不到一个区区九流小仙门,祭祀八百年前的祖宗,居然吸引了这么多了贺客。难道那位先人很有名?没听说啊?
月彩翼只是略微想了想,就抛到脑后,着急的抱怨道,“朱探怎么还不来啊?他是最好奇的性子,有热闹从来不会迟到。”
“他已经到了。”阿姆闭上眼睛,掐指感应了一会儿,指着一处如大鹏展翅的山峰,“在哪儿。”
“咦?朱探怎么去了后山?”
不比开了山禁的龙首峰、始信峰,后山禁制未开,不知路径,若是硬闯,只怕被误会上门生事的歹徒。
月彩翼转了转脑袋,不满的撅撅小嘴,见一位身着红衣,翩然若游龙,臂间还缠绕一条青绿蛇鞭的女子,不由走上去问路,“这位姐姐,请问到那座山峰怎么走?麻烦你指指路径,省得我们绕远路,若是碰见什么禁制,就不好了。”
阿萝转过身来,脸上是粲然的笑,只有了解她的人才能从其眼中看出一丝危险的不悦。哪里来的讨厌小鬼,鼻孔长到天上去!
阿萝不知,在“阿姆”面前,彩翼已经做足了功夫,否则,连声“姐姐”也不会叫。
“小妹妹你是哪家的贺客?第一次来天玄山吗?可有什么好友,想要聚在一块的?我是龙首峰的弟子阿萝,专责接引女客。”
话说昨天,掌门亲自传下命令,命六大弟子保持周到、热情的服务,迎接来自八方的客人。今天一早,六大弟子便分布山门各处,行使自己的职责。不然,以阿萝的脾气,会对一个脸上挂满傲气的小姑娘如此客气?
彩翼皱着可爱的小鼻子,不耐烦的说,“我是来找人的!”
对她而言,若不是朱探在这里,才不会纡尊降贵,来这种小门派呢,别更说特意上门恭贺什么了。所以,话语中虽然没有带刺,可是语气、神态都表明了一件事:我没把你放在眼里,你最好快点达成我的要求。
阿萝弯了弯眼角,看似笑了,实际忍了又忍,“你要找谁啊?”
彩翼刚要说话,被她的阿姆拉住袖子。
“这位姑娘,我和贵门远钟长老有旧,想去探望他。不知可否指条路径。”
远钟长老?阿萝一惊,重新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想了想,唤来一个静梧院的女弟子,带着两人去了。临走前,听见彩翼用鼻子孔里哼了一声。
没教养的小丫头。
阿萝心中忿忿。若不是宗门的重要日子“圣诞之日”,她犯得着这么委屈么?不管哪家来人,早拖来一顿臭打了!
她最近为另一个小丫头闹的烦心。打不能打,骂不能骂。初见司南,觉得面孔讨喜,有心收在手下,做个小妹妹。没想到几日功夫,身份变幻,做她弟媳妇?不行!绝对不行!有心搅黄这件事,可惜迟迟不得下手。一来不想拂了亦雨心愿,二来,也是被经琇皓一句话激怒了,“你嫉妒她?”
笑话,她阿萝有什么好嫉妒人的?她是怕亦雨日后碰见好的,后悔!为难、无奈下,默许了这件事。没想到那丫头居然给亦雨甩脸色?一听到这个消息,阿萝险些气炸了肺!(气怒之下,不分事情真相)太可恶了!她的宝贝弟弟,自己舍不得碰一根手指头,居然在别人那里受了气?
气得她差点连夜冲上前,替自己弟弟教训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好在还有些理智。她阿萝虽然不是静梧院人,不过身为六大弟子,门派将来的希望,尤其是唯一的女弟子,在宗门内还有些威望。利用权利,随口吩咐了一件小事,准备借此机会警醒警醒小丫头。
今天见了彩翼,阿萝心想,原来还不如司南呢。模样差些不要紧,性情才是主要的。可不能让亦雨受委屈。
招来一个人,阿萝吩咐道。
“去风芜园,叫上几个人,手脚利落点,抬回来。下午就要主持祭祀了。”
青阳宗的六大弟子分别为玉屏峰的大弟子隗峰凌、二弟子经琇皓,龙首峰弟子阿萝,始信峰弟*轩夏,翼舒峰弟子大东,凝翠峰弟子李修真。
他们六人,身姿各异,却同是青阳宗的良材美质,在正式的场合亮相,引起中宾客交口称赞。隗峰凌的冷峻风姿,经琇皓的博学多才,阿萝的美艳姿容,宫轩夏的儒雅俊美,大东的爽朗大气,李修真的潇洒倜傥,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期间,还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殊乘世家一向与九阳仙门交好,青阳宗的“圣诞”祭祖之日,除了仙门的贺客,还有各世家的人。同在东川,说起来彼此都是邻居,来的人不少拖家带口,带着子女、亲戚,前来见识世面的。
君家的小公子君恕代表父辈前来贺喜的时候,就带着自己的未婚妻黄婉儿。黄婉儿比未婚夫大两岁,年约十四,已是长成的小美人。不过,让人吃惊的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的神情气质,和经琇皓一副发挥想象力所绘的画卷,有九成相似。只有模样五官不同而已。
经琇皓在前门迎客,被人特意拉着去见一面,心里也暗暗称奇。不过他知道,自己在此之前,的确没有见过黄婉儿,纯粹是绘画下自己的天马行空的思维的,当然有一半是受到司南的灵感。
而黄婉儿是正经的世家千金,养在深闺人未识,今天第一次出家门。
知情的人纷纷觉得怪事一桩,无法解说。
直到天明,躲了一夜的芳龄才回到风芜园。
篱笆墙上的豆角都被摘完了,只剩下顶端几朵孤零零的紫色小花。芳龄随手揪下几朵,踩了踩,心道受罚就受罚吧,反正阿萝看在亦雨面子上,也不能太过分。
无精打采的开了门,便问道一股怪味。
鼻子到处闻了闻,还没有等到搜寻这股怪味的来源,惊讶的发现——两头猪头,光光溜溜,褪掉一层毛。尤其是那粉头大耳的白猪,连一根软毛也不见,不禁吸了口冷气,惊呼道,“拔的好干净啊!”
司南穿着一件小褂子,眼圈微微泛红,两只手也是红彤彤的。见到芳龄,无声无语,眼光里半点谴责也无。
不知怎么,芳龄却在这平平淡淡的眼神下,越来越缩小,“呵呵”傻笑着。
待阿萝吩咐的人来到风芜园,芳龄又换了一副面孔,仰首挺胸,接受异样的目光巡视,少不得说了一通“一晚上没有睡觉”,“辛苦极了”的话。
待人都走光了,方对着司南咧嘴笑了笑,递过去一套新衣裳,“喏,今天是大日子,人人都有新衣服。你也换上吧。”
“这圣诞是什么节日?”
“大日子。今天人都去前山,你也跟我来。”
芳龄带司南来到伙房。
饶是司南穿越过一回,见识不凡,见到如光篮球场大小似的厨房也吃了一惊。但最让她吃惊的是每个灶台的房梁上都吊着一头四脚朝天的整猪。
芳龄留着口水说,这是“香猪”,可好吃了,用来招待贵宾。
可司南却看着猪皮表面覆盖了块块青紫的霉苔,无声的摇了摇头。
比较之下,松香不算什么吧?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二十一、清官祠
~~~呜,为视角问题纠结呀,本来想加快情节进展,可倒是越来越拖了,想写的东西太多,枝枝叶叶下去,什么时候能长大呢,不想三十万字的时候,女主还不到十六岁……叹息一声,握拳,来点票票吧,口粮有利于成长~~本文是纯粹的女主文,所有漂亮女孩、英俊小生,都是为衬托女主而存在的,不要犹疑,现在是女主的转型期,羊皮很快要脱下来了…
以下是正文。
夜凉如水,虚空中点点明星,璀璨的似钻石发出明亮闪耀的光辉。夜空似无边的黑稠,笼罩着天玄山。其中一峰,灯火通明,喧闹不减白日。各式各样的灯笼连成了一条红线,自山顶,一直蔓延而下。从未时(下午三点)开始,青阳掌门青槐主持,铁容贤、怀书、远钟、御岚、樱玉、飞琼等长老共同祭祀,来自各地的宾友们友好的见证了八百年前青樾祖师的生辰。
但对才来十五天的司南来说,庄重、严肃的祭祀离她太远了。隔着几百米的距离,看一群人穿着长袖大摆,高冠博带,神情肃穆,面向东方,在临时搭建了圆形祭坛上,叩拜、起、再叩拜、再起,三叩拜、三起。行动一致,宛若一人。
祭台上,四色果品,三炷清香,青烟渺渺,摇摇直上。虽然千百人,却不闻一声咳嗽声,只有衣衫摩擦,和佩戴的玉环相击声。所有弟子门人面露热切之色,都在诚心的无声祈求,求先祖赐福,保佑,让宗门发扬光大。
好像宗教的祈福仪式。
司南无法理解这种热切的期盼,就像日后也无法认同血脉赋予的职责。说到底,她只是个穿越而来的小女子,对什么都懵懵懂懂,却有着自己的独特思维方式。不让她进场叩拜,参与这盛大的典礼,她也不怒,只带着好奇的眼神,观察着,就当在看戏。
唯一疑惑的是:对一个故去几百年的人叩拜有何用处?还来了这么多人观礼。而且,为何祭祀三祖,而不是,二祖、四祖,以及始祖?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八百年前的先祖青樾,是青阳宗先祖中成就最高者。叩拜他,因为他没有死,而是飞升了。飞升的境界也有高低之别,这位祖师爷爷无疑是后代最引以为荣的,他不是飞升天外天,而是直接飞升神界了。
神界啊,那是什么地方,没有到达那种境界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的。只知道,青阳宗积弱数百年,每当仙门动乱,这样的小门派应该像别的九流门派一样,当做炮灰提前灭亡。可是,青阳宗的香火,一直没有断绝。
即使,那飞升的先祖似乎忘记照顾这些后代们。
司南叹息一声,抱膝坐在清官祠的门槛边上。清凉的月光照射在她的小脸上,有股雕塑般冰冷的质地之感。泥雕木塑的两座雕塑呆呆的坐落清官祠内,这边的寂静和对面隔着一条栈道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条影子斜斜长长,出现在司南的眼底。
司南没有抬起头,语声轻轻。“你来了。”
这个时候还有谁会记得她?大概只有
“你饿了吧?我带了些吃的。”
邵亦雨隔着门槛坐下来,打开红漆食盒,里面有一碗少少的白米饭,一个馒头,还有两样精致小菜。推到司南面前,“我看你没吃什么东西,所以……阿萝姐姐不是故意罚你的,你别怪她。”
“我没有。”司南摇摇头。
这才是自作孽不可活呢。她偷懒使坏用了松香给猪头拔毛,今天就有人拿着猪头肉给她吃。她能怪人好心吗?祭祀的“牺牲”,不必寻常食物,可不是人人都能分得到的。
人家是照顾她才拿给她呢。
可惜,她承受不了这种好心,被逼着咬了一口,当场就吐了。
于是就一个人到这里了。
清官祠地处龙首峰的西侧,建造于悬崖峭壁之上。置放的几尊雕像,也是青阳宗的先祖。不过没有青樾祖师成就高,所以香火难免冷清些。
“你,可以告诉我实话吗?”司南抱着膝,楚楚可怜的望着邵亦雨,“五等灵根是不是很糟糕?四等呢?”
当时测试灵根出了些小问题,所以司南一直不肯承认自己“资质低劣”。她想,我穿越茫茫时空,来到这个异界,难道会是一个废物?导演也不可能这么演的!她相信自己*!才不可能自暴自弃呢。
可今天,对她最大的冲击,不是那盛大的祭祀典礼,也不是火那房内房梁上吊着的……一排排香猪,而是连一个普通的火房帮忙的厨工,都有发出火焰术的能力。灿然的从手掌中心发出一条火龙来,要热就热,要收,持续了一个多时辰,那种控制力,和火焰的燃烧热度,根本不是一个只能发出蜡烛般明明灭灭的小火苗所能比拟的。
一瞬间,她明悟了,怪不得阿萝对她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怪不得她来神女峰半个月了,连樱玉、飞琼长老一面的觐见机会也没得。原来,她的资质,真是垫底中的垫底。用阿萝的话来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差的。”
用芳龄的话来说呢,“你幸亏是个女孩。不然早被赶出去了。”
女孩子为什么能留下?芳龄回答,“仙门的男女比例失调。很多人找不到拥有灵根的女子为妻,只好娶凡俗女子,造成后代灵根越来越差。因此,灵根再差的女子,也会有人要的——为了后代么。”
这就是司南能留在青阳宗,没有人赶走她的原因。
司南觉得很冷。看见邵亦雨同情的表情就更冷了。她觉得自己像一条缺水的鱼,来到陌生的陆地上,举目四望,没有一个亲人,没有一个人能帮帮她。
该何去何从?
“呵呵。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一声爽朗的笑声传来。邵亦雨连忙站起来。
来者是一群少男少女,尽是人物挺拔、俊美超群之辈。就像来到自己家中,并不客气,鱼贯进入清官祠,一下子把冷清的清官祠变得如山峰正殿那边一样热闹。
“亦雨师弟,这就是你那位吗?”
一个明眸善睐的女孩眨着眼,捂着嘴巴呵呵笑着。她年不过十五岁,五官精致的像从画中走下来,对着司南招手,“小丫头过来一起坐吧。这大晚上的,坐在一块热闹些。”
另一个声音则清冷的说,“姐姐好心,不过也不能失了规矩。你就在脚踏上坐下吧。”
司南呆愣了一下,被一个红衣女孩拉扯着坐下了。
她本就矮,坐凳更矮,一下子淹没了似的,再也找不到了。
就听见那名叫她在脚踏上坐下的女子轻轻叹息一声,“如此盛景,还不知道以后有没有得见的机会。”
“冰倩妹妹,你别多愁善感了。师叔让你去碧阳宗,也是为了你的将来考虑。佘绛香不是去了青云门么。只去了别像她一样忘了我们就好。”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二十二、绝色阿织
一群俊男美女说笑着,从突出一角的岩石背后转来,像一阵突如其来的香风,涌入清官祠。邵亦雨似有些手忙脚乱,一个一个的行礼,口中说道,“李师兄、管师兄、蓝师姐、冰倩师妹、菡萏师妹,你们怎么来了?”
“呵呵,亦雨师弟,清官祠独独你能来不成?”
被称作“菡萏”的女孩不过十四五岁,生得容长脸蛋,修眉俊眼,顾盼神飞,文采精华,见之忘俗。尤其语笑声声,如玉珠滚落,悦耳动听。穿着宝缎蓝花喜字夹衫,外罩一件樱桃红的花稠小袄儿,随意抿了抿鬓角的发丝,一股锋芒毕露的风情便扑面而来。她与阿萝,倒是一对天然敌手,不相上下。
另一位脸似银盆,浓眉大眼,举止端庄优雅,说话婉转动听的姑娘,被亦雨称之为“蓝师姐”的,轻轻笑笑,“听管稷讲,你忙忙的装了先点心,撇下众人,一个人过来了,是我好奇,邀了菡萏妹妹,冰倩妹妹过来看看。呵呵,路上遇上凝翠峰李师兄,就一同来了。这位就是司南妹妹吗?”
蓝羽卿目带好奇之色,打量着卷着袖口,身材瘦小干巴的司南。只是司南刚刚为自己“天资奇差”而自怜自伤,眉宇间隐隐带着幽怨之气,无论容貌、身材、性情、资质,无一可夸耀之处,于是动了动嘴唇,没有说什么。
邵亦雨的脸色有些发红,不过夜色下,倒看不大清楚,只偷偷投了一注眼光给那“管师兄”,管稷回了“我也无可奈何”的眼色回来。
清官祠建造于危崖陡壁之上,空间面积很小,正堂也不过十五六平方,摆放两座泥塑的雕像,三尺多长的供桌上,只有三盘已经快要蔫了的水果。除了两根圆粗的柱子,只剩下几个蒲团了。供人休憩、茶水的偏堂就更小了,一袭半旧的垂璎帘子,稀稀落落了隔开了两个空间。
三位如花似玉的少女进来,给冷清的清官祠增添不少丽色。
“先祖中唯有青樾祖师成就最高,只是我等后辈,受祖先余荫,不该独独敬仰一人,其他先祖也该祭祀一番才是。”
不知是谁先提议,几女都掀起裙摆,在破旧的里面草芯都露出来的蒲团上跪下来,口中念念有词,“弟子蓝羽卿/左菡萏/陶冰倩,今日祭拜列位先祖。望先祖有灵,庇佑宗门,多出良材美玉,将宗门发扬光大。”
就在这叩拜的短暂的功夫,两个穿着掐牙背心,梳着溜光水滑大辫子的丫头进了偏堂,一个打着帘子,一个擦灰;一个垫上干净的桌布,一个摆放水果点心,不一会儿,收拾的小小偏堂,窗明几净,一条酸枝木长案伸出来,放着瓜子点心等物,周围摆了六个坐垫。恭敬的请三位小姐坐了,尾随而来的李修真、管稷才在另一边坐下来。邵亦雨陪末座。
左菡萏虚手一指,请司南也坐。只是,哪里还有她的座位?
陶冰倩随手指了指脚踏,一个红衣女子,是蓝羽卿的贴身侍女,名唤“沾衣”,扶着司南坐下来。
别人都坐高几之上,谈笑风生,唯有司南本就矮,坐下脚踏上,见头不见身。她深深垂下眼眸,不让人看出她心底里的怨气。
她的怨,不是为这种场合只能坐脚踏上,平白矮人一截。而是见到陶冰倩的一霎那,恍惚想起一个让她咬牙切齿的女人——司梦,柳氏的亲生女。
司梦和她同是老爷的女儿,可人家母亲成了继室填房,掌管一大家子老老少少。她的母亲被发配到偏远角落,享受“冷宫”待遇。这还不是司南嫉恨的主要原因。柳氏屡屡虐待她,她能理解,若是她,也会讨厌自己丈夫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可是为什么,司梦和她一样都是先天灵根,司梦却能进入圣山,成为玄冰崖的弟子,而她却被柳氏半囚禁,过着只能看着院墙里四角天空的生活?后来还被送到东家,受东大少的侮辱!
最让司南无法原谅的是,司梦八岁那年回家,被人层层围观,像是凯旋而归的英雄,人群中,两姐妹的目光交错,司梦的眼神,她永世难忘
就像没有看到一样。
没有内疚,没有羞愧,仿若看见一个无关的过客,一个在家中的摆设,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好歹是一个父亲所出亲姐妹啊!
没有感情亲情,也没有良知吗?自己的母亲使了坏招,暗中扣下亲姐姐,她居然装作一无所知,还用高人一等,扫视蝼蚁的眼光,看自己的亲姐姐。
司南的怨气,倾尽滔滔江水也无法洗涮。
所以,一看见和司梦气质一般无二的陶冰倩,司南就心潮乱涌,脸颊泛红,险些控制不住愤怒之情。
其实陶冰倩比起司梦,五官还差了半筹,不过同样的冰肌玉骨,冰心玉润,清丽如仙,别有一股“遗世独立”的清高之气。
只有难得的水灵根变异——冰灵根,才能拥有的淡淡的天生仿若圣女气质。
司南不能让人看出她的怨,因为经过判断,她知道这些人的身份。
蓝羽卿、左菡萏是樱玉长老的入室弟子,陶冰倩是飞琼长老的入室弟子。管稷是翼舒峰弟子,李修真是凝翠峰弟子,也是六大亲传弟子之一。她既无才又无貌,进门时间又短,能在人家跟前有个位置坐,已经是看在亦雨、阿萝的面子上。
“听说寻王的宝藏有了眉目了?”
“捕风捉影的事情。寻王何等人物,会让人挖了他的坟墓?只怕又是假消息呢?我想他的那些门人弟子故意放出烟雾,好迷惑众人,真正的宝藏,不知道在哪里埋藏着呢。”
“也不能这么说。寻王是天龙王朝的建立者,虽然只传承了二世,就被凤凰王朝代替,可是当初寻王行走天下,收藏的宝物数不胜数,一夜之间,不翼而飞,难怪过近千年,也有人惦记。”
几个人高声阔论,谈论的是司南完全不懂的事情。
寻王是谁?天龙王朝?又什么凤凰王朝?这里不是仙侠世界么?还有封建的王朝?她Сhā不上话,只顾在自己的沉思中,不一会,就被人彻底无视了。
就在这时,沾衣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对着自家小姐失声道,“阿织来了,阿织来了。”
众人一听,都愣神了有五秒钟。左菡萏扑哧一笑,“阿织云游去了。她连自家的祖祭都不参加,怎会来邻居家?”
“真的啊!你们听,是她的青鸟——”
众人静心下来,果然听到几声迥异于风声的音波传来,一时间抛下礼数,蜂拥而出。
司南奇怪的跟在后面,也出了清官祠。她站在几人身后,脚尖踩在门槛上,朝夜空中看,那粉红的月牙儿被淡如云纱的云层遮住了面容,只有一弯皓月呈辉,一览无遗的呈现在众人面前。在云月之间,生起一团雾水,一个黑点从月亮上慢慢飞下来,悠然自得的翱翔着。翅膀似乎牵扯着月亮的纱衣,月晕被忽闪忽闪,变成一块巨大的布景板。
夜空中寂静的只剩下一点声音。
纱衣飞飞,坐在飞鸟上的仙女越来越近,可以看清面容的时候,所有人都在仰望,心脏不由自主的重重抽缩,脑中一片空白。
这是何等的女子?百花为之失色,天地为之动容。把蓝羽卿、左菡萏、陶冰倩三人最美的一面加起来,也不如人家的一根手指甲。
太美了,美到惊心动魄,心荡神驰,似乎立时死了,也心甘情愿。
青鸟飞腾着越过众人向龙首峰高处飞去。
不知什么时候起,“阿织”“阿织”的呼声,连成一片,整座龙首峰都在为一个女人而呼喊。
司南只觉得被锤子重重击在心脏,似有什么破裂开来。
她穿越多年,附身在这具瘦小的身体里,不得不接受平凡的面容,不受重视的身世,和意识里自卑、自厌等等消极意识。
她的力量太弱,不仅要对抗外界的压力,还要小心翼翼不能让人看出破绽,在夹缝中求得一线生机,只觉身心俱疲。就像生长在扭曲的瓶子里的人,任由如何生长,也伸展不开——形状被定型了。
今夜见仙女阿织,气质淡定、喜悦从容的模样,好似一粒落入滚滚油锅的火星儿,她的整颗心灵沸腾了,燃烧了,压倒一切的信念,胜过了彷徨无依,哀怨幽怜。一颗坚强的心儿,在经受了重重考验之后,变得如磐石般坚定无转移!
阿织飞过的时刻,司南猛的抬起头,眼眸中爆出一团热烈的火花,涌动着被称之为“野心”的光彩。一个一无所有的小混混,在面对高高在上的帝王,也能发出“大丈夫当如是”的感叹。今日没好看的容貌、扁平身材、资质低劣的司南,为什么不能呢?
说到底,她是一个穿越人,对自己白捡来的人生还没有确定的规划,总是随波逐流。今日看到阿织,她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两世为人,又伏小做低惯了,司南极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刹那失神,便恢复过来。前途哪怕在坎坷,她也不会流于命运的摆布,发奋图强,发誓要做阿织那样的女人!
此时,她身边的俊男美女们则不同了。他们虽然是天之骄子,可是并没有司南善于收敛自己情绪的本事,被阿织绝世风采一激,各种神色,或嫉、或羡、或色魂授予,或面带警惕,各种情绪不一一而论。
恢复的时间比司南慢的多,也无人在意到身边一个女孩已经完成从气质到内心的完全蜕变。
待众人都从惊艳中恢复过来,回到清官祠,刚刚的愉悦的谈话气氛,消失的无影无踪,只觉说什么都冰冷无味,没了兴趣,纷纷起身告辞而去。
司南是被阿萝罚在这里打扫的,只能留下。奇怪的是邵亦雨也留下来。他依旧无所事事的站在门槛外,一时听听风声,一时看看月色,明明很是无聊,却不肯走。
月上树梢,龙首峰的庆祝结束了。那只被阿织驾驭的青鸟扑扇着翅膀,飞向远方,大概回青云门了。
司南偶尔一转头,见亦雨的眼神依旧如从前——恋童癖审美观点的就是不同常人吧,对阿织天人的容貌,反应淡淡,倒是看向自己,常常浮起一团可疑的红晕。
女为悦己者容。
如果不是第一次见面影响太坏,司南几乎爱上这个一心只迷恋自己的少年了。
邵亦雨长的不差,性情经过相处有些了解,还有淡淡的默契。想起这些,突如其来的,有了一种全新的,莫名的感受。
她想,这也许是一种转机?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二十三、脸抽筋
那一夜,仙女阿织带来的冲击随着如水的时光消散而去,只有深深埋藏在人心的种种难以言说的情绪,缓缓沉淀下来。司南觉得自己好像拨云见日,明朗的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射下万丈希望。一切都充满勃勃生机。
她并没有被命运大神所抛弃,在转角的路口遇见下一个柳暗花明,谁知道未来会不会更美好呢?
这一日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虽然已是初秋季节,不过竹林青翠,野花曼烂,只有层林渐染的枫树林告知,不久的将来就是严寒的冬季了。天玄山七大高峰,每峰峰顶都有强大的禁制,从一个古老的法门演变而成的“护山大阵”,可以对抗“天外天”级高手,最妙的用处是可以保持阵内始终温暖如春,是以山下的植物才能生长的茂盛葱葱。
阳光的充足,是另一个好处了。据说,如果山外云层如果超过厚度,快要下雨了,就会被护山大阵吸收掉,不知是真是假。
药舍的黑漆大门门槛上,坐着脸白如嫩豆腐似的药童。他梳着未成年的包包头,拿着一根草棍,无聊的拨弄两只黑蚂蚁打架。远远的见阿萝一行人过来了,才抖了衣衫站起来,指着不远处的药圃,“师傅在那边等你们呢。”
司南站在邵亦雨后面,矮了一个头,顺着药童的手指看过去,见一个老农,弯腰驼背,带着斗笠,握着锄头,给药圃里价值不菲的药草除草施肥。
转头时,正好见药童无声的对她眨了眨眼睛。两人身高相仿,眼睛对着眼睛,司南轻轻弯弯唇角,笑了笑,就听得亦雨摆了摆衣袖,说道,“小南,我们走罢。”
司南便丢下小药童,小步跑跟上亦雨。
说来也奇怪,小药童才见过司南两三面,却对她有股天然的好感——谁让偌大的天玄山,只有两人是同龄呢。他翘着脚尖,望着身穿天水青色纻丝道袍,鬓间绾着一根青绿玉簪的亦雨,撅了撅嘴。幸好是脾气好好的亦雨,若是玉屏峰的大弟子隗峰凌,那么拼上被师父责骂一顿,也不能让小南这样可爱的小姑娘坠入苦海!
司南不知有人对她抱不平,四顾周围,除了雕梁画栋的药舍之外,只有一方规划的整整齐齐,分别种植着各色药草的药圃。远处倒是有绿油油的稻田,不过山中多种植野蔬瓜果,粮食多数来源于山外十多个凡人村落。
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逐水而流,上有蔓蔓藤萝坠入的点点细花嫩叶,流淌出一曲欢快乐章。药圃周围用白色的亮眼石头固定,几株长着嫣红叶子的药草上,有氤氲的雾气低低流动。
医师德一身灰扑扑的旧衣裳,袖口、裤脚挽着,握着锄头的手残了,十分明显的看出只有六指——左右手的无名指和小指都没了。如果不是眼高于顶的药奴在旁边露出恭敬神色,司南绝对不会把眼前的老农和医宗传人联系在一起。
一路揪着手指,表情怯怯的跟随着阿萝、邵亦雨的身后。也许第一次进药舍,就被芳龄出卖的印象太深,也许是对天医药弭的残留记忆让她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总之一进来,她就心中忐忑,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医师德,小南来了。您给看看吧。”
阿萝领先一步,施礼问好。司南只能看见阿萝骄傲的后脑勺,和臂间的青蛇鞭,听不出声音喜怒。
“哦。”那个老农把头一抬,露出一张极具男人特色的脸——满脸的络腮胡子,乱草般把整张脸遮盖了。只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似一汪潭水,幽幽郁郁,沉静莫测。使人一望即知,这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还是深沉的,压抑的故事。
阿萝话一说完,把司南从身后拉扯过来,往前一推。
司南不敢反抗,再说也反抗不过,只拿眼睛瞅旁边的亦雨,希望他能说句话。毕竟,她现在顶着“他的女人”名头么?
可是亦雨把头微微一偏,低头看自己脚尖。
哪里也有蚂蚁么?真是!男人靠得住,母猪也会上树。
司南心里嘀咕,慢慢的走到医师德面前。眼角注意到那锄头上黄迹斑斑,不知被汗水浸湿多少层了。又见对方根本不洗手,大手一动,把她拉到身前,直接抚上她的脸
“疼吗?”
但凡一个女孩子,哪能允许一个老男人随意碰触自己的脸?还用脏手碰?
说不出有多厌弃,只是亦雨、阿萝都在,她能说什么?只能强自忍着,扁着嘴。
阿萝皱着眉头,“医师德,看清楚些。是不是真有问题?”
“会有什么问题?”司南心中大骂,心想这个水货医生若是到了东陈岛,一定会被浸猪笼,口水吐死。有这么不问一声,就直接往人脸摸的吗?是不是趁机揩油啊。
“嗯。”老农没有听见司南心中的抱怨,皱了皱眉,道,“你皱眉看看。”
司南不用说,早皱着眉头,清澈的诉说着不满。
“抬眉毛。”
司南不动,眨了眨眼。
“鼓气。”
司南疑惑?这是做什么?
“药奴”,医师德对身后的徒弟招手,“你鼓气给她看看。”
药奴本不乐意,奈何师傅吩咐,只得努努嘴,像吹气球般,两边的腮帮子鼓得像青蛙般。他比药童大两三岁,早已绾发,平素极在意自己形象的。做出这个近似“鬼脸”的动作,眼球也凸出来,十分好笑。
“你试一试。”
司南看着情形,似有些明白了。原来是给自己瞧病。可她有什么病?能吃能睡,好得很呀。她试探着,鼓一鼓气,果然发现有些不同寻常。她的嘴巴不灵活,竟然无法把嘴巴鼓起的气憋住,不是左边撒气,就是右边漏了!
这是怎么回事?摸摸自己的脸,软乎乎的,怎么会?
“你且笑笑看。”
司南惊疑不定,闻言嘴角微弯,笑了笑。
“嗯,大笑看看。”
司南依旧是嘴角微弯,用尽了力气,还是如此。她用两根手指提起脸颊两边的肌肉,做出一个大笑的动作,可是手一放,嘴角就垂下来了。
阿萝意有所指的看了司南一眼,
“要紧吗?怎么会……我是说,她的脸看起来挺正常的。”
“就像你九岁时习武过度,手抽筋了,她是脸抽筋。风寒入体引起的,不过程度微弱,所以看不出来。别担心,扎三天针灸好了。”
医师德一边说,一边在青石板下的小溪里洗了手,擦干净了,从随身携带的药包里拿出一根光闪闪的银针来。别看他只有几根手指,下针的力度又快又准。对准人中那根针又长又细,几乎把司南的嘴皮戳穿了,不一会儿,司南脸部的|茓位,阳白、攒竹、承浆、地仓、太阳、下关,还有手上的合谷,都被刺进了细细短短的银针。
伴随着针刺的微微痛感,一点清凉中带着灼热的异样感觉,似乎通过银针进入了面部神经。久久没有开怀大笑过的肌肉,都有些萎缩,受到刺激后,竟然产生一股难以言喻的疼痛夹杂着喜悦之感。
“你这样多久了?”医师德一边扎针一边说。他是在祭祀的时候无意中看到司南的。当时便觉得她的笑容有问题。所以叫阿萝把人带来瞧瞧。果然不出所料。
司南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
“自己一直没发现?不能大笑,不能做鬼脸,脸部表情僵硬?”
司南低着头,无话可答。
她真没发现——附身之后就是如此了。
一直活在小司雨的阴影里,不得不继承她的窘迫身世,不得不面对她所要面对的糟糕环境。有什么可以笑的呢?没有亲人,没有伙伴,孤独的一个人在陌生的世界。
数数看,原来穿越六年,她没有欢乐过的大笑一次,更别提调皮的做鬼脸了。
前世她是个大美人,今世……实在很少看自己这张脸。害怕越看越伤心。
可有什么不能面对的呢?前世早就过去了,这一世,是她白白捡来的,更应该好好的活着才是。
古老而神奇的针灸之术。司南揉揉脸,感觉面部神经多了些酸痛感觉,似新生的细微神经在缓缓触动。毫不怀疑,再经过几次针灸,她的脸完全能变得像正常人一样。
看了阿萝一眼,从阿萝略带歉意和不自在的眼神里,终于明白那个给亦雨脸色瞧的谣言是怎么回事了。弱弱的笑笑,这也是好事吧?
阿萝不太满意司南,但在综合各种情况下,不得已接受了。送给司南一本仙门书籍《引灵诀》。
这是一本入门基础秘笈,教导初学者如何调动天地灵气引气入体。并详细了解说了灵根种类、划分方法,以及如何让灵根越来越纯粹,以及在何等情况下灵根会越来越糟糕。
司南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当初在司家为了打消幕后黑手的疑虑,曾不止一次的服用毒药。虽用了各种方法消除毒性,可是毕竟时日长久,不知对灵根资质造成多大的损害——五等灵根就是证明了。
现在好容易得到《引灵诀》。这是正经的仙家术法,里面有三四个基础法术,包括火焰术、火球术、火龙引等等,立刻把没多大用的《清心诀》抛之脑后,日日抓紧时间修炼起来。没多久,就感觉到一股乱窜的灵气在腹中蝌蚪般游来游去。从此信心大增,遇到不懂的问题就请教亦雨。
亦雨对她极温柔,有求必应。但两人几乎没有肢体上的接触,连手拉手也没有。司南虽然觉得奇怪,不过这种“柏拉图”式的恋爱,她一点也不反对。
日子很平静,三天针灸之后,司南的脸完全恢复了。她才知道小司雨也有一张能感动人到流泪的灿烂笑容。日后的清秀佳人隐约露出头角!
司南在为自己的未来做规划时,这一天,发生了影响她一辈子的大事。
亦雨征求掌门青槐的同意,带着司南前去玉屏峰的藏书楼。
迎面的“道”,像一头滚滚而来的火车车轮,重重的碾过了司南。她当场眼冒金星,思维停顿,脑中一片空白。
那个字,是一个方方正正,由象形文字演化而来、她前世的简体汉字
“道”!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二十四、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玉屏峰。藏书楼。
午后的阳光透过五云蝙蝠的雕花窗棂花纹,罩在线条优美的花梨木书案上,折射出光与影的绝美画面。圆健的笔尖吸饱了墨汁,在生宣上转折撇捺,划出沙沙的悦耳声音。长条书案上,摆放了一只三足兽耳香炉,燃着沁人心脾的清香,司南却觉得过于提醒神脑了。她脑袋里各种念头揪成一团乱麻,每一种念头都强大的想要跳出来,宣泄自己的情感。
她像一只密封性能极好的压力锅,表面看着平平静静,内里早就恨不得噗噗往外撒气。再多的言语说巧合,司南也无法相信。为什么藏书楼外的光滑石面,会写着一个巨大的“道”字?
又偏偏屹立在青阳宗内,让她这个异世灵魂看见了?
她内心中升起一股大胆又合情合理的想法:也许还有另外一位穿越者?不然怎么解释异界中还有汉字呢?
当穿越者碰伤穿越者,会发生什么情况?
一为仇敌,有道是一山难容二虎么!
第二种可能,为知己好友,同在异世,好容易见到一个同乡,还不两眼泪汪汪?
从穿越以来感受到的“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刺骨寂寞,在升起这个小小念头之后,不可制止的膨胀起来。她急切的盼望知道那位穿越者前辈,有关他或她的一切事情,但天性的谨慎,让她同时防备第二种自相残杀的情形发生。
烟气渺渺,司南不安的扭动扭动身子,看抬笔写字专心致志的邵亦雨,轻声问:“我长得像她吗?”
“谁?你是说——妮妮?”
司南便低头绞着衣角不语。
过了一会儿,才听得亦雨悠悠说道,“不像。妮妮的脸是圆脸,眼睛也比你的小。”
司南迅速在脑中勾勒出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形象。得出一个结论:不如她好看。
“……她说话声音也没有你好听。其实我知道,妮妮已经不在了。”
“我找了她这么久,还是找不到。如果她还在,阿萝师姐会帮我……”
亦雨说这些话的时候,微偏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悲伤,似秋风吹落最后一片枯萎树叶,送别的凄丽惆怅,明明极淡,却浓的化不开。
他笔上滴落一滴墨汁,湿润宣纸,渲染里外两层圈圈,扩大成一个墨点。
人是奇怪的动物。当不想听不想看,不知知道的时候,哪怕这个人天天在眼前转悠,也注意不到长什么样子,可稍微用一点心,就能发现许多不同来
亦雨长的不赖。仙门弟子修行有道,先天气质出众,甚少有歪瓜裂枣。加上有能耐的人总是会挑选更加美丽的女子结缘,后代自然基因优异,生出的孩子一个比一个俊美。亦雨小的时候一定是人见人爱的小正太,面白无须,清秀隽美,脸颊带些婴儿肥,明亮的眼睛像夜星,只是不惯于与人对视,显得有些躲闪。
不过,他虽然是帅哥一枚,却是司南不喜欢的“奶油小生”类型。
“既然你心里清楚,为什么还要找我呢。”
这个问题她想知道太久了,只是一直没有问出口。今天她希望得到一个答案。因为邵亦雨已经成为她未来计划的重要参与者,不能出现什么差错。
“我,想亲口对她说一声‘谢谢’。没有她仗义相救,也许我早就没命了。”
仅是这样?
司南估摸着邵亦雨的心理。她穿越前一阵子有研究过一段心里课程,深知人心深不可测,变化无常——这个世界的伦理、道德、是非观、价值观,都与她熟知的那个世界不同,她当然不会生搬硬套,只是模模糊糊的感觉到——也许邵亦雨并非是个恋童癖,而是一个执念很深的人。
这也能解释他至今没有和她肢体碰触,连摔倒都只用树枝相扶?
稍微联系了一下感情,司南才半吐半露的问出心中最想知道的问题,“刚刚来的时候,看见藏书楼外面的大石头,上面金光闪闪,写的什么字?”
她似好奇心起,随口问问,实际内心紧张得不得了。这个答案对她影响太大了。
她也不知道知道,随着真相揭开,会有什么结果出现?知道了哪位穿越者前辈的身份、地址,能忍住不去寻找那人吗?可是找到又如何,两人从不认识,谁能保证经过多年异世生活,那人没有被这个世界上的人同化?可会与她相认呢?
什么都没有保证之前,司南觉得自己还是先隐蔽自己为妙。她想起那些剩下的松香,废物利用,制成肥皂了。松香肥皂不仅洗衣干净,而且还能留下一股特殊的香味,嗯,就送给芳龄吧。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紧张兮兮的盯着亦雨。暖暖的空气交织起许多慵懒和漫不经心。
亦雨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那是符咒,不是字,是很高深的法门,和器、术、符、法、灵兽、阵法、言咒并列。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几百年前传下来的。青阳宗立宗东川就有了。”
司南心中咯噔一声,心里狂叫:两百年,骨头都化成灰烬了。凡人不过百年寿命,就是修道有成,也不过一百五十、两百多年,东陈岛那位霁雪山的老祖宗活了两百二十多岁,被人称之为“活化石”。那写“道”字的人,早就作古了?
好容易碰到一点穿越者前辈的消息,司南无法接受对方因为年纪太老嗝屁了。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不能放弃仅有的,与她灵魂相通的人。
不过一想到这个世界还有穿越者的足迹,便觉得心中坚定下来。好像茫茫大海中,有了一个灯塔,指引她的道路。
她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仙门入门修行阶段分为:启灵、开窍、褪凡、筑基。筑基之后,便可自称‘仙士’,对友人称唤‘仙友’。”
“仙士之后,经过初阳,女为内景,辟谷、御物、紫府,便是‘仙师’。”
“仙师再经过养元、霞举、苦海,悟道便可以飞升去‘天外天’了。不过若是悟道不成,便只有灵散人亡。只比凡人多了百年寿命而已。有些仙门弟子,知晓自己寿命无多,飞升无望,便全力发展世俗家族,建立世家,将修炼心得传下去,子孙代代获益。仙道中,仙门仙宗,和世家的力量大致相等的。东川最大的势力不是仙门,而是殊乘世家。此外出名的还有石镜的太平世家,甘琅的风屿世家、清河世家等等。一些隐世的世家,传承千载,势力庞大,不容小窥。就是我宗最鼎盛的时候也要退避三舍。对了,这是《东川风情志》,编纂了九阳仙门内的一些趣事,连殊乘八姓君家、白家、鱼家、后家、慕容、风家、阚家和苏家联姻的复杂关系的不要描述,你平日有暇看看,拿做消遣吧。”
“可是我不认得字,怎么办啊?”
司南脸颊通红的说。
太打击人家自信了。别人穿越总是风生水起,她呢,总是要从头开始!还是从扫除文盲开始。
不过,她终究是幸运的,有个免费的老师。
邵亦雨没有什么嘲笑,闻言只是轻轻“啊”了一声,“那我来教你吧。”
做了司南一个月的启蒙老师,亦雨便闭关冲击修行最重要的关卡——筑基。
也许是了却心中最后一个执念,他十分畅通无阻的通过了,成为青阳宗的第七位筑基期弟子。
司南在没有邵亦雨陪伴的日子,除了苦心修习《引灵诀》,就耐心琢磨《东川风情志》。她发现一个好玩的现象。
飞升天外天的人,什么样的都有,有人画画——画圣朱道子,以画入道,飞升了;有人力拔山兮,神通广大,白日飞升了,这就属于正常的;有人唱歌唱的好,某日唱着唱着,就飞升了;最最奇特的是,有一位酒娘,因为酿得好酒,也飞升了,至于看相看得好,观星观的妙,都可以“飞升”!
好笑之余,也让司南感到天外天是一个唯才是举的“仙界”,不管三百六十五行哪一行,只要是杰出优秀的人才,它都会广开方便大门,迎接“飞升高人”。
这么看来,她就算灵根真的差些,也并不是没有出路啊?不管走什么路,只要能飞升不就行了?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二十五、五光十色的雪
茂密的黄竹绕着一间上等精舍而生,把环境衬的无比幽静、安宁。每一根黄竹都有碗口粗细,然而并不高,似乎两丈高处有什么压着,使得这些品种少见的主子只横向生长。精舍内轩敞光亮,有带着雾曦的阳光照射进来,在几幅古迹斑斑、画面黄旧的古画上,飞腾起金色闪耀的尘埃。
一张宽大的黄梨花木书案,隔开了两个交谈的人。
说是交谈,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默默无声的进行交流。其中一人发须皆白,穿着雨过天晴流云道袍,上面有卍字金光闪烁——是青阳宗的掌门,青槐。
对着面前年仅二十岁的晚辈,青槐似乎有些愧疚之意,好多话都是斟酌了再斟酌,才说出口,“此一去,危险且不谈,无论胜败,你……都不能再以青阳门人自居了”。
“不是师伯逼你。你自己也考虑清楚。毕竟……关系一生的大事。如果不愿……师伯会代你回复,拒绝他们。”
光滑的幽绿地板砖上清晰的倒映着人影,凝翠峰弟子李修真看着脚尖,除了刚刚知道那会儿青筋直冒,余下时间表现的很安静。默然的听着掌门说完,他摇了摇头。
“师门抚育了我,教导我成才,我不能弃师门于不顾。”
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却让经历丰富的青槐险些留下泪水。他眼中湿润,嘴唇直哆嗦。既为李修真的识大体而感动,又为自己无能而痛苦。
身为掌门,哪能不希望门派发扬光大?可惜,他不仅做不到,还得把门中最优秀的弟子亲手送出去。这是什么一种心情?
“好孩子,是师门负了你。只是你也知道门内的情况,你大师兄峰凌我已经不抱希望;琇皓是散漫的性子;而大东早晚要回他来的地方,青阳他呆不长的;阿萝又是个女孩,嫁了人后,将来还难说;亦雨又刚刚筑基,需要时间锻炼……委实没有法子,只有委屈你了。”
李修真俊美如玉的脸庞划过伤感、惋惜、难过,最后浮起一丝刚毅之色,背脊挺直的像窗外的黄竹,再大的压力也压不弯。
“弟子得幸拜入师门,未能报答师恩。如今师门有命,弟子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好,好,好孩子。若师门有出头的一天,必不忘你。”
龙首峰铁掌峰直接推门而进,并不行礼,“他同意了?”
青槐淡淡的点了点头,神色略带一丝凄楚,“青阳无人咿。仅剩下几个好苗子,又被一个一个挖走了——”
铁掌峰摇了摇头,“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我青阳还是八百年前的大宗门派,谁人敢欺?”
“不说那些了。你从远钟那回来,他怎么说?”
“他只说了一句:既去了,就不可能再回头了。”
青阳五位长老中,远钟学识渊博,又善于看相、观人、占卜,修为虽然不是顶高,但包括青槐掌门在内的人,都极尊重他。遇到大事,习惯先问一声他的意见。
青槐听了转述的话,仔细咀嚼着,翻来覆去,竟琢磨出淡淡的悲凉之意。又要失去一个弟子吗?
“也好,活着就好。”
他那双看透世情的眼睛,浮上一层豁达之色,摇了摇头,换了个话题,“亦雨闭关两天了罢?还是你了解这孩子,知晓那个小女孩能帮他度过心结,否则不知等到什么时候‘筑基’呢。”
铁掌峰想到邵亦雨,久违的带上一点笑意,
“这个孩子倒是有福气的,也聪明,知道我的意思。才不过半个月,就了结心结,褪凡筑基。瞧他闭关前举重若轻、心无挂碍的样子,想来十拿九稳了。”
青槐闻言,老怀安慰的笑了笑,去了李修真,还有邵亦雨。算起来,亦雨还是主峰弟子,也是亲传弟子,更近一层。
“只是,那个小女孩怎么办?听说她灵根极差,此时是不得已用她,日后呢,亦雨总不能与资质低劣的女子双xiu。得想办法解决才是。”
铁容贤淡淡的说,
“随缘吧。那边要人要得紧,李修真要赶快送过去。不过,也防备人知道。就待亦雨筑基成功后,加上管谡、陶冰倩人,几人一起动身去碧阳宗。九阳仙门内素有交换弟子的先例,外人也不会起疑。一来避人耳目,二来,出去见见世面,也许就大不一样了。”
青槐点头!
“这样甚好!就由小辈们自己解决吧。对了,再过几日,便是十月初八,寂寞海开海日。阿萝、大东都年纪不小了,上次错过开海日,今次派他们去吧,提前见识见识,别等到日后见到灵窟妖大惊小怪,失了体统——”
风芜园内。
一只芳龄专用的大棒槌,在空中划过一条完美的抛物线,落入篱笆墙外。
可怜芳草凄凄,被压的喘不过气来,随即又被一双穿着大红绣花鞋的女子狠狠踩了两脚,磨出草渍来
“不识好人心。我好心送亦雨的消息给你们!”风铃扬着脖子,恨恨的骂道。
“你那是好心吗?你是黄鼠狼心!不用你啰嗦。我们想知道,自己长了嘴巴,会去问。”
“再嘴硬也没用。亦雨师弟已经忘了她了。就凭她的模样,也想飞上枝头,我呸!”
“你可别乱造谣,影响亦雨师弟的声誉。他不是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的人。不会忘了小南的!”
“嘿嘿,碧阳宗那么多师姐师妹,个个貌美如花,身在花丛中,他还能记得司南是谁?早抛到脑后了!”
“滚!别让老娘再看见你。见一次打一次!”芳龄砰的推开篱笆门,大力一下子把门拍飞了。气喘吁吁的掳着袖子,指着风铃逃之夭夭的背影一顿臭骂,转头对着司南,也阴沉着,没好脸色。
司南知道芳龄记恨自己当日不肯在亦雨离开之时,前去表白送去手绢、头发“念想”什么,在她看来,要变心的人迟早都会,那些“小物件”能有什么妨碍,无关紧要。
只是芳龄绝对不会认同,认为司南故意唱反调,不听话。
“死样!你就等亦雨丢下你不闻不问吧,我也不管了!省得被你气死!”
大概气极,芳龄也不理会司南张口欲辩,转头就出了风芜园,肥胖的身影在田垄里走得又快又稳,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司南的眼界中。
司南叹一口气。手中的小米均匀撒了一地,小鸡们不停的点头,像是附和她心中想法似的。
天很蓝,蓝的纯粹又美丽,像一幕迷人的上等绸缎,一点褶皱也没有。真想把整个身心投入进去。若是人的心也有这么纯洁无暇,就好了。
综合看完《东川风情志》和《引灵诀》后,司南的小脑袋才装了些常识性知识,看出一点不合常理的状况。
邵亦雨是一等灵根。
一等灵根有多难得?如果说有灵根和无灵根的人,是仙与凡的区别。那么一等灵根就是仙中的仙,独一无二,得天独厚。
亦雨的天资决定了他筑基成功后,只要在二十年内成功修成“仙师”,那么飞升的可能性达到八成以上。剩下的两成,是留给预料不到的天灾人祸。
而她,区区一个弱女,五等灵根,目前看来模样平凡、天资低劣,没有背景,也没甚聪明可取之处,为什么与龙首峰的铁掌峰、阿萝,默许她和亦雨结成“双xiu”道侣呢?
没道理啊!
现在司南总算明白为什么,原来把她当成工具了。
一个帮助邵亦雨“褪凡”的工具。
“褪凡”是修行中一道坎。未有过亲身经历的司南还无法领会,只知道有的人畅通无阻,丝毫不受牵绊,而有的人极难通过,总是原地踏步,修为静止不前。
亦雨就是其中一个。他心中执念极深,不能忘了那个当初救命小女孩,以至于郁结于心,无法褪凡筑基。
自己的出现,无意中触动了亦雨的机缘,使他“移情”,揭开了心结。
她好比一副良药,药到而病除。只是病人好了,无味而失却效用的药渣该怎么办?丢掉,或是重新熬一遍?
司南不知道。只知道她的地位越发微妙了。龙首峰对她淡淡漠视,以前至少会送些衣裳点心之类。至于静梧院玉雯那边,再无任何消息过来。只有一个和她不对盘的风铃,一有闲工夫便来聒噪。
不知为什么,司南有点怨恨。想起早前让亦雨帮助解决讨厌风铃问题,却被亦雨冷淡对待,心中有点受伤。这么一想,反而放下了心中不满,连淡淡的惆怅也没了。
罢了,邵亦雨对阿织那样的美女都能不陷入狂热,可见内心执着,想来他日后再仙道上的成就只会越走越远,自己何苦拉着他?
也许两人本就没有缘分。
何必强求?
淡淡的看着虚空的蔚蓝,司南只觉心境一片清净,没有尘埃。
微微眯着眼,忽然眼角瞥到一点一闪而过的金光。她以为眼花了,揉揉眼,在睁大一瞧,真是有……古怪。
一声怪响,冲天而起,似什么怪物嘎嘎在笑。天空飞来一颗巨大的金色狮子头,金光灿灿如同日轮,耀眼夺目,最稀罕的是有鼻子有眼睛,嘴巴还能发出哈哈的笑声,做出冷笑、嘲讽、不屑、气愤、怨怒等各种表情。
“欺软怕硬、无所事事、胆小如鼠的青槐,有种出来和老子干一架。”
狮子头游离般,飞快划过风芜园的上空。
“青槐小儿,胆小如鼠,欺我明月海无人?可敢出来一战!”
青槐,不是掌门的名讳么?司南呆愣愣的按着胸口,睁大眼,直直仰着脖子。
在七峰林立的高空中,仙风道骨的青槐负手而立。他脚踏祥云,身周有五彩氤氲之气流动,细看可知是他身上卍字道袍上流动的异彩。
“狮王月海,要莫要出言不逊!这里是东川,是仙门地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速速离去,否则要你有来无回。”
狮子头哈哈狂笑,说话声音在东西南北转来转去,骂道:“呸。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爷要是被你几句话吓跑,也不配做明月海的老大!爷只问你,今秋你仙门试炼,九阳仙宗的试炼之地,是否还要去我明月海?”
“妖主早就下令,寂寞深海春秋两度开海——你小小的明月海,胆敢违背妖主的命令吗?”
“那就是啦?好,你不仁我不义,今天拼死,爷也要为明月海千年来受的迫害讨个公道。”
冲天的怨气,夹杂着巨大的火焰熊熊而来。失去理智的狮王撞了一下光罩,大脑袋晃动了两下,似乎头晕的紧,也不发傻撞了,只是不停吐火,东吐一口,西吐一口,四处游走,七峰古老大阵派上用场,同时放出七彩光晕,璀璨瑰丽的如同霓虹,在天空交织成一片灿烂的交响曲。
司南看一艘又一艘的灵器,从莲花峰、翼舒峰、凝翠峰、神女峰峰顶上一一划过,齐齐向龙首峰而去,清澈的眼睛里倒映着一场大战下的漫天花火
天空坠落无数七彩的雨滴,那是狮王喷涂的火焰,经过护山大阵落下的颜色碎片。
“好美啊——”
即便两世为人,也从没见过如此美景。好像下了一场五光十色的雪,琉璃般美好通透,叫人满心都是说不出的喜悦。
不久后,天边飘来一朵昏沉沉、阴暗暗的乌云。北风浓烈的刮着,碧绿的树枝上挂上彩色雪花,风芜园上豆角架上,冻得瑟瑟发抖。几朵紫色小花吹落了,很快被真正白色的雪花淹没了。
司南在无尽的天玄山上奔跑,脸上全是惊恐。神女峰,下了禁制,上不得山;翼舒峰,也下了禁制。在呼扇着呼唤着人声的奔跑中,天地变得一片安静。只有风芜园的屋顶被呼号的冷风掀起,吹出三四丈外的清冷声音。
天渐渐的黑了。
天玄山外,此时正是严冬苦寒,大雪绵绵下来七日。
天地的萧瑟,似一曲悲歌,壮哉哀凉,让人无处可逃。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二十六、面瘫再次发作
一勾新月清冷无尘的挂在奉天殿飞檐一角,漫天星斗都被厚厚的云层挡住,照不下半点星光。夜色已深,但目光所见,依旧是银辉光亮。飞飞扬扬的大雪连绵下了三日了。
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守护青阳宗两百年的护山大阵,在狮王猛烈的攻击下,崩塌了。值得庆幸的是,诸位弟子在各峰师长的带领下,齐齐聚集在龙首峰上,倒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各峰都有禁制,可以自动防御,即便有些损害,可以再建,关键是人无恙。
始作俑者,那只浑身金毛的狮子被拴在朱红柱子上,左前爪上套了一枚光灿灿的金环。它百无聊赖的甩着尾巴,慵懒的闭上眼睛,耳朵一只闭着,一只竖起来。与它相隔不到十步的奉天殿内,正进行一场宾主尽欢的宴会。
宴会的主角,当然就是危难之际,仗义出手的雪阳宗碧孤帆、碧阳宗英宿,以及紫阳宗前弟子周蕴虹等人了。就连没有出什么力的赤阳宗门人江一鹭,都受到了热情招待,在一起谈笑风生,气氛友好而欢快。
酒酣人畅的时候,唯一的女子周蕴虹悄悄立场。她伫立在山涧高处,隔着好像透明玻璃罩似的缩小“护山大阵”,眺望外面的风雪交加,阴风怒号,披着长长斗篷的她,在几盏垂璎灯笼下,弯出一道美好动人的曲线。
修长的脖颈,墨黑的长发,身段玲珑,面容姣好,美好的似夜合花盛放,嘴角却流露出一声轻轻的叹息,令人心伤。
阿萝悄然无声的走来,手里端着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放了一杯醒酒茶。
她穿着一件银红刻丝长袖衫,下身藕荷色撒花裤子,不似平常那般夺目逼人的艳光,别有一股山茶花般清丽曼烂。
“周前辈,您也喜欢雪花?”
周蕴虹回头,见阿萝高挑身段,眉眼放肆而飞扬。若是十年前,这样不懂得藏拙的女子自然要引以为敌。但是现在,她有什么好争的呢?看着阿萝青春无敌的面容,和独属于未经世事的自矜骄傲,只会暗暗怀念过去的美好年华,哪里还会讨厌呢。
微微垂下眼眸,周蕴虹笑笑,“别叫前辈了,听着,把人叫老了。我曾拜在紫阳门下,算来也是出自九阳,何分彼此?”
说话间,她抿了抿鬓角的发丝。
阿萝只觉得这个动作,女人味道十足,含着无限风情的诱惑,即便是女人也被吸引了。比起阿织来强百倍。
青阳宗上下都迷恋阿织的天人之貌。但阿织只会拒人千里,让人自惭形秽。哪里比得上周蕴虹宛若清溪,淡淡流淌,可远观,可近赏的美丽呢?
何况,阿萝亲眼见到人家白日斗战狮王的英姿,更觉周蕴虹是女中豪杰,有心亲近,便道,“那好,不让我叫前辈,我就叫你姐姐了。”
她吐了吐舌头,状似小儿女。平日在诸位师弟妹面前,总要摆出一副大师姐的样子,在比她大了七八岁的周蕴虹面前,则没必要了。
正经的顺着杆子往上爬。
周蕴虹闻言,一点也不怪没大没小,反而真心的笑了起来,“好。”
“问世间情为何物——”
“那个时候,真是太天真了。以为可以洒脱忘记,丢开手……”
女人家在一起,聊的多半是男人。而且越是亲密关系,越是如此。周蕴虹和阿萝虽然相识不久,可是彼此都有十分好感,没多久便以姐妹相称。
只听周蕴虹的叹息之声,就知道其有段伤心往事,阿萝不禁叹息、周姐姐人生得这么美,又有女人味,性子又好,修为又高,感情方面还是会受伤!可见女人天生就是弱者啊。她想了想,劝道,“周姐姐,既然喜欢,当初为什么不去争取呢?”
“当年我十五,第一次出远门,就遇见了他。虽然有些动心,不过当时年纪小,不懂得。原以为不过是萍水相逢,陌路之交,谁知道后来又生出了许多事。他……是个好人,只是我们无缘。”
“离开他后,才觉得世上男子一般面貌,除了他,竟再无可托付之人。”
阿萝不解的叹息,“既然如此,姐姐你为何不去重新追求?”
周蕴虹哑然。年轻就是好啊,这一声“追”,竟然爽快的说出口,一毫无顾忌。她在心中转了转念头,天人交战,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当年,或者有机会。现在,不可能了……”
“周姐姐,你怕什么呢?既然他对你不是没有感觉,那就大胆的去追啊!错过了他,不是两个人都后悔么!”
“我不能。”一脸凄楚的周蕴虹摇了摇头,一行清泪缓缓流下来
“他已有了娇妻爱子,家庭美满、幸福,我怎好做那无耻女子,前去拆散!”
泪雨纷纷。表面清冷入梅的周蕴虹,内心也有着无法言喻的苦痛挣扎,忍不住伏在阿萝这个小她六岁的女孩面前流下了泪水。
她并不是需要安慰,只是想在这个人人热闹,她却只感到孤寂的地方,找个不相关的人,倾诉一番。一个人积累的太多了,压得太重,承受不住,就会想去释放这种压力。
阿萝亦怔忡的看着外界吹拂的雪花,好似女子飘渺不定的姻缘,“情之一字,就是这种滋味么?”竟然让在白日大显神威,对抗狮王的周蕴虹失态的流出泪水!
就在两个女子为情感伤的时候,奉天殿内,却换了一种气氛。
起因是始信峰弟*轩夏说了一句奉承话。
灵窟妖极为狡诈,青阳宗长老一对一或者不是对手,二对一、三对一,不可能对抗不过。奈何灵窟妖有着变化莫测的速度,若不是有它的天敌——御妖环,只怕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收拾掉呢。
宫轩夏举着酒杯笑道,“多亏孤帆公子未雨绸缪,带了一只御妖环来,收了孽畜,否则不知造成什么后果呢。”
碧孤帆原是碧阳宗人,因为天生优异的水灵根,被送入雪阳宗。他的容貌,也许是修行的水行功法缘故,用笔墨难以形容,似近还远,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气。气质更是超群,如乘青云揽长风,扶摇蓝天之上自由飞翔的大雁,又如冬雪中隔着冰层汩汩翻涌的泉水,既高远清澈,如天之蓝、水之澈,又隐隐散发着冷冽孤绝之气势。
听到这句赞美,他不动声色,语声淡淡,带着特别的超脱,彷佛站在孤绝的高处,扫视了一眼全场。
“仙纾前辈早就说过,我辈修行之人,首要修心、修性、修德,借用器具,实乃下乘尔,飞升又不能凭器具!今次是怕灵窟妖作祟,坏了门内设施,否则怎会动用御妖环?你等尚未大成,无通天造化之功,变想着借用器具,提高施法效率,此法绝不可取。”
气氛一时有些冷场。
明明是一句赞美人家未雨绸缪的话,却被曲解成面目全非,年纪也不甚大,却老气横秋的教训人……宫轩夏当时脸就红了,敬酒的杯子刚刚递出去,此时是收好,还是不收好?
还是英宿打了圆场,他指着殿门外打着响鼻的狮王,“不知青槐师兄,如何处置这狮王?他虽擅闯仙门境土,不过确是妖主座下十八妖王之一,轻易杀不得!”
青槐自然心领神会,借机换了话题,
“呵呵,青阳虽然小门小派,蓬门陋荜,不过能留客妖王,住一段时间,传扬出去也是一件佳话。”
觥筹交错间,一场小小的不快掩饰于无形。
而不经意中,英宿以目光示意,令碧孤帆不要说话,免得高高在上态度伤害青阳宗人的热情。清冷的碧孤帆无所谓一笑,漠然的自顾自饮酒,如玉的面庞看起来,多了几分孤僻之感。
绵绵的冬雪大如鹅毛,簌簌下了几日。呼号的冷风卷起漫天的大雪,交织成雾蒙蒙的一片。青山碧峰上栽种的树木枝上挂着冰凌尖尖,凝结成滴水状的冰锥,满满累累,似千百条晶莹的小冰剑,在初晴的阳光下反射着锐利的光芒。可怜素日里在温室中仙灵之气娇养的树木,初遭大雪,如同被凌虐过似的,不胜负重,似乎随时可能折断。
这是大雪封山的第七天,绵延的青山银装素裹,清寂孤寒。那从古藤花树下流淌的泉水早结成冰晶,再也没有清澈的小溪流水声。
天地一片寂静、肃杀。
一道红芒冲天而起,破开龙首峰的防御罩,御使急速飞行。披着大红斗篷,手臂上缠一条碧绿蛇鞭,在冰天雪地中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艳丽夺目,不是阿萝却又是谁?
她急匆匆奔驰而来。太可恶了!直到今天才发现静梧院竟然少了一个人!虽说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可亦雨临走前,嘱咐过好好照顾人家。才不过一个月,人就没了,亦雨回来可怎么交代?该死的芳龄!玉雯也是,平日里机灵都到哪儿去了!这雪下了七八日,该不会冻死了吧?
踩在飞剑上,阿萝人如仙子,衣袂飘飞,气温虽然严寒,可她怒气冲冲,只用小片刻功夫就凭借记忆降落在风芜园。
这还是风芜园吗?昔日果实累累的瓜角架,东倒西歪,一大截被雪压埋在地上。地平面隆起一个又一个的雪丘,用脚踢开,竟然是已经冻成冰坨的小鸡、母鸡。天地都是一片素白,放眼望去,哪还有南北西东?若不是阿萝自小生长于此,只怕也认不得只剩下半片残屋,连屋檐都被掀飞的风芜园了。
阿萝走上前看了看,光秃秃的草坯房,和混合稻草的墙壁,如何抵挡的雪的重量和温度?早冻裂了,一块一块的。连家具也被风吹跑了。
“死了吗?该不会真这么短命吧?”阿萝喃喃自语着,手脚一片冰凉。
“她死了倒罢了。可如何跟亦雨交待呢。哎!”
阿萝苦恼着。
天虽晴了,天光依旧有些阴沉,地面上晶莹的白雪映澄澄的,将四面八方照得透亮,统统雪白一片。在暖呼呼,冒着热气的热房之中,司南重重的咳嗽两声,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又做了一双靴子,那双已经湿了,别穿,试一试这双。”
这是一间略为阴暗的房间。窗棂被一层席子、一层帘子,加一层棉被严严实实的堵住了,连窗户缝隙都被塞上了撕碎的布条,用来抵抗无孔不入的冷风。
房间内,只有一盏孤零零的油灯,发出昏暗的光芒。
司南躺在被窝里,身上盖着一层又一层的棉被,以及……动物皮毛。不知道是猪皮、牛皮、还是羊皮,总之能取暖的,都被她盖在身上。
她的手冻成馒头似的,又红又肿又痒。至于在雪地里艰难跋涉了数里地的双脚,就不用说了。
仅有的一张表面坑坑洼洼的桌面上,摆着一碗肉糜汤。大雪封山几日,蔬菜难得,肉类……只有在专用的养猪场才能得到。
曾经被芳龄指着教训“你想像她一样”的养猪女,应小环,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司南的救命恩人。司南对她的感激之情,倾尽滔滔江水也无法表达。她用实际行动表达。应小环身上穿着的虎皮围裙,貂皮套袖,狐狸围脖,还有瓜皮小帽,鹿皮靴子,都是出自司南之手。
她的手虽然冻了,不过捻针锋线还是可以,扯了结识的线,缝制皮草。幸甚这里是后山,不少弟子打猎都把皮革留了下来。不过光靠风芜园的两床被褥,她可怎么活下来呢?
“别熬坏了眼睛。”应小环关上门,关切的说道。
从门里传来的白亮雪光,让应小环的面目暴露出来。
她长得真是丑极了,脸上一块巨大的胎记,好似开了颜料铺,红紫红紫,弥满全脸,连脖子上都有。
只是对着救命恩人,司南的心中只有感激,哪会嫌丑?
她咧嘴一笑,“不要紧。你日日在外面捡柴来烧,可惜我是个废物,破灵根,点火还行,生火就无力了。”说着咳嗽两声,对着应小环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可叹,连貌丑的应小环都转过头去,不忍赌
司南的脸如今已经全歪了,从鼻子开始,向另一侧不自然歪曲,不说话、不笑时候脸型还能保持正常,一动,就好像个变形娃娃,被人开玩笑扭曲了似的,怎么看怎么别扭。
她的面神经麻痹发作了。
没有人知道被所有人遗忘是什么感觉——那大概就是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感受吧。第一天,司南祈求,不管是谁,只要能来救她与水火,她情愿十年吃素!第二天,她还是热切恳求,不管来人是谁,她情愿为奴十年!第三天,她恳求,不管是狗是猫,只要能救她,她情愿以身相许!
直到,第四天
第五天
第六天过去了
没有人知道,等待死亡压顶,被无尽的凄凉冰凉蔓延至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却不能动,挣扎不出,是什么感觉?
司南从来没有和任何人分享这几天她内心的感受。
第七天了。
她慢慢的捻针,手法安定从容,一边缝针,一边淡淡的想起一个问题。雪停了,等人家来找我了,我是哭好,还是笑好呢?罢了,还是不哭不笑吧,吓坏人就不好了。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二十七、洗脑计划
被风霜吹打过的青草无精打采的伴着一丝未化尽的白雪。山涧中清溪流雪,翻腾着淙淙流淌。除了被大雪压垮的树枝、树杆,青山恢复了郁郁葱葱的本色。天色青碧,偶尔飘浮而来的白云,一如十天前逍遥、自在。
司南脚步轻轻,抬眼看龙首峰曲折蜿蜒的上山石阶。这是她第二次来到青阳主峰之一,不同于祖祭那日满山灯笼如玉龙鱼舞、光辉灿烂,现在四周都有大战后留下的痕迹。焦黑的石阶被火焰焚烧过,形状古怪的巨石上平白被刨出一个个大坑,苍松林柏垂头丧气,明显被爪印肆虐过的。
每一次脚尖落地,感觉又麻又痒,像是踩到棉花里跳舞。她心里叹息,药舍的药果然好用,不过擦了三天的药,不仅肿消了,连走路也恢复正常。原以为要在床上躺半个月呢。抿抿唇,奉天殿飞翘的屋檐已然在望。
——“你的体质比常人弱许多,以前是不是得过什么大病?或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医师德的话语回想在耳内。司南暗暗苦笑。她一睁开眼,就生活在司家,眼看着院子里的四角天空,连门都没出过。大病没有,除了心病,就只有被迫喝下的毒药了。
原来那毒药,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简单,不是单纯的慢性的使人虚弱致死的毒药,还能危害的神经系统到底是谁害了她?司南的心收紧了些,想到自己明显变差的灵根,还有无辜被刺了许多针的脸蛋,只眨眨眼,就恢复正常。一双清净无尘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怨恨、不满之意。她控制情绪的本领又见长了。
奉天殿偏殿。
一头通体金黄|色的狮子被拴在朱红柱子上。
司南未曾看见狮子头狂野不羁,与青阳五老游走相斗的情形。只看到一头窜来窜去的狮子头,以及陶醉于漫天飘落彩色的雪,宛如童话般的美里景色。直到后来北风肃杀、大雪封山,险些断了活路。
第一眼看见害得自己险些命归魂府的凶手——狮王,司南不觉得怨恨,反而有淡淡的惊奇之意。灵窟妖就是这个样子的?
有神仙,就有妖怪,没什么可惊奇的。可是人人看到它,都有些惊恐之意,为什么自己看到,一点也不奇怪呢?
没有想象的灵活矫健身躯,也没有锋利如刀刃的爪牙,只是趴在地上,懒散如大猫,见了人来,抬了抬眼皮,用黑色的鼻孔“噗噗”喷了两口气,漫不经心的打着鼾。鬃毛在满是灰尘的石板上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呼噜呼噜~梦周公去了。
司南险些扑哧笑出来。
这是那个怒吼着奔腾的、无可匹敌的狮王?这是那个浑身冒着火焰、气势汹汹的狮王?这是那个打破护山大阵,害得她差点被活活冻死的狮王?
和狗有什么区别?挺……好玩的。
铁掌峰目光严肃的在司南身上转了转。
司南穿着芙蓉色大绒盘领小袄,底下松香色纹边斜纹裙,发髻斜斜盘起,只戴了一根木簪子,手上戴着一双羊羔毛露指手套——保护那双已经冻得开裂的手。
素净、纤尘不染。
最让铁掌峰过意不去的,是司南脸上无一丝抱怨。
用人淡如菊,清雅出尘形容,再合适不过。
司南恭敬的按照礼节,第一次拜见长辈,磕头见礼。礼毕,她站起来,微微一笑,人中略微有些偏了。
铁掌峰轻轻一叹,“你的脸,好些了?”
“好多了。”
医师德虽然只有六根手指,医术却不是盖的。有他亲自出马,不过三天,就恢复的七七八八,脸颊基本恢复正常。只有认真看,才能看出左右两边脸还有些不对称。
“嗯,他说什么了?”
“德医师说不要受累、受寒,多扎两天,就能好了。”
铁掌峰见司南受了偌大委屈,竟然言语淡淡,既无抱怨迁怒之心,也无顾盼自怜、哀愁怒忿,这般的淡定,让他本来内疚的心,更加刮目相看。
原以为,不过是个弱质芊芊的女流。如此淡定,宠辱不惊,哪能只用“资质低劣”来形容呢?
“那静梧院的芳龄、玉雯失职,老夫已吩咐阿萝去办了。你受的委屈,老夫知道了。”
能得到长辈这么一句话,对其他人来说,是一件光荣事吧?
司南勾了勾唇角,因为脸颊还不对称,弯弯的唇角竟然显得有些不屑。只是眼中清和明澈,看来十分诚恳,“请掌峰莫要惩罚芳龄、玉雯姐姐。只怪当时灵窟妖突然来袭,慌乱中芳龄姐姐一直跟随在火房,玉雯姐姐则跟随德医师身边,救助受伤的师兄们,只怕她们都以为我在另一位姐姐身边,手忙脚乱下,哪里顾及的到旁的呢?况且我才来不到一月,两位姐姐素来极照顾我的,未曾有报答,如今却要为我受累,怎能忍心。”
铁掌峰越听此言,越觉得司南识大体,而且语音淡淡,求情起来有礼有节——很少人能在危及生命的大难之后,还能保持淡定如水的态度。
所以,他认定司南是个天性纯良,行事为他人考虑的好女子。至于那些未见面就听闻的司南的坏话,自然以为是嫉妒陷害,是某些人无事造谣中伤。
轻轻的叹息一声,
“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司南轻轻一抬眼,点了点头,眼中有着一丝真挚的恳求。
“什么,小南?你说,你向铁掌峰要求,要求我和你一起搬到静梧院?”
“对啊。”司南理所当然的说,她跳上chuang,把垫着的一叠皮毛收了起来,掸掸,打叠了东西,准备带去静梧院。
应小环便默默的坐在缺了一条腿的小板凳上,脸上青紫斑斑,也看不出什么特别情绪。眼看着司南动作麻利,连门帘上的棉被被拆下来,顿时,昏暗的小屋子里亮堂多了。
把那些皮毛按类规放好,司南松了口气,一边自偏角的矮几倒了碗水,自己饮了,淡淡瞧着应小环,“怎了?怪我自作主张?还是不愿意跟我一起?这猪圈一股猪糟味,熏得我身上都是。你还没住够?”
“不是。”应小环别扭的扭过身子。她素来一人生活,已经习惯不言不语,只是仰头望天的生活,也没有没有想过改变。她从来不去接近外人,外人一见到她的脸,除了背后指指点点,也不会来接近她。
只有那天,司南突然冲过来,抱着一团棉被,哆嗦的喊,“救我,救我”。天撒落许多雪花,把她的脸冻得冰紫,楚楚可怜的模样,让她情不自禁的打开门。应小环想过,也许这辈子她的门,只会为司南打开。
眼中带着一丝凄凉,“你,你知道我长的丑。静梧院那些人,会瞧不起我。”
司南扑哧,冷笑一下,“你是和我住一块,管她们呢?就当苍蝇嗡嗡,不理会就是。实在看不过眼,各自走开。”
“可是小南……”应小环还待再说。
司南摆摆手,根本不听,直接替两人做出决定。她压抑了太久了,只有在小环这个救过她的命,又通过几天相处,成为她的“自己人”,才暴露出本性来。
“你已经长成这个样子,还怕什么?怕,她们也是指指点点,不怕,也是一样。既然如此,何必躲着?挑刺就让她们挑去。自己过的好就行了。告诉你,这里我一天也住不下去了。你是要和我一起去静梧院,还是一个人住这边?”
应小环纠结的看着司南,司南偏着小脸,笃定她不会拒绝。果然,应小环在司南的逼迫下,目光闪闪,点了点头,“我不要和你分开。”
“这就对了吗!”司南笑嘻嘻的,“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怎么能分开!”
就像阿萝和周蕴虹一见面就成为无望不谈的好友,司南和应小环也在短短几天中,成为比亲姐妹还亲的姐妹。
“风铃那贱人正好搬走了,这时候去,还能住上独个的好房间。晚了,还不知道有没有份呢。”
想起风铃离开的时候,特意来看她,暗指自己交了好运,是因为邵亦雨从中牵线,帮她牵到了玉屏峰大弟子隗峰凌的身上。算起来,能交好姻缘,还托了她司南的福气。一想到这里,司南便恨的牙痒痒,好个邵亦雨,不把她放在眼里就罢了,还这么欺负她,真当她是宠物猫了?高兴就来,不高兴就走?
她之所以不让铁掌峰惩罚芳龄、玉雯,也算还了两人的照顾之恩了。再说,大鱼捉不到,抓两只小虾米出气算什么?灵窟妖作乱才三天,后来的四天没人发现失踪了一个人,只怪两个小丫头?
司南想过,若是邵亦雨临走前,稍微说一声关照她,也不会发生这种情况。被刻意遗忘七天,险些冻死,很难不让人联想是不是龙首峰觉得她无用了,趁此机会手不沾染血腥,除去她?
太有可能了!
司南抱着这种想法,表面还是伪装的诚诚恳恳,没有一丝怨尤——她太会伪装了,形势比人强,她只能伏小做敌,让人没有防范之心。穿越六年来时时刻刻在柳氏面前演戏,足见其演技有多高超。也怪不得日后许多人被她卖了,还为她数钱。
没有人看出她眼底的一丝怨恨,因为那些不满早就藏在内心深处,像病毒一样深深埋在土里,压了一层又一层。没有足够的力量之前,连她自己都不会去碰触!
“小环,被发配到养猪也就算了,难道你都没有想过凭自己的本事,离开青阳宗?”
“啊?离开青阳宗,去哪里?”
应小环惊讶的眨眨眼,不解问。她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思想保守,哪有司南两世为人,对自己的人生有明确规划,甚至野心?
“事业婚姻。女人的归宿不外乎两种,你想要哪一种?”
应小环比司南大三四岁,个子高一个头,却被司南一句话说的耳朵通红,不过她的脸色本就奇怪,也看不大出。
“找个好男人吧,太难了。而且我看天玄山的男子,也就一般,没一个好货色!嗯,我决定了,培养你发展事业。好歹你也是一等灵根,整日养猪算什么?”
“还以为仙门是唯才是举,居然是唯貌是举。长的丑,就没出路了?小环,我要纠正你的审美观。你要相信自己是最美的。其他人,都是水货,不值一提。”
“这个……”应小环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说什么好。美和丑,不是天生的?是纠正的?性子柔和的应小环,且只有司南一个姐妹,不愿意拂逆她的意思。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她。
“小环,你相信我吗?”
应小环点头。不相信小南相信谁呢?她是唯一一个不带有色眼光瞧自己的人啊。
“那就好。小环,我觉得你长大很好看。比静梧院所有人,都长的好看。”
司南目光炯炯,开始给应小环洗脑。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二十八、皮草探路
清风花妍,幽香阵阵,静梧院的小花园里,高大的泡桐树并没有受到那日袭击的殃及,依旧散漫的扬着硕大的花朵,散发着奇特的幽香。
神女峰由于住着的弟子,全部是女子,防御几乎是天玄山最好的,是以除了几处建筑率为损坏外,其余大致如常。
林荫石子路上,两双洁白的丝履挪着袅娜的步子,行动如弱柳扶风,两只同样嫩白的柔荑拽着同色的挑线绢裙,如花儿般慢慢绽放娇媚的容颜。
紫瞳的容貌只是中上,那双紫色的眼瞳深不见底,让她看起来比别人多了几分狡黠的诱惑。吃吃一笑,叹了口气,抬眼看了看红日当空,蔚蓝天色,“风铃那骚货倒是好运气,谁晓得她老大年纪,居然被隗峰凌师兄看上了呢?也不知使了什么勾魂秘法。”
玉雯漫不经心的嗯着,轻烟水弥的眼眸盯着花树下谈笑风生的司南,眉头轻蹙,“她既然走了,便不是静梧院的人了。少了她,只有自在清净。怎的,才几日,你想她了?”
“我,我哪里想她?”紫瞳哈哈一笑,随即不忿的收拢笑容,“只是有些不明白罢了。喂,玉雯,你说是不是龙首峰避难的时候,两个人对上眼?可是那么多人,多少双眼睛眼巴巴看着,风铃怎么挑空得了手?”
身为女子,最好的归宿不是嫁个好相公么?她们有灵根的女子,更是要挑个人中龙凤,才不至于浪费自己,辜负了如春花绚烂的美好年华。
“这个,我也不知。”玉雯摇头。她和身边的女子有本质的不同,从来不认为自己需要嫁个男人,保证自己未来生活无虞!
两人漫步到了司南身边。
司南正和静梧院的女孩子们,分享自己的作品。
她和应小环搬到静梧院三天了。没有小环畏惧的吵闹现象发生,诸女皆知道司南是在龙首峰挂了号的,才得到铁掌峰接见,阿萝又亲自送了人来,是以关于失势的传闻,谁也不会轻易信了。若是风铃在,还有可能拿草棍去戳老虎鼻子,旁人没有风铃的痴傻,哪里敢?再加上大雪封山,不是没有人想过司南不在的事情,可是谁也没有报上去,算起来,都是陷害司南险些冻死的凶手,再讨厌应小环那张脸,只得忍着。
幸甚应小环总是呆在自己房里,没事低着头,从不轻易见人。
“小南妹妹,瞧你的脸色,病可大好了。”玉雯轻巧的笑了笑,“还没谢你在铁掌峰面前为我……”
“玉雯姐姐说哪里话?”还未等那求情两字说出口,司南甜甜的笑着,“姐姐对我的情谊,我牢牢记着呢。”
玉雯轻笑。这笑容真是纯美啊,叫人发自内心喜欢,可为何越看越觉得这笑容背后,是深不可测的意味呢?那种旧刺刚除,新刺又来的感觉来了,且多了生涩的疼痛。
嘴角含笑,如姐姐对着妹妹关心体贴,
“小南妹妹,既然你已经来到静梧院,以后就跟着我吧。我虽没甚大本事,不过常常有机会面见樱玉、飞琼老位长老。时常在她们两位身边,言传身教的,于我们一生都有益呢。”
司南笑容更甜了,捂着自己的脸颊,
“德医师说,我的底子薄,为了避免复发,总要多扎几天巩固才好。况且现在药舍里,药奴哥哥出去了,只有药童一人忙不过来,嘱咐我无事的时候去帮忙,选药、晒药什么的,事情不多,繁乱的紧,只怕没有福气去听樱玉、飞琼两位长老的训教。”
玉雯眸中一丝精光,只是很快闪过。
司南眨了眨眼,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依旧甜甜的笑着。把手中的作品一样一样介绍,不时穿Сhā着解说,连紫瞳一时也惊住了,欢喜的摆弄着。
原来桌面上摆着许多动物皮毛。
应小环原来居所猪圈,是给青阳宗诸人改善伙食的。只看龙首峰下厨房房梁悬挂的一只只小香猪,便知道所谓修行人,哪会淡薄口腹之欲了?比凡人还强几分!天玄山后山虫兽不少,有些艺高胆大的弟子常去打打牙祭,什么山鸡、野兔、豪猪,以至于蟒蛇、猛虎之类,无所不有。打猎完毕,却不会处理,都交到应小环处。反正她的猪圈,经常杀猪,方便的紧。于是几年下来,小环手头积聚了各种动物皮毛。
女人大概都喜欢毛茸茸的东西。应小环自然不例外,都留了下来,只把洗晒干净,风干后,收起来。直到司南来了,用刀、针、线,将这些五颜六色的皮毛变成大氅、围裙、套袖、护膝、手套等物。
最为珍贵的,当属两只狐狸围脖。一只纯白如雪,一只嫣红纯粹,毛毛茸茸,即使天暖如春,毫无用处,可摸着滑溜溜的手感,也叫人爱不释手。送了樱玉、飞琼两位长老,不管两位仙师如何看,司南礼节到了,谁也挑不出错处。
至于其他银鼠毛的小袄儿,灰鼠毛的坎肩儿,虎皮围裙,羊羔毛的露指手套,貂皮的护膝,蛇皮的手套,护耳朵的,口罩,还有牛皮鞣制的真皮包,各种各样,除了给小环量身订造的靴子没有送人之外,静梧院上上下下有名有号的人物,竟是一个也没放过。
如此有礼貌,叫人还有何话可说?
司南顺顺利利,和应小环在静梧院住下来。
娇蝶握着司南送的羊羔毛的手套,目光如水,幽幽的。她对司南印象很好,所以在危难之时,没有想到人家,心中有说不出的过意不去。
但她更有一层隐忧。
玉雯姐姐她是极了解的。相处多年,两人亲如姐妹,日日相处,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再加上当初去拉拢司南,娇蝶就是参与了。知道玉雯对司南好,大半是为了风铃?如今风铃走了,可是,象征静梧院管事的东跨院,却被司南住进了进去!
不是一间屋子的问题。
娇蝶觉得,那代表了……司南会是玉雯姐姐下一个对手?一定要打倒的目标?
娇蝶想和司南说上几句话,从中调和。只是找不到话说!她知道司南肯定有些怨言,如果是她,也肯定满腹怨怒。司南已经为了玉雯姐姐在铁掌峰面前宽求了情,她能说,小南,你再让一步,好不好?
她说不出那种话。即便偏心,也不能偏到那种程度。
她心中也在暗暗烦恼,小南才十岁,小孩子一个,懂得什么?应小环更是不得神女峰上下的喜欢,玉雯姐姐这么排斥人家,是不是太过排除异己了?
紧接着,她一怔,对呀,小南才十岁,而玉雯姐姐总不能一辈子把持静梧院,所以,玉雯姐姐现在就开始打击人家了?
娇蝶虽然了解玉雯,但是,她年纪小,怎会知道其中的深意呢?
柳树下,玉雯清雅如烟的面容倒映着一滩清泉。枯萎大半的古藤只飘落几点碎叶,清澈的水面中,亦倒映另一张面容。一张……长得三彩眉毛的面孔。
“她如何?”
“目前正常。”
问题和答案同样一语双关。
经琹皓挑了挑眉毛,“你觉得不妥?”
玉雯轻笑,“就是太妥了。她小小年纪,也无背景,行事老辣,不比我差。”
经琇皓轻轻叹息,“若如此,找个机会解决了吧?”
“时机不对。阿萝自己和周蕴虹打得火热,忘了人家,倒埋怨我没看住人,害得她受牵连。哎!”玉雯目光淡漠,随手丢了一颗石子儿,引起涟漪圈圈,“这个时候除掉她,只怕阿萝和我的关系,更僵持了。少不得等邵亦雨回来,再动手?”
“对了,你确定铁掌峰没有把司南的事情告知亦雨?”
三彩眉毛一动,“当然。所有信件都经过我手。”
玉雯如此方放心下来。
“现在,医师德似乎挺喜欢她,往药舍跑的勤,不知她打得什么注意。”
“别担心,医师德不会收她为弟子!”水墨折扇一收,经琇皓的面容在水边一闪而过,只有一抹青色的衣角在风中忽上忽下,叫人捉不住,“罢了,你如此忌惮她,我便想办法帮你。这个时候安安心心帮我收集消息,等大比之后,自然想办法帮你离开这!”
玉雯怔怔的看着水边,对离去的身影仿若不知。
朦胧晃动的影子下,是轻柔的水波。那朦朦胧胧,暧mei不定的水纹,好似她的眼波。
谁也不知她平静的安宁的外表下,藏着一头怪兽。
娇蝶才认识司南几天,便开始为她着想?芳龄为了司南,和风铃吵了多少回了?阿萝是第一个引司南入门的。亦雨第一眼见到司南,便喜欢了就连经琹皓,他特意为她画了一卷画像!
铁掌峰,素来不在乎弟子之间的纠纷的,亲自接见了司南。
若是天姿国色、聪慧过人就罢了,偏偏平常人一个对凭借自己十分努力,才能获得别人认可的玉雯来说,最看不顺眼的,就是天上掉馅饼,还偏偏能用嘴巴接住的司南了!
无知闯进凶险万分的鬼母林,自己又跑出来?
大雪封山七天,偏偏被素不相识应小环救了?
哪有这么好运的人呢?
玉雯淡淡的想着。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二十九、大东的“无礼”要求翼舒峰如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位于神女峰、玉屏峰之间。自山下看,便是威严雄伟,气势非凡。山中碧树葱郁,俊鸟啾啾,倒挂的几棵累累藤萝下,隐藏了一个偏僻幽静的山洞。
洞中坐着盘膝的一个少年朗十一二岁年纪,讨喜的面容在晶莹闪着异光的灵石前,散发着奇异的光辉。他的胸前漂浮着水晶一般红润闪亮的灵石,是中品的火系灵石。少年双手结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灵石内吸取能量,不一会儿,大红色的灵石水洗褪色一般,流动的能量在少年身体表面,蒙上一层流动的宝光。
翼舒峰弟子大东,穿着黑色长袍,发丝用黑色纹金缎带束起,负手而来,掀开藤萝蔓蔓,进了山洞。他注视着正在全心修炼的少年,对其灵根资质有说不出的既羡且赞。
身为六大弟子,他的资质也是百里挑一,奈何比起新收的小师弟来,差了不止一截。小师弟不是一等灵根,而是天灵根!传说中的,万中无一的灵根资质啊,这等天才,留在小小青阳宗内,是不是暴殄天物呢?
大东情不自禁的暗暗想到。随即轻轻一叹,这等天资绝顶,就像李修真,和过去许多宗门内最优秀的弟子一样,迟早会离开青阳宗的吧?那师傅一生的心血,还不是赋予流水?何必千辛万苦,为别人培养弟子?
朱探慢慢睁开眼睛,天生爱笑的唇角弯弯,“师兄什么时候来的?小弟一心练功,没注意到……”
“好了,自家兄弟,不做虚礼。”大东按住欲起身迎接的朱探,“哦,这是师傅给你的。”收拾了自己的心绪,大东丢给朱探一块青色的灵石。
灵石按等级,可分为下品、中品、上品三种,按五行分又可分为金木水火土五种,对应的颜色分别为金色、绿色、蓝色、红色、黄|色。
朱探一看,这是一块青色的灵石,灵石内好像还有被风刮过的云彩,隐隐泛白。品质算不上最好,不过青色,就是风系灵石了?那也是稀罕物了。平常人根本用不到,除了风系灵根外,只有自己这种可以任意吸收五行之气的人,才能使用了吧。
含笑道,“多谢师兄。请师兄转告师傅,小弟一定会加倍努力。”
“呵呵,”大东爽朗一笑,“你已经够天才了!若是直接褪凡筑基,那叫我们其他师兄弟怎么办?修炼之道,一张一弛,师傅命我嘱咐你,吸收这块灵石完毕,出来溜达溜达,别尽天憋在山洞里,和野人似的。”
最后一句话明显是这个性格爽朗的师兄加的,朱探微微一笑,也不多言。
山洞外,光辉灿烂,照的绿萝叶子静幽幽的。才日上三竿,未到中午,刺目的阳光就叫人睁不开眼睛。
大东不自觉的ⅿⅿ眼睛,信步回到自己的居所,一封字迹龙飞凤舞的请帖递交到他的手上。
大东捏着请帖,目光闪烁,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青阳宗如此附庸风雅的弟子,除了经琇皓,还有哪个?只是素来点头之交,今日怎会下个帖子给他?少不得修整一番出去见一面。
“琹皓,你唤我来何事?”
经琇皓长身玉立,风仪美姿,翩翩尔雅,三彩眉毛给他平添了几分潇洒不羁的倜傥。反观大东,就是相貌平常,虎背熊腰,虽然年纪不大,却已有了成熟稳重的气概。
“有件好玩的事情,想和你说道说道。”
大东惊奇,“你很无聊?”
经琇皓抿抿唇,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算是吧?这件事牵扯到你,你不想知道?”
“什么事吧?”
“我曾经画过一幅画。后来送给亦雨了。”
“怎的?”这件事他略有耳闻,不过龙首峰的事情,他一向很少过问。
“你知道那个女孩叫什么?”
大东不耐的摇头,最烦唧唧歪歪,拐弯抹角。若不是经琇皓在宗门内与他齐名,以他的脾气,早就掉头就走。
“到底什么事?”
“那个女孩,名叫司南!”
大东听了,不耐的神色顿时消失了,眨眨眼,原地思考,好像听谁说过这个名字,是真的吗?如果是,果真要出面管一管了。
经琇皓满意的笑了笑,折扇一折,转出一个潇洒仪态,一边走一边想,“大东会怎么对付她呢?警告一顿?暴打一顿?有意思。”
司南以前就听过一句话,认真的人最美丽。现在的她,更加认定这个说法。
眼看德医师手法利落,下针又快又稳,刷!刷!刷!她的半张小脸多了十多根轻颤颤、银闪闪的小针。
少女晶莹的眼眸中,倒映着和稻草一样满脸络腮胡子,居然能看出一点抽象的美感来,再不是什么猥琐大叔了,而是一位沧桑的,有男子味……好医生。
司南从来只叫德医师,因为把姓置于职称之后,是外国人的叫法,中国人不习惯。
就和神经的纤细敏感一样,司南和德医师的几天相处,发现他和表面看的完全不同,是一个细心周到、耐心体贴的人。然而这种特质,只在治病中,平日里,他是一个无精打采、得过且过的中年老男人。
“你的体质比常人弱许多,以前是不是得过什么大病?或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德医师只是基于医生的职责,对司南的病史关心。
然而对司南来说,这样的关怀也是难得。除了应小环,只有眼前的医生对她最好了。
“唔”。她低头,不说话。
不想对这个男人撒谎,骗他。
德医师无疑是个很宽容的人,见司南不答,也不多言,只让司南多来几次,好巩固巩固,免得复发。
“你说的不对,替父报仇,天经地义,怎能为此受罚??”
“家有家法,门有门规!犯了门规就要受罚!天医门素来以治病救人为己任,照你说,为了报仇,就可以至门规于不顾,可以随便以医术杀人?逐出门墙,算是轻的了!找我说,应该杀一儆百。”
药童红了眼,“那你说,为父报仇是错的了?如果是你,你能用这双手,去救治自己的杀父仇人?你做得到?”
“两码事,别混淆。早说我爹早死了。”
“胡说,分明是你也做不到!却去苛求别人!”
药奴和药童的“每日一吵”,司南觉得有意思。
她从病榻上下来,倚着门静静的听。不一会儿,就弄明白了事情始末。一个医门弟子,为了替父亲报仇,用医术杀人。关于医门的惩罚,引起争论不止。
如果是她那个时代,不管为了什么杀人,只怕早被抓起来了。呃,这个世界,似乎鼓励报仇?还对血腥报仇大加赞赏?所以,对医门的惩罚,许多人觉得不能接受。
“我觉得你们说的都对。”
司南顶着满脸小针,样子挺可笑的。不过她这幅模样,药奴、药童司空见惯,也不惊异。
“那你说,那个更对一些?”药奴蹙蹙眉,随口问道。
“我觉得,应该问那个人。报仇的方法有千千万万,为什么要用医术害人?若是每个人都如此,那么医宗立宗千年的声誉就毁了。以后谁敢相信医宗的弟子呢?”
药奴眼睛一亮,“对头!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长此以往,我们医宗弟子凭什么受人尊重?只怕人家找我们看病,先要看看有仇没仇!”
药童皱着眉,“可是为父报仇,天经地义!”
司南颔首,“的确。不过医术只能用来救人!用医术害人,违背了医门的宗旨。我觉得应该问问这个人,他学医术是为了治病救人,还是杀人报仇?若只为了报仇,那么他的目的达成,以后就不能行医了,因为他不配。如果他还想继续行医,做一名医门弟子,就要接受医门的惩罚!因为他违背了医门的门规!”
一番话说的药童、药奴频频点头,齐齐说,“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药奴更是放下手中之物,连忙跑到医师德哪里。不到一天,司南就得知,药奴向德医师请假,离开了天玄山。
一个人的命运,因为司南不经意的一句话改变。而司南也因为药奴的离开,药舍人手不够,光明正大的留了下来。
夕阳西下,司南窃喜的回到从药舍出来,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神清气爽。
学医也是一个不错的出路,她以前年纪小,不知道。现在她明白了,知晓自己灵根资质并不好,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错过了天医药弭,却遇到了德医师!
飞升不是只有一条路,条条大路通罗马,她那里会抱着一棵树吊死?青阳宗看来不是留人之处,她要早早做打算。至于好姐妹小环,她也要像个好办法带走。原本想给小环洗脑,挺直腰杆做人,但是小环根深蒂固的自卑心理太重了,她的计划遥遥无亮啊!
“站住。”
司南愣了愣,慢慢的转过头来。这一声大提琴“do”的一声,低沉又好听,司南忍不住想要回头看声音的主人长什么样子?
大东。
她见过的,青阳六大弟子之一。
“你,找我?”司南试探的说。
“不错。”大东抱着胸,居高临下的打量司南,吩咐道,“以后你换个名字吧。”
虽然语气不怎么锋利,司南还是听出了一丝不耐,和厌烦。
“凭什么啊?”
“就凭我是东,所以你不准叫南,听到了吗?”
就为这个原因?司南简直要晕倒。
她改名叫什么都无所谓,司南只是她对前世的一种纪念。可对上大东炯炯有神的目光,和他无礼的要求,她小声嘀咕一句,“偏不。我叫什么,你管得着吗?”
大东远远看过司南,一直以为她性子温顺,准备警告一句就完了,闻言,沉沉的转过头,一句话就让司南面色发白,“你从东陈岛逃出来的吧?”
“你以前是谁,怎么逃出来,我不管,总之,不准叫司南了。”
“为什么?”
“就为我——我叫司东!”
大东压低声音,大提琴的声音经过胸腔扩散到空气中,引起耳鸣的震动,“我就是司家未来家主。司鼎。”
司南颤巍巍的指着眼前的人,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大哥?”
“你不是在圣山吗,怎会跑到仙门来了?”
一声大哥,把大东叫懵了。
他瞳孔放大,抓住司南胳膊,急切的问,
“你是谁?”
“我是……你妹妹,司雨。”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三十、天上掉下个哥哥来
落日的火红侵染了天玄山的半边天空,青山远远的轮廓,似美人的纤眉清远动人。{奇}而另一半的天空,{书}则是迥然不同的湛蓝,{网}似用色深沉的大画师调和的最沉静、最浓郁的蓝色,把半边天都渲染成使人无法言喻的愁绪。
大东就是带着这种被调和后的蓝,伴随着斜风飒飒,肢体僵硬的走回来。他失神的眉眼,面目还保持着不可置信的神色,都说明了司南短短几句话,对他造成多大的冲击。
“大东?”
“啊?你怎么了?傻乎乎的?”
管稷与司东同属于翼舒峰弟子,性格合拍,两人关系甚好,平时也爱开开玩笑。此时他见司东呆呆的模样,不由伸出五根指头,恶作剧似的晃了晃。
“她是我妹妹……我妹妹……”司东喃喃的说,说话中还带着一丝游移不定。
“谁?”管稷掏掏耳朵。
“司……”
“司南啊?”管稷点点头,并不惊奇,
“我早就奇怪了。一东一南,还都是姓司,若说没点关系,谁信啊?话说回来,你们两个长得真不像。”
司东顿时有些恼怒,好像一个大秘密,自己一直守着,却被人骤然拆穿!
“你早就猜到了?不告诉我?”
“你总不说自己的家事,若不是上次喝了酒,无意中吐出你姓司,我哪知道你的名字?就是猜,也要有个蛛丝马迹。你今天要是不说,我还以为真是巧合。”
司东燃烧了一刻的怒火,化为颓然一叹,怎能怪人家?自己的妹妹,自己都不认得,还指望别人告诉?那成什么人了!
“她……真是我妹妹。”
司东的表情不知道是喜是怒,是悲伤,还是喜悦。总之酸甜苦辣咸,乱糟糟说不出父母滋味管稷知晓大东自小离开家,一直独自在外,除了父亲,和早死的母亲,对家里其他亲人的印象极为模糊。再说他有好几个妹妹,都在东陈岛上呢,突然跳出来一个,叫他接受不了,也是常情。
“对了,大东,你妹妹怎么会来天玄山?你们东陈岛的人,除了你,有灵根者不都是去霁雪山么?她怎么出来的?”
“对呀?”大东忽然一愣,有被提醒后的灵光一闪,“霁雪山防备严密,她一个小女孩,无依无靠,怎的逃出来?我刚刚……忘记问了。”
管稷摇摇头,无奈的说,“你怎的不问清楚。她可是你妹妹!哦,是你亲妹妹吧?”
司东沉郁的一点头。“不是堂妹、表妹。同父异母。”
“那是很亲了。”
管稷竟然流露出一点羡慕,他是个孤儿,无父无母,也无兄弟姐妹。
“多好啊!要是我有个妹妹就好了。你多年不肯回家,兄妹对面不相识,真是!”
随即他想到一件事,“你妹妹前几天差点被冻死,你知不知?”
“什么!”司东猛然一惊。
他素来不爱八卦,对门中这些弯弯曲曲的关系、事情,从不关心,也至于若非有人告知有个女孩叫“司南”,与他的名字对称,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他才不会理呢。
“就是那只灵窟妖作乱,打破了护山大阵。所有师兄弟都有师长带领,去了龙首峰避难。你妹妹可怜,被人抛下,险些活活冻死。”
天上掉下妹妹来。
司东第一次见面,说过两句话而已,哪可能对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妹妹有什么感情!此刻听闻她险些遭遇不幸,也不禁大怒,“怎么回事!你快给我说清楚!”
司南回到静梧院,表面还是平静的。
不是她老谋深算到可以隐藏任何情绪,而是修炼六年的——《清心诀》又突破了!几幅简单的描画了红线的图画,寥寥的讲解,司南从来没有指望会是什么奇功异诀,坚持练习的缘由,也是怀念当初那个喝着小酒,爱讲故事的西席。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有奇妙效用。
不过,目前看来,只是一种辅助功法,没有任何杀伤力。而且这种辅助,除了掩饰情绪,还能做什么呢?司南嗅着晚风中一丝植物的清香,长长的叹息一声。
天下掉下个哥哥来,把她所有的计划全部打乱了。
这个哥哥,看起来不像是好说话的样子,只因为自己叫“司南”,便堵着必经之路,逼人改名。凶蛮、霸道、不讲理。
况且和他虽是兄妹,从小儿也没见过几面,连亲情也没甚好讲的。两个人刚刚讲明身份,便大眼瞪小眼,没有话可说了。
和陌生人一样嘛!
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会不会一转头,告诉东陈岛人来抓自己?
司南只略微担忧了一会儿,急速转动的神经,冷静的分析,暂时把这种可能性压下。目前,没有这种危险。
且不说司东也许不会这么做。就是他有这个心,为了司家的声誉,一定会悄悄的,暗地里进行。最主要的是,她现在背靠龙首峰的铁掌峰……邵亦雨,至少要取得这两个人的同意,否则把她拉走,怎么交代?
还有缓冲的机会。
司南皱着眉头,想不到还要靠着可恶的亦雨来挽救自己的小命。即使他不在现在她有两条出路。一是立刻想办法,让德医师收自己为徒。那么不管回不回东陈岛,都有了说话的份量。医门弟子极受人尊重。就好比姚依依,本是庶女,可哪有人敢把她当成庶女看呢?
第二,就是再逃一次。
青阳宗不是大门派,但对于小小的司南来说,也算得上博大了。逃走难度不大,只是下一站,能去哪里?就这么抛下飞天遁地的梦想,离开仙门,她也不愿。而且应小环……愿不愿意跟她一起走?
她原本的计划,是慢慢磨到德医师不耐烦,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一定收她入门下,然后自己一边学医,一边等待小环成功筑基,两人再飘然而去。
现在,计划不得不作出改变了。
仰头看着高大梧桐树,宽大的绿叶抖落落日的斜晖,照在她脸上,彷佛镀上一层灿烂的光晕。毛茸茸新生的嫩叶,破芽而出。
许多纠缠的事情,就像齿轮结合一起,随着机器的转动,在司东木着脸出现在静梧院的那一刻,发生大变化了。
“跟我走?”
玉雯惊骇的站在院门口,“这里是神女峰,大东师兄来此作甚。”
司东阴冷的看着周围诸女,这些人,都是险些害死他妹妹的凶手,和她们有什么话好讲!
他一把拉扯着司南,眼看着她一副迷迷茫茫的样子,不由怒火冲冲,“你和我说清楚,和龙首峰邵亦雨怎么回事?你和他双xiu了?”
司南看着司东泛着怒火的脸,所有忧愁不翼而飞。
因为司东的脸上,没有一丝不屑,而是浓浓的关怀,就像是她跟了邵亦雨,不是她配不上那人,而是那人居然不说一声,就抢走了他妹妹,他在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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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三十一、来自高层的质问
孤云台。
碧空澄净,山峰渺渺,在遥远的天边云层中若隐若现。清风袭来,吹拂得人轻飘飘,有随风仙去的意念。
望着只有一方头顶的天空,干净、蔚蓝,丝丝缕缕的云丝儿,似天女手中露出的丝纱,淡且薄,司南低低的笑了一声,假,真是假。
连天也会蒙蔽人。
“跟我来!”
司东并不知司南心中藏着对护山大阵隐蔽真正天空的感叹,他抿着唇,黑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如山峰挺拔的背脊直挺挺的,显得整个人渊渟岳峙,沉稳有力。
这样的人,有宽阔的胸膛,会是她的依靠吗?
他在想什么?
司南靠着少量的面部表情猜测。
虽然渴望,但她不可能相信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哥哥,会表达类似,“你是我妹妹,我以后会罩着你。”“我会关心你,照顾你。”“你以后什么都不用担心”
这种无间的亲情,她上辈子那么好运,也没有得到。这辈子,更是没有这种奢求。
对我好,我便感激。不对我好,我也不怨尤。司南只是这么想着。
她唯一盼望的,就是这个哥哥,不要太坏,不要连一点给她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就押着她回东陈岛,回到那个像牢笼一样的地方。
龙首峰的台阶又险又陡,狭窄处只容一足,人身只能在两块突出如鬼怪的石头缝隙中,侧身而出,比不得神女峰宽大方正的青石板台阶,也正因为此,龙首峰多了许多险峻美景。站在半山高的孤云台,可仰望山顶的奉天殿,可向下眺望山峰林立,云海生波。
司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马上将要发生的事情,做出最坏、最糟糕的打算。但她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温婉的看着司东,眼神中,有说不出的楚楚,与纠结黯然。
经过几日的休整,台阶之上的灰黑,被洗了又洗,如今只剩下淡淡的印迹。只是那一天狮王在天玄山肆意喷火、挑衅的事件,却不会消散在口口相传中。
奉天殿上,掌门青槐出现,着实令司南惊诧的一会,但她的《清心诀》,小有成就,即便心中掀起再大波澜,脸上表情依旧是风淡云轻,似乎对任何加注于她身上的事情,都不会惊异。
铁掌峰是龙首峰主人,当然也在场。他目光炯炯,压沉了声音,对眼前尚有三分好感的女孩,冷淡的问,“你真名叫什么!有何隐名埋姓到本宗来!”
青槐叹息一声,“师兄……”
对一个小女孩,何须这般严厉?面带一丝和蔼之色,青槐打量一番司南,既没有过高的期望,也没有被贬低后的失望,只是淡然的冷静的,用旁观者的目光,看了看这个年仅十岁的小丫头。心中说不惊叹是假的,这么个普通女孩儿,能引起偌大波浪,从入门至今,鬼母林、画卷、大雪封山、以至于现在的身世大白,也算一个异数了。
他哪里知道,司南给他的麻烦才刚刚开头。日后只会越来越多,多的他手忙脚乱,再无一丝仙风道骨、成竹在胸的气概。日后司南的“祸水”之名,就是从他口中传出的。
“你来宗门也有一段日子了,兄妹几次相见,没有认出彼此么?”
司东和司南对视一眼。两人无论面孔、身材、性格、甚至连灵根属性,无一相同。站在一块儿,就像东拼西凑来配戏的两个人,神人能够透视,才能发现两人血脉中流动相似的基因。
司南低下头,看着脚尖,薄如蝉翼的耳尖通红的露在发丝儿外面。
司东则是略略有点发红,抱拳行礼道,“弟子多年未归家,少与弟、妹见面,是以……”
是以他真不知道。
若不是司南脱口而出,叫了一声“大哥”,又点名他奶娘的闺名儿,他只会以为是谁的恶作剧。
他的|乳娘,和司南的|乳娘,是亲姐妹,一名“芙娘”,一名“蓉娘”,外人怎会知道两个仆妇的名字,还用这种方式取信于人?所以,即便他心中埋藏着太多疑惑不解,他还是带着司南,带到掌门面前,说明事情真相。
“……她是我妹妹。既然她来到青阳,弟子想,须得与掌门禀告一声。”
青槐不可置否,问出了一个司东想不通、来不及问的问题。
“你如何从霁雪山逃出来?又为何要逃?”
六只眼睛,青槐、铁掌峰、司东,皆炯炯的看着司南。
司南的视线终于从脚尖处抬起头来,唇角逸出一丝无奈的笑,笑容凄淡无比,“我从未去过圣山,如何从圣山逃出来?”
“不可能!”铁掌峰一拍桌几,“你们东陈岛所有灵根弟子,不都是送到霁雪山?就算灵根……差了些,但十二姓的家主子女,怎会漏下?”
司南偏着头,心里诧异铁掌峰知道的这般清楚!
眉头轻蹙的说,“小女也不知。只知道当日六妹测试灵根完毕,在场的人高兴无比,直说司家又出了一个天赋异禀的天才。而后轮到我,虽然没有六妹的资质好,不过,也让‘水晶球’发出光彩……”
司南陷入淡淡的回忆中,那场回忆,让她羞愤,让她恼怒,更让她憎恶了柳氏和司梦——以至于整个司家。从那时起,她就计划逃离不肯公正待她的司家了。
“后来,圣山的人来了,带走了六妹。小女则是被大房夫人带在身边,不见外客……五年来,连生母等闲也不得见一面。”
司东听得眉毛一颤,和当日东祁愤怒无知妇人为了一己私心,隐瞒欺骗圣山一副模样。
“贱妇胆敢!”
这一声怒骂,震得大殿回声阵阵,也让司南——刮目相看。
原以为,这个大哥,也不过是东陈岛熏陶出来的“三纲五常”的封建人,对家声、名誉看得极重,没想到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爆粗口!
真是……大快人心啊!
司南心中的快活,像烧开了的水,自下而上不断的涌出快乐的泡泡,若不是修炼《清心诀》有成,早就嘴角咧开,当场笑出声来。
“咳!”铁掌峰咳嗽一声。对司东的骂继母无礼行为,视若无睹。
“你既然来了本宗,为何又不肯表露身份?”
司南听得这一句话,大有深意,表露身份?表露身份会有什么不同呢?
联想到自己这具肉身的哥哥,在青阳宗是六大弟子之一,与玉屏、龙首、始信三大主峰的弟子齐名,心中洞明,只怕这仙门,和东陈岛十二姓,大有关系!
也对,虽然隔海相望,也算得邻居,数百年下来,打过不少交道吧?难怪连掌门都惊动了!亲自来探问自己的身世问题。
后来司南才得知,原来霁雪山,就是九阳仙门的“雪阳宗”!雪阳宗只对十二姓招收弟子,内部比较复杂,权利分散,有兮雪宫、麟趾殿、玄冰崖之分,外人统称为雪阳宗。
“是因为……未曾有人问过这个问题。”
青槐一愣,铁掌峰再次干咳,连司东眼中都冒出一团火苗。
原来是这种失误?引入门内的人是谁?
哦,是阿萝!
阿萝没有问过么?
以她满面春风、时而精明,时而满不在乎的性子,也许……当然……没有。
其实当时司南一身青衣短袍,和普通山村少女,经历爬山涉水,好容易进得仙门,没有什么不同,再加上司南一直以来的“村姑”打扮,是以,包括阿萝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怀疑过司南会是一个出身大家的千金小姐。
铁掌峰明了事情始末,重重叹息一声,
“那你与亦雨的事情……”
终于到重头戏上了。
司南浅浅一笑,行了一礼。
“小女自进门来,多承亦雨师兄照顾,一直无以为报,庆幸在亦雨师兄褪凡筑基的时候,略尽绵力,了了小女一桩心事。小女自知资质不佳,以后也无能帮助亦雨师兄的地方,只希望亦雨师兄能结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愿他心想事成,更上一层。”
司南的侃侃而谈,不惊不怒,彷佛早已预料到,令铁掌峰微微皱眉,目光闪闪,慢慢呼出一口气,手指轮番敲打扶手,“嗯,这件事,等亦雨从碧阳宗回来,再说吧。”
铁掌峰的态度不明朗,意思等邵亦雨回来再做决定。是分是和,都由小儿女自己决定,他竟不肯替亦雨做决定。
司南心中唾弃,却也为铁掌峰关心爱护弟子的拳拳之心感动。但她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情,婚都逃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双xiu”算什么!
她心中愤恨邵亦雨一走了之,留下一个烂摊子,害得她冰天雪地里求助无门,若不是她对“养猪女”应小环有残留印象,就被活活冻死。这笔账,被算到可怜的亦雨头上。
因为,若是他走之前安排好,打声招呼,她不可能遭遇尴尬境地,更不可能受到风铃的侮辱嘲笑!连带着,被迫逃进鬼母林九死一生的夜晚,又涌上心头,新仇旧恨,她怎么可能还傻乎乎等着人家的“宠幸”!
司南偷偷看了一眼司东紧紧皱着眉毛,心道这个哥哥是六大弟子之一,倒是一棵可以挡风遮雨的大树。瞧他眉间开朗,目光清朗,举止磊落,不似奸诈之徒。曲意奉承,会不会得到他一丝怜惜?
司南敢下这个赌注,因为看出了司东对继母柳氏的强烈不满!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当下请罪道,
“请恕小女无知,当初不肯坦诚身份,也隐瞒了……已经成亲的事实。”
“小女已有了未婚夫婿……对方是东陈岛东家长房长孙,东祁。”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三十二、司南的新居
一只喜鹊展开了翅膀,扑扑飞腾着落在一幢雕梁画栋的朱红小楼上,骄傲的踱着步,啾啾的鸣叫着。飞翘的屋檐下,有一间属于它的精致鸟巢,里面铺有干燥的稻草,以及有洁净的食水。
司南抬头仰望。那双清澈灵动的眸子,倒映着位于峻岭陡崖之后、百花丛中的小楼,脸上带着梦幻的表情,推开四扇雕花大门,里面装饰华丽,从房梁顶垂下淡紫、粉红丝质薄纱,透明的随风飘飘,鼻翼微微耸动,嗅着三耳玉蟾熏来的极致香料,不可置信回头望望,呆滞的说,“这儿,属于我了?”
“对啊!”哈哈大笑的管稷冲着司南露出六颗洁白牙齿,一面豪放的重重拍打司东的肩膀。看着司东隐忍的表情,就知道力度不轻。
“你以为普通的世家小姐,能得到掌门的亲自关注?还不是因为你的祖母——青萍,是青阳宗上代祖师的爱女,说起来,掌门年轻时,还曾经受她老人家他指点呢!这里本来就是她老人家的旧居,现在与你这个正牌孙女住,正合适。”
司南恍然大悟。怪道自己的身份一暴露,司东就迫不及待带着自己去见掌门。怪不得对自己身世的问题纠缠不清,原来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内。
紧接着,从天上掉下馅饼的感觉击中了她。居然有这么巧的事情?亲祖母就是青阳宗上代掌门的爱女?原来司家和青阳宗的关系如此密切!
巨大惊喜的背后,冒出一层白毛汗!
她还是太傻了!若是岛上那边有人来寻她,不是自投罗网?傻得和飞蛾一样。
她怯怯的望了一眼抿着嘴唇不说话的司东,心神不定:“那我在殿内说了些不好的话,还言辞拒绝和亦雨双xiu,掌门不会怪罪吧?”
“放心!双xiu也讲究个你情我愿,已帮了他褪凡筑基,还要怎样?要我说,铁掌峰对亦雨太过纵容了,你第一天进门,就强抢……嗨!看我这张嘴,哪壶不开提哪壶。过去了就过去了,别提了!”
管稷笑着说,转头羡慕的看着好友,
“大东,你多好命!有个这么可爱的妹妹,又坚强、又聪明。这种好事怎么没有轮到我啊!老板着脸干嘛?小南你别误会,以为他是冷血人,其实他是因为啊,不知道怎么做一个哥哥!你知道他很少回家么。”
司南瞅了一眼的司东,见他听到“不会做哥哥”的时候,脸上略略泛红,偏了偏头,明显被说中心事的样子,也没有反驳。不由心中暗喜:这一招,走对了!
兄妹之名,很好,很好。不过不够保险,她还继续要努力,获得这个哥哥的真正喜爱,有了真正兄妹之情,那才算有了保障!现在么,先让她享受做妹妹的福利吧!
抬脚迈进这栋小楼,好似进了梦幻的世界,轻纱幔幔,给整间屋舍定下了少女般朦胧富有诗意的基色。清漆桐木窗扇,有斑竹吊帘垂挂。正厅内,一张未下完的棋盘摆在中央,星落交叉的黑白双龙盘踞其上。旁边多是两人对坐的茶几,设于在听雨的窗下,在墙壁挂屏边上,一色水红粉底茶具。粗略一看,只觉得摆设华丽雅致,别出一格,处处可见原主人的玲珑巧思。
从骤然从风芜园的茅舍、猪圈里,进来一个华丽奢靡的地方,哪能不喜意盈腮,脚底飘飘?只有一线强悍的理智支撑着她,才没有原形毕露,欢呼出声!
“始信峰这间‘雏凤居’空了许久了。除了青云门的阿织往来偶尔居住一两次,平日都是空的。”
托司南的福,管稷陪同司东一起来到这间属于女子的闺阁,眼中有踏足心目中圣地的满足感,因为
“这是阿织住过的地方啊!”
管稷颤抖的抚上未竟的棋局,不经意的一声叹息,暴露自己的心思。
想起那夜在清官祠某人面露陶醉的情景,司南心中了然。一边却疑惑挑眉问,“这里环境优雅,屋子又是这般精致,怎的樱玉飞琼两位长老不住这边?”
“就是太过精致、奢靡了。她们嫌这里鲜花曼烂,过于芬芳,扰乱心境,所以才住神女峰的。”
司南听了,暗暗思索,芬芳也会扰人心境?这个理由倒是新奇。不过自己离开了静梧院,住在这里,那么以后算是神女峰的人,还是始信峰的?
不管了,这些事以后再操心。她现在说不出有多么的兴奋,东看看,西摸摸,脸上的表情由于过度梦幻,而显得轻轻的,怕美梦破碎一样。
幸福到来的太快,她还来不及伸出双手迎接,就重重砸到她头上了。
管稷从药舍开始,就留意这个和好友名字对称的丫头,对她这些日子的经历十分了解,此时心中莫名感慨,用手肘拐了一下脸色不好的司东,“还绷着脸呢?你妹妹受了多大委屈,几次险些命丧,你不会去安慰安慰她?”
司东皱眉,有些不情愿。
安慰一个小女孩?
他不会呀。
“我……”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会说,可也不能老扳着脸,不然人家以为你讨厌她呢?”
管稷说着,竟有些竟有些自怜起来。“她千辛万苦出来,外人欺负就算了,你是亲哥哥,不能不照顾她啊!”
兄弟姐弟一群的人,只会厌烦有人分割了父母的宠爱,无法理解独生子女的寂寞。而连父母也不知的孤儿,更是雪上加霜,寂寞孤独有谁知?若是他有个妹妹,巴不得放在手心里疼,哪会傻不愣登,不知道关心?
“可她和亦雨……东祁……”司东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司东的人品,没有那么糟糕。只是,他是正经的东陈岛人,虽然常年在外,但对岛上女子贞德的观念早就认同了。认定女人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守候夫婿,孝敬公婆,抚养子女,这是天伦人理,而不能也不该私自离家,离经叛道、自作主张。
即使,他同样愤怒于柳氏的自私狭隘。
管稷连连摇头,看着在水晶帘子后摇晃出一连串波纹的娇小身影,“她那个未婚夫婿太坏了,还没有拜过天地,就另娶他人,还一娶两个,只因没了进门的嫁妆。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还盼着田里的,这么势利贪婪的人家,你舍得自己妹妹去受苦?早早和离算了。好在小南还没有拜堂,也没有洞房。”
司东默然不语。
管稷见状,又锤了他一下,
“她一个女孩子,才多大,不容易啊!就算有不对的地方,不该你做大哥的教她吗?而且她和亦雨的事情,从头到尾,我都看在眼里,不知道她是你妹妹的时候,我就佩服她坚强自重,虽然和亦雨……但一直清清白白,矜持守礼啊。想来若不是东家那家人太坏,她犯得着冒着生命危险背井离乡,逃出来么?
你怎么不问缘由呢?这些且不说了,你有闲功夫,想想经琇皓吧!他先是画了一幅画卷,送到龙首峰,而后又在你面前说了一通,有什么目的?这个人心思古怪,难以测度,要是刻意针对你妹妹,就有些难办了。他又和始信峰的宫轩夏交好,你多注意些!”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三十三、三测灵根
日出。
第一缕霞光如同璀璨钻石折射的七彩炫光,悠然飘落天玄山第二高峰——始信峰上,一条若隐若现的盘山石梯,就绕与其上,像是少女臂间的挽绫。飞瀑如练,自山涧中垂挂,如烟如雾的轻烟,似被风袅袅娜娜吹散了。只在飞泉落地处,化为一清澈见底的小潭。始信峰名称的由来,据说就是只有亲身登山体验,才能相信到山峰的丽景,是雄姿英发和秀美绝伦合二为一的最佳体现。
自山脚下上来几个妙龄少女,各自盛装装扮了,莺莺燕燕,齐齐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去拜会新近大出风头的——雏凤居主人司南。
雏凤居可不是一般人能住的。李凌波、明姬、青萍、阿织,这些如雷贯耳的名字,据说都曾经在雏凤居住过。现在还很弱小的司南,就住进了雏凤居,成了一阁主人,那是否说明她将来能像前面的大人物一般非同小可?不管如何,旧日姐妹结伴前来拜会,联络感情,免得疏远了。
有些人打听到了司南与亦雨解除双xiu之名的消息,纷纷叹息,连亦雨那样前途无量的夫婿都不要,那肯定是有更好的了,如此一来,连性子安稳的人都坐不住了。
玉雯穿着月白缎子比甲,底下白凌红染滚边裙,手遮凉棚,站在半山腰的清凉潭上,一边感受着徐徐的凉风夹杂着水汽扑面而来,一面抬眼看越来越耀眼刺目的日轮,有恍然不知身处何地的感觉。
真是可笑啊,前几天,司南还是她院中一个普通弟子,她不想亲自出面动手脚,便暗示经琇皓去做一些事情。谁想到……反让其一时风光无量,这就是所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青萍长老已经不在了,若是还活着,只怕司南的身份,还要高上一层,可与蓝羽卿、陶冰倩、左菡萏等入室弟子一较高下。如果那样……玉雯不可想象,心中的郁愤之气越来越多。
上天何故眷顾她一人哉?
耳边,传来一些窃窃私语,大多都是酸溜溜的。玉雯听着暗自冷笑,心道司南你还是人气不足,暂时赢了一局又怎样?时间还长着呢,我们且看谁笑到最后!
她认定司南隐瞒身份进青阳宗,心怀不轨、居心叵测,把司南当成假想敌了。
“幸好风铃走了,不然现在可惨了!”
“就是啊,她走运,在司南发迹前几天被隗峰凌师兄带走。不然啊……”
好容易爬上始信峰,沿着一条清幽小道进入雏凤居。四面都是百花灿烂,白色的栀子花,红色的芍药,黄|色的月季,还有粉白,淡紫,橙黄、淡绿,各色花朵争芳夺艳、姹紫嫣红。每日里沐浴着洋溢花香,在花香中醒来,那是什么日子?
诸女想起司南平平的面容,再看精致美丽的雏凤居,那眼底的嫉妒藏也藏不住了。一想到自己还要不辞劳苦,亲自前来拜会,各人在心底都产生一番难对人言的想法。
一个丫头从雏凤居出来,年纪不过十一二岁,福了一福,道:“姑娘和司东少爷一起出去了,不知何时回来。几位远道而来,若是有暇,可以坐到这边等候。”
说罢,摆出一副你愿意等就等,不愿意就走,恕不远送的架势,起身径自去了。
好个无礼的丫头!
诸女爬了上来,未见正主,怎会离开?只好在一旁默默等候。日晒三竿,暖风融融,还未有司南回来的迹象,连玉雯也渐渐有些坐不稳了。雏凤居上下只有一个丫鬟忙来忙去,时而在花荫下打扫花瓣,时而在楼内擦拭柜椅,忙个不停。竟把爬山而来的客人抛到一边,连茶也没有送上一杯。
“你叫什么名字?”
“小奴名叫月荷。”
月荷性子慢吞吞,只有被逼问极了,才说一句。
诸女原想着司南就算飞上高枝,也不至于立刻变了脸,她还小,哪明白“奉高踩低”的道理?想来只要和她亲热,不怕她不领情。只是大老远的跑来,吃了一个闭门羹,满心的热乎,都化为不耐烦了。
紫瞳的脾气有些像风铃,只是她聪明的多。知道这个丫头才跟着司南不过两天,轻笑一声,“小南妹妹原先是住我们静梧院的,彼此熟络着呢。你这丫头,才跟着主子三天,还不知道主人喜好吧?要不要和你说道说道?”
月荷木讷的摇头,“姑娘有什么吩咐,自然告诉我,若无,月荷也不过问。”
玉雯听到这里,才打量一番月荷。见她青缎束腰马甲,葱绿滚边大荷叶裙,圆圆苹果脸,脸上稚气犹存,可是说话却不一般,“不知你的旧主是哪位?”
月荷不动声色,闻不到一屋子的酸气冲天似的,
“阿织。”
她的语调不卑不亢,从容的说,
“是阿织。”
满屋寂静。
诸女同时封了口似的,再无一个人说话。
这是一间充满神秘气息的暗室内。
一声“准备好了吗?”让司南两眼闪烁着希翼的光芒,握着小拳头,郑重一点头!
英宿唇角微弯,绛紫色的玄袍无风自动,掀开红绒布盖住的水晶灵球,目光顿时变得幽深炯炯起来。他双手合十,念念自语,不一会儿,水晶灵球发出柔和的|乳白色光芒,照在主持测试灵根的英宿脸上,和满脸希翼的司南,以及后面的司东身上,让这间有些阴暗的房间,显得更加神秘了。
仔细而论,英宿也是少见的美男子,他身材挺拔,双眉修长,俊眼有神,脸庞略显消瘦,有股天然的忧郁气质,不过站在清淡高远的碧孤帆旁边,始终像是人家身后的陪衬。
“集中精神,把手慢慢的贴上灵球,什么都不要想,保持空灵状态。”
英宿指导的说。
排除杂念是很难的,至少心思复杂的司南绝对做不到。她花了足足三天,才让某些旁观者灵窍一开,提出一个疑惑:青萍祖师当年资质绝佳,司东也是上好的资质,而血脉相连,司南只是区区五等灵根?会不会当时测试错了?出了什么问题?
司南怯怯的看了一眼司东,不知道他是否察觉自己在其中弄鬼。不过她想,就算察觉了又怎样?有一个五等灵根的妹妹,如论如何也不是光荣的事情,不趁早摆脱这个“劣等”的称号,她的一生命运,很可能被改写!
于是乎,就有了这场迟来的测试。
想起上次的测试,只进行到一半水晶球就寿终正寝的事情,司南嘴角微微一笑,这一个,总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形吧?
她的表面十分镇定,轻轻的闭上眼睛,纤细柔滑的小手,贴上测试灵球。
凉凉的,从手心内涌上来一股清凉的气息。司南轻轻喘着气,怕吹化了面前轻烟似的,心中却狂叫着,神呀,就看这一遭了,千万别让我失望。
测试灵球,其实是极度敏感的灵石一种,有各种颜色,因为表面通透的白色、或是透明无色,更容易看到内部情形,所以,测试灵根通常用这两种灵石制作测试灵球。
司南手心贴近测试灵球,灵球的表面光滑,含有一种吸力,似某种磁场,吸引着司南手中的灵气。很快,灵球内部好像夜空浮上星星点点,暗红色的火星,星罗棋布其中。但是司东、英宿却不约而同,露出失望神色,因为灵根的好坏,不是看灵球显现好看与否,而是球体的亮度。
越亮,说明本人的亲和天地灵气的程度越好。
司南的小脸,因为竭尽全力而憋红了。她眯着眼看到了英宿的表情!司东如何,她没看到,只知道自己如果只有这点表现,那么别妄想其他!
她不信自己千辛万苦穿越而来,就是做一个废柴?哪有导演这么安排?哪有作者敢这么写?不怕被板砖砸死吗?
不服输的执念上来,像当初测试一样,好像从心口处流淌出来的岩浆,热热的从手心里喷出来。
水晶球立刻变色了,越来越亮,越来越密集,夺目的光彩把整间房间照亮了!
呵呵,这下好了吧,谁还敢小瞧我?
司南全靠着一股信念坚持,待热流喷涌完毕,浑身脱了力似的,往后一瘫,眼睛迷迷蒙蒙,有些茫然。
英宿惊讶了。连司东也是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测试灵球表面大部分都被充足的灵气充斥着,只有少量的空隙——被红色火星布满了。
怎么样?司南等了十秒钟,也没有等到英宿的一句评论,只听见一生轻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叹息声——她耳中轰鸣,这声叹息被无限放大了,好累啊,眼前一黑,头一歪,昏了过去。
英宿把手略一靠近司南的鼻息,“没事,她只是用力过度,一会儿就能清醒。”
他摇摇头,看着已经充斥着耀眼的,好像大海水般幽蓝的水晶灵球,“可惜了。”
司东同样皱着眉头。
他并没有英宿的见识高远,不过他却知道常理!
五行中,水克火!
水晶球内,水行灵气占据了九成还多,火行灵气只有些微一小部分。如此庞大的水行灵气,应该把火行灵气抵掉才是!就像一两颗小火苗,落到水里——理所当然,熄灭了。只有相生的属性才能并存,相克的属性只能呈现一种!
为什么能共存呢?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司南火的属性,是特别的“异火”,凡水消耗不了。可司南并不是。她的火属性,是再普通不过的普通火焰。
还有一种,她的水行灵根,是废根!根本不起作用!
所以,无法消耗抵消掉寥寥的火行灵气。
英宿脸上带着可惜的表情,
“你妹妹可能受到过重大伤害,被封闭了灵根。或者服用过奇异果。你也知道,医道中某些天才地宝可以影响人灵根,像天叶莲、紫心花实,能一夜换掉人本身属性。但是她服用的,可能是起了反作用……堵塞了水行灵根。”
“刚刚你也看见了,占据大部分的水行灵根,在测试初期根本没有显现出来,只有心情波动时,才调动本源灵气,而且,坚持不了长时间。”
“她的水行灵根,是废灵根。”
司南只昏迷了一小会儿,当她醒来,司东和英宿的交流还没有结束。
“二等水灵?废灵!”
司南的身子原地摇晃,摇摇欲坠,眸子中神色变幻,一时惊喜,一时愤怒。
“你是不是吃过什么特别东西?”司东急切的问。
二等灵根虽然算不上优异,可也有冲击飞升的希望。
“我落水之后,在东家昏迷……也不知道吃过什么东西。”
司南被重大打击击中心神,险些崩溃,只是敏锐的直觉的隐藏了喝毒的事情,因为她没有把握,都是家中亲人,司东一定会站在她这一边!没有把握的事情,她怎肯公开?
“给我医治的,叫医师范……”
“对了,就是这个家伙!”
英宿摇头,“这个人曾经和我一起去医宗学医,可他心怀杂念,被逐出门墙,他后来投入天毒门,天毒门专门和天医门作对,门人个个精于用毒,不知他给司南吃了什么,改变了她的灵根属性……”
“可恶!”司东气的眉毛倒竖,把这笔账算到东祁身上了。
他想,肯定是东祁见到司南,不愿意成亲了,可是不愿意就罢了,为何要下手害人?原先有的一丝对司南逃出岛的不满,立刻烟消云散。他心想,逃的好,将来必要将今日的羞辱,统统还回去!
自此,司家的长子、次子,都对东家产生了隐隐恨意。后来无论谁在其中做和事老,穿针引线,都无济于事。谁知道始作俑者,是关于人人忽略的两个微不足道女人呢?
司南大哭出声扑到司东怀里,头深深埋着——她不想让人看见她恶毒的表情。
如果她手中有一把铁锹,她能去把下毒的人祖坟给挖了!
现在才知道,那下毒的人有多险恶心思,不仅要她在慢慢长日中,消耗了全身精血,身体越来越弱,还要扼杀她的梦想,堵阻她飞翔的高空,折断她的翅膀,让她像俗人一样纠缠于泥泞之中。
这人之毒,真是世间罕见!
她的泪水哗哗的流,眼泪鼻涕都曾到司东身上了。司东微微楞了一会儿,才慢慢的拍打司南的背脊,第一次学着……安慰。
司南没有察觉这个大哥已经改变了一些,她咬着牙,心想,我要拜师医宗,走遍天下,一定要找到那可以改变灵根的奇异果!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三十四、梦中梦
三十四、梦中梦
冷月如钩,孤高悬挂中宵。块块絮絮的云朵在墨浓般的稠幕中,迁移变幻着。夜色中,一个瘦小的女孩在旷野中奔跑。她光着脚丫,穿着一身散发柔和光芒的丝光绢睡袍,汗滴把额角的碎发都湿透了。
不一会儿,云纱轻轻移开,露出一点亮如银盘的月光,如此大而秀美的月轮,轻盈美妙的好似可伸手摘下。小女孩猛然回头,神情惊惧!
是谁,到底是谁?
白色流动的迷雾中,走出来一个与她年纪彷佛的女孩,雾气顿时化为冰晶,冷冽的割人皮肤。
“司梦?是,是你?”
司南不安的四顾,这里是什么鬼地方,她怎么跑,也跑不出去。走投无路下,实在害怕的她只得靠近这个并不亲近的妹妹。
“别叫我的名字。从你的嘴里说出,那是对我的侮辱!”
如同这个人一样,司梦的声音也是冷冰冰的。好像说话的对象,不是大她十五天的姐姐,而是一个污染了她洁白衣裳的乞丐,可以随意侮辱、唾骂。
司南险些扑到!她愤怒的挥了挥拳头,“我可是你姐姐!你亲姐姐!”
“哼!”
司梦高傲的转了转身,露出一张天然雕琢、毫无瑕疵的脸来,芙蓉为面柳如眉,发丝似瀑布一样垂下来,小小年纪已有了冰清玉洁、不容亵渎的气质,再加上天赋异禀的冰灵根,让她确实有傲视司南的资本。她轻飘飘的收回目光,似乎连鄙视都是多余,“你、配、么?”
司南的心扑通、扑通,跳得极慢。她看不清自己的脸色,却也知道涨得通红,羞恼交加,悲愤的说,“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你等着,我不会永远被你踩在脚底下!就算废灵又怎样!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低下高贵的头,跪着来求我!”
司南的愤恨,好似一团烟雾,司梦随手挥了挥,漫不经心,嘴角还挂着一丝冷冷的嘲笑,身影却慢慢消失了,取代的是柳氏那貌似慈母风轻云淡的讽刺。
卸掉了平日的盛装。和精心制作的端庄面具,柳氏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像极了诱惑小红帽的狼外婆,“邵亦雨对你好吧?你还真有勾人的本事,这么单薄的身子,还有这张寡淡无味的脸,居然迷住了他。毛头小伙,果然没有定力啊。”
司南气的浑身发抖!
“可惜,他见识了外面的春花灿烂、菊黄柳绿,还会记得你孤苦伶仃么?等他彻底忘记了你,你就怨妇一样数着光阴,慢慢等死吧!”
“胡说,我才不像你头发长见识短!邵亦雨我不稀罕!我有了大哥!他会保护我!”
司南声嘶力竭,大声的驳斥。
“哦?如果他知道你不是他亲妹妹呢?”
如一道晴天霹雳,直直击中司南的心房。她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无力的喃喃自语,“不可能,他不会知道……”
穿越是她最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就是说梦话也不敢说出来!她给自己下了无数次心理暗示!
“呵呵。”柳氏一脸神秘莫测,看得司南心中忐忑。好似遮羞布被毫无准备的扒下来,愤怒上涌,“是不是你,你下毒害我?”
“我?”柳氏无辜的两手一摊,
“要你死,需要浪费毒药吗?能堵塞灵脉的毒药,可都是千金难买的呢!”
漂浮着的柳氏靠近司南,在她耳边吐着嗖嗖的冷气,说着冰封入骨的话,“要杀你,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那人下毒,是要你一辈子活在痛苦中!到底是谁,那么恨你……恨你们母女……”
“是谁,到底是谁?”
一惊而醒的司南从床上滚下来。
天光已经亮了,几簇略带寒意的阳光从花窗内透射下来,把铺设着轻纱薄幔的房间渲染的和童话世界一样。幸好床不高,摔得不疼。司南吐出胸口憋闷的冷气,汲了拖鞋,慢腾腾走到窗前,手肘枕着,见迷雾中的栀子花树,在一丛碧绿中藏着点点白色花苞,送来沁人扑鼻的花香。
哎,做什么梦不好,偏偏梦到柳氏母女,一日的好心情都败坏了。
精神不济的司南揉揉眉头,
“昨日玉雯姐姐来看我,却逢我和大哥出去了。今日下个帖子,把以前的姐妹请来聚聚吧。”
月荷乖巧的点头称是。
伸了个懒腰。司南无事,便惬意的在雏凤居外围闲逛起来。
雏凤居和菊英院的规格差不多,也是几块花圃围着一幢小楼,不过,花圃没有经过规划,显得有些凌乱。若非有高人布下的灵石分布其中,让鲜花汲取养分,哪能如此娇艳?
“小环?”
司南惊讶的在一转身,看见自己的好姐妹应小环落寞的站在花丛深处,急忙上去拉着她的手。
“小环你怎么了?手这么冰?”
应小环丑陋的脸上露出惨淡的笑,目光痴迷哀怜的看着司南的小脸,“我特意来看看你。”
外人很难从这张红红紫紫的脸上看出什么不同的表情,但是司南何其敏感?一下子就听出小环的语气不对。
“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司南很不安,握着应小环的手,没有往日的温暖,好像握了一块冰。
“我没事。只是,我们不能再一块了。”
“为什么?”
“我长的丑,什么都帮不了你,可你大哥是六大弟子之一,还是未来的司家家主,他对你的作用更大。你以后多亲近他吧,离我远一点。”
“不,小环。你听我说。他虽是我大哥,但我和他没感情的,才见过几面,比陌生人强些罢了!你才是我的好姐妹,一辈子的好姐妹。当初你收容我,每天炖汤给我喝,我冷的发抖,手脚都冻伤了,是你!是你抱着我睡,用体温温暖我,劝解我。整整七天啊,对我来说比七年还长。那个时候我就决定了,你是我一辈子的好姐妹,我们相知相守,一辈子不离不弃。”
这些话根本没经过思考,就这么脱口而出,司南惊讶的捂着自己的嘴巴,太奇怪了!她不是这种性格!
然而应小环却似感动了,眼睛红红,用力抓紧司南的手,“不离不弃?真的吗?即使你大哥会讨厌我!青阳宗除了你,所有人都讨厌我,嫌我丑!”
司南喘了口气,平息了心情,
“小环你别多想,司东他……只是我自保的工具。你要相信我,等我有了一定能力,我们就一起离开。海阔天空,天下之大,我们哪里去不得?浪迹天涯也好,在某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也好,总之,我们相依为命,永远不要分开!”
应小环嘴角弯起一个奇特的笑容,笑容诡异的,和柳氏一模一样!
司南震惊的松开手,看着小环面具一块一块掉下,先变成风铃的模样,而后变成阿萝、姚依依的面容,“小南,我们是好姐妹,你干嘛吃惊?你对我好,又说了这些话,是不是因为我救了你,只有我才能帮助你?你知道,你的亲人是靠不住的,你又没有真正的朋友!只有我。才能在你最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
“你还真是自私啊!”
一声长叹在司南的背后,司南猛的回头,目光欲裂,“是谁!”
“谁啊!”
粉红色纱帐内,一个瘦弱的人儿在拼命挣扎挥舞着手臂,脸上汗津津的,把半个枕头都浸湿了。月荷悄悄掀开纱帐一角,见司南紧紧闭着眼睛,似被什么噩梦纠缠住了,放下薄纱,不声不响的退下去了。
雾气飘渺,被风吹动着,向远处飘去。
不对!这不是现实!难道我还在做梦?
司南在梦中如是想。
一声似大提琴般低吟的声音,“哼!”
“啊,大哥?”司南骇了一跳,“你、你怎么来了?”
明知道是梦境,可是被人抓个正着,司南窘得无地自容,结结巴巴的说,“大哥、你,听我说!”
司东露出残酷的笑容,“不用了!你又不是我妹妹。”
他露出腰间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对着司南躲藏的花树一劈,顿出像喷涌出一股泉水般,冒出一块洁白写满扭曲文字的白圭,掉在地上。
司南顾不得其他,急忙证明,“我是你妹妹啊。”
“胡说,你只是占据她身体的一缕孤魂,说,你为什么要害死我妹妹?”
“我没有,”司南惊恐的摇头,“我来的时候,她就死了。”
“她没有死,她还没有断气!是你害死她,剥夺了她生存的最后机会,你还汲取她的灵魂能量,补充自己!我妹妹死的好惨,我要为她报仇!”
“啊!”惊慌失措的司南,还不知道如何应付司东的质问,就天旋地转的掉进时空隧道里,被海浪卷着,被暴雨浇着,被岩石压着,被风霜欺凌着。好容易再次回复知觉,却惊异的发现眼前是林立的高楼大厦,四轮汽车满街跑。
“我?这是在哪里?”
司南,不,前世的瑟琳娜迷惑的看了一眼周围。一块火红色的高跟鞋暗器擦着耳边呼啸而过。
“快滚!滚啊!你还来做什么?”
一声熟悉至极,却又陌生的声音,尖锐的刺激着她的耳朵。
血,是血。
瑟琳娜眼前一阵发黑,身躯冰冷,终于看到那段纠缠自己数年的梦境后半段——钰莹在发出那段辱骂、诅咒之后,她自杀了。
跌跌撞撞的瑟琳娜闯进好友房间,被入目的鲜血刺激的险些昏倒,“不可能,不可能,钰莹不会自杀的。”
“快滚,你这个jian货,连好姐妹的男人你也抢,你还有脸上门,来炫耀你的男人对你百依百顺?你这张脸让人恶心的想吐。快滚吧!”
“不,再让我看看钰莹。莹莹,莹莹,你看看我,睁开眼看看我啊!我们发誓一辈子做好姐妹,不离不弃。你怎么不听我说,我有苦衷的,我真有苦衷的?”
“苦衷?你当着钰莹的面,和明远上床,什么苦衷,你就是想让她痛不欲生,你知道被自己心爱的人,和最好的朋友出卖是什么感觉吗?瑟琳娜,如果有机会,我真想让你也尝尝这种滋味!现在,我告诉你,赶快离开我的家门,不然,报警抓你。”
为什么,为什么啊?
啊!巨大的痛楚如撕心裂肺,那种恨不能倾尽所有,却不能挽回一丝的悔恨,让这具美丽的躯壳失魂落魄,在没有往日的飞扬神采。
“你现在遭受的一切,都是报应啊,哈哈!你以为穿越可以给你带来另一段生命的旅程,做美梦!你没了倾城的美貌,也没有完美身材,没有高学历、没有背景、没有金钱,我倒要看看拨开那层华丽的外衣,露出血淋淋的真面目,你还剩下什么!”
“哇,今天真是一个好天气啊!
朱探从潜修洞中走出来,情不自禁伸了一个懒腰,一个半月没有见太阳了,他微微眯眼,看旭日东升,霞光万丈的美景,笑了一笑,寻思,“该找个机会去寻小南了呢。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他迈着轻松的步伐,走下翼舒峰。
与此同时,噩梦中的司南大叫一声,
“我不是为了失败而生的——”
硬生生的从噩梦挣脱而出。
正对着她的床梳妆柜上一面铜镜光芒一闪,流出两道鲜红的血痕。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三十五、第一次亲密接触(1)
三十五、第一次亲密接触(1)
飘然的杏花落在司南洁白的百褶裙上。点点红瓣,如诗情画意般动人心肠。望着如穿花蝴蝶在杏花树下轻笑追逐的静梧院诸女们,有庄生梦蝶的疑惑。此时此刻,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就像她脑中一团浆糊,总是觉得自己在穿越、现实中做了一个长长离奇的梦,好像过去未尽的遗憾,还有弥补的机会,而现在的烦恼,也许在下一个不经意的转弯,就彻底解决了。
“听说你昨日做了一夜噩梦?”
司南微微顿了顿,没有真的回头去看那位有待加强表演训练的月荷,尖尖的瓜子脸转过去,隔着横斜的杏花枝子,在杏黄春衫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影子,嘴边含笑,见沉稳大度的蓝羽卿也用关注的目光看着自己,更别说提问者左菡萏了,微微偏着头,“哦”一声,毫不犹豫的说。“是啊!”
声音清脆脆的,好像圆润的雨滴一滴滴敲在一排屋檐竹管上,有特别的韵律美感。
对于这两位,司南不讨厌。
左菡萏有种肖似阿萝的艳丽,美目顾盼生辉,翘起的唇角流露出咄咄逼人的气势,却没有瞧不起自己,反而若有若无,显出一丝对自己的好奇。至于蓝羽卿,浓眉大眼,有股女子豪爽飒飒,端庄又贤惠,让司南觉得她和大哥司东太有夫妻相了。
可惜蓝羽卿过不了许久,就要去九阳仙门——紫竹门去了,看来司南第一次起意做媒,不得不无疾而终了。
“连续两天了,总做一个怪梦。在梦中,有人大声的质问我,说我不是我大哥的妹妹,说我是骗子,欺骗了大哥的感情。”
边说,边叹了一声气,“说我拿不出证据来,要告发我呢。”
梦是虚无缥缈之事,不过有心人用来成就某些不好直接说出口的欲望,倒是屡屡得见。司南一边摇头,一边细细打量周围人的表情。
蓝羽卿听了。不惊不讶,先点头道,“倒也是,你和你哥哥原本不像,也怪不得有人起疑心。这两天,我还恍惚听人道,说你来历不明,让司东写信回家问个清楚呢。”
红口白牙,说是妹妹,就是妹妹了?家中两个奴仆的名字,又能证明什么?
司南听闻这句话,表情娇娇怯怯,没露出一丝恼火之色。
这个别有用心的人,散播这种谣言,毒啊!她现在的一切,包括住这间阿织曾经住过的屋子,用阿织用过的东西,使唤阿织曾经的婢女,都是因为她是司东的妹妹,而司东的祖母是青萍——和阿织是好友。
如果她不是司东的妹妹,显而易见。她的地位将会受到何种影响。那不仅仅是打回原形,还是顷刻大祸临头!某些人对她施施然住进了连樱玉、飞琼长老都没有住过的雏凤居,骂过不少回了吧?
不过,司南有点好笑,这种事情,捕风捉影,难道因为她无意中说出的几句梦话,几个不相干的人胡乱猜疑,就作数了?
“我和大哥本来就不是一个娘养的,当然不像。我虽不十分好看,长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满足了。若是长成大哥那样,才要哭死。”
司东五官端正,浓眉大眼,绝不丑陋,声音还几分好听。可是他一身古铜色肌肤,虎背蜂腰,还有一张方方正正的脸,若是女孩子长成那样,可绝对不会有他的虎虎生气诸女会意,一时都笑了,纷纷说女孩子长得像司东的话,也太难看了。
司南低垂的眼光清润如水,除非拨开这个小脑袋瓜,是没有人能想到她的想法的。轻轻一叹,略显烦恼的说,“我本来就年纪小,没见过世面,嘴巴又笨。不会说话。想来想去,我知道的,别人也知道。何况那些我不知道的,怎么拿出证据证明兄妹关系哩?所以在梦中,我告诉那人,别来烦我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证明我是我大哥的妹妹。那个人就是我爹爹。无论我是不是,爹爹说的话,才作数。”
诸女一听,呵呵乐了,对司南的身世信了十分,再无怀疑。本来三人成虎,积毁销骨,司南是突然冒出来的,和她们这些人没有来往,几句谣言,便动荡人心,引起本来含酸带妒的女子猜忌疑惑。现在看来,还真是谣言,都不害怕和司东在司家的家主面前对峙,除了真的,假的能有这种底气么?
任外人如何猜忌、怀疑,也说不清人家的家务事。那些谣言如果令司南慌张失措、哭天喊地,就算她澄清事实。也会成为一个笑柄。
说到底,她才十岁,搁在现代也不过小学三四年级,小孩一个,别说左菡萏、蓝羽卿等人,就是静梧院诸女,也没有几个认真放在心上。从“村女”,变成了“世家千金”,也改变不了她“资质低劣”的标签,现在人家重视她,来看她。不过看在她背后司家、乃至东陈岛的势力罢了。
只有坐在左菡萏下手的玉雯微微一动。别人都以为司南故意说的调皮话儿,打消别人的怀疑。在座的都是女孩子,谁说话一板一眼,正正经经了?在一块儿,什么玩笑话不说?所以,谁也没觉得司南的话大逆不道。
只有玉雯话中隐藏着的对生父的不以为然。
她不怕和司东对峙,说明她的身份是真的。但她和司家家主,甚至司家的人,关系一定不好!玉雯深知某些大家族,尤其注重嫡庶观念的,那些庶出子女过的很是辛苦,有些连得脸的奴仆也不如,心下更有一番计较。
司南眼中含笑,目光悠悠的转过月荷、玉雯,以及……芳龄。
芳龄一个人抱着大瓷碗喝糖水,所食用的东西,都是人家的三四份。看她臃肿的身躯,司南很难不联想到那日在田埂中走的飞快的巨大问号,跳着离开她的视线。
那个时候,谁知道几个时辰后,她就在风雪天里挣扎哭喊,无人回应呢?谁知道她险些在漫天的风霜,凄美的冰雪世界中冻死?谁知道她几乎是爬着到应小环面前,苦苦哀求活命的机会?
现在这些来贺她的人不知道,这个曾经与她住了半个多月的同居人,芳龄,也不知道。如今她一脸含笑的,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的坐着……好吧,其实司南自问,并不是小气的人,眼光微一流转,就离开了这个无关紧要的人。
月荷低眉顺眼的靠近司南。
话说这个丫头,一直是雏凤居的洒扫丫头,预备阿织一年两次到访青阳宗的临时歇脚处。这种预备,不是临时抱佛脚,随意打扫打扫而已,而是每天每时每刻。都在干着属于自己的本职工作。大气派啊,专职家务工作者。司南惊诧的是,这么个粗使丫头,也让蓝羽卿、左菡萏目光平和,礼节周到,不露一丝倨傲之色只是阿织的一个小小婢女
司南对阿织的好奇心越来越浓重。原先只不过被那夜色中乘坐飞翔的青鸟,披月色而来的绝世美人而吃惊,现在么,滋味就复杂多了。
月荷贴近司南,附耳说了两句。司南眼睛一亮,露出一个真正的笑意,如滚落青青荷叶上的露珠儿清新可人,宛似珍珠在太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丢下诸女,跑了出去,
“你来了——小环?”
梦中的小环,面具一块块掉落的情形在司南眼中快速划过,她迅速的抓住小环的手,坚定、坚决。
应小环喜欢司南对她的亲近,只是面带愁容,
“小南,我,我来看你一眼。”
此时此景,和梦境多像!
可惜,她司南却不是水和泥捏的,就算是,也是水泥!钢筋铁骨,硬比磐石,想要击碎,哪有那么容易!
她紧紧抓住应小环,
“小环,我很高兴。我知道你不愿意出来见外人。虽然我说过很多次,你没有必要自卑,一个人的容貌并不能代表所有。可是你总是缩在自己的壳子里,缩手缩脚,让我很失望。今天你来了。我知道你是因为想我才来的。不过,我不是因为这个高兴,因为,你终于把我看得,比这些个不相干的人的看法重要。”
应小环身躯微颤,委屈的眼睛含着泪。
如果说这是一种精神病症,那么应小环一定得了“离群索居症”,她不自闭,渴望别人的关怀,对司南不介意她丑陋的脸,恨不能倾尽所有来相报。但同时,她畏惧人言,害怕别人露出鄙视、厌恶的目光,宁愿远离人群,忍受孤苦。
这样的她,和风铃、和阿萝,和姚依依有本质的区别。
她的目光,真挚动人,她的手,温暖柔和。在漫长的雪天里,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子,司南一辈子难以忘怀。至于那个梦,那个梦……去他的!
“搬来跟我住吧。”司南斩钉截铁的说。
应小环没有说话,眼圈泛红。
司南也一动不动,紧紧看着应小环。
她可以逼她,因为小环的性子太懦弱了,而且,根本不知道如何拒绝。
但司南不想用自己的影响力,引导小环做出抉择。她希望小环有一天能真正说出自己的心意。
她在心中大喊,小环,你不我的工具,你是我的姐妹,我会尊重你,保护你。重生一次,我不能重复和钰莹的错误,我要试着摊开心房,接纳你,不要活在误解中,自毁自恨。
“姑娘,你不能让这个人住进雏凤居。”
司南表达姐妹之情的关键时刻,不合时宜的人出现了。月荷一口拒绝,理所当然的说道,“这里是阿织住过的地方。”
阿织?
司南身子一顿,用力按了一些应小环。松开手,回过头,甜笑一声,“哦?也对,那就算了。不过小环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请她住一个晚上,不为过吧。”
月荷抬头看了一眼司南,迷糊的想,刚刚我看到的,是杀气?不可能,她明明是废灵,不堪造就的,而且她的体质极差,那些事情……不可能知道的。
可怜月荷把事情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出一丝破绽。
她那里知道司南看似普通,却有一种近乎鸡肋的神通——预感危机。
鲜花曼烂,奇美幽绝的雏凤居,司南一看上就喜欢了。奈何住进来的连续三天,都做了噩梦,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最最紧要的是,怎么会做到关于前世,关于钰莹的梦呢?
聪明的司南很难不想到其中大有玄机。
她低下头,暗暗的想,貌美如花、心如蛇蝎的人可多了,就像她自己只是,为什么呢?
什么理由呢?
她想不通阿织有何必要对付她,就像她始终也想不通,那个在司家对她下毒的人,为何用心良苦寻来稀世奇药,一次次下毒不累么?真的恨她,一剂砒霜就能送她归西了。
安慰的看了看小环,司南思虑,看来要抓紧机会,嗯,先从药舍下手吧。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三十六第一次亲密接触(2)
三十六第一次亲密接触(2)
一道虚无缥缈的影子。如影随形跟着在田埂中低着头,慢慢行走的司南。
日头正中,天色澄碧,司南穿着杏黄春衫,臂肘间打着蝴蝶丝带,发丝盘起来,梳着双月髻,发髻上也用杏黄|色的丝带系着,长长的垂到脑后,整个人青春又俏丽。如果不是眉宇间一缕忧愁,冲淡了她身上淡雅的味道,只会显得更加轻盈秀丽。
在经过风芜园的“遗址”时,司南的脚步略一停顿,就快速的走了过去。被风扇掉了半片屋子,里面赤果果的破旧矮小的家具都漏了出来,一些小的物件早不知哪儿去了,大的、结识的家具,也被司南指点,由应小环拉到养猪场中,作为柴火烧掉了。
如今的风芜园,确确实实是“遗址”了。许是不如龙首峰重要。至今没有人过来整理一番。司南每次去药舍都经过,就像她在司家,每次去给柳氏请安,也不得不经过原大夫人,也就是司东母亲的茂萱堂,看着影壁上爬满了绿苔,心生无数感慨。
过去了,就过去了。
谁能改变什么呢?
人活在原地,只会让一层又一层的苦痛把自己包裹起来,像茧子一样。须得下狠心,自己咬破亲手织的茧,才能破茧而飞,化蝶自由。
司南拐上一条岔路,两边树影斑驳,落下椭圆扇形的小叶子,不是通向始信峰,也不是翼舒峰。
“你们真好,没有烦恼,天真无忧。”
纠结盘生与巨石之上的古藤,以及巨石下咕咕冒出来的清泉,那两只性格不好的小花,在司南的裁判下,你一拳,我一拳的做着拳击动作,看得司南一扫心中的灰败之气,“两个精灵古怪的小东西。”
神似掬花的笑靥金,把缩小许多的花盘伸到司南的手边。司南摸了摸,好像抚摸安慰一般。
那酷似葵花的墨绿丹,不甘示弱,撒娇似地在司南手边蹭了又蹭,脾气和不依不饶的小猫似地。
司南满手浅绿、淡黄的花粉,随手伸到溪水边,揽起如珠玉似地水花,弹到两朵小花身上,“来洗个澡吧。”
两只小花跳跃着,围在司南身边跳舞,虽然不能说话,却用另一种方式,表达它们的欢快之情。
司南情不自禁咯咯笑起来,眉宇间的忧愁一扫而空。
今世的她,只是今世。纠缠于过去,实在好生无趣!
乐极总是爱生悲。忽然间,她脚一滑,“啊”一声,整个人向后倒向小溪中。
那道影子,在古藤厚密的枝条中看的好玩的朱探,终于探出脑袋。急忙道,“当心!”
人已如离弦之箭扑到司南身边。可惜只拉到她的小手,不知道为什么,手一松,司南一个人抵御不了惯性,半边身子哗啦一声都落到水里了。
小溪是地底的泉水涌出来,溪道不深,刚刚没过脚踝。不过司南跌倒的地方,正是最深处,她又是向后,胳膊在空中抡了几圈,就以“平沙落雁式”高难度栽倒,上半身、发髻、脸上都湿了。其中,大部分是被溅起的水花,打湿的。
朱探呐呐的缩回手,错楞的看着司南面朝蓝天,在溪水里扑腾两下,像只翻身的乌龟,羞恼之下干脆整个人站在溪水中,目光炯炯的瞪着他,眼中小火苗倏地点亮了。
没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也没问“你怎么跟着我。”就是那么看着,用目光逼迫、谴责。
“呵呵,呵呵”。朱探傻笑着,抓抓头。
不能怪他啊,他怎么知道,女孩的手心沾满了香滑的花粉和水珠儿,一沾上就滑开了。而女孩的手背更是柔若无骨,他哪里敢用力?害怕那纤细的手被他一个大力就捏断了!相比而言。落水湿身不算什么吧?
朱探给自己开导,找藉口。
“干什么,快点拉我上来!”
“哦!哦!”朱探急忙点头,踩着司南曾经踩过的地方,伸出手,拉住司南的胳膊一下就拉了上来。他脚下生了根,比扎根几米深的大树下盘还稳。
司南湿淋淋出来,衣衫粘着皮肤,有紧身衣的效果。
虽然她前世穿过比基尼,甚至去过某些祼体浴场之类,但是现在时间不同么,又是对着这个人,她脸上很快浮上一层少女的红晕,只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着朱探。
朱探表现的朗朗大方,手中蒙上一层青光,按着司南,司南只觉得一阵凉风,加一阵温暖,又一阵凉风,不一会儿功夫,她的衣裳竟然干了!
原来仙术还能这么用!比甩干机还好用!
如一道灵光打开了司南的眼界,司南很难不用惊奇、敬佩的目光看着朱探。
朱探抓头呵呵一笑,转头看着两只花灵。
“这两只花灵,很少见啊,修行人服用可是大补药。”
两只花灵一听,顿时紧张害怕的瑟瑟发抖,抱在一起,可怜兮兮的看着司南。如果它们能“看”的话。
司南立刻截口的说,“不要。它们是我的朋友,不要伤害它们。”
朱探只是随口一说,转移尴尬而已,闻言笑笑,饶有兴趣的看着巨石旁边。地矮挡风的地方,竖立了一间小小的屋子,三角支架,有屋顶、有房门,这么小,大概只能容许小鸟、小花之类居住吧?
朱探看着司南,心想能和这些异类交朋友,而且得到它们的真心喜欢,也只有她吧。朱探和别人不同,不管有多少人说了,“她只是废灵”、“前途暗淡”、“普通”等等贬低的话,朱探从来,也不能把司南当成普通女孩来对待。他始终记得在正大光明宝境中,司南构建的那广博浩大的真实幻境。
真是凡女,能做到吗?
朱探来自一个古老的法门,这个门派中从来不缺乏引领潮流、预见惊天动地变化的大人物。而朱探只是一个小小起意,就决定留在司南身边,亲身经历了司南掀开的天翻地覆的心的篇章,不得不说,他太有预见性了!
“这个是你做的?”
“嗯。”司南用鼻子哼哼。
“为什么要做这个啊?这个‘九转天护星君大阵’很灵的,不仅可以御敌、还可以调节天气,它们又是天地灵粹,不需要吧?”
“你不知道吗?前些天,这个‘九转天护星君大阵’被外来的一个妖物破坏了,下了大雪,险些冻死……它们呢。”
“哦?这个?我不知道……”
朱探又是尴尬的抓抓头。
司南低垂着眼,和朱探对她一样,她也对朱探抱着很多好奇的心思。不过,人家不说,她也不想多问。
默契也好,保持距离也好,现在的她,最大的希望就是能找到自己服用过的毒药。因为只有知道药性,才能针对药性,制作出解药。
外人皆以为司南打着拜师天医门的念头,日日往药舍跑,谁知道她内心真正的意思呢?她深刻了然。只有真正的实力,才有说话的权利!
药舍的药材也不过近千种,而能害她灵根半废的药物,必定罕见。在药舍探寻,其实是个漫长而见不到曙光的方法,不过,女人的第六感无法言说。
她确信只要她坚持,一定能找到陷害自己的毒药。就像现在莫名出现的朱探,她的感觉是,朱探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自己究竟什么原因,无法深究,她也不想深究。有太多事情,说开了,就没意思了。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三十七、第一次亲密接触(3)
三十七、第一次亲密接触(3)
波光粼洵,闪着亮光的青石板反衬着天高云淡。倒映着摸鱼儿的瘦小人影。绿葛藤萝经过一次风吹雪打,不仅没有断绝生机,反而脱了旧日的厚厚墨绿大衣,就像到了春天似的,重新焕发了生机,小指甲大小的嫩叶在微风的吹拂下,微微抖动着。
司南的鬓角发丝也被微风吹拂着。清溪水中,她的衣衫皱巴巴的,明显没有经过熨烫,卷着衣袖、裤脚,脱了鞋袜,两只粉光致致的小腿露在外面,一点淑女样子也没有。
如果这不是没有第三双眼睛看着的地方,如果身边这人不是朱探,她不会放松警惕,脸色大变的直接跳下水。额角滴了一滴汗,只顾在溪水中忙碌,头也不转一下的说,“呃,再等我一会儿!一下就好!”
朱探没说话,负手站在旁边。看见清溪波光中,司南的倒影。
她长大了。
才不过一个多月不见,好像高了不少。曾经像豆芽菜的身体,如今舒展开芽孢,变得挺直秀丽起来。她的眼睛,许是水中倒影的关系,闪烁着惊人的粲然光辉,唇角微抿,神情说不出的认真执着。
朱探微微眯着眼,深呼吸风儿荡过她的身体带来的香气,是刚刚和花灵在一起沾染上的吗?沁人心肺,真是好闻的气味呢!
分别的日子有四十多天了,可是一见面,就像他想象的那样,没有丝毫生疏感觉。就好像还在正大光明境,那些一起走过的日子,相互依靠,相互支持,彼此一个眼神,就明白对方的意思。
朱探还不知,很多人追寻一辈子的,也就是这么一种相知、一种默契,现在的他,只是喜欢和司南在一起的感觉,舒服,和她的气息一样,轻盈的。流动的,惬意的。
至于司南究竟是什么人,想干什么,为什么这么做,他只是想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观察,不会干涉,更不会质疑。
司南紧张的气息都不匀了,刚从溪水中出来,为什么又跳下来呢。她可不是因为玩耍摸鱼玩,而是她刚刚落水的时候,无意中发现,水下的青石板上有字!
汉字!
横平竖直,她学了二十年,用来二十年,说了二十年,不能忘记,也不敢忘的汉字!
所以,忽然就失态的跳下水了。
光着脚站在小溪里,感受清澈的流水凉凉的冲过脚踝,五根白白嫩嫩的脚趾头好像被水放大了一样。弯着腰,她细细的用手指在石板上一寸一寸的摸。
如果旁边种下几颗松树。而不是藤萝,那不成了古诗中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景色吗?心中惊喜不定的她,也顾不得自己的小脚丫被看到,满心里都是“石板上会写着什么?”
那个穿越前辈会留下什么呢?
一横……一竖……这是一个点?
毕竟时间久远,又经过流水冲刷,字迹已经难以分明,只能半蒙半猜的,好容易摸出一个字,应该是“运”吧。
走之旁已经很淡不清晰了,司南经过多次判断,才能断定。
接着,她细看溪水周围,希望在找到同样的青石板。很快,在下游处找到第二块。光滑如镜的青石板,表面无一丝污垢,这一块很好认,是个“奉”字。
第三块就难辨认了,因为字过于简单,加上不知是划痕还是什么,干扰太多,一时无法断定是“大”“太”,还是“夭”“天”?
司南直起腰来,白皙的手上滴落几滴水珠儿。她皱眉思索,是奉运太?大运奉?夭奉运?
都不通啊!
这些青石板并不是什么贵重石料,但是明显是同一块石头切割的,应该有联系。司南在沉思中,无意略扫过树林中那高高的山峰——龙首峰!
龙首峰上“奉天殿”!
奉、天、运!
奉天承运!
司南脑中划过这个词语。一时惊呆了。
这不是古代皇帝下诏书常用的四个字吗?怎么会……到了仙门里?还被人当做垫底引泉的石板了呢?
难道说,那个前辈,曾经建立一个王朝,当了皇帝?想到曾经看过了书本YY小说,这种可能性,嗯,应该有七八成吧?
再想自己
自穿越以来,事事不顺心,想要讨好父母,父母都不在乎她;她离开司家,险些落进东祁的魔爪;逃出来,拜师仙门,又发现自己是废灵!好容易和大哥相认,又有许多人看不顺眼,制造谣言。穿越人士的百无禁忌呢?顺风顺水呢?运气都不站在她这一边吗?
司南咬牙切齿,一时愤恨羞怒,一时又怨叹自怜。
她本不是容易受外界影响的人,不过心思诡谲,常年压制自己的本心,所以变得有些扭曲,需要一个释放的时机。穿越前辈曾经的足迹,曾经的手稿,让她好像遇到这个缺口。得到一个释放、一个减压、一个思考的机会。
接着,她陷入了迷惑中。不对!皇帝用的东西,当然是上好大理石、汉白玉之类,怎么会用普通常见的青石呢?还垫到溪水中,任流水冲刷?没道理啊!再说,这个世界应该是仙道世界吧,有少数妖怪,可没听说什么封建王朝。
司南心中翻腾起无数个疑惑,压制下东陈小岛上“三纲五常”的lun理观念,念叨了五十遍“巧合、巧合”才上岸。
朱探看着司南不断表换的表情,笑了笑。伸着手,“还不上来,我以为你喜欢站在下面呢!”
司南皱了皱小鼻子,翘着嘴,无意中的撒娇小女儿态度,看得朱探呵呵一笑。
以前司南总是矜持、含蓄的笑,像一朵含羞带涩的迎春花,在风中微微抖动花瓣。那时朱探以为她想要保持自己女子飞身份呢,也不拆穿,最后还是司南主动说出。
现在司南面神经已经治好,当然可以随意表达自己的表情。
朱探却不知道,以为司南多日不见,心情大好的缘故,比以前开朗了,心中还对两人再见不仅没有生疏,反而更近了而暗自欢喜。
他伸手拉着司南,感受着司南雪白小手的柔软,一时不愿松开。
近距离看司南,果然,五官好像长开了些,虽然说不出漂亮在哪里,不过,显然更让人喜欢了。细看司南,朱探便有些脸上发热
因为司南也在看他。
还紧紧盯着他的衣领下露出的锁骨!
看得目不转睛,眼冒精光。露骨的眼神,让自认厚脸皮的朱探也承受不住了。
他咳嗽了一声,松开了司南的小手,“咳!”
司南没有反应,仍旧盯着。
“这个……”
司南着迷的说,“可以给我摸摸吗?”
“啊!”
朱探险些原地站不稳,顺着自己衣领,看见松松垮垮的衣衫中,依稀能够看见两块胸大肌。胸大肌上还有两个突起的殷红小点这个要求,答应,还是不答应?
朱探觉得自己难以拒绝司南的要求。但是就这么给她看了,摸了,不是亏了?可自己是男的。怕什么呢?一番纠结下,他想了想,准备说“好吧,不过你也要给我看一眼……”
“好漂亮啊!”
司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根本移不开眼睛。不待朱探回答,就把手摸到朱探衣襟处——然后自他脖颈两块锁骨中间拿出一块美玉来。
这是一块紫色的软玉,花瓣形状,通体都是紫色,无一丝瑕疵。司南能注意到,是因为刚刚朱探弯腰的时候,那紫玉一闪而过的灿若烟华光芒,吸引了她的眼球。
手指一触到紫玉,司南身躯微震,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感觉占据了她的心扉。
一定要得到它!
得不到,就毁了它,不能让别人得到它!
被这种欲望支配的司南根本顾及不到其他,死死捏着不放手,也不管紫玉是用红线挂在朱探脖子上的,目光露出恳求之色
“我好喜欢,真的好喜欢。朱探,这块紫玉,能不能送给我?”
“我真的好喜欢!”
“呃”。
朱探没有惊诧司南“识货”,因为在他心里,司南做什么他都不会惊奇。
但是只一眼就看出这东西的神奇之处,朱探还是略微有点惊讶。
这块花瓣形状的紫玉,不是别的,正是彩翼送给他的,用来向他道歉,在正大光明宝境发脾气离开。
奇花“水中花”,花有七色,红橙黄绿青靛紫,传说有肉白骨、活死人的神奇效果。这紫色花瓣,是最末一瓣,能不能肉白骨不得而知,但是一定有些神奇效果。看看司南脸上的占有欲望就知道了。
“这个……”
如果朱探能够拒绝,那他也不是朱探了。更不可能与司南十年爱情长跑,最后为她上天入地。
“噢!”
司南雀跃的跳起来,紧紧把紫玉贴在心口。她觉得自己握住了一样十分重要的东西,就像一个转运石,会给未来的生活,增添无数希望!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三十八、新鲜出炉的训狮少女(1)
三十八、新鲜出炉的训狮少女(1)
一个月后。
一汪沉静的湖面。宛如一面闪着青光的镜子,倒映着青山绿树,山间稀薄的云汽在极高的山峰中萦绕回转,如云似雾。
“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笼罩大地~~想问阵阵炊烟~~你要去哪里~~~”
一道清亮婉转的声音,如|乳燕初啼,既稚嫩天真,又纯净甘醇,在群山中逶迤扑面而来,透着无忧无虑、怡然自得的快乐。
婉转动人的曲调,似长长细细的甜丝,蛛网般把听见的耳朵紧紧抓住了,情不自禁的都放下手中的物事,侧耳倾听起来。
管稷手肘枕着栏杆,闭目面露微笑,“大东,你妹妹可以去‘天音门’了。就凭这得天独厚的声音,任谁听了都觉得洗涤心尘,好像喝了‘宁神茶’一样,全身毛孔无一不舒服。”
“你别乱夸。天音门是什么地方,哪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同为翼舒峰弟子的大熊,抓抓头。也道,“我觉得小南唱的好听。”
“好听,有什么用?她的灵根……”
司东皱着眉,远远看见司南手中晃着一根狗尾巴草走来,穿着一件单薄的杏黄春衫,手肘间的丝带随着微风一摇一晃,独有的天真少女的气息,似乎与人世间纷纷乱乱毫不关联,一时收了口,沉默着不在多言。
“以后……不要在外面唱歌。”
待司南走进后,司东硬邦邦的说了这句话。
司南不解。只是唱唱小曲,有什么关系呢?
她还没有表示反对,身边包括大熊在内的一干人等激烈反对,对司东表达了谴责之意。
“凭什么呀!”
“有你这么做哥哥的吗?不准妹妹做这个,不准做那个!你呀,过分!”
“是啊,太霸道了!”
司南抿嘴一笑。
现在她知道怎么对待这个哥哥了。
司东好面子,也许是身为东陈岛人的特征吧,对身为男子的尊严,看得比天还大。对于女人,理所当然的看成是弱者。弱者需要强者的保护,弱者同时也要顺从强者。自从认了这个哥哥,她的生活有几大改善,最要紧的是有底气了——谁欺负我,告我哥哥去!
进了仙门之后那种处处紧逼的紧迫感,在哥哥的支撑下,有了喘息余地。通过一个月来的相处。她知道了司东仗义豪爽,有些封建古板,不过不是那种阴沉有城府的人。在她有心讨好下,两人的关系和刚刚相认之时,有了质的飞跃。
“我知道哥哥是怕我唱的不好,丢了脸面是小,污染了别人的耳朵。那我回去多练习、练习,争取唱的好听,人人听了都喜欢,好不好?”
她调皮的偏着头,笑容灿烂甜美,话题轻轻一转,“哥,我刚刚听见你们说‘天音门’,那是什么门派啊,教人唱歌吗?”
关玖扑哧一笑。他和司东、管稷、大熊等人一样,都是翼舒峰的人,年纪不过十五六岁,脸上稚气未脱,奈何偏偏喜欢负手仰首,故意装成大人的样子。
“天音门是九阳仙门之一。和天医门一样。没人告诉你?不过也对。天音门门人上数五百年,加起来也不过百名门人,现在更是只有菊忆酒、周比弦、花弄音三位,名气不大。何况,天音门弟子,须得精通音律,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此外,还得人样貌出众,举止翩翩若仙,谈吐高雅,品味不凡。唱歌只是基础,跳舞也平平,音门最厉害的,是‘以音杀人’。一曲妙音,能令人癫狂,令人流泪,令人茫然不知东西。”
司南吐吐舌头,“这么厉害。”
“当然了!你嘛,还有些资质,若是想,我回去和我姐姐说,音门三年一选,也许给你一个机会。”
司南叹气道,“不用了,要求那么高,我肯定进不去了。”
司东闻言不喜,严肃道,“没志气!”
司南笑嘻嘻。渥着脸,“我若眼巴巴的去了,被刷下来,可怎么好?”
司东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司南随意的摆摆手,谢绝了关玖和他神秘的姐姐“关翦”提供的机会,却不知她日后为了进天音门,耗费偌大心力,几乎动用了自己全部关系,才得到一个小小机会,Сhā着边缝挤了进去。好在结果是好的。
“哥,我来之前,你们在谈什么啊?愁眉苦脸的。”
“你别多问了。今**去药舍,学的怎么样了?医师德还没有说要收你为徒?”
“我每天跟着药童辨认药材,已经认识好多了——哎呀哥哥,你告诉我嘛!你们刚刚是不是为奉天殿偏殿拴着的金毛狮子烦恼来着?”
司东眉毛一动,两只直挺挺的黑眉酷似浓墨画的,衬着两只眼睛晶莹如墨,威严的说,“你怎么知道?”
“我猜到的!哥,那妖怪是不是绝食了?”
管稷听到司南说“妖怪”,笑了笑,
“它已经饿得皮包骨头了。慵懒无力的爬在哪儿。只怕再这样下去,会生生饿死。”
“那它冒犯过宗门,破坏了护山大阵,耗费许多灵石修复,为什么还要好吃好喝的供养着它?”
“你不知道,它不能死的。死也绝对不能死在青阳宗。否则即刻大祸临头。掌门这几天又急白了几根白头发,说六大弟子谁能解决这个问题,有重赏呢。”
司南嘴角含笑,心想机会啊机会,你终于肯眷顾我了吗。
当下自信满满的对司东说道,
“大哥。我有办法,让那个妖怪吃东西。”
不说司东,连管稷、大熊也面露不信之色。多少人啊,试了多少方法,都没有成功,司南不过一个小女孩,手无缚鸡之力,怎能做到?
司南也不多解释,神秘一笑,“不信,你们现在带我去龙首峰啊,保证立马见效。”
“不过,大哥,如果我成功了呢?你奖励我什么?”
司东腰间别着一把匕首,司南指着,提出一个要求。
“我想要这个。”
司东眉头一皱,脸色沉下来。他觉得司南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当众提要求了?不能私下说么?他对女人的认识不多,早接受了东陈岛的观念,认定男子是女人的天,女人就应该温柔如水,随时听候男子吩咐。偶尔的撒娇可以,怎么能蹬鼻子上脸呢?要教训,一定要教训。
管稷倒有几分把司南当成妹妹看待,包括大熊、关玖等人,都对外表清纯的司南关爱有加。他们冷眼看着,一个是小心谨慎,讨好哥哥的妹妹;一个是不知道如何和妹妹沟通,一味摆出兄长威严的哥哥,有时想要Сhā手,却不知道如何帮忙。
“司东,如果真的令灵窟妖吃了东西,别说一把小小匕首,十把又算得什么?”
司南嘟着嘴,“我就要大哥的。”
现在撒娇的表情真是越来越如意了。
司东看着几个兄弟都用谴责的表情看着自己,知道自己不答应,就变成了心胸狭窄、不体谅人的小人了。
怎么回事。这些兄弟都是自己的,妹妹是也自己的。怎么搞成自己妹妹好像他们的妹妹一样?
一伙人去龙首峰的路上,司南问道,
“灵窟妖是什么?”
一个近乎白痴的问题。
也是司南纠结好几个晚上的问题。从前她找不到人来问这个问题。后来,她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问。
关玖轻笑一声,“你家里人从来没有说过?”
司东的脸一下子黑了,瞥了司南一眼。
司南点点头,娇小的脸盘,一点粉红小唇抿着,眼瞳如水,幽幽的,显得特别真诚可怜,“我从小就养在深闺中,除了针线花草,别的事情一概不知。只听人说过灵窟妖,却始终不得而知。”
女孩的家教,和男人的不同。关玖也不想质疑好兄弟家里怎么教导女儿,只用一种特别的语气说道,“我们居住的大陆,是一个方形的陆地。陆地外,是无边无际的海水。曾经有许多先辈好奇,海水之后是什么。于是有了许多先辈的探险。”
司南听闻这里,认真无比的点点头。原本关玖不过是下意识的开个头,见司南认真的模样,倒不好随意糊弄她了。于是详细的讲解道,“在西北面,是一片汪洋泽国,海面常年都是深红色的海,出海的人,经常可以听到悠扬的歌声,歌声落寞寂寂,虽然谁也听不懂歌声表达的意思,可是听闻的人,都能感觉到刻骨的寂寞,久了,那里被人称为‘寂寞深海’。
在寂寞深海之后,有一片陆地,不,也许是许多陆地,回来的人说法不一,我也没有去过,不能确定。不过对寂寞深海深处的景色描述倒是统一的——”
“漫天的红尘,滚滚的沙浪,那里漂浮的云彩都是红色的,土地也是深红的色泽,仿若人血。”
“呀!”司南吃惊的道。
她眨巴眨巴眼睛,人都以为她怯怯的样子是在害怕,实际,她只是升起了无数的好奇心,甚至起意想要亲身去哪个地方,亲身经历一番!
这个人生本来就是捡来的,她虽然小心谨慎想要保命活着,可是人活着总要有点追求吧?总不能得过且过,为了活着而活着,就没意思了。
她在药舍做学徒,每天被药童使唤来使唤去,采药、磨药、制药,做免费童工,为了什么,不仅仅是一份貌似前途无量的工作,而是为了找到那该死的毒药信息,从而制作解药,解除毒素!那她成功之后呢?当她实现飞天遁地的理想之后呢?
司南听着关玖的话语,想着海阔天高,一时间憧憬这世间万物,奇妙缤纷,她感觉自己的血热了,一点名叫“理想”苗头在她心田闪了又闪。
“在那寂寞深海深处……天然绝壁,密密麻麻都是窟、窑,洞|茓,你见过蜂巢把?数以百万计的灵窟妖就住在哪里。它们每日都是斗争厮杀,不同种族的斗,同一种族也斗,连兄弟姐妹也不留情。”
“灵窟妖也算得天独厚了。它们长到十岁,就可以像我们一样“启灵”。它们称作“初启”,祭拜大妖神之后,变能得到一种幻化的能力,可化为猛兽、飞禽,性子也外貌也会随着幻化的能力,而有所变化。”
司南认真的好像海绵,竭尽全力汲取每一分知识,只是听到这里,忍不住Сhā口,“这么说来,灵窟妖也是人?如果它们不祭拜大妖神,不是和人一样?”
关玖一愣,摆摆手,“怎么可能。所有灵窟妖对大妖神崇拜的要命。若是妖神命它们去死,所有人前仆后继排队挤着去死。只怕自己的儿女没有得到大妖神的眷顾,哪有可能到了年纪还不去祭拜大妖神的灵窟妖!它们不幻化的时候,的确像人,有眼睛,有鼻子,有耳朵,会说话。不过它们体内流动的和人族的血液究竟不同,顶多算是人妖吧!”
司南听到“人妖”两字,不由得嘴角抽抽,表情怪异极了。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三十九、新鲜出炉的训狮少女三十九、新鲜出炉的训狮少女
龙首峰北峰之巅的正门。屹立着一块三丈多高的巨石,巍峨庄严,气若吞虎,四根通体雪白玉石牌楼柱上,左书:一入此门,天高云阔;右书:醉心大道,莫问前尘。
天气高爽,鱼鳞般一朵连着一朵的云彩仰躺于青灰的天空中。站在至高点,可见山峰极尽之处,似圆非圆的日轮,放出嫩红的色彩,如氤氲一般的烟霞变幻着,一时拉长,一时又块块聚在一起,橙色、粉色、橙红、淡红、淡粉、粉红、殷红,虽然都是红色,可是由肉眼微咪,即使细微的差别也是清晰无比,最天才的画家也无法描画此刻的美丽。
晚饭时分。
太阳还没有落下山去。司东带着妹妹,和管稷、大熊、关玖等人到了奉天殿后殿。
再一次到了和那位“前辈”大有关系的奉天殿,司南低着头。小心的掩饰乱飞的眼光,把四周的一草一木都记在心里。
她觉得,那位同穿的前辈已经离去很久了,久到草木只是空荡的摇曳,诉说着无言的过往。不管他或是她,身份高贵还是低贱,曾经做出什么丰功伟绩,或是碌碌无为。现在的她,很渴望在不经意间,偶遇那些与那位前辈的有关的事物。一个字也好,一个足迹也好,这能证明,她不是一个孤孤单单在异世中挣扎,被抛弃的可怜儿。
但她不会特意追寻那一位的脚步,把自己的宝贵时光都消磨在一个并不认识的人身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人生,如果有缘,自会遇见。如果无缘,强求就是痛苦。
睁大眼睛,司南看着这只曾经威风凛凛的狮子。
这,还是它吗?
颠覆了心目中的英雄啊!
曾经皮毛如水般光滑,金光灿灿的狮王,现在只剩下皮包骨头,一层层的皱皮坠着,打了许多褶。磨盘大的狮头,鬃毛乱乱糟糟的,灰尘凝结成块。雄壮有力的肌肉哪?威严不容亵渎的气势呢?现在的狮王,说别优雅爱干净的猫。现在连一只遭人嫌弃的流浪狗也不如。
司南情不自禁一叹。她原本准备借这头狮子改变司东对她的印象。一来,她伪装惯了懦弱小姐,讨厌这个身份;二来,一味的同情和怜悯,会让人厌烦,想想祥林嫂就知道了。司南想让司东知道,就算自己灵根半废,也是有用的人!
现在看着狮子,真有些不是滋味。
因为饥饿无力,狮子只是抬了抬眼皮,算是对几人来看它的反应。它的面前,摆着七八盘动也未动过一次的佳肴,猪肝牛舌,孜孜冒油的烤鸡,一整块酱牛肉,还有滴血的一大根胫褪骨。生肉、熟肉俱全。旁边还有一叠蔬菜。最搞笑的,是边上一把扎的漂漂亮亮的青草。
司南忍俊不禁。心里赞叹这个准备饭食的天才太有想象力。可见把人急坏了,连草都上了,狮王您愁坏了多少人!
“古人曾道‘士可杀、不可辱’,堂堂狮王落得如此境地,可叹可怜!”
关玖拽文说着。
司南耳朵一动。士可杀、不可辱?古人说?看来那位穿越前辈果然作古了。不过他或她,对这个世界并不是风过无痕,总算留下点什么。
管稷皱着眉,担忧的说,“狮王欲绝食而死,气节高亮,令人敬佩!可是它不能死在宗门内啊!它要毕竟是十八妖王之一,就是妖主不会怪罪,随便那一位它的好友妖王再来捣乱一次,宗们可经不起打击了。早知道就建议掌门送到碧阳宗了!”
司东摇头,“那么做,更不好了,岂不是与碧阳宗交恶?”
司南看着几人不约而同露出愁闷之色,笑了笑,心想什么气节?想死就一头撞死,保证死的干脆,死的壮烈。绝食?她瞧了一眼狮子,本来有三分把握,现在变成七分!
她抱着司东的胳膊,“大哥,你把匕首给我。”
司东圆了眼睛,“你打赌又没赢!”
“不就是一会儿功夫,早给晚给,什么区别!”
管稷呵呵笑道,“小南,看来你信心十足啊!若是能劝服狮王吃饭,就是大功一件。大东,答应人家的,不能反悔!”
司东无奈。拿出匕首,默默的递给司南,警告道,“若是不成,我要收回来的!”
司南冲着大哥甜甜一笑,心道,煮熟鸭子还想飞,别想!
这把匕首,正是曾经在司南梦中,一下劈开花树,“涌”出一块白圭的匕首。司南无法形容,当看见司东身上真的有这把匕首,有多么惊讶。若不是她修炼的《清心诀》,对自己的大起大落的情绪有控制能力,只怕当时被人察觉异象!
握着这只匕首,感受其中的锋锐,和无坚不摧,她感觉一股力量顺着手腕蔓延……果然,这只匕首不是凡品!那么梦中出现的那只白圭……司南抿抿唇,早晚也要找到你!
“噌”一声,拔出匕首,银光反射着幽红的落日光线,有股艳丽的靡靡色彩。司南目露凶光。一步一步,朝着可怜的狮子走去,那模样,磨刀霍霍,只差咬牙切齿了。
同情不假,不过这头该死的狮子撞坏了护山大阵,害得她差点被冻死也是真。她的性子恩怨分明,欠多少钱,分文不少的还回去!该得多少报酬,也不会少拿半分!
不会吧?她想上去和狮子搏斗一番?
管稷等人都察觉了司南的怨念,升起不可思议之感。瘦小的身体。和庞大的,嗯,至少有骨头架子支撑的狮子比试?
司东见司南不识好歹,竟然妄图武力紧逼——她那算什么武力?拿着匕首挥舞几下,蚊子腿都割不掉,只怕狮子根本理也不理!
果然,无精打采,饿了十多天的狮王抬起一只眼皮,无聊的看了一眼,甩了甩尾巴,根本不睬她!
司东怕有个好歹,想呵斥司南退回来,被管稷拉住,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司南越来越靠近,在离狮子三丈远的距离停下来。这是安全距离。狮子要站起来,扑过来,需要一点时间,而她完全可以在这个时间奔跑出五米外——锁链锁着,狮子没有办法脱离这个范围。
呵呵,司南笑了笑,锋利的刀口向下……来回的切割着。
无视于狮子的半闭着的眼眸中的精光,割了两块牛肉,塞进嘴里,细细咀嚼着,“嗯,味道真不错!”
她欢快的又割了一片烤鸡的大腿肉,献宝似的跑回来,“哥,你尝尝,很好吃诶。这头俘虏的待遇比你还好呢。”
司东瞪了一眼司南,司南呵呵的笑了。
管稷一拍脑袋,什么高风亮节,原来……原来如此啊!
那狮王,被窥视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阴暗心理,没有恼羞成怒,朝着司南、司东两人望了一眼,大摇大摆的站起来。身上灰尘噗噗直落。
一盘卤牛肉,一口吞下。精亮的眸子在进食的时候,亦向四周扫视,谨慎小心。所有司南碰过、吃过的东西,它悠哉悠哉的全吃掉了,鸡骨头倒是一点不落的都吐了出来。
对旁边的一把青草,它理也不理。吃完了,尾巴摇来摇去,又回去趴下来,睡觉~
“吃了!它真的吃了!”
司南笑眯眯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叹了口气,“说起来,都是我的错。”司南老老实实的解答别人的疑惑。“一个月前,我见到这只狮子,就和药童说了,‘没见过长得像猫一样的狮子’,药童听了我话,起了好奇心,找了一个机会也来看它。”
管稷、大熊都露出不解之色。药童来看,又怎么会让狮王绝食呢?
“药童日日呆在药舍中,他的衣衫都沾染了药味,还有他随身携带了小荷包,里面至少装了七八种药材。有些药材有毒性……想必是它闻到了,以为某人要下毒害它!”
原来是这样!
司东哼了一声,“都是你!”
管稷连忙说,“这怎么能怪小南?药童总是鼻孔长在天上,人又神神道道的,难怪狮王会误会了。”
司南笑眯眯,一点也不为司东呵斥自己而难过。只有真的把自己当成妹妹,才不会介意在别人面前教训啊!她知道司东处于在新、旧思想纠缠不定的时候,一方面,东陈岛对他的教育深入骨髓,一方面,他也知道东陈岛那一套,根本不适合外面。司南有信心,过不了许久,这种状况就会改变。想想一个月前,两兄妹站在一块还不知道说什么,现在的进步有多大!
司南心情好,某些俏皮的因子跑了出来,瞟了一眼吃饱喝足的狮王,看着它脸皮坠着下来,跟哈巴狗一样,嘴角微勾,忍不住笑了,“大哥,这狮子好傻啊!”
“我在药舍才待了一月,听闻下毒的方法千变万化。有的是下在饮食中,有的下在茶水里,这些都是简单普通的。最厉害的毒药,无色无味,下在饮用的山泉水里也察觉不到……”
司南眯着眼,看见那高傲的狮子本来耷拉下耳朵,连个斜瞟也没,现在却竖起一只耳朵,深感有趣,继续添油加醋,“还有些毒,气味芬芳,可以顺着风吹进耳朵里,发作的又快又狠。要想不被毒倒,只有不吃饭,不喝水,还要不呼吸,才能周全。”
一通话说完,狮子尾巴越摇越快,眼睛还是半抬着,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司南眯眼笑了笑,噌,又拔出匕首,对着大哥比划,“哥,你说,刚刚,我若是在匕首这一边下了毒,那么我们吃的,就是没有毒的一半。而食物本来没有毒的,被我的匕首一碰,反而有毒了。你说,这头狮子非要别人试毒才肯吃东西,却不知道刚刚就在它的面前,被下毒了……”
说毕,总结发言,
“你说它是不是好傻……”
当天,一代狮王,何等威风,何等英姿?对着青阳宗的掌门肆意呼喝,青阳宗五大长老,外加碧阳宗的英宿,雪阳宗的碧孤帆,以及紫阳宗的外门弟子周蕴虹,多人合击,耗费一天一夜的时间才将它抓住。现在狮落平阳,被一个小小的女孩调侃了!
这是赤果果的侮辱!
忍无可忍的它站起来,威严的身躯还是蛮有震慑力的,如果忽视那打着褶子的坠皮。 司东冲司南投来一个“快躲起来”的眼神,挺身挡在司南面前。
司南娇笑,满不在乎的说,“大哥,它被锁着呢。”
狮王冲天翻了一个白眼,大概是懒得和|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计较,抖了抖灰尘,抬起一只爪子,举重若轻
“啪!”
司南的嘴巴弯成O型。管稷、大熊嗖的靠在一起,摆成防御架势。
“快跑!”
“不能跑!”
司东爆喝!他手里握着一把飞剑,紧张的额头汗滴下来。
怒气冲冲的狮王一把拍碎二十多斤的玄铁制成了锁链,扭曲的链条飞散到四方。不屑的瞧了几人,根本没有冲上来的样子,大摇大摆的走了。
它乃堂堂狮王,如果堕落到和几个小孩子计较,那才是颜面尽失。
躲在司东背后,一双妙目紧紧盯着恢复威严的狮子,眸子中没有一丝害怕,只有蠢蠢欲动的兴奋。
这只狮子,还真是“酷”啊!如果不是太脏了,真想骑着它,满山转悠。
也许是常年伪装自己,憋的太狠了,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司南根本没有想到发怒的狮子奋起吃人怎么办?
她的小脑袋里,转悠的竟是“狮子王”里的画面。
一个念头升起来,要是能驯服它就好了
这个念头,在三天后,变成了现实。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四十、纠纷
四十、纠纷
司南不是天文学家。自小也没有普及什么常识。每当月轮上升夜空,除了无限喜欢那月色迷蒙,一直有一个疑惑,天上有两个月亮,那么是按照什么历法计算的呢?
在前世,略略知晓公历和耶稣有关,农历则是一种阴阳合历,以月相定月份,以太阳定年周期。这里的两个月亮,一大一小,大的灿如亮盘,银辉尽洒,小的嫣红fen嫩,时时像个勾勾的笑唇。可不管在天空怎么和谐,两个卫星毕竟有着不同的轨道和周期,以月定制的历法必然是不同的。
经过曲折打听(司南不喜欢直接说出想法,暴露自己的无知),方,这里有两种历法。一者为凤凰历,一年十个月,三百六十天。不分长月、短月,每月都一样,参照的是“皓月”。因为这种历法简单实用,而古老的凤凰王朝虽然腐朽崩溃了,但这种流传最广的历法,和王朝统治之时蓬勃发展的天文、星卜、地理、堪舆、医药、农桑、建筑、礼仪、服饰、绘画、音乐等一样,完整的保存下来。
第二种,则是太殷历。此历法计算方法十分复杂,普通人基本上一团浆糊的。把“细月”和太阳之间呈一条直线的那天,成为朔日,即“初一”。每月大小不等,有三十天的,有三十一天的,还有多出来的闰月。把一年中日最长的一天称为夏至,日最短为冬至。奇怪的是这种历法虽然高深,但是人们却习惯它的存在了,把某某年,称为凤历几几年,几月几号,则成为太殷历几月几日。
如今日,凤历1882年的年尾,太殷历十二月初十八,马上就要到“旦日”,一月初一,也就是新春了。出生于太殷历三月八日的司南,再过三个多月,就满十一岁了。
有九转天护星君大阵的保护。天玄山的天空总是晴朗一片,澄青洁净。山清水秀的仙家福地中,忽地响起一片不合时宜的拍手叫好声,“好啊,好啊,快跑!”
“跳啊,飞起来!马上抓到了!”
平日间总是斯斯文文的女孩子忘了举止,莺莺燕燕聚在一起,欢快的又跳又叫。在一群红衣绿女中,司南微微弯了唇角,侧着身,做出一个投掷的动作。手中仿照细月制作的“月轮”,其实就是一个月牙形的飞轮,嗖的飞到半空中。
嗡嗡嗡~卷动的气流作响,甩出几十米远。
盘旋的飞轮在诸女面前划过一道白光,而疾驰而过的狮王快如电闪,一个猛扑,落地之时,已经把月轮牢牢叼在嘴里。
“太好了!”
静梧院的女孩子们,失态的欢呼。
司南是跳的最欢快的一个。
她年龄本来就小,个子也矮。因此无论跳跃还是大笑,都不会让人反感,只会觉得“童心”之类的小孩子天性。不过,当她大摇大摆,上前一把搂着狮王的脖子,亲热的揉了揉狮王的鬃毛,拉了拉皱巴巴的皮,把皮像鼓面一样拉平,再看真皮恢复弹性,咯咯直笑。
这个时候,那些欢笑声,总会轻轻低落下去,所有人都用羡慕、忌惮、渴望的眼神看着她。
“辛巴达,你真棒!”
被司南命名辛巴达的狮王,现在大变样了。金毛的色泽虽然没有恢复,但是经过毛刷的精心刷洗之后,不复邋里邋遢的样子,梳理的油光铮亮,脖颈的鬃毛被创造性的编了几个小辫,垂下来,和司南的小辫一模一样,一看就知道出自谁人之手。
现在的狮王,少了几分野生的桀骜,多了的亲切可亲之感。
总体而言一句话,变成家养的。
“你给她起名了?”
娇蝶瑟瑟的看着司南和狮王肆无忌惮的亲近,就像摸着一只温顺可人的猫咪一样,有心学她,可一靠近,就见到狮王眸子里流转的精光。那丝好奇和伸手触摸的欲望,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乖,辛巴达,渴了,自己去找喝的。”
司南笑眯眯的看着狮王,对她而言,威风凛凛的狮王,嗯,也不过是大型猫科动物罢了,有什么可害怕的?
远远看着这一幕的宫轩夏、经琇皓两师兄弟不约而同吐了一口气。
宫轩夏负手,苦笑摇头说,
“若不是亲眼所见,若不是亲眼……哎!”
一句话重复了两遍,可见他的心绪是何等激动、难以置信。
是啊,现在的狮王还是狮子么?跟讨主人喜欢的小狗有什么区别?最最难以理解的是,它要讨好,也该去讨好掌门,讨好有实力、有势力的人,干嘛讨好一个低等弟子?百思不得其解啊!
经琇皓飞快的摇着扇子,拒绝相信,也不知是自欺欺人,还是成竹在胸,“狮王不会臣服任何人。”
接着。他斩钉截铁的语气变得犹豫起来,想起那无所不在的桃花,足足蔓延了十五年根深蒂固、摧折不断的桃花,心道,不会吧?难道狮王会是她裙下之臣之一?
他眼前想起总是一本正经的司东的脸,半恨半讽想,东陈岛最重视女子贞德,若是将来司南的未来宣扬出去,不把他几辈子的脸丢光?他这个做哥哥的,看着亲妹妹和不知多少个男人纠缠不清,不被气死才怪!
宫轩夏叹了口气。“琇皓,你知道么?昨天这丫头做了一道菜,特特的送到翼舒峰,名义上给司东吃的,实际翼舒峰等人都吃到了,连新来的弟子朱探也没落下。这也罢了,你猜,她最后说了什么?”
经琹皓把扇子一折,“怎的了?”
“她说,‘这道菜的名字叫‘红烧狮子头’。当时狮王就跟着她,蹲在旁边啊!”
经琇皓冷笑一声,叹气道,“这算什么,我还听说这丫头除了药舍必去之外,每天要‘训狮’一个时辰。来来回回就说些‘起立’、‘卧倒’、‘握手’、‘再见’,‘向左看’‘向右看’,折磨的一代狮王,嗨!真是……”
经琇皓想说“不知天高地厚”,可抵不住心底的那丝窃喜与兴奋,没说出口。司南可是整座天玄山弟子的垫底,所有疼中,没有比她更差的资质和修为了,可就是这么一个最差的弟子,居然摆弄的狮王跟听话的小狗一样,以后说出去,多有面子?
关于司南如何驯服狮王,席卷而来,成为茶余饭后的最新话题。
发现秘密的还是她的大哥,司东。
“这是什么?”
司东某次观看司南兴致勃勃的“表演”时,发现司南总是在命令狮王之后,随手塞了一个果子到狮王口中。
马戏团不都是这么演的么?
司南为自己的做法洋洋自得,可是司东不认为。
他看着司南手里的芙苓翠果,大惊失色,好像天半塌了,抖着手指,怒其不争的说,“这是灵果啊!你当零食给它吃?”
这芙苓翠果。是由十年生芙苓翠雕树生长出来的,每月结果五十枚,颜色翠绿,上有紫色花纹。表皮厚有硬壳,果肉鲜美,可保存数月之久。虽然是最低一级灵果,不是顶尖灵粹,不过,在天下灵果,提纯灵力的灵粹排行榜上,倒数第三,可毕竟是灵果,能提高修为的。
司南居然把灵果当成奖励品送给狮王吃,难怪要它去做什么,狮王都不反抗呢!
灵窟妖自小生活在寂寞深海那种孤僻贫瘠的地方,哪里见过这种天地灵粹,更不知仙道中人为了提高修行,炼丹、炼器、各种法诀层出不穷。狮王自从出生,就老老实实的按照本族的修行方法,苦苦修行,捷径之类,只怕想也没有想过吧?
“你,你这个败家子!”气怒之下的司东也不知骂什么好,只一句一句重复,“这是芙苓翠果啊!”
司南眨巴眼睛,无辜的看着司东。
她知道这是灵果。不过,这灵果是阿织命人送来的!
她心里就先起了三分不安。青萍祖母去了四十年了,没见过她以前照顾祖母的后人,就是司东是嫡亲的孙子,不也没有么!
而她司南,是灵根半废的人,这种果子天天吃,吃一辈子也无益,并不能帮助改善什么。所以,她不懂阿织的目的!直觉的不想领她的情!
这东西于她无用,为何不能拿来养狮子呢?至少,能让狮子听话,不是?
可是司东不这么想。他认为司南把难得的灵果丢到水里了,还不带听个响,纯属浪费!狮王,那是可以驯服的么?
绝不可能!堂堂狮王,除了妖主,不可能臣服任何一人!为了几个灵果,那是因为它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过了这个坎,它才不认得你呢。
司东暴怒了,对司南第一次发火。
“再也不准做这种蠢事了!”
司南撅着嘴,偏着头,不肯答应。灵果是送给她的啊,顶多分一半给大哥就是。她喜欢喂狮子还不行?
司东没打过女孩子,对司南更是下不了手,怒气冲冲的说,“总之,你得听我的!我是你大哥!”
司南把阿织送她的芙苓翠果给狮王吃,用来驯服狮王的消息流传出去没多久,帮助司南测灵的英宿托人找上来。
他想用灵果炼丹。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司东的认同。司东几乎强制性的命司南把所有灵果交给英宿。其结果是狮王甩也不甩司南,摇着尾巴远离她。司南心中,对用强权压着她的大哥产生一丝不满。
她离开东陈岛,就是不想成为某个人的附属品,现在看来,还是逃离不了这个命运!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四十一、挑衅和诱惑
四十一、挑衅和诱惑
鱼背山山色葱郁。形状神似鱼的背脊。站在鱼背山山脊的岩石高处,可见碧阳宗鳞次栉比的宫殿,巍峨壮美,气势恢宏。
一汪碧池中,生长了点点碗口大的荷叶,从水面出头,亭亭玉立的像小裙子,举起水红的花苞。碧池之后,以石为屋,屋前摆着一张铁木大桌案,上面笔墨纸砚样样俱全。只是专心致志的人,却不是为了学画。
邵亦雨一手负于身后,额前密密细珠,一面运气,灌注与圆健的笔尖,一面默念“火焰符”的画法,在符纸上笔走龙蛇,不一会儿,符纸上数条纹路连在一起,散发出一道隐隐的红光。火焰符,画成了。
“亦雨师弟。你真有画符的天赋。才不过一个多月,成功率已经有四成。再练习一年半载,只怕和我旗鼓相当。”
邵亦雨擦了擦额头的汗,轻柔一笑,
“我哪里能比的上桂莉师姐你。师姐十年画符,失败率仅百分之一,连碧榕师叔都比不上,我若有师姐的一半,就满足了。”
“呵呵。”桂莉抿嘴儿一笑,“你呀,就会哄人开心。”
“我说的,可都是真话。”
邵亦雨晶晶亮的眼睛,和长不大的娃娃脸,最讨人欢喜了。
“哎,时间过的真快。转眼又到‘旦日’了。明天,你就要回去了。”桂莉悠悠的叹口气,“也不知明年,你还来不来?”
“嗯。我的画符之术,还需要师姐指点才成。”
桂莉微微一愣,扑哧一笑,
“知道你啦,不过,就算你不来,我也要去青阳的。听说你们那里,有周天护山大阵,天总是澄碧的,有朵朵的白云。像素云师叔喜欢的棉花糖一样,是不是真的?”
邵亦雨提到师门,眼含笑意,“是啊。不过,总是在那里总是晴天,不见风云,不见下雨,出来到外面,还真有些不习惯。”
“不下雨,还不好?师姐最讨厌刮风下雨了!”
邵亦雨憨憨一笑,也不多言。
桂莉收了桌上多余的符纸和朱砂,貌似不经意间说道一句,“听说你们那里,还有神妙异常的‘正大光明宝境’,师弟你可曾去过?”
邵亦雨摇头,
“未曾。我幼时听人讲过,特意去问师傅,师傅说那是青云门的,是人家门内重宝,嘱咐我不要多问。”
桂莉听了,轻轻一笑。“是重宝不假,不过也未必是她家的。不过刚好轮到她们才对。你们神女峰的樱玉、飞琼两位长老不是和阿织交好么?带两个弟子去转转,见识一番,总不要紧吧?”
“若师姐感兴趣,师弟回去问问。”
得到满意回答的桂莉又和邵亦雨道别一番,才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去。
她注意不到,在她身影消失的那一刻,邵亦雨默然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单纯,却不是一个傻瓜。
在很小的时候,他听母亲说过,在某一部神秘的经书里说,女人是用男人的一根肋骨制成的。
“所以,每一个幸福的男人,都要找到属于自己的肋骨。这样,他才完整。”
他还记得母亲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是带着什么样的幸福表情。
他的父母恩爱,生一起生,死一起死。他们是笑着,幸福的离开这个世界的。
至今,他回想父母的时候,那种欣慰感,大于失去双亲的痛苦。
褪凡筑基的时候,他对父母没有多少遗憾,因为他知道,父母唯一挂念的,是他的安危。只要他好好的,父母在天之灵一定会含笑九泉。
唯一的心结,是妮妮。
那个曾经救了他,他却眼睁睁看着她离开的女孩。
时间真是可怕的东西。他始终念念不忘妮妮。却惊骇的发现,妮妮的面孔都记不清了。残留的印象,只剩下一个十岁女孩独有的混合女生、童声的娇笑回音,和夕阳下瘦小身材的剪影。
他很想找一个能同自己同生死、共祸福的肋骨。
可是妮妮……已经不再了。
身边那么多女人,个个都长了美丽的面孔,娇媚的声音,和看不见什么颜色的心灵,叫他怎么选呢?
连一个替代品都找不到。
司南,又想起她了。
在一块的时候,亦雨不觉得自己有多喜欢她。她总是安静的跟在他身后,不声不语,太过文静了!和妮妮在一起时,有点忐忑,有点牵挂,小心翼翼,试探的心情决然不同。
他知道包括师傅、阿萝姐在内的人,都不喜欢她,认为她资质太低,配不上他。所以,也没有什么好争的。他一向听话,对师傅孝顺,又有阿萝姐的疼爱。
亦雨觉得自己应该感激司南,给了自己安慰。对不能保护妮妮的遗憾总算有个圆满交代。平淡的司南,不是他心中所求。
可现在,亦雨觉得比较起来,也许司南更合适他的肋骨?
“对女人,一定要哄。”
管稷貌似高深的对一脸气咻咻的司东说。
英宿一笑,“说起来,这事情还是我引起的,大东,我随你去解开你妹妹的心结。”
“不用,”司东有着男子的豪爽,特别看不惯使小性的女孩子。“别助长她的气性……”
管稷“哎呦”一声拍着脑袋,一副我怕了你的样子,“不使小性的女孩子,还是女孩子么?你们她们都和我们似的,心地宽大?要是如此,怎么显出我们男人的,博大胸怀呢?”
管稷特意敲了敲胸膛,“女人本来就比男人弱,比男人笨,比男人心小,不让着她们,还认真和她们比啊?那不是显得你和女人一样?”
这话说得,司东再不情愿,也只得乖乖跟着英宿,一起去雏凤居。
雏凤居变了,前院满院子的芬芳少了一半,尤其是那火红的玫瑰院子,竟然光秃秃的,不是被猫狗等糟蹋了,而是被人人工拔掉了!
英宿弯腰看着两大扁干燥的玫瑰花瓣,好像晒药那样拿到空地里对着日光。靠近一闻,浓郁的玫瑰花香,令人情不自禁深深呼吸。
“你这是做什么?”
司东的语气是指责的,不问青红皂白。
也许在外面面前,他要维护自己身为哥哥的威严,也许,他就是看不惯自己?
司南不满的撅着嘴,“泡茶喝。”
“玫瑰花又不是茶叶……”
司东刚要说什么,就被管稷拉住,“我去大熊家里的时候,看见他祖母就喜欢泡这些花花草草,说是能美容、养颜呢。这些女人的事情,你就别管了。”
一说到“女人”,司东这才哼哼罢了。眼一抬,看见一个人笑嘻嘻站在门口,不由一愣,“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怎么不能来?”司南气鼓鼓的说。
若说司南最讨厌什么。不是别人拘束她,而是一个完全的大男子主义,一个不把女人当人的男人。而现在,她的亲大哥,越来越有这方面的嫌疑。
原以为,这个哥哥是个保护伞,现在看来,是她的大拦路虎!
她受不了包括自己都附属于另外一人的财产,可以任意指挥买卖。这践踏的了她的尊严,损害了她的权利。
可惜,在这里,有谁会为她伸张正义?她就是一个低级弟子,还要靠着他保护呢!
幸好,朱探还在她身边,还能安慰
“其实,灵窟妖并不像你的想象温顺。”
一行人加入了朱探,英宿的表现更像是一位诲人不倦的老师了,“他们凶暴残忍,桀骜不驯,根本不知道什么‘有恩必报’,什么事情只会按照自己的喜怒……”
司南漫不经心的听着。她对“妖”的认识,完全来自《西游记》,那些带着头盔,古里古怪的鱼精、兽怪,天上的,地上的,水里的,无所不有。
司南从来不认同“人生而平等”,但她认同种族之间应该是平等的,就算人是高等动物,可以站在道德的角度上谴责、批判低等动物,但不能完全抹杀,使另一种种族灭绝不是?
所以,她对囚而不杀辛巴达,很满意的。囚犯应该有良好的待遇,所以,她送几个果子给人家吃,犯什么法了?那是她的口粮啊,她不爱吃,爱送谁就送谁,凭什么别人来指手画脚?
她看了一眼紧紧抿着唇的司东。
司东看到司南不服气的样子,就是一阵火。(这两兄妹都憋着气)
若不是朱探在旁边,只怕他早就忍不住了。
“狮王!英宿前来拜会!”
英宿等人找到狮王,同时抱拳行礼。
只有司南脱口而出“辛巴达!”,差点挣脱司东的掌控,扑到狮子身上!
英宿眉毛一跳!
司东变了颜色,“不要给狮王起外号!他是妖,是妖!你是人,不能和妖混在一起!”
司南扁着嘴,一脸落寞。
朱探笑嘻嘻的,不避讳的握了握她的手,给了一个安慰的神色。
他们两人,曾经一起走过千山万水,爬山涉水,别说握手,就是背着走路,晚上靠在一起睡觉也有过的。因此,一点肢体碰触,很自然的就做出来了。
然而其他人不知道,齐齐一愣,他们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朱探和司南?
管稷和司东对视一眼。管稷极力打断司东的不满心情,用眼色示意,朱探是何等前途无量,你妹妹跟着他,百利而无一害!
英宿拿出一个芙苓翠果,按着头尾,轻轻一扯,表皮就掉了,然后他把露出鲜嫩果肉的灵果送给了管稷。
管稷会意,立刻大吃大嚼起来,一边哼哼的,“嗯,味道真不错。”
英宿回头看司南,“我们和明月海也算打了不少年的交道了。小南姑娘,你以为可以用几个灵果换来狮王的温顺听话,那是不可能的。它的本性不会变。一旦你手中没了灵果,它根本不会踩你。看,你叫它,它过来了吗?”
司南咬着唇,本就是牲畜一个,难道指望它多有良心?
但这些话,和这些人有什么好说。
她不能说,驯服狮王,让她的自尊心得到极大满足。
她更不能说,她不在乎狮王的忠心与否,只要人人惊羡狮王听她的话就好了!
她讨厌总是被人看低,走到哪里,都是带着别人的标签。
受到挑衅的狮王,前肢着地,原地站立,目光炯炯,在一行人身上来回扫视。
能一掌拍裂玄铁打造了锁链,证明狮王光凭肉体强度,就能轻易的伤害别人,英宿又怎么会没有准备?他手中慢慢幻化一层宝剑的影子,只待狮王扑来,就能做惊天一击!
两相对峙间,貌似高傲的,威风凛凛的狮王,面露一个嘲讽微笑,做了一个令人不齿的事情。
它转过身去,背对众人,抬起一条后腿
几乎同时,朱探的一只手倏地抬到司南的眼睛上,司南的眼前,骤然一黑。不一会儿,习惯了手心的覆盖,阳光透过手心,照出桔红色的温暖色泽,还有一阵独特的,属于朱探的气息。
被限制了视觉,听觉特别灵敏。司南听到了一阵“淅淅沥沥”的声音。联想刚刚狮王的动作,司南轻轻一笑。她知道狮王做了什么事情。
它撒尿了!
一些牲畜会在自己的地盘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司南觉得无可厚非,但是司东明显不这么认为。
“可恶!”
司东愤怒了,忽然反应过来,见自己妹妹的眼睛被挡住了,这才好受了一点。
“堂堂狮王竟然做这种事情!”
英宿也呆愣了一会,摇头无奈,
“狮王的脾气,越来越摸不透了。”
先是不顾妖主的禁令,攻击仙门。而后被囚禁,明明可以脱离锁链的禁制,却闹什么绝食。而后被一个女孩用低等的灵果诱惑,当成小狗一样训练,现在,又做出这等不顾脸面事体,灵窟妖,越来越怪异了!
他揉揉眉,和声对司南说,
“这头狮子,无赖的紧,为了它和自己大哥闹纠纷,就划不来。你懂了吗?”
似懂非懂的司南,不知为什么脸颊有些通红,低着头,只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朱探,抿抿唇,“懂了。”
而朱探也呵呵一笑。刚刚挡住司南眼睛的手用力握了握。
司南长了极密、极长的眼睫毛,像两把小刷子似的。刚刚用掌心靠近,小刷子像蝴蝶羽翼不停的刷动,一股又痒、又轻、又柔的感觉通过掌心直达心里,朱探不由得生出一点怪异感觉。
嗯,这种感觉,真是太奇妙了,难以形容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四十二、初吻(1)
四十二、初吻(1)
转眼便到了一年之末。这一日。天玄山护山大阵大阵特意开了一个隙缝,像是为了迎接新春的到来,天空飘下一点雪花,丝丝扬扬,平添了几分诗情画意。龙首峰上欢乐一堂,不分大小聚在一起,拥茶说笑着,比祭祖那日那要热闹。
天增岁月人增寿,马上就是凤历1883了。
整座奉天殿亮亮堂堂,缀满了红色喜稠,高挂着红色的灯笼,暖暖红红的灯火,照在人们普遍红彤彤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新春的喜意,和对来年的祝福。
隔着芙蓉软帘,司东、司南一齐跨过门槛,顿时引起一片吸气声。他们的服装太正式了,司南穿着一身洁白礼服,袖口、裙边都有层层叠叠的滚边,发髻也特意盘成那日出嫁的模样。装点了垂至肩膀的流苏和珍珠。
而司东,则对应的穿上黑色礼服,如浓墨的发丝用一根黑色镶金边的缎带系着,胸口至腋下,也垂着层层流苏。腰间系着一条玉石腰带。
两兄妹站在一起,除了样貌不大相似之外,神色一般的庄谨、严肃,仪态从容,谦恭,这是从骨子里的散发的同根同源,不是外貌的相似能比较的。
“谁说他们不是亲兄妹的!”
“就是啊!”
司南低头温婉的笑笑。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东陈岛最崇毫无杂质的黑与白,因而正式的场合,有点身份的人只穿这两种颜色!她花了好长时间为两人做的礼服,事实证明,她没有错,看司东的表情,就知道他十分满意。
偏殿内分了东阁、西阁。东阁是男子聚会的场所,西阁都是女眷。司南便抬脚向西阁走去。她捏着裙角,动作款款大方,温柔好看,连微笑的弧度恰到好处,虽然年纪最小,容貌也不顶尖,在一群娇媚丽人中,竟不显得失色,举止容仪一看就是世家小姐,无人敢小窥她。
司南在心里暗笑。这大概是从柳氏哪里唯一得到的好东西——贵族礼仪。简而言之,就是装逼。非要装的人人惊讶的,才不敢藐视。
“听说你们初次见面,谁也不认得谁,是真的吗?”
诸女围坐一起,抱着手炉,磕着瓜子,畅谈闲聊。
“大哥是嫡子,自出生有两个|乳娘,两个教养嬷嬷,两个贴身小厮,八个月大的时候便有自己的独立院子,一月有八两银子的月钱。每逢出门,前后伺候的不下十人,浩浩荡荡。每顿饭,是四荤四素。如果到了成年,就是八荤八素。这些,都是有专人记录,若错了一步,就要被人笑话呢。”
“我只是女儿,比不得大哥。只有一个|乳娘。一个教养嬷嬷,一个贴身婢女。一月仅有二两银子的月钱。”
“岛上的规矩,男女四岁不同席。大哥住的地方,离我的菊英院好远呢。说起来,平日见不到的,只有像今天这种盛大节日,一年只有一次的,须全家聚在一起,才能远远的见一面。这还要隔着七七八八的奴仆人影,隔着帘子偷偷的看。我又是女孩,不能没了规矩伸头乱看呀。”
“哇,好严厉啊。这么说来你和你大哥连面对面说话也不曾?”
如此的家教,行动有人看护,让西阁女子开了眼界的同时,也得到数不清的嫉妒目光。
司南轻笑,满不在意的嗑着瓜子。
向阳处开了一朵红艳艳的花朵,盆栽的石榴隔开了喧闹的人群。一只洁白如玉,光看着就能让人产生眩晕之感的美丽玉手,放出一层淡淡的薄光,榴花以肉眼看见的速度,迅速褪色衰败下来,只有花心得了好多营养,鼓鼓囊囊的,越来越大。不一会功夫,花蒂脱落,果实成熟了。
这一手“催化”植物的绝技,是青云门独有,别处少见。玉手轻巧的摘下这个在十个呼吸之间长大成熟的石榴,微微一捏。绽裂开来,露出颗颗晶莹透亮的果实。
“不过是个庶出罢了。”
玉手的主人转身的时候,听见如是说。
隔着软帘,远远的看见西阁中瘦小的司南在炫耀家世,奇怪的是,离的这么远,声音却清晰动好像在隔壁发出的。
“长得普通,也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灵根低劣,亏得她也有脸说出自己姓司!既然喜欢,又何必逃出岛?口是心非,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一声尖利的女声不屑的说道。
长长的桌案铺着花纹繁复的云锦,四周有暖香萦鼻,墙壁上挂着一幅凤凰仰首欲鸣的画卷。
“你可别小瞧人家。可惜了,生的晚,若是在那个时候,就是庶出,也能封个郡主,封地之大,抵得上两个东川呢。如今——”
素白的水丝袖子垂下来,又轻盈,又朦胧,好似天边的一缕晚纱,盖住了国色的玉手。
“和一群泥巴种混交一起。还为了尊严去讨好妖兽。若是凤族的先祖看到此幕,不知该有多痛心?”
“哼,若不是他们宣扬的那一套‘人分九种’‘高低贵贱’,‘贵贱不相交’,竭尽余力打压有能力出身贫寒的人,偌大的凤凰王朝又怎么会灭亡?”
飞琼不屑的说。她抿了抿嘴,还嫌不过瘾,
“青萍也是个贱人!听到有凤族的血脉,就寡廉无耻的送上门去!明知道人家有女人!宗门的脸都被丢光了!阿织,你何必理会他们?都是那贱人的孽种!忘了她当初怎么对你?”
阿织端庄的坐着,美若天仙的脸上。并没有提到仇人的不快。四十多年,足以把许多仇恨湮灭,只是,留下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痕迹,叫人心里不爽快罢了
“几个灵果,值当什么,少喂一只猫而已。”
她的素手轻轻一挤,石榴子挤出的新嫩微带一丝红色的汁液,擦了擦手,微笑的神情好像淡淡的云彩,隔着千山万水,使人捉摸不定。
“那群人不会死心的。杀又杀不得,留下又是祸害。不过世事难料,万一他们复辟成功,将昔日的荣光倾洒天下,有了这个小家伙在手,那我们也不至于一无所得不是?”
邵亦雨站在司南面前,只觉风云变幻,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他习惯她一直等他。习惯她安静的跟在他的身后。习惯她眨着眼睛,懵懵懂懂的问他许多可笑问题。
习惯她平淡的面孔。习惯她偶尔眼中流露出的落寞眼色。也习惯她不声不语。
现在,看着她的笑容,却觉得好像一朵等的许久的花,却不是为了自己开放——只不过眨眨眼,须臾之间,什么都不同了。
“听说你冻着了?这是一点药,送给你的。”
一瓶系着鹅黄丝简的药瓶儿,代表歉意?可是,已经快过去两个月了,她手脚的冻伤早就好了。
司南抿了抿嘴,笑得开怀,丝毫没有介意的样子,“谢谢。”
她是诚心的。
亦雨身上披着一个灰鼠大毛披风,领口、袖口毛绒——她总不至于连自己做的皮毛都认不出来。
皮毛特别显出人的气质。邵亦雨原本是娃娃脸,帅气的阳光少年,穿上贵重的皮草后,整个人华贵了不少。想到自己粗劣的制成的物品。被有心人细细整理,然后做出衣裳,送给他穿,司南心里浮起一阵怪怪的感觉。
不过,她和他,早该做个了断。
忽视邵亦雨面上一闪而过的惆怅,司南迈这轻快的步子,先一步擦身而过
自此,两个人曾有的关系一笔勾销。
“你拿他的东西?”
司东的心里好像横了一根刺,又见司南手里的东西,就忍不住了。
如果不是他妹妹,他根本不会管,问也不问一声。正因为是他妹妹,所以,他生怕司南走错一步,行差一着!
司南笑着把手里的药瓶推给司东,“若是拒绝,怕他面子上过不去呢。”
又道,“大哥帮我收着。需要时候再给我也是一样。”
司东见如此乖巧的司南,知道多虑了,心中大石落定的同时,有些心奇道,“你何时还懂得顾及人家的面子?”
司南撅着嘴,没想到因为几个破果子,和他闹了几天别扭,记恨到今天!撒娇耍小脾气不是妹妹的专利么?大哥的心胸,也没想象的宽广么!
“你只顾自己的面子,难道我不要面子么?”
听了司南撒娇又带着怨气的话,司东恍然,原来狮王和灵果的事情,伤了妹妹的面子!也对,自己的做法,是太强硬了。
他想起自己原有的担心,不由失笑,暗想还是管稷说的对,妹妹不是任性娇蛮的人,好好跟她说道理,怎么会说不通?
他刚想说,以后遇到什么事情,我们两个好好沟通,便听见司南捂嘴一笑,“只要大哥对我好,那我就不要面子了。”
司东哑然失笑。
彼此对视间,都觉得有一股暖暖的萦绕心田。
一个是自小学艺离开家,远离亲人;一个是从没在其他亲人身上得到亲情,两个人在这个不是应该与亲人共度的佳节中,经过一场不开心的纠纷之后,都觉得更亲近了。
他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呢。
就是这个时候,两个人的关系,有了本质的改变。
夜空,忽然灿烂光辉,一朵朵的烟花绽放夜幕中,满目的缤纷,如炸开了火树银花,叫人眼花缭乱。
子时的钟声敲响了,新的一年到了。
凤历1883.
司南十一岁。
而隐藏身份,到一个九流小仙门的朱探,也才十一岁。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四十三、初吻(2)
四十三、初吻(2)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司南一直很喜欢这般靡丽的,耀眼的,光辉灿烂美景。像烟花,即使过后无边的落寞,化成一摊灰烬,毕竟竭尽全力燃烧过。
子时过后,各峰弟子向授业恩师贺喜去,静梧院的女子都得了机会,向仙姬殿行叩拜之礼,祈福下一年度,能一帆风顺,事事如意。
司南没有这个福气。
因为她至今没有任何师傅,连记名的也没有,即使她是青萍之后。
五等灵根,和几乎没希望的废灵……令人望而却步。
“不如你偷偷瞧去?仙姬殿可灵了,供奉的五大仙师,都是飞升先辈,不仅容貌娟秀,修为更是绝顶,是我辈女子中的楷模。说不定看你顺眼,降下福祉与你呢!”
司南抿嘴笑笑,抬头看星光隐隐,无边的黑墨在刚刚绽放的烟花衬托下,更加幽暗神秘了。一簇簇的灯火,在山间宛若游龙,连成一片。嘻嘻呵呵之声,不绝耳语。
今夜,是个特殊的时候,即使最严厉的远钟长老,也不会辱骂弟子。
“这些烟花,怎么放了几朵就不放了?”
她喜欢的是饱满的,绽放于半个夜空,又大又亮,五彩缤纷的烟花,而不是嗖嗖的钻上夜空,爆出两点响声的响炮,像是小孩子穷极无聊的恶作剧。
“你当这些烟花不要钱的吗?烟花很稀罕的,只有殊乘雷家每年生产一点。若不是过年,哪舍得这么浪费!”
莲莲瞟向瞟向司南的目光,是试探的,又有些不屑,又有些忌惮。
她是青云门的人,今天陪同阿织过来,开启仙姬殿。刚刚在西阁中挑起有关东陈岛的话头,引起诸女的嫉妒之心的也是她。
说起来,她和司南素不相识。也没有怨结。
司南进入她的眼界,完全是因为——月荷。
她原本和月荷的职责一样,在雏凤居负责洒扫,以备阿织不定期来访。月荷被拨给司南后,她曾经特意打探过上面的意思,结果好生失望。名门之后又怎样?资质太差,不配列位仙门弟子!在仙门,实力说明一切。
如果司南在青云门就不一样了,疯疯癫癫的喜儿不在乎世俗看法,宽容大度的容儿最富有同情了,但可惜,司南没有这个机会。
因为阿织。
莲莲不清楚阿织和青萍的怨结,不过,看那芙苓翠果就知道了。外界不知,以为灵果难得。其实青云门灵果园每年最多的就是这种普通灵果了,许多都放不了,生生烂了。这种无处摆的东西丢给司南,可见她在阿织心目中的地位了。
而且到现在,阿织也不肯面见她。
这说明了什么?
莲莲一方面是不屑,一方面又暗自庆幸。她和月荷是半年一轮,幸好。司南来的前一个月,她换班了……没有跟个没前途的主子。
司南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别有他意的目光,就算明知道,也不会在意。她低着头,心中如翻滚的波涛,无法止息。
烟花是稀罕物?
她看见脑海中的自己在仰天长笑,终于在这个神仙世界找到一点穿越人的优势了。烟花在她那个世界,太普遍了,连个儿童都可以边走边放随手扔地的响炮。
她知道烟花的主要成分,除了火药外,主要是各种金属,通过灼烧产生不同的焰色反应,才如此眩美多姿。不同排列方式,和燃烧时间,创造不同的烟花。
她把这个念头记住,心想这不是一个发财的好渠道?
若是不能实现飞天遁地的梦想,做个富甲天下的富婆貌似也不错?
司南现在才十岁,未来有无穷可能。而且她的灵魂可不是单纯的司家小姐,想法周密细致,连各种障碍都想到了。
烟花的危险性很大,弄得不好,很容易出意外。
司南抿了抿嘴,眼中一闪而过隐隐笑意。她现在哪里?在仙门啊!五行仙术中,有不少护身的法术,再加上大哥提过的法器、灵器,包含护身甲,护身符,能抵挡几次威力绝大的仙术袭击呢。区区爆炸——应该不在话下吧?
司南不知道自己一念之间,由此衍生的开创了“实用仙术”。这门博大精深的学问。利用低级的仙术法诀,四等、五等、六等的低级灵根资质,都能使用的仙术,来便利生活。烟花术只是最寻常之一。最出色的设计,是使用低级火焰术混合水灵诀,一个低温可供消耗的灵石,做成了一个灵力饭煲,使用方法是输入一定灵力,加入水和米,就成了。又被称为“傻瓜饭煲”,意为傻瓜也会使用。面世后,许多在深山老林中的冒险者,都能吃上热腾腾的米饭,可谓造福无穷。
畅想无限的司南,此时正提着一柄造型别致的鲤鱼灯,提着裙踞走路慢慢走路。精神奕奕的她,看着广袤无垠的夜空,觉得自己第一次找到了自我定义。
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
废灵又怎样?我虽然不是君子,却也不甘站在被人藐视的地界上,接受居高临下的审视。总有一天,让这片天为我变一次色。
豪情壮志间,一股大力猛的一拉。司南打了趔趄,差点摔倒,正要“哎呦”,抬眼看见看熟悉的眉眼,顿时把惊呼声吞进肚中。
朱探左右看看,使了个眼色。司南会意,悄悄隐藏在人群之后,越走越慢,最后谁也瞧不见了。
莲莲左右看看,见司南没了人影,嘴角微翘。还在心里惋惜了一下。
仙姬殿可以说是司南唯一的机会了。刚刚她说笑提到“降下福祉”,其实青阳宗的历史上真有其事。一个模样普通、资质一般的人得到已经飞升前辈的眷顾,一举而成众人惊羡的焦点,后来通过坚韧不拔的毅力,飞升了。
在修行路上,没有师傅指点,就相当于在黑暗中,没有指路明灯,只靠自己瞎琢磨,除非有千年岁月可以慢慢消磨磨,否则人死灯灭,空余无限悔恨!
———————————我是不好意思的分割线
月儿慢慢梳笼进一叠云雾之中,若隐若现。山间起伏的轮廓隐约可见。
偷偷脱离大部队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只看到对方黑黝黝的脸,和在黑暗中仍炯炯有神的眼睛,不由相视一笑。
“你精神挺好的嘛。我以为你困了,要回去歇歇呢。”
司南嗔了一眼,“我哪有那么弱。”
朱探笑眯眯的,想到当初在正大光明宝境中司南弱弱的举止,也不反驳。
“喏。”
变戏法似的,朱探从怀里掏出一粒圆滚滚的东西,摸黑摸到司南的手,塞到她手里。
一阵沁鼻的清香传来,浑身轻了二两四等,司南惊讶之下,没在意朱探还捏着她的手不肯松开,不解的问,“什么?”
“吃的。你尝尝看。”
司南眨了眨眼,看到对方弯弯的眉眼和唇角,心里被什么充斥满满的,听话的低下头,咬了一口。
清爽至极的感觉顺着喉管滑了下去。这果子居然入口即化?
直到吃完了,司南才想起问,“是什么呀?还有没有?我刚刚一口吞了,没吃出什么味。”
朱探呵呵直笑,打了她一个暴栗。“你真是暴殄天物!这是朱蒂彤果!十大灵果中排名第九的哦。青云门小气,只送来六个。我师父说阿萝用不到。就偷偷塞给我了。”
司南一听,只有六个?那不是对应的六大弟子?只有六大弟子能吃到的果子,每人还只有一个,可见珍贵性她怔了怔,“那你吃了就好,给我做什么!”
“没事。你看我,又聪明又厉害!不吃也没关系。”
“可是,”司南抿着嘴,担忧的说,“如果你师父发现了……”
“你瞎担心什么。我是天才么!吃不吃没有影响啦!”
司南在药舍呆久了,当然知道灵果的等级差别极大。简单来说,一天能有一个的芙苓翠果,和只有六大弟子能吃到的朱蒂彤果,天差地别。
司南见朱探一脸笑嘻嘻的样子,好像给她的就是一个随处可见的苹果,也不知说什么好。
她不是表面上的天真无邪的少女,而是一个穿越而来的,心机深沉的,习惯伪装自己的腹黑女。她习惯身边的歹人、恶人、凶人、不识好歹、心怀不轨的人,对一片真诚的,不带一丝功利的心意,反倒不知道如何回应了。朱探的亲昵,她不傻,怎会感觉不到?
但一个才十几岁的少年,情窦初开,让她拒绝呢,还是接受呢?
低着头,踩着一块石头,翻来覆去的玩。正在两人各自沉默中,朱探忽的按住司南的嘴唇,下手的力度又轻又柔,但准确的好像白天,食指和中指指腹刚好按住司南的嘴唇,把她悄悄的拉到一边。
此时,只有远处山间传来一点喧闹的人声,近处,只有微不可闻的虫鸣,和微风吹动绿草的摇曳之声。皓月挣脱了云纱的遮盖,毫无禁忌的倾洒了银辉,那枚细月却躲藏了起来,不见真面目。
“别拉拉扯扯的,都多大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
被迫躲在树后的司南听着声音,就觉得耳熟。略微思量,这不是阿萝的声音吗?她立刻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看着。
她发现,当她沉下心思,眼前的一切似乎开朗起来,草尖上的雨露特别清晰的呈现,不是月光的原因,而是……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她前世去做了视力矫正手术,突然从零点三的视力,恢复到一点零,整个变化天差地别,整个天地亮了三分四等。
阿萝玩弄着鬓角的一缕长发,哼了一声,尾音悠长绵绵,像是打了一个上翘的勾,说不出的婉转诱惑。
司南瞪大眼睛。
这是平常冷艳的咄咄逼人的阿萝?那个总是高高在上、目不斜视的阿萝吗?居然流露出小儿女的神态?瞧那娇羞的模样,司南无法形容心中的诧异,只觉得手臂毛毛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走了这么久,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早忘了我是谁呢!”
“冤枉啊!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
一股低沉的,可与司东的声音并肩的好听男低音,通过空气的震动,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向四方荡去。语气轻浮,却隐隐透着一股强大自信,光听声音,就知道这个男人不是泛泛之辈。只是毕竟黑天,司南也不可能因为吃了一个朱蒂彤果就能夜视,只束着耳朵静静的听。
阿萝偏着头,看不清表情,明明是心花怒放,却还是啐了一口,“油嘴滑舌!尽捡好听的说。你怎的不去哄你师妹?来找我作甚。”
“奇怪了,我的嘴油滑不油滑,你还没吃过,怎么知道?”
“你……”
司南觉得阿萝一定勃然大怒,指着人鼻子怒骂,这才是阿萝一贯的作风!
哪知道,那男子强健极了,把阿萝一拉,平日里飞扬神采的阿萝,居然“嘤咛”一声,就不声不语了。
没有火冒三丈,没有怒骂出声。
只有黏黏腻腻的浅浅低吟。
透过分叉的树杈,司南只看见那男子的身高颇为修长,阿萝的身材本来就高挑,站在那里,完全被拥在怀里,仰着头,任由那男子肆意亲吻。角度关系,司南看不到那男子长什么样,只看见一只大手,在阿萝丰满挺翘的饱满前胸上揉来揉去。
呃,除了对阿萝的另一面有点小小惊讶外,司南没觉得什么。
饱经考验的她,就是进口的*片也见识过不少。这场现场秀,还没到令她脸红失色、羞惭而退的程度。很快,她就失去了兴趣。
因为阿萝与那个未知名的男子缠绵了不下十分钟,还停留在“pia~pia”口水战中,完全没有实质性的突破。
看那男人说起话来,一定是花丛老手了,怎么还强撑着啊?司南的疑惑、不解,在这里。
直到两人气喘吁吁,阿萝用毫无威力的语气威胁道,“再也不理你了!你这个坏胚子!”
扭出一副羞涩的模样的阿萝,令司南险些爆笑。她忍到内伤,才等到两个人远远的离去了。
没想到啊,阿萝看似女强人的模样,原来也有这幅面孔啊!司南轻笑,都是女人么,能理解。
直到阿萝和那个男子走开,司南吐出一口气,完全不受影响的站起来,才注意到朱探有点不对劲。虽然他竭尽全力平喘呼吸,连手脚都一如往常,可精明的司南仍看出对方眼神中隐藏的一丝兴奋。
也对啊,刚刚那一幕,对一个对懵懵懂懂的少年,还是在在异性好奇的时节,刺激太大了。
走到分岔口的时候,朱探装作无意的说,
“还早,我们去那边坐坐吧?”
这个借口,真够烂的。
她可不是纯真好骗的少女,两句话就能骗走。
只是,她原地站了三秒钟,就鬼使神差的跟上了朱探的步伐。
然后,她听见,朱探明显极力压抑的呼吸,沉重,急促起来。手背都有些不自觉的颤抖。
不是他演技不好,而是他碰到了装着旧酒的新瓶,而司南这瓶旧酒过于老辣,不是平常人消受的起。
男人都是坏胚子啊!
两唇相触的时候,司南模模糊糊的想。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四十四、吻和……毒
四十四、吻和……毒
这算不算老牛吃嫩草呢?
仰着面。喘息相接的触感令肌肤微微颤抖,柔软的发丝轻拂过脸颊,眯着眼缝,看月光尽洒,夜空闪闪星辰。“嫩草”正浑身发烫,激动勃发的青春活力,和亮晶晶的目光,令她彷佛置身浮空,飘飘忽忽,全无脚踏实地的感觉。
真好像是——一对偷偷摸摸躲藏在暗处,吃着名叫“禁果”的情侣。
这个想法,让司南觉得挺有趣的。少年人的动情之处,就在于欲望也是纯净的,喜欢你才亲你。不喜欢,就离得远远的。
没有遮掩,没有功利想法,自然,直爽。
最最重要的是,司南现在有什么啊?没有美貌,没有身材,甚至。被断定是废材一个,前途近乎于无。在众美人中,就像一个小萝卜头——如果不是喜欢,那是什么呢?
弯弯的眉眼,温暖的鼻息,和紧张的心跳……嗯,是个不错的体验。
不过司南不愧是恶女,恶趣味上来,叫人无可奈何。
她紧闭牙关,貌似做出一副配合的样子,让朱探在两片薄薄的唇上辗转吮吸,添抵,,过了一会儿,大概觉得不好玩,朱探喘着气,把她按到树杆上,浓密的树荫遮挡下来,一时之间,漆黑的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司南觉得朱探更投入了,两片嘴唇子上下研磨,磨得发麻。
生涩的反应让她想笑,生生忍住了,正要考虑要不要张开一点缝隙,给这个“坏胚子”一点回旋余地,忽然,一只手偷偷的溜达上她的胸口。
毛手毛脚的。四处画圈圈,好半天才找到准确位置。
她一怔,忽的想起阿萝那被揉来揉去的饱满胸脯了,叹息着,果然是受了强烈刺激,这种事,有了启蒙老师就是不一样啊!
可惜司南才刚发育,哪有阿萝的柔软丰盈?她的扁平胸部、瘦弱身材,曾经吓退东家大少,现在呢,朱探四处探寻,好容易摸着了,却越摸越觉得诡异,手感……太不对劲了。
他在两根细细的肋巴条上,摸到一个扁扁的凸起。
这个有什么好摸的哩?平平的,里面还藏着一个硬核?跟核桃似的,不,还不如核桃大。
不甘的他还是不肯松手。那个男人看起来明明是十分享受的?怎么轮到他就感觉不到舒适呢?于是换了另一只手,抚上另一个。
还是扁扁的,小小的,硬核似的东西。
他不知轻重。用力揪了一下。
“哎呦”,司南皱着脸轻呼,推开他,“疼。”
“哦哦”,朱探连忙放轻力度,又在周围摸了摸,嘴唇凑上亲了亲。大概有那么几分钟是无比投入的,过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趣,松了手。心里不停的回想,刚刚明那人明明挺快活的,那么用力的揉,看力度手指都发白了,阿萝不仅没呼痛,还喵喵的叫呢,我只轻轻掐了一下,怎么就喊疼了呢?
他不解,更猜测不清。伴随着一丝行动鲁莽后的尴尬,一丝失败后的丧气,分开的时候,自然面上带了出来。
司南忍着笑,冲他轻柔一笑。这个笑容,在月光的照射下,与往常礼貌的笑绝然不同,清丽而淡然。不是女孩子娇羞、害臊的温婉之笑,多了些成shu女人的安慰、鼓励,还有亲密,不能与他人分享的……恋人的笑。
朱探飞奔而去的时候,回味这个笑容,比初吻还要多。心中也安稳踏实多了。
只是他心里深深种下一丝疑惑,等到他日后明了女孩和女人的区别,才恍然大悟,暗暗责怪自己没头没脑,像傻瓜一样。
司南回到雏凤居的时候,夜空名星璀璨。徐徐的晚风,带着微微的寒意。只是她心中是一团热火,既带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展望,又把和朱探的关系进行了一次深刻剖析,结果是,可以发展。
怡然自得间,没有注意一双紧盯着她的眼睛,流露出极端嫉妒痛苦的眼神。
“德医师?宝儿?你们怎么来了?”
宝儿,就是药童。他撅着嘴,哼哼道,“等了你一夜了。去干什么了?又不要你去谢师恩,也轮不到你去拜祭,现在才回来!”
司南被突然出现的两个人打得措手不及,又忽然想到自己的嘴唇一定是亲磨的又红又肿,当下没了和药童对视的勇气,头低低的,转过身子,引两人进屋说话。
“德医师请进。玫瑰?玫瑰?”
司南叫了两声,也不见人回应。自从她把月荷的名字改成玫瑰,那个名义上还属于她的婢女越来越不像话了,爱理不理的,现在,干脆不见人影了。
司南尴尬的说,“您稍坐一会,我给您泡杯茶。”
“不用麻烦。时候不早,你早点歇着吧。这个,是给你的。也许你更需要它。”
司南接过来一看,是一本书。书籍带着浓浓的药香。一看可知与药有关。她没有立刻打开看,而是惊疑不定的看着德医师。
深更半夜,不,是新年之夜,特意前来,在她屋舍外面等了大半夜就是为了这个?
为什么不能白天给呢?
“我,要离开了。”
一声暗沉近乎低哑的声音。
司南心头大乱。
这是计划全盘崩溃的开始。
她不懂,只是目光炯炯看着德医师。
德医师偏过头去。他知道司南对他寄予的厚望,也知道这个丫头如今在仙门没有出路,不想回家、不能回家的她只有拜师天医门。可惜他素来不是能背负重任的人,辜负了太多人。现在,也只好辜负她了。
“什么时候回来?”司南轻轻问。
“不知道。也许……”
司南知道那未尽的意思是“不再回来”。
也就是说,她想入医门的路,彻底被封死了。
死命咬住唇,不肯让一丝眼泪流出来。甚至不肯流露出一丝软弱神色。
如果她是无知少女,只会大吵大闹,企图威逼留下这块浮木,至少定下一个“师徒名分”,不至于让她空空落落,一无所有。
如果不是今天有了“烟花”的灵感,和富甲天下的梦想,深感未来无穷可能,不必吊死一棵树上,她一定会钻牛角尖,会歇斯底里,会心生怨怼。
现在,她只是淡定的点头,轻轻一语,
“一路平安。”
德医师不欠她的。收不收徒,是他的自由。她有什么资格批判人家?
药童迈前一步,似乎要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深深看了司南一眼,快步跟上德医师的离去的背影。
“师傅,你为什么不和她明说呢。她不是木属性,不能修炼医门绝学‘枯木逢春’,拜了师。一辈子也至多是铜针医师。”
“那你明知道她不适合医门,为什么要为师留下她?”
医师德叹气的说。这个丫头原本看着寻常,现在看来,竟是他走了眼。若论看人眼光,自己真还不如这个八岁的徒儿呢!
药童眉飞色舞,“小南她聪明!我从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女孩儿!那松香……”
医师德淡漠的扫了一眼,“不是说了,这事不再提。”
“是,师傅。不过,小南的事情,早早定下不好么?免得被人抢走。”
“你以为人人都能看出她的不凡之处么?至少除了你,我没看到别人注意她。”
“那是我眼光好!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她眉宇间有股贵气,只是被什么压抑住了。等她挣脱束缚,一定能大展宏图!像她这样的人,即使不能留在医门,也不能当面错过。落难之时的帮衬,不必日后锦上添花的好吗?师傅,你就当为了我,收她为徒好不好?”
“好吧。如果,我能活着回来的话。”
德医师怅然的看着天边一轮暗淡升起的细月,嘴角微不可查的露出一丝笑意,只是那笑意,淡的几乎分辩不清“师傅!你一定能平安!”药童忽然红了眼睛,“我叫我爹爹请人看了,师傅你一定遇难成祥,有贵人相扶,长命百岁!”
医师德笑了笑。笑容无比的落寞,以及无奈,只有看到药童握紧的拳头,和挂在眼角的晶莹,眼中才多了两分生机。
司南回到房中,借着灯火看着这本书。
表皮已经是深灰色了,上面浓浓的药香已经渗满每张纸页。
九幽冥花,剧毒。花粉淡白略带绒黄,嗅之,能令出神入化期高手陷入迷乱,而后不服食解药,会一直境界下降。
羞月残灵花,剧毒。叶似月钩,光灿如精灵。以天河阴水、九娘土混合成剂,无色无味,能令体质虚弱,蚕食灵根。无解药。
紫域魔兰,万花之王。花朵大而雄壮,分雌花、雄花。雄花落而雌花生,十年生可生吞活人。笔者亲眼目睹,后来者切记,切记,不可靠近此花三丈以内!
封皮上,用通用文字写着“魔域奇花毒草集”。
能损害仙道中人的灵根材质的,唯有魔域出产的植物。
司南暗暗打了三个颤抖,围着厚厚的棉被还觉得冷,渗入骨髓的冷。
十八种毒草,每一种都不是令人七孔流血,快速死亡,而是令人生死不能的剧毒之物。捧着这本珍贵的书籍,心发慌,手颤抖,到底是哪一种是害了她的?
她错了。
那下毒害她的人并不想她死,甚至损害灵根的毒药也是千挑万选,轻而又轻,不然怎的只废了她水行灵根,而火灵却毫无动静?
她至少喝毒五六年吧?居然没有被毒死!
活蹦跳乱的还活着——这个认知,让她茫茫然多于庆幸。
那人……早知道她和天医药弭的关系,也知道她有能力,有想办法去除部分毒性吧? 那么说来,竟然连份量都掌握的刚刚好!
想到轻而易举的离开东陈岛,千方百计的,却正好进了祖母的宗门青阳。想到巧的不能再巧的大哥司东也在此修行,她就忍不住瑟瑟发抖。
这一切,好像都在那人掌握中。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牢牢套住了她。
她只是一只小鱼儿,文不成、武不就,一个连记名师傅都没有的浮萍,除了灵魂特殊点,哪有能力反抗呢?
她大脑像运行通畅的高速公路,思维急剧的思考着。
一个庶出女儿,除了联姻有多大作用?
到底是谁,费劲偌大心机,所图的又是什么?
或者她,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普通?
快天亮的时候,她在《魔域奇花毒草集》的末尾,发现一个夹层。
打开一看,司南顿时睁大了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四十五、雀巢
四十五、雀巢
波涛滚滚的海面上,一望无际,至深处,海水转为暗沉,有猩红色浪花一浪高过一浪。间歇有两三座小岛,飞鸟盘旋,野松孤立,倔强傲视着天空黑云。
这便是寂寞深海了吧?
大而广博,浩瀚无垠。
司南指尖一点,在薄薄如羽翼的地图东面划过一道浅痕。不知是什么材料制作的,手指的触感极为柔软,富有韧性,弹性极好——就好像是人皮。
司南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心想天医门行医救人,哪里会有那种东西!
德医师送来的《魔域奇花毒草集》,竟然夹着一张地图。这张地图,可不是李升给的那种手画的,潦草、抽象地图,细致的山脉、河流、以及各种大的势力分布,都有标注。
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世界地图”,但司南确定,自己穷尽一生,怕能也只能走这么远了。
北面白雪皑皑的高山,孤绝傲然,是受人敬崇的“神宫”所在。地图的右下角,写明,“神宫”已与凤历1870前所毁,也就是说,司南出生前两年,神宫就没了。
一大坨乌黑的墨迹在地图的西南面,似被人刻意污染。用更深更黑的笔墨写着两个令人惊颤的字“魔域”。备注上:魔域不适合仙道人居住,因魔域的气候会污染仙根,转为魔根。
司南不知这“魔根”是什么,但直觉告诉她,一定不是好事。
在她心目中,对那位下毒的人,认识更深刻了。那人一定去过魔域,或者和魔域有关系!不然不会了解魔域的奇花,更不可能下毒的剂量恰到分毫,刚好毁了她的比较优异的水灵根!
原本她以为,下毒的一定是司家的人。现在看来,未必。
说到底,一个庶出女,根本没必要耗费良多!
想到东祁堂堂第一世家的长孙,居然要娶她做正室夫人,这不是说明了蹊跷?她才不信东祁“加深十二姓联系”的说辞呢。从没有深思这场婚事来的奇怪,去的更奇怪的司南,皱眉凝神思索着。
她错了!小司雨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可惜小司雨死的时候才四岁,司南没有继承她的记忆。现在也失去了第一手获知真相的时机。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闭上眼,彷佛又回到了附身的那一天。
飘飘的,没有喜怒,没有观感,被一阵大力推攘着,无力的被*控着,进入一个陌生的身体。小女孩瘦病势汹汹,头脑昏昏,却没有一个人关心。只是本能的叫“妈妈”。她一定很渴望母亲的怀抱吧?
可是阴夫人到最后也没来看她一眼!
司南想起自己临出嫁之前,特意去看了阴夫人。阴夫人的神情,分明是厌恶,是拒绝。亲生母亲和女儿的关系,变成如此,司南暗叹自己两世为人,注定没有母爱。
也许这是天意。
正当她自嘲着,一个念头不由自主升上来:也许阴夫人知道她不是她的女儿?
不可能!
她自问一向善于演戏,而且如鱼得水。穿越以来,一直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不露破绽。况且小司雨也不是跟在阴夫人身边长大的,阴夫人绝对不可能察觉!
司南心脏一缩。低着头,在地图上寻找东陈岛。好半天,才从半个巴掌大的东川旁边,找到一个圆圈上,确定了,这是她出生的地方。
渺小,而微不足道。
心中生出一点陌生的,奇怪的感慨来。
原来困住她的,也就是区区不值一提的芝麻绿豆大小的地方。和整个天下比起来,算什么呢?她咬着拳头,目光闪闪。
究竟是穿越人,心底藏着一个包容天地的梦想。
她才不要困在一个地方白头到老呢。想起上辈子,身不出门,却知天下事,国事家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知晓。哪像现在,连常识都要努力去汲取,否则就要出问题,闹笑话。
收了比她人还大的地图,面前一次摆开三本书。
这是她了解这个世界的最初开始。
《东川风情志》、《魔域奇花毒草集》,《冥息术》。
《东川风情志》,是亦雨送的。可叹她上面不少字还为认全。
最后一本是曾经为司南测灵的英夙送来的,大概是占用了小辈的灵果炼丹,觉得不好意思。
《冥息术》只有简单的七八幅图,草草装订成册。分盘坐、仰坐、站立等各种姿势,每一种,对应了不同的呼吸方式。没有什么厉害的对阵法术,只是教导人呼吸吐纳,据说练了此术的人,通常比较长寿。
呵呵,长寿!只怕人人都以为她是废柴,不抱希望了吧?能活个百八十年,也许等到人人飞升后,她能有子孙成群,也是偌大一场福气。
可惜,她司南不愿!
芙苓翠果换这本破书,司南虽然不甘,却也无奈。不过,她很快微笑起来。
《冥息术》自然不算什么,那么瑜伽呢?
有了这本《冥息术》的遮掩,她倒可以无所顾忌的修炼瑜伽术了。
瑜伽姿势是一个运用古老而易于掌握的方法,能提高人生理、心理、情感和精神方面的能力。前世的她,修炼瑜伽是为了塑造完美的身材,以及改善自己的坏脾气。
现在的理由是一样的。
司南瞄瞄自己怎么吃也不长肉的身体,忽然想到昨晚朱探脸上的尴尬,还有失望,丧气,抿了抿嘴。
是时候向“完美丽人”进军了。
天,很快就亮了。
精细的雕花窗棂外,翠绿瓦檐被露水洗过,烁然闪闪。翘着尾巴的喜鹊离了鸟巢,站在一管探出的屋檐上叽叽喳喳,就像一颗在五线谱上的乐符。
司南爬在窗口,一夜无眠,除了眼底淡淡的眼影,丝毫看不出其内心的对身重奇毒的镇定、失去医门的后路的焦虑。
天空湛蓝的让人恨不得拥入怀抱。
只有眼望蓝天,她才露出一丝笑容。略微上翘的眼角微微眯着,尖细的下巴弯出一道倔强、冷硬的弧度。
如果她的外表是一个铮铮铁汉,那么这种表情,一定显示出无上的勇气和智慧。而换在一个瘦弱的,刚刚处在发育中的小女孩,未免有些乖张、不和时宜。只是这种表情只是一闪而过,连随身伺候的月荷也看不出来。
走失了一个晚上,月荷终于回来了。
司南没有发火,甚至一点怒气也没有。转头笑说,“玫瑰。如果你不喜欢,可以不来的。”
月荷,不,玫瑰目光游移不定。她昨晚去做的事情,是万万不能和司南提半个字的。幸甚司南问也不问,是大度,还是过度自信?
司南打了一个哈欠,漫不经心的说,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谁让我是废灵呢?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做这侍女也没意思,倒耽误你的前途了。今天,我就去说,送你回去好不好?”
玫瑰是阿织的丫头。但是现在,就算她有天大的背景,也不能再司南明言说不要她的时候,起一点作用。
玫瑰死死咬着唇,紧紧盯着司南,眼眶快有泪水掉下来了。
司南满不在乎的整理袖子。心说,小样,做这幅模样给谁看呀!
没过多久,玫瑰屈膝跪了下来。
无言的沉默在屋子里蔓延开来。
玫瑰低着头,闭上眼睛。
司南勾了勾唇角,对这场占据上风的斗争,并没有多少得意,反而转了一个话题,“人都说,这雏凤居将来必要出凤凰的。我又不是凤凰,没的叫那些人嘴碎。我打算把雏凤居改了名字,就像你一样。你不觉得“玫瑰”比“月荷”好听多了?嗯,就叫‘雀巢’,怎么样?”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四十六、熏香道(1)
四十六、熏香道(1)
玫瑰躲在一棵大树背后。眼瞧着司南仰着头,直直进了静梧院的东厢,低着头咬着唇,义无反顾的上了神女峰的最高处。
孤傲的宫殿冷冷清清。彩色的壁画有些年头了,暗淡而褪色。三根朱红柱子,顶着圆形的天穹顶。两张并排的宝座上,做了两个端庄严肃的美妇。一着白色纱衣,直垂到脚,臂间一柄拂尘。一着绫红缎子袄,美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正是樱玉、飞琼两位风韵犹存的长老。
樱玉把茶水轻轻一放,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嘲讽,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玫瑰,不,基于她本人的遗愿,还是叫月荷好了。她扑通一声跪下,举起一只手,向天发誓曰:“月荷所说,句句属实。若有欺瞒,叫我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如此狠毒的誓言,出自一个未满十四岁的少女口中。令樱玉哑口无言。
飞琼先一步信了,狠狠的拍了一下桌案,
“简直岂有此理!”
她的声音十分有特点。像是一粒粒带着棱角的沙粒,带着磨不平的沙哑,尾音却高亢,如盘旋的夜枭。若是和睦的说话,或者做某些事体,她的声音独特而有韵味,倒是称得上性感。只有生气的时候,这丝沙哑高亢,就变得难以入耳了。
月荷低垂着头,把一双薄唇快咬出血来。眼中疯狂的恨意却像冬天层层落下的雪,压倒最后,那柔软的雪花,早已经变成坚硬的冰坨,能把血液冰封
哈哈,看你司南这次如何收场!
她心里冒火的缘由很简单。
雀巢!雀巢!这不是辱骂人么?
阿织的美,是天人之貌,皎皎如天上月,婀娜似风中柳,妖娆睥睨天下美女。
在月荷心中,阿织是不如亵渎的。甭说是她住过的地方,就是她踩过的路,闻过的花,那也是沾染了仙气的。司南大不敬,居然把阿织居住过的地方,称作“雀巢”!意思就是麻雀住的地方了?
月荷忍受不了。却完全忘记了司南现在才是雀巢名正言顺的主人,即便辱骂,也是司南自己骂了自己,与别人何干?
司南原意是不想和阿织并论,也不想被“雏凤居必然出凤凰”的舆论套住自己。称作雀巢,也有自嘲的意思。
至于另一层意思,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却不想成了压垮某人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她无知懵懂,该有此劫。
樱玉瞅了一眼犹自气咻咻的飞琼,笑道,
“仅凭这丫头一面之词,做不了数。”
月荷急了,“那余孽一早去静梧院了,只怕还来不及去毁灭证物。月荷愿意带领两位长老前去雏凤居探勘真相!是非黑白,一见可知。若是月荷撒谎,情愿受罚!”
樱玉沉下脸,语气还是淡淡的,
“余孽?你这丫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月荷咬着唇,磕了一个头。
她性子原本是最沉稳的,只是对阿织的崇拜,压过了一切。那一丝犹豫后怕。只短暂的存在片刻,便被主人驱散了,斩钉截铁的说:“月荷心甘情愿!”
即使背上出卖主人的名头,一辈子受人鄙视?
樱玉眯了眯眼,冷冷的说,“只怕你承受不了!”
月荷直直的跪着,倔强的直着背脊,一点也不为自己的行为后悔。
“既然这丫头如此肯定,樱玉,那我们就一起看看吧。”
————————————我是风雨欲来的分割线
司南还不知围绕着她的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她笑嘻嘻的坐在一张梅花式的小凳子上,看着穿戴一新的应小环。
应小环年纪十四岁,却有了成|人的体态,该凸的地方凸,该瘦的地方瘦。而且某些部分,还有发展的前途。
司南不怀好意的偷袭,“给我摸摸大了么——”
未脱童声的她,混合着娇憨,天真的语气,伸手伸脚,把应小环弄的脸色通红,左右不支。一张布满胎记的脸,有,也只有司南能看出的羞涩红晕慢慢布满开来。
玩笑开完了。司南把一个玉环塞到她手里。
“给。这是我亲手做的。你瞧瞧,喜不喜欢?”
制作玉环的石头,采自东陵——就是那块东祁在地上随手一抓,说是玉石送给她的。当时她随手一塞,没有想到居然跟着自己漂洋过海,一直没有掉。
整理物件的时候,司南用大哥的削铁如泥的匕首。轻而易举的剜掉了石质的部分,瞧着剩下的玉石,恰好可以做成一个玉环。而应小环,名字中有个“环”,便打磨好,送给她了。
说实话,玉质并不好,绿也非通透的漾着水头的纯粹绿,而是粉淡的绿,有棉絮似的石花,不过用指甲一弹,声音倒是清脆的。入手冰凉,有石质特有的厚重之感。
应小环握在手里,丑陋的脸上笑意盈盈,喜不自禁。
只有司南能看出她的喜怒哀乐。别人顶多看上三秒,就忍受不了那张脸上红红紫紫,过于可怕的脸,想去吐了。
“我很喜欢。”
声音低低的。这是她最宝贵的礼物。
司南笑眯眯的看着,感受到应小环对她的依赖和情感,不好,小环被感动的要流泪了!急忙转头看看屋内摆设,随口道,“这两天。没有人来欺负你吧?”
应小环黯然的摇头,“没有。她们根本不和我说话。”
司南闻言,登时大怒。
就像月荷拼了自己前途,也想要维护阿织的尊严,司南对救过自己性命的英小环也有母鸡护小鸡的想法。
对于别人上门的侮辱,甚至唾骂,司南都可以不在乎。因为那些人,与她无关。
感受到应小环的落寞、无助,她忍受不了了。
真的很想对天怒吼,长相能代表什么?小环性子又温柔,又善良。比起那些人好多了。为何让她承受不平等的待遇,饱受异样眼光?
“她们不理你,你也别理她们。看着我就好了。”
“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她们只是你生命中的匆匆过客。过不了两年,你连她们长什么样子都记不得了。何苦为她们怎么看你而烦恼?不值当。”
司南劝人的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只是,离开的时候,她暗暗想,小环的气不能白受。对这群人一味示弱,还真被她们瞧扁了。得找个机会,让她们知道厉害。别拿窝窝头,不当粮食正当她想办法整人的时候,蓝羽卿、左菡萏,玉雯、紫瞳、娇蝶、云芝等人都到了雏凤居。
“大家都看着,也做个证人。等人回来,看她怎么说。”
司南回到自己的“雀巢”时,就是看见这样一副场景。
不大的客厅,被摆成三司会审的大堂。其间,樱玉、飞琼两位长老高坐,蓝羽卿、左菡萏分立左右。余下是玉雯、紫瞳等人。而跪立一边的正是玫瑰。
司南不解,任她如何聪明,也不知刚刚自己的小侍女把她告了。
若是诬告,也是常有的事情。不过奴告主,还是以敲破脑袋也想不到的罪名给告了,证据确实,一下子吸引了许多人注意。
“司南,你还有何话可说!”
司南抬眼瞧着樱玉、飞琼,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本应该是她“记名师傅”的两个女人。按照女人看女人的角度来说,樱玉果然色比花娇,飞琼果然皎皎若琼脂。只是飞琼唇薄,人中狭长,显得苛刻。而樱玉斜眉入鬓,眼角的余光过于放射,心性不定。皆不如阿织惊鸿一瞥,便吸引人神魂。
司南抿了抿唇,“司南不知。不知……司南犯了何错?劳动两位长老兴师问罪?”
飞琼一拍茶几,“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看看这几上是什么东西?”
后知后觉的司南,见摆的都是一些瓶瓶罐罐。不用细看,她也知道。
因为这些都是她做的。
守着这么大的花园,眼看着花开花落,落红入泥,没有多余无用的伤春悲秋,而是利用环境,做了些美容的物件
玫瑰雪花膏,擦脸用的。洗完脸,擦一点,色泽鲜艳,手有余香。
玫瑰精油,可以泡澡,可以按摩,美容佳品,且适用任何肤质。
蝴蝶粉。精细白米、碧粳米做的擦脸粉,以蝴蝶簪子压制成模,能美白肤色。
都是女人的用品。
司南随手摆弄几下,确定,都是自己的,没有混杂其他。她不解,疑惑,看着四周,可是没有人能给她一点提示。
“你承认这些都是你的东西了?”
“是的。”
没有羞愧,甚至没有害怕。
因为她心中无愧,也没有鬼。当然理直气壮了。
本来嘛,女人那个不爱化妆?不爱在一张脸上涂涂抹抹,期望别人眼中的自己变的更美?这些东西,一不含铅,二是亲手制作,绝对纯天然,不含污染。用着放心,还有效。
她的样子,被看成死不悔改。
飞琼被激怒了,高亢沙哑的声音刺入耳膜
“来人啊!把这个熏香道的余孽带下去,关进柴房里!”
“师傅,司南是青萍的孙女儿……”
“那又如何!别说是一个庶出孙女儿,就是她亲生闺女,我看谁敢救一个熏香道的余孽!还嫌宗门名声不够好听么!”
一声厉喝,唬的人人不敢动弹。樱玉微微皱着眉,手指不经意间抖了抖,马上来了两个人,一把拖着司南,往门外啦。
司南瞪大眼睛,完全反应不及事情的急转直下。只瞪大眼睛看见小侍女月荷缓缓站起来,脸上是得逞的快意的笑容。脑中转悠了三个字,“熏香道”。
熏香道?
是什么东西?和我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四十七、熏香道(2)
四十七、熏香道(2)
任由司南狡猾似狐。聪明绝顶,也决计猜不到“熏香道”的来历。她来仙门才半年,哪有可能把天下万般小乘道门,一一记在心里呢?
熏香道,顾名思义,是以“香”为主要载体的修行道门。具体产生于某某年已经查不可知了,外人只知在凤历378年,就有关于调香的记载。经历一千多年的大浪淘沙,熏香道已经演变成有足够资格、足够实力、足够神秘的道门,在众多小乘道门中不容忽视。其门人弟子,不出世则已,一出世必然惊天动地。
一个“香”字,让人又爱又恨。
熏香对于仙门中人有很大好处。修行五行灵道的仙门弟子,每当遭遇心魔,除了坚定自身意志的笨办法外,可用“香”来抵抗。因“香”有镇静心神、凝神静气的作用。
此外,“香”还可激发灵感,对进阶也有好处。至于去除臭味、驱赶蚊虫、驱风祛邪、治疗小风寒等等,皆不算什么了。
说道这里让人不解,“香”既然有这么多好处,那么为什么司南一与“熏香道”产生了那么一点关联。就被大怒之下的飞琼,关起来呢?
这是因为熏香道的大名鼎鼎,不仅仅因“香”的独特和无可替代,更因其门人我行我素,敢于天下约定成俗的一切规则叫板的无法无天。
最会调香的熏香道,因三个人臭名昭著、天下闻名。
第一个,无名氏,此女未曾留下名字,人皆以‘红纱女’称呼。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出现,是在一群女子围攻羞辱一名青楼女子时出现。
当时的情形外人传的稀奇古怪,不外乎某某丈夫勾引了之类的花边绯闻。那红纱女也是偶然路过,被一干娇蛮女过度行为激怒了。一句轻飘飘“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抖落红纱上一点雪白粉末,便飘然远去。
此后名传天下,数百年来名声不减。人们谈到熏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原来那种指甲盖大小的粉末在空气中飘散,原本怒气冲冲的高傲女子们脸若涂脂,头重脚轻,吃醉了般,不多一会儿,把礼仪廉耻尽数抛掷脑后,一个个丑态毕露,地上打滚,吃吃大笑,披头散发,袒胸露|乳事毕之后。一众出身世家、青春正盛的妙龄女子尽数出嫁为尼——这就是净空山“水月庵”的由来。
于红纱女,不过随手一抖,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对进了水月庵诸女来说,却是青灯古佛、黄卷缁衣,埋葬全部的青春与梦想。最最令人恨煞的是,遭受奇耻大辱的众女们,连报仇都无处报去。别说红纱女的真实姓名无人得知,连容貌、年龄也未看个真切。
第二个出名的,与仙姬殿供奉的五大仙姬之一——李凌波,李姬有关。
李姬有个青梅竹马的爱人。外出试炼之时,被一个熏香道女子看上。这名女子小名安宁,别看名字宁静温婉,实际长着吊梢眉、三角眼、朝天鼻,巨无霸的大嘴,脸如盆,上面还有许多小痘痘。
被从来没有门规拘束的熏香道弟子看上的唯一后果是——李姬的爱人抛下她,和这个丑陋无比的安宁私奔了。
他们一共生了八个孩子。
知道事情头尾的人都奇怪、疑惑不止。
男人好色不假,薄情寡义、喜新厌旧是常情。可哪有抛弃美女,反去依旧丑女的呢?
后来真相才暴露出来。
那名熏香道女子极善用香,她在自己身上下了一种香引。只闻她的身体,便妩媚迷人,令人无视她的丑陋,越看越顺眼。而闻别的女人,如闻臭了十多天的臭水沟,靠之越近,越忍不住呕吐,亲近不得。
“香”之奇妙,出神入化,如此诡异和神秘,也难怪自此后,人人自危,谈香色变。
第三名使得熏香道臭名远扬的弟子,名唤逄如涵,原是仙门弟子。他灵力微弱,不受师长重视,因飞升无望,常受同辈师兄弟欺负。(与司南处境大致相仿)。后机缘巧合,得到熏香道一位前辈的手书《香功》。
此香功后被称为“魔香功”,使得熏香道正式被列为魔道之一。练过魔香功后,身体不用佩戴任何香包、香袋、香囊,自然而然散发迷人香味,使人如沐春风、飘飘欲仙。那逄如涵生的冰肌玉骨,容貌姣好若女子,再以“香功”勾引,无数仙门弟子前仆后继,竟引发了一场险些灭门的大祸。
原本就有隔阂的仙门彻底分裂,最惨重的后果是——青阳宗大举离开仙缘城,来到了东川。不得不依附九阳仙门,成为一个门人不到百人的九流小仙门。
逄如涵——出自青阳。
这是极致的羞辱。
也难怪樱玉、飞琼得知门内要再出一个熏香道弟子,盛怒不得控制呢。
这些事情,都是司南日后才知晓的。
现在的她无力的抱着膝盖,看着身边的干枯的稻草,面色颓丧,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
实际,她把事情想复杂了。直觉的把那名下毒的人也联系起来。
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也不可能把每个人的思想控制。
月荷的行为只代表她自己,其实,这只是一个偶然。
等到许久,终于等来了救星。
“哥……你来了。呜呜。”
司南不知怎了,一看见司东,就忍不住哭泣不止。她才十岁,骤然遭到大变,哭泣也是理所当然,所以司东没有怀疑,只是重重拍了一下柴房的门。
“怎么回事?你和熏香道什么关系?”
“呜呜,我不知道啊。什么是熏香道,我才第一次听说。”
“熏香道……是魔道!”司东不知为什么,脸色有些涨红,咬着牙,“你要是和熏香道有关联。一辈子的名声就毁了!”
司南呜呜,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真的没关系呀!大哥,你要相信我……”
“我很想相信你。可是,这个,你怎么解释。”
一块粲然的美玉垂到司南的眼前。
司南愣住了,想了想,没待她想清楚,就听到司东隐忍的怒喝,“这是熏香道的饰物!你没看见这上面用小字刻得‘香’字么?人证、物证确着,你……你还有什么话说!”
一点灵光突然闪烁。司南脱口而出,“这是姚依依送我的——”
“姚依依是柳氏的外甥女,她娘亲是柳氏的堂姐妹,叫柳歆。哥,这不是我的东西。是姚依依在临别的时候,从腰间取下,硬塞给我的——”
悲愤之下的司南,越发觉得自己落进一个圈套。熏香道到底是什么还没有弄清楚,现在自己准备穷了“典当”物件,居然摇身一变,成为辨无可辩的铁证。
只是她脑筋转得极快,物件是死的,只要证明那些香香粉粉,确实不过是女人用的美容用品,就可以证明她的清白!
东陈岛物资匮乏,什么东西都是从外界运转而来,而司家上下内院,从柳氏到管家娘子,哪一个的胭脂、妆粉少了?就是说,外界一定有卖胭脂水粉的。
“哥,我做的,只是女人化妆用品。这里没人认得我做的东西,可是外面的人,一定有知道的。哥,你去天玄山外找个专卖胭脂水粉的,人家一看就知道了。”
“月荷,你疯了吗?做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处?”
“我不是为了好处才做的。”
月荷大义凛然,一副真心可昭日月的模样。
她认为自己所做,是正义的、正确的,就算刀斧加到她的身上,也不后悔!
莲莲一掌拍了一下月荷的肩膀,痛惜的说,
“你这傻丫头,司南是什么人,阿织又是什么人?你的所做,除了把自己丢进漩涡中心。还有什么?”
月荷仍然倔强的,百折不饶,“我心甘情愿!”
“为了阿织,哪怕要我付出生命,我也甘之如饴!”
“你……”莲莲又好气又好笑。
想到这个姐妹未来的结局,她的心思慢慢沉淀下来,语气也沉重了,“如果司南真是熏香道弟子,你跟了她这么久,只怕也要陪着她一起去了。如果她不是,你诬陷的罪名,也是一辈子洗不清了。不过,我今天,不是和你说司南的事情。而是,阿织……和青萍。你知不知道?青萍与阿织,有怨!”
“当年青萍就曾经屡次三番中伤阿织。阿织大度,不与她计较。现在,你出面告发司南,你又是阿织送去的,人不会误解是阿织的意思?外人不会以为阿织小肚鸡肠,报复到人家孙女身上?”
月荷一听,大吃一惊。
“可司南是熏香道的余孽……”
“是不是,现在还是两说。”莲莲分析着,
“她真是,会被你发现?你不是也说过,她处处防着你么?能让你一举功成,请来樱玉、飞琼来,人脏具获?她是傻子么?别有用心的人,可不管你用什么理由,只记得你是阿织的人。而司南,是青萍的孙女。”
“当初你发现司南不妥,不能告诉我么?我帮你转达,有上面的人追究,你干干净净的,不好么?司南只是个废灵,让你去伺候她,也不过两三年就回来了,仍旧是青云门的人。现在,你好好把自己陷进去了。阿织也因为你的缘故,不敢牵涉其中,免得污水泼到身上,洗也洗不清了。”
月荷转过弯来,忽地明白过来,当场大哭。
原来她的偶像,并不需要她的牺牲。
她自以为是的付出,只是让阿织蒙羞,且不能辩解。
这个认知,终于令她后悔起来。
然而,她的悔意,随着司南的怒火,才刚刚开始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四十八、第三次面瘫
四十八、第三次面瘫
夕阳下,一簇恰好生长在黑瓦水墨墙脚的绿草。映上细微暗红的影子,在微风中伸展着叶脉,似乎在怀念远去的,不知生死的旧主人。
药舍内,淡淡的药香被长途跋涉而来的师徒两,用新制的“消毒水”去除。只是药舍常年弄药侍药,那些犄角旮旯,总能找出些药渣来。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捂着鼻子,系着白色围裙,带着口罩,挥舞着大扫帚,进行全方位的大扫除。偶尔跳出如蜘蛛、蜈蚣之类的药材,让少年眼中冒火,恨得无法,一长一短,打了许多喷嚏,不过一会儿,鼻尖又红又肿。
“还没改过来?你这鼻子,太灵敏了也不是好事。”
新接替医师德的天医门弟子,姓徐,人称医师徐。
天医门的等级划分为。金针医师,银针医师,铜针医师。其实内部还有许多种划分方法,看似和睦的医门,内里论资排辈,最为严谨了。
医师徐、医师德,皆是金针医师,不过医术侧重不同。
那少年,名叫郑赏,跟随药师徐已有多年,情同父子。当下哭丧着说,“师傅,我真受不了——鼻子痒死了。”
这位药师徐,身高七尺有余,五官平平,身材又高又瘦,胜在常年学医,有股沉稳可靠的气质。
金针医师到哪里都是宝贝。之所以在那个人离开后,主动请缨来这个九流小仙门,完全是为了
“现在苦点吧,等拿到《大道明旼学》我们就离开。”
医师徐的面色冷漠,不是他天生如此,而是职业要求。见惯生死的他,也难得能有另他动容的事情。
“师傅,听说所有修行了《大道明旼学》的人,境界都会下降。青阳掌门历代都修行这个,怎么没见得出一个厉害高手?”
“你知什么?若不是有这千年传承的绝学。就算有飞升的祖师,青阳宗也早灭门了。你年纪还小,不知其中奥秘。大乘道门和小乘道门的纷争自古便有。小乘入门容易,日后进境却艰难,没有大智慧、大毅力者难以飞升。而大乘道门相反,初入门难,往后,越来越容易,若是聪明绝顶之辈,直接飞升神界也有可能。青阳宗无人修成,那是他们太笨!太蠢!”
郑赏对自己师傅站在人家的地界上,明目张胆的说着人家的坏话,而且说得坦然,一点也不惊疑,只是继续疑惑说,“几百年了,也没个聪明的?”
“聪明的,当然有。可惜掌门人短视,明知道那些人打着什么注意,还年年把材质上佳的弟子送到外面,不想想光守着基业有什么用?失去了弟子支撑。未来还有什么前途!鼠目寸光!无能之辈!”
郑赏撅了撅嘴,也不以为意,继续打扫药舍,收拾一番,准备入住。
但不想,刚刚收拾完毕,就有人来请了。来者还是一位妙龄的窈窕女子,说有“要事”相商。
能有什么要事?若是有门人弟子受伤,直接抬过来治疗就可,特意来请,到底为何呢?
郑赏带着一肚子疑惑跟着医师徐上了始信峰,雏凤居。
大黄花梨桌案上,摆着一篮子瓶瓶罐罐,有大有小,形状不一。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香。淡香,浓香,纯香,好像置身于百花丛中,熏染着整间屋子都是沁人心腑的香气。
当然了,两百朵玫瑰花瓣,才能凝出一滴玫瑰精油。现在半瓶子都倒入青花茶碗中,那香味,当然是浓烈的好像奔放的花朵。
左菡萏面色如常,手指灵窍又安稳的打开了装着妆粉的八角攒心团圆漆盒,三个细耳精油瓶,以及果冻状的玫瑰膏的三彩喜鹊缠枝盒,落落大方的回到自己位置。
她的表现,让樱玉、飞琼同时点头。心中不约而同想这个孩子,平时看着轻挑,关键时刻能定下心来,难得,难得。
谁也不知,她嘴角流露出的一丝微笑。
左菡萏心中有个小九九。她想越是胆小怯懦的人,越是不想别人注意,出头当了靶子。若司南真是余孽,怎会有那种无愧于心的表情?只怕早就瑟瑟发抖,哭着求饶了吧?
所以,即使没有听见司南喊一个冤,她也断定,这些东西和熏香道无关,那么,还有什么可怕的?
医师徐郑而重之的轻挑一点用大米制成的妆粉,在自己手背上涂抹——医门众人,常有以身试毒的大无畏勇气,这也是他们受到敬仰的原因。
樱玉、飞琼都睁大眼睛看着,心扑扑乱跳,却见徐医师那双干瘦的手,除了白皙了一些,一点反应也没有。
徐医师的面色已然很严肃,他凑近已经稀释了几百倍的玫瑰精油。好半天,才下了一个结论——“无毒”。
不过行医多年的他,即使面上再清高无尘,实际做人的本领还是有的,“无毒,未必无害。只是徐某才能不够,若说摆弄草药,徐某还能道出一二三来。这‘熏香’么,居徐某所知,其博大精深,外人难以探查。两位神女峰长老。还需另请高明,以便查明真相。”
她身后的郑赏眉头一皱,待要说什么,瞧瞧众人脸色,却又忍下了。
直到两人回了药舍,郑赏才悄声说道,
“师傅,我看那些东西,不像是什么熏香道的物事,反而有点像……”
“像什么?”
“女人用的妆粉,和香水。仙缘城的大姑娘、小媳妇人人都用。色泽艳丽多了,不过味道却没有这般好闻。那飞琼、樱玉也是女人,怎么会不识得?该不会是从不下山,一直清修吧?”
徐医师知道自己这个徒儿鼻子最是灵敏,当时信了八分。在想起自己刚刚拿着水粉在手背上擦来擦去,又拿自己的鼻子对着女人私用的东西嗅来嗅去,脸顿时黑了。
“住口!为师告诉你多少次,身为医门弟子便该谨言慎行,不可胡闹,让人看了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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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时候,就是一点小事,反而造成了大后果。
医师徐“谨言慎行”,不肯下定论,司南错失了直接证明她无罪的机会,被拘束在柴房里,不得出来。
因为医师徐说的严重,“无毒,却不代表无害”,樱玉、飞琼商量了一会儿,都觉得此事不能隐瞒,但也不亦宣扬。
她们也害怕真的出现一个熏香道余孽,让宗门蒙羞,便使人把司南重重看住了,不使人直接接触,就算她死命叫喊,也不用理她。
司南是废灵,火灵根才五等。可以说是最弱的弟子,倒也不担忧她能长翅膀飞了。
同时,包括静梧院在内的人,都要接受探查。所有有关人等,都需要说明,跟司南的来往情况。如此闹了一天,闹得人人头昏脑胀,也未曾看出蛛丝马迹来。主要是熏香道太过神秘,也不知道从何查起。
到了晚上,樱玉一挥手,明天继续。
还是左菡萏机敏,她想,这般闹大了,到最后证明司南是清白的,岂不是脸上无光。既然有司南这个“准案犯”,直接审理她就好了,何必劳师动众?
于是飞琼、樱玉都决定,第二天直接审问司南。哪怕动了刑,一定要她说实话。
一个可以改变许多事情的晚上,就这样悄悄过去了。
这一夜的冷风,是司南记忆最深刻的事情。
天玄山虽然有护山大阵,昼夜温差不太大。但是夜晚的冷风,带着沁骨的寒意,而司南因为服毒造成的体质孱弱,在这个被遗弃的夜晚,发作了眼皮以每分钟跳一百二十下,是什么感觉?
鼻梁一根神经突突的跳,就连眉梢也一样
只有把自己的头埋在双腿中,才能感到一点温暖。可是这种动作保持不了多久,就维持不下去了。她的小手,也不能挡住所有冷风,仍有不少寒意,穿透指缝,侵入她面部娇嫩的肌肤上,敏感的神经末梢不停的在叫喊……我受伤了不同于上次狮王袭击,破坏护山大阵,她被无意中遗弃,这一次,是她真正尝受到仙门冷漠的一夜,任凭叫破喉咙,也无人问津。
恐惧,害怕,无助,种种负面情绪,折磨着她,也让她的心性变得更加坚强起来,彻底丢弃那些无谓的软弱情绪。
第二天,天大亮了。
恢复正常的司南做的第一件事,是自己打自己耳光。
她要自己醒来。也要自己不在抱任何幻想。
手掌打得通红了,可是右脸还是麻麻的,木木的,几乎感觉不到什么疼痛。
她的面瘫,第三次发作。
ps:多一句嘴,面瘫是小病,不要紧~~
另求评论,有则加精~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四十九、露馅(1)
四十九、露馅(1)
造化本非空,真处在虚渺。
乘着一片金云。一个平凡普通的胖子在青阳宗的山门外跳下来。他抖抖浑身肥肉,看着里面一派仙家气象,嘴里喃喃的说道,“老娘啊,儿子今天也进仙门一回。您老在天上看着啊!”
司东收了飞行器具,面色严谨,忧心忡忡的看着几朵云儿围绕着数座青峰,心里想,三天了,也不知小南怎么样了。抬腿快步走进山门。
宗门内不许弟子轻易使用飞行灵器,更别说带着一个外人进来了。
那胖子屁颠屁颠跟在后面,圆圆的富贵脸咧着嘴直笑,“司家公子,您现在可以说急急唤小人来,有什么事情了吧?”
“你会做什么?”
“小人是百年老号‘胭脂斋’的二东家,除了买进卖出,就只会看胭脂水粉了。”
司东淡淡瞧了他一眼,神情说不出喜或怒,“你知道就好。快点跟上。”
且不说胖子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只说司东一路走来,见人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这种神色,不是遇见什么罪犯,面露不屑、嘲讽之色,而是像掩饰着什么秘密,不让他知道似的。
司东不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人,但也不是毫无心机。他放轻了脚步,无视后面的胖子,终于听见几句闲言碎语。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何况青阳宗就那么点大的地方,门人不足一百,口口相传也不需要多久。
“你们去看了没有?刚开始只是眼睛有点不一样,现在连鼻子都歪了。人中偏到这里,一说话呀,两只嘴跑到一边。我只看了一眼,就不敢看了。一个姑娘家,要是长这幅尊容,还不如死掉算了。”
“你们不知道吧?那丫头不是第一次,而是第三次了!菡萏师姐说她身子骨弱,吹吹就坏了,要请医师徐看看,但是飞琼长老拦着,说什么‘熏香道余孽,该活活烧死的’,拦着不让看。因此才变得越来越严重的,脸都歪到一边去。”
“这可真成邪魔‘歪道’了!要不是蓝羽卿师姐说,日后要到掌门面前说明原委,到时大庭广众的。人人看见她口眼歪斜,对宗门的清誉有影响,飞琼长老还固执的拦着呢。”
“我猜是不想让医师徐瞧见门派的不光彩吧。”
“司南还算不得青阳宗的人呢。你看那位长老说要收她为徒了?连记名弟子也不肯呢!怕日后拖累。”
司东只听了几句,心里怒涌,神色变幻。说闲话的几女,都是静梧院的人,远远的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力,瞧见是司东,纷纷做鸟兽散。
明明是晴空万里,司家大少的身影却彷佛笼罩着阴影重重,再灿烂美好的阳光也照射不入。
“哥——”
司南强自一笑。
这个时候,她还能笑的出来?
一张脸上七七八八都是细短的银针,随着神经的跳动,银针也在一抖一抖。
这不是白菜冬瓜,随便扎,随便Сhā,而是一个人,一张脸!
司东觉得心里有点疼。但他强硬惯了,只说了一句,“你知道错了吧?”
医师徐漫不经心的站在一旁。他阴郁的脸上,写满了镇静冷漠。
外人以为他是为了给一个微不足道的。现在又披上了熏香道余孽的小女孩治病而不满,实际上,他根本不在乎。
他是医师,救谁不是救?他才不关心自己针下躺着的是猫是狗。
“听说,丰德把《魔域奇花毒草集》给了你?”
“但是他却没有收你为徒?”
“为什么?”
冷面人问的话,也是冷漠的。甚至带了些居高临下,质问的口气。
“说什么?请了一个凡人来?”飞琼恼怒的说。
也难怪她十分生气。一个凡人能轻易踏如仙门么?还是一个最低贱的商人!她刚要出言赶走某人,被樱玉拦住了,“虽是凡人,只要能解决事情,不就完了。妹妹何必与一个商人计较?”
“你是说,我们认不出的东西,他一个商人就能认得?”
樱玉沉下脸来,“那妹妹意下何如?是去仙缘城,请‘调香世家’的人来亲自看看么?”
就像任何事都有两面性,熏香道是魔道,世所公认。但是也有洁身自好的熏香道人。他们一般出身良好,心底和善,与仙门交好,尊崇一切仙门规矩,因此得到尊重。就像有了光明正大的牌照,那就不是走私犯了。
但是这种因“道门”而隐世的世家,和殊乘世家、清河世家,那种传承千载的世家又不同。调香家族的人接受雇佣,但是价格不菲。一般的小仙门还承受不起。
樱玉暗暗着恼,飞琼性子也越来越跋扈了,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司南一夜的变化,人人看在眼里。她自己固然遭了罪,可是自己和飞琼呢。也没落的好,几乎直接背上了“残忍刻毒”的名声。
弱女司南的体质最差,她灵根最弱……尽人皆知。尤其是她的年龄还不满十二,还只是个“女童”,残忍的丢进柴房里,孤独害怕的关了一夜这个时候,没有多少人记得她有嫌疑是是熏香道的余孽,只知道生生被冻出毛病来。尤其是她口斜眼歪的模样,让许多爱美的女孩,都心生怜悯。
樱玉心里憋着一团怒火,想到自己徒儿菡萏的话,“静梧院的娇蝶,师傅认得的。她跟徒儿哭求,说司南做的那些,根本不是什么熏香道的香料,而是普通的胭脂水粉,她每天晚上都在使用。她还拿一盒用了一半的给徒儿看。师傅,若司南真是熏香道的余孽倒也罢了,若不是……”
那这个脸可丢大了!
所以,樱玉也不耐烦看飞琼的脸色,急忙请了医师徐,去给司南医治那越来越明显变了形的小脸。幸甚司南曾得过两次面瘫,次次都只扎了几天针灸就好了。
崔宝山被迎进来的时候。人人都没有带着好脸色。
“你仔细看看,东西都摆在桌子上。要仔细!”
崔宝山对满屋子的美人略扫一眼,就急忙点头哈腰,连正经施礼也没有——人家也不稀罕一个商人的行礼,只要这个低贱的商人别把他的委琐的目光盯着自己,场上诸女就都满意了,没有谁会挑这个礼。
士农工商——士当然是仙士了。其中商人是最低等的。因为通常的商人,只有本身没有一丝灵根——资质差,家中没有土地可供劳作——穷,又不曾学到技艺傍身——笨,简而言之。又穷又笨、没本事的人,才会做商人。
崔宝山其实真不是一个普通的胖子。他身穿罗绮,腰缠玉带,富贵的下巴有三层,只是圆滚滚的身子很想某种可爱动物,憨态可掬,并不惹人讨厌。他日后成为司南手下得力干将,也不是凭借着今天的功劳,而是有材实料——自从进了这个屋子,他的眼睛没注意到满屋子的美人,只盯着桌子上的瓶瓶罐罐,鼻子一耸一耸,急忙翻开这些重要物证。
嗅到那纯粹的玫瑰精油,他脸上露出深深的陶醉
“上等玫瑰香精,气味芬芳,毫无杂味,由上等玫瑰花瓣所制,收价十二两——”
打开漆盒,见凝固的膏状玫瑰膏子,先用手摇晃,见其浓稠度,满意的一点头,用发簪子挑了一丁点,在手心里化开,闻其香味,观其色泽,“上等玫瑰膏子一盒,鲜润嫩滑——”
“水粉三盒,颗粒细腻,粉白,但质料单一,不够白皙,最多三两。”
完全投入的崔胖子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居然职业性的论起价格来。
樱玉脸颊飞起一团因怒气上涌的酡红,
“你说什么?这些东西,真的只是胭脂水粉?”
崔胖子一愣神,恍然明白自己到了何方?忙不迭点头。“小人做了三十年水粉生意,这点眼色还有——”
“胡扯!”飞琼大怒,站起身来指着崔胖子的鼻子,“说,你是谁派来的?收了多少好处?这些明明是熏香道的香料!”
崔胖子被飞琼的言语惊呆了,他一直以为仙门的女子应该向自己十五年前见到了那位天姿国色的仙女一样,美丽出尘,姿容俱佳,吐气如兰,哪有这般气急败坏的横眉竖眼?
期期艾艾的他,半天拼出一句话,“仙师不信小人……自去寻别人……随便去拉一个货郎也可……这些真的只是……仙师也是女人……不认得女人用的东西?”
飞琼被这句话气得险些栽倒。
这是什么话?
“师妹,你做什么?”樱玉用一个“你和他计较什么”的眼神,“你还希望宗门真出一个熏香道的余孽吗?”
飞琼冷静了一下,方想到自己被怒火冲昏了头。那司南不是熏香道的人,不是最好吗?免得连她的母家司家也被拉扯进去,要知道东陈岛十二姓向来同气连枝,若是有一家跟熏香道连在一起,那说明,整座东陈岛上的人都有嫌疑!
如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不过。
崔宝山愣愣的,“熏香道的香,小人见过几次。神秘莫测、幽香袭人。熏香分十八流派,只有无花派、折草派行事最为下流,对弟子心性也不约束。其他流派,除了隐世、失传的,哪还有敢明目张胆的不顾lun理调制‘禁香’?再说那些奇香,必要珍奇异草才能调制——如今都被‘调香师家’所掌握,没有材料,谁也调制不出来呀!”
“仙师该不会是闻到有香味,就觉得这些东西是熏香道的物事吧?”
飞琼气愤的瞪圆了眼睛。却无话可说。
崔胖子紧接着点点头,“没错,这些都是熏香道的东西。”
“因为胭脂水粉,本来就是熏香道的研制出来的。”
“熏香道多为女人。女人最为爱美,所以才做了这些水粉让自己更加光鲜亮丽,美丽动人。不过这都是些凡俗之女,哪像仙师天生丽质,雪肤花貌,不必这些物件,也一样靓丽。”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五十、露馅(2)
五十、露馅(2)
很多大人物并不喜欢自己未发迹时的好友。因为所有的糗事,还有一些不愿别人知道的过往,那些旧友都知晓,茶余饭后,便拿来说一说,晒一晒。未必有什么恶意,只是这种做法,无疑使人心里不痛快。
司南便是这种情况。她口歪眼斜的经典模样,深深刻在所有青阳宗门人弟子心目中,成了她日后抹不去的污点。
真讨厌那些借着关心为名,来看她笑话的人,就算她现在洗去了熏香道余孽的嫌疑,那又如何?她的脸,她的脸司南无力的抚上自己麻木的右脸,悲哀的发现嘴歪越来越严重了。
吃饭的时候,面瘫的右脸几乎使不上劲,只能靠左边慢慢咀嚼吞咽。而且每每临水自照,都惊恐的发现自己越来越有“林黛玉”的伤感忧郁气质,垂丧着眉头,眼中流露的是“寄人篱下”、“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的哀伤自怜眼神。
太可怕了!
这样下去。谁知道那一天她不会吐血而亡!
第一次面瘫的时候,她以为自己的身体天生冷感,不爱笑,几乎没有感觉。第二次发作是在大雪封山,一心想要逃出性命的她,选择漠视脸上的不适,坚强的挺过那段煎熬的日子。后经过德医师的调治,果然没有留下后遗症。
那些曾经畏惧“毁容”的想法,自然随风吹走了,不留一点痕迹。
这一次,她真的害怕了。
没有哪个女人不在乎自己容貌。即便司南觉得自己没多少姿色,但正常的脸,和一张人人侧目的脸,怎么能相同?她甚至觉得过去嫌弃自己正常的容貌,是否过分?
说一千道一万,她真正担忧的缘由是,现在负责她的医师——小郑。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司南乖乖的把《魔域奇花异草集》找出来给医师徐。不给也不行,她的所有东西都被控制了,这本书还是特意说明天医门的物品,才辗转给了医师徐。可这个号称是“金针医师”的医师徐,太没有医德了,收了好处,也不用心,直接把司南一丢,送给了他徒弟郑赏,自己则躲在屋舍内没日没夜的研究。也不知道对着只有图鉴,没有实物的毒花、毒花,能琢磨出什么来。
郑赏长了一只一闻到刺鼻药味,就喷嚏不停的鼻子,但是确实有真材实料,凭借灵活的手指,灵敏的目光,和准确的下针手法,十四岁年纪就得到了“铜针医师”的医牌——医师从业资格证。
司南惴惴不安的躺在药舍的病榻上,一连三天接受治疗,脸上扎满了或长、或短的银针。
郑赏的实力算是不错,偶尔才会扎错出血珠儿,几率很小。但人心不足,司南希望是有老道的、经验丰富的人来负责她,而不是这个带着明显实验性目的的小医师
“我这半边脸是好的。”
司南一偏头,试图躲过那多余的针。
郑赏笑了。他的笑,极为像某种得意洋洋的动物——黄鼠狼。捻着闪着银光的银针,嘴角微勾,故作高深的教训道,“你的病为什么老复发?因为你身子骨太弱!我帮你多扎几针巩固,你以后。就不会再得啦!”
司南被堵得无话可说。只能眼睁睁看着刷!刷!刷!自己正常的那半边脸,也可怜的受罪,扎满了小细针。微微的刺痛,加上愤怒,使她的睫毛跳动的更厉害了。
那郑赏似乎意犹未尽,掀起司南的手臂,不容分说,也扎了数针。
难得遇上一个病人,师傅又交给他全权负责,不趁机练习针法,不是浪费大好机会了吗?再回到医门的时候,他可不想因为退步而受罚!
司南含着眼泪,含羞带愤的怒瞪郑赏,可惜人家的脸皮太厚,她楚楚可怜的姿容,眼角歪斜的模样,除了让人感到可笑之外,再无其他。
如是三天之后,司南再也忍受不了。
“够了!”
司南悲愤的拔掉自己脖子上、手臂上,还有郑赏拉扯着她的裤脚,硬往脚踝上扎的银针,扑扑扑,全部丢在地上,怒指这个把她当成小白鼠试验品的天良丧尽的小医师,“我受不了了!我不要你治了!”
司南不知道自己红着眼眶的模样,像只雪白的兔子,只会让人更有虐待欲望。
郑赏哼的一笑,抖抖衣摆。
他不急。自己和师傅是天玄山仅有的医师,除非她司南不想治病了。一辈子口眼歪斜,不然最后还是要求到自己头上来。吃准了这一点,他微露嘲讽之色,挑衅的看着,就等司南跑出去,而后不得不恳求上门。
司南冷静了一刻,抿着唇,心想这对师徒,一个是不负责任,没有医德。另一个是玩世不恭,根本没有医者应有的同情心。
根本不值得信任!
自己的未来与其交给别人,不如由自己把握!
于是,她下了一个影响她一生命运的决定
“我要自己给自己医治!”
久病成良医。
她这病,其实算不得什么大病,风邪入体,只要祛风通络就好了。三次面瘫,亲身体会过所有治疗过程,有经验了。
当司南的“无理要求”摆到医师徐的面前时,郑赏依旧一副嘲讽模样,就等着看司南出丑。
但是没有想到,医师徐沉吟许久,竟然答应了。
他爽快的给了司南一副银针,一共十二根。足够她治疗自己的。并且亲自演示了三遍下针的手法,以及要诀。
他的想法很简单。
既然那人把这本《魔域奇花异草集》给了她,那么她总有点特殊的地方,值得那人看重的。再说面瘫也不是大病症,治不好,他再来纠正也来得及。
其实司南误会医师徐了。
她的面瘫,是在多思、多想、受到惊吓后,惶恐不安的情形下得的,加上心里急躁,当然病势汹汹,发作的厉害。开头三天病势只会越演越烈,即使医师徐尽力医治,也扭转不了。
待病症发作完毕,后继无力,这个时候再去治疗,有事半功倍的效果。针灸也需要医师耗费灵力的。他又不是郑赏那样的初出茅庐的小子,需要天天练手。
自负的他,也没有想过要把自己的治疗方案和司南说说,即使她是病人。
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这些,都让司南彻底对她死心。认定他是一个冷漠的,没有医德的人。
司南拿着长长的木质小盒,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一排银针。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对着镜子,自己下手一点犹豫也没有。
对某些人来说,在自己身上动针动刀,这种勇气,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有。
司南曾经也是其中的一员。
但是,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你看她像一个十岁的小丫头么?”
隔着花影,两个人轻声交谈着,
“对人狠,不是真狠。对自己都这么狠,才是真的狠!”
宫轩夏在外面看着,凉风飒飒的刮着,牵起一道白影。
“那封信,也该交给大东了。”
“你上次送信,让人家两兄妹相认,这回该不会再出什么问题了吧?”
经琹皓一笑,三彩眉毛一动,神采熠熠,
“放心,这回,绝对!”
一展折扇,里面青青翠竹,绕着一汪清泉,间或小蝶,扑着几朵黄花,诗意盎然。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五十一、露馅(3)
五十一、露馅(3)
黄昏中,青山的落寞山脊只剩下浓淡的光影轮廓。粉淡的窗棂光影流离在人脸上,有今夕何夕的错觉。
莲莲一身干净利落的装扮,换去锦衣,只着青缎掐牙背心,松垮的葱绿撒腿裤子,光溜溜的梳着两只大辫子,鬓角Сhā了淡雅的绢花,低眉顺眼的侍立一边。
“这是莲莲,新年之夜,你见过吧?以后就是你的丫头了,贴身伺候你。”
走了月荷,来了莲莲?
司南弯了弯唇角,刻意的微笑一下。
所谓刻意,不是她存心的。
面瘫属于脸部神经中风,而中风的后遗症是很明显的,尤其是这次来的太过汹汹。
不知是司南太过天才,还是病势已经发展的后继无力,经过她自己几天的扎针,已经大好了。不说话的时候,两边的脸,左右对称。人中也正常了。
玉雯看了,心中暗暗安稳下来。
她心里未尝没有抱怨樱玉、飞琼两位长老,不分青红皂白,行事鲁莽,只听了人一面之词,就风风火火把人关了起来。活了那么大年纪,女人家的胭脂水粉都认不得,果真是修行修得“不食人间烟火”了。
可是她静梧院管事的身份,又逼得她不得不亲自前来,代表两位长老表达一丝歉意。具体的歉意表示,就是这个丫头了。
金银饰物,樱玉、飞琼没有那种俗物;法器、灵器,司南还不配使用;什么?亲自来道歉?怎可能!
做晚辈的,受了长辈的气,哪有嚷嚷讲道理的?只能忍气吞声,委曲求全罢了。樱玉、飞琼虽然闹了笑话,却也是为了门派声誉着想,在上面几位长老合力压制下,就再没有门人谈论这件事了。司东也得了掌门安抚,所以,这件事就罢了。
似水无痕。
唯有事主
一个废灵,有谁在乎?连掌门都未当一回事,所以才指派了玉雯来打发。
“月荷呢?怎的我回来三天了,也不见她人影?”
司南故意四顾,疑惑的说。
玉雯抿了抿嘴唇,听见这阴阳怪气的话语,心中憋着一股气。带要发作又不能。
好在莲莲立刻接口,“‘玫瑰’已经回青云门了。阿织知道她的所做所为,十分生气,言道青云门从未有过如此搬弄是非的小人,性质恶劣,要亲自教训她。”
被自己憧憬的偶像所厌恶,月荷也算受到应有下场。再说月荷本是阿织的人,要回去也和情理。
只是玉雯冷眼瞧着,分明在司南脸上看出一丝不满。
不,是十分不满!
司南在笑,脸上、眼底,无一不在笑,可是玉雯能看得出她心底不满,像是地底的岩浆,翻滚、沸腾,似乎有喷桶的迹象
因为这张刚刚痊愈的面瘫脸上,笑容太假了。
弯弯的唇角左边的弧度,比右边的弧度深了些,而两只眼睛随着笑容的加深,显得一只大,一只小——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总觉得这笑容有些不怀好意似的。
“哦,就回去了?也不道别一声?好歹也相处了一个月,这么无情啊……”
司南装作遗憾一叹。
你不恨死那个丫头才怪!哪有什么“情谊”?
玉雯暗想。忽的想起司南被拖进柴房的时候,静梧院诸女都是冷眼旁观,无一个人开口求情,心中突然一紧,面上却带笑,语气温柔,“小南你有什么话,可以让莲莲带话么!不过月荷她犯了大错,只怕三五年内,都见不着了。”
她暗示月荷不会有好下场,让司南消了这股无名气,于己于人都有好处。
莲莲则立刻道,甚至加重了语调,
“莲莲是姑娘的人,以后没有姑娘的允许,不能随意回青云门。私见‘玫瑰’,别说见不到,就是见得到,只怕做不得。”
玉雯闻言一惊,暗暗恼怒,要表忠心,也不看火候,做的未免也太假了。
她心里嘲笑,再看莲莲一脸忠贞不二,似乎在竭力证明自己和月荷不一样。她的模样,一副恨不得把心涛掏出来,根本不是做戏。是认真的。
玉雯一骇,这才多长时候时间,有半柱香吗?这么快莲莲已经倒向司南,大表忠心?
究竟司南有大多魅力,人人都看着她!
暗暗打量司南。
年纪尚小,脸庞还为完全长开。一张脸上最有特点的,也是最吸引人的,是那双黑黝黝的,像是黑葡萄一样的眼睛,两把小刷子似的睫毛,根根分明,整齐上翘,让这双本来酷似黑色水晶,露出点点碎光的瞳仁,更加富有神采。
也许是受了磨难,小脸苍白,只是因为生病,又受了委屈,火房那边总是捡好吃的送来,小脸上多了些血色。
在联想这张脸收了偌大罪,天天扎针不断,玉雯难免想到司南的两次面瘫,都是在天玄山发作。难道说司南和天玄山八字不合?不然怎的总是受罪?
这种想法,让她的不满略略发散了一些,面上堆笑,小心亲切的劝说着。
谁知司南小脸一板,毫不领情,
“玉雯姐姐说笑了。莲莲是什么人?阿织身边的贴身人,是我配得起么?”
如果司南言辞拒绝,谦逊表达自己不敢接受,那么玉雯有很多方法让司南不得不接受。
可是司南没有。
她的嘴角微翘,左边勾着的嘴角略高一些,这样的表情似乎在嘲讽
正是这种嘲讽。让玉雯坐立不安,让她莫名有一种,这件事情只怕没法“善了”的错觉。
因为司南的嘲讽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己。
我只是个废灵,那配的上莲莲这样的丫头?没得辱没了她!你们本来也瞧不起我,何苦装作热情的模样?累不累啊?
玉雯读懂了那笑容背后的含义,如坐针毡,鼻尖隐隐有汗珠冒出。
她还没有见过这种把自己的弱势坦然表现出来,让人无力招架的人。她十六年的人生中,见多了打掉牙齿和血吞,哪怕内里流血、流脓,也咬着牙强撑着,不能让人瞧扁的人,不知还有一种人能“以弱胜强”。
可是连大东都不追究了,她一个废灵能怎么样呢?
玉雯强压自己隐隐的不安。
她的不安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人打断了。
这些天,玉雯一直伺候在樱玉、飞琼两位长老身边,对经琇皓的计划不太了解。所以,也不知道事情爆发的这一天,刚好在她亲自上门向司南赔礼道歉的时候。
司东一脚踹开大门,浑身颤抖萦绕的怒气,让他更像一只濒临爆发边缘的狮子,“这是什么!你看!”
司南一愣神,不知道司东怎了,大失常态。
她的懵懂神色,让司东更加恼火,气愤的大吼,
“你根本我不是我妹妹!”
“你不是我妹妹……你不是……”
短暂的空白中,司南立时忆起那段不愿回想的梦中梦,——“你不是我妹妹,你只是占据她身体的一缕孤魂……”
“说,你为什么要害死我妹妹?”
“我没有,”梦境之中的司南,惊恐的张开嘴唇,无力辩解,颤抖的对着大哥司东,“她没有死。她还没有断气!是你害死她,剥夺了她生存的最后机会,你还汲取她的灵魂能量,补充自己!我妹妹死的好惨,我要为她报仇!”
那个可怕的梦境曾经困扰了司南许久,她花了自己全部精神才重建信心,重拾对生活的美好盼望。现在,突如其来的司东,张口“你不是我妹妹”,一下子冲破了心头堡垒,在最脆弱的地方,重重打破一个缺口,顿时像缺水的鱼,瞳孔也变了色,干涸的无力挣扎着。
“你真不是?”
司南的模样,明显是心虚的样子。司东立时从七分的怀疑,变成九分。
司南真不是他妹妹,这个认知让他刚刚的怒火,像是被什么抽取了,无力的垮下肩膀,萧索的像冬天的落木,毫无生机。
一张轻飘飘的纸张无力的从他手心滑落下来。
人非草木谁能无情?
两个月的相处,从两个陌生人,到亲密的兄妹关系,他一直努力,努力做个好哥哥。
他经常板着脸,教训,是希望司南学好,不要做错事。
司南被诬陷熏香道余孽,他不顾掌门禁令出了天玄山,去低贱的商家找寻一个可以证明她清白的商人。
看见司南生病,满脸小针的样子,他心中疼惜,恨不能以身相替
可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根本不是他妹妹。
一切都是精心设好的骗局!
“说,你到底是谁!”
司南放大的瞳孔,映着司东的眼中无限的痛惜,一个激灵,顿时恢复过来。
是被欺骗后的痛楚难受,不是凶恶的可怕仇恨!
那匕首被自己藏了起来,司东不知道真相!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
穿越附身这种事,外人怎么会知道!司南冷静的头脑飞速的运转起来,弯着腰,捡起司东愤怒的原因。
信纸的签名,是熟悉的花样字体,信笺本身,是杏花小笺——东陈岛素来喜欢这种偏硬的吸墨,又富有诗情的信笺。
——东陈岛来的信笺。
“大东,你看她信笺都拿反了,恐怕根本不认得东陈岛的文字呢!”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出现,
“你还不知上面说什么吧?这是司亭写给他大哥的。上面说,司家一切安好。前些日子,司亭曾去见过那位嫁进东家的小妹,那位小妹的身子经过调养,已经大安了。司家正在准备司雨回门呢。”
司南一把捏着信纸,明白了司东发火的由来。心中大喊,司亭害我!司亭害我!
谁让她明明知道二哥司亭对马荔有意,却偏偏带走马荔,让司亭饱尝失恋之痛呢?
她没法明说,在东家的时候,司亭曾经见过改装“豆童”的她,一定认出她了。从“豆童”查起,一定能知道正版的司雨已经不再东陈岛上。
可她没有证据!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直觉,她的猜测。她没办法凭借几句话,让司东不相信从正规渠道来的信件,因为这个渠道本身就是最保险的!
那个清冷的声音火上浇油,又道,
“你曾言,不甘心东家的折辱,是丫鬟马荔仗义救助,帮助你逃离出岛。哼,一番谎话,破绽迭出!这是东祁的来信。他说自己从来没有一个名叫马荔的侍妾,整个东家,也没有听说那个叫马荔的丫头。你,要如何自圆其说呢?”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五十二、色即是妖(1)
五十二、色即是妖(1)
江一鹭发丝如瀑。黑如浓墨,颀长的身材,如芝兰玉树一般。身着宝蓝色锦袍,额头缠着淡蓝点朱抹额,正中是一块闪耀着暗光的美玉,越发显得目若朗星,唇若涂脂,无论是身形气质,都十分符合传统意义上的美男。
他跟随英宿、碧孤帆来到青阳宗已经有两个月,一直在潜修洞清修,此时突然出现在雏凤居外,倒让旁边人一阵惊异。
“我一直在潜修洞清修,前些天才出关。一出来,就听见许多传言,皆是关于这份小姑娘——我在雪阳宗的时候,与东祁有些交往,略有耳闻他要娶妻的事情,当下写信问询,他才回信给我。”
一番话,朗朗如玉石相击,清脆悦耳。既道明他为何来到这里,也说明了那封信的来由。
江一鹭扫视一眼玉雯,以及玉雯之后的莲莲二女,嘴角逸出一丝俊逸的微笑,再转到司南的目光就多了份戏谑之意,似乎猫戏老鼠,有淡定的掌握在手的肯定
“这位小姑娘,难道你就没有话辩解么?”
司南的确没有出言辩解。
她整个人坠入寒冰三尺的洞|茓——马荔!整个东家都没有叫马荔的丫头?
一颗自认为冷硬到冷血的的心,居然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阵阵绞痛。
司南无法克制的回想起马荔的天真娇媚笑靥,总是温暖的看着她,用呢喃的声音叫她小姐——她最讨厌的称呼!
每当听见马荔这么叫她,天知道她花了多大努力,才能忍着心底的厌恶?
而现在,马荔不在了?
她不在东家,能在哪儿?
司南觉得遍体生寒。
那个清晨,露珠儿滴落叶片的声音还回响在耳边,那么清淡如悠远笛音的印象,还残留眼底,那个无言的却相知于心的保证——“放心”,一直在她心底藏着。
却原来,只是泡沫。
傻傻的,根本不懂得保护自己的马荔,连最普通的吃饱穿暖的理想都保证不了的马荔,可怜的马荔你在哪儿?还活着么?
美貌从来不是你的护身符,而是祸源
天底下,谁能保护你?早知道。就让你留在司亭的身边即使他不是理想的良人,至少,他喜欢过你,会真心待你司南心中剧痛,强忍着不让眼中晶莹滑落。
她的失态,明显被误会了。
司东的心口和司南一样疼。
他活了一十六年,第一次被骗得这样惨,他的自尊告诉他,应该狠狠教训,甚至用她的血来洗刷他的屈辱。可对上司南那张算不得漂亮的脸,他下不了手。
他甚至不敢多看,看一眼,心口就堵着,闷闷的,喘不过气来。压抑的整个人又愤怒,又悲伤,几乎无法克制。
司东最终什么也没说,连骂一声也没有。
只给司南留下一个孤独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到老长老长。
江一鹭捏了捏手指,虽然略带不甘。却没有止住那个萧索的哥哥的离开。
他转向司南,目光闪烁,饶有兴趣的微微一笑,甩袖离开。
既然正主不在乎了,他也没有理由留在这里了。
落日西坠,片片绵絮的竭尽全力积聚着云彩的万丈霞光,灿烂的光辉难免过度灿烂,逃不开沉寂的命运。西沉之后,地平线扬起一点寒意,卷着薄雾似的烟尘,清冷的自草木上渐渐升起。
玉雯也在不知什么时候走了。空荡荡的雏凤居内,只剩下莲莲。
司南怔忡的看着数点寒鸦呕啊呕啊绕峰飞行,原本柔软清凉好似果冻的声音,变得暗哑隐忍,好像从地底浮上来的,“你不走么?”
“莲莲是姑娘的人,自然该跟着小姐。”
“即使我不在是司家小姐?不是青萍的孙女?你也一直跟着?”
莲莲想了想,点了点头。
“你确定?”
莲莲再次点头,“来之前便想清楚了。莲莲已经决定跟着姑娘你了。”
司南终于从胸腔里吐出一口寒气,低低的笑了一声。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好吧。既然你坚持。以后你改名,叫——罗丝!”
莲莲是极聪明的人,虽然刚刚一连串的变化很是吃惊,但是她在关键时刻,依然做出了正确选择,这证明她头脑清醒,思维敏捷。可刚才司南的笑,让她心底不知为何,直跳“姑娘……可是不喜欢莲花?”
“我讨厌芙蓉、莲花、荷花!”
司南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犹豫,自然而然的说出来了。
莲莲更加奇怪了,因为芙蓉是仙门的吉祥花,仙道中人都喜欢自比芙蓉,因芙蓉高洁,亭亭净植,不媚俗,清高自持。没有仙门的人,这么直接说讨厌的人看,落日卷去了一整日的喧闹,大地归于沉寂后的暮气寒意轻轻的飘散。
司南最后望了一眼,目光幽深炯炯,看天边最后一丝彩霞归于沉寂,心想,是不是真的开始收网了?
说来她自逃离东陈,一路波折不断,进了仙门,也是屡屡遭受磨难。只是次次都能逢凶化吉,如果都是巧合还罢了,若是那人的细心安排……那就太可怕了。
只是,就算那人神机妙算,智比诸葛,也决计猜测不到。此司雨非彼司雨。
现在的司南,完全不害怕与司家分清界限!
自从离开司家,她就没有想过要回去。与司东相认,是在意料之外,她是曾动了让大哥保护的意思,但司东因为司亭的一封信而怀疑她,根本达不到司南的期望,她觉得自己的功夫还是留着,别多浪费的好。
那人究竟要做什么?
这一次准备出什么招数?
司南不担忧自己的小命——能找出魔域之花来害她的人,真的想杀死她,何必浪费难得的毒药呢?
司南感觉到那人的主要目的是摧折她的信念。让她在屡次三番的打击中,心神崩溃,继而软弱可欺,最后任由摆布——自己身上究竟有什么让那人计划盘算的东西,还不得而知。
司南只是直觉的,快要露出真相了。
她并不担忧自己的处境,可是某些人则不同。
“你听说没有,那个司南是假的?”
“真的啊,看她装的挺像真的。”
“连司东都被骗了!”
“谁让他好几年没有回过家,连家人也不认得,活该被人骗。”
“那司南不是司家小姐,还住在雀巢么?”
“什么雀巢,明明就是雏凤居!”
“不管是什么,司南欺骗了所有人,不该受罚么?”
“可是司东都不计较了?”
“我有办法证明此司五小姐,是不是司五小姐。”
一脸和气生财的崔胖子笑呵呵的说。
静梧院内,左菡萏笑了,“你认得真正的司五小姐?”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五十三、色即是妖(2)
五十三、色即是妖(2)
崔胖子笑容可亲。肥头大耳,虽然地位低贱,可作为优秀的商人,他眼光八路,耳听四方,又善于揣摩人心,逢迎拍马,别说几个无知的少女,就是樱玉、飞琼那样“颇有见识”的女子,也被他奉承的舒舒服服,竟然没有在“熏香道余孽”事件之后,赶他离开。
短短七天之内,他敏感的察觉到这个空白市场所带来的商机,回了一次自己的百年老字号“胭脂斋”,带来许多女人保养用品,色泽艳丽的桃花粉、香气四溢的茉莉粉、细滑爽腻的芙蓉粉、越擦越美丽的yu女粉,以及红黄蓝绿彩虹香水,各家用秘方调制的胭脂,轰轰烈烈的,自樱玉一下,展开科普美容常识的课程。
而指导老师。就是这个总是笑眯眯的胖子。
用他的话来说,“仙师貌若天仙,本不需要外物修饰。只是小人常见凡俗的女子,本只有三分颜色,因用了这些东西,便生生变成七分鲜艳颜色,心中暗想,如果两位仙师也用了,那该是何等姿容……”
别说区区二十年的清修之心的樱玉、飞琼,就是百年的老妪在面对“美丽诱惑”,也难免动容。加上崔胖子言语幽默,惯会察言观色,说话总能说到点子上,让人如沐春风,本身又阅历丰富,见识不凡,因此,倒有了一席说话之地。
“我有办法证明此司五小姐,是不是司五小姐。”
崔胖子和气生财的说。
左菡萏满目惊喜的看着一排大小紫玉簪子,旁边一个掌心大小的八宝攒心漆盒里,装着紫***种子磨的上好花粉,用簪子挑了一点到手背上,轻轻化开,笑着问,“你认得真正的司五小姐?”
“左姑娘说笑了。想那司五小姐养在深闺秀阁,外人哪里能见过呢?小人只是知道司家有一绝技,一匹同样花色的布匹。可织出双面异纹,用手触摸,还能感觉凹凸的纹路,,价格是东陈岛其他人家的十倍。小人自幼走南闯北,在其他地方,从未见过这种布匹。如果此司五小姐确实是真正的四五小姐,那么必定也会此种绝技。只要她能说出这种布的织法,那身份自然无可怀疑……”
“的确是个好主意!玉雯,你即刻去叫个人,去问司南!”
夜晚,静悄悄的。雏凤居内只有孤零零的两个人影,连空气都是稀疏寡淡的。一盏灯火照亮了对面无语的两个人,月色从格子窗外悉悉索索的穿透过来,花影轻拂,时时有流萤明明闪闪。
莲莲,现在已经改名叫罗丝,她略带一丝担忧之色,瞳孔映着摇曳的灯火,“姑娘,你那么生硬的打发人去。万一长老们怪罪下来……”
司南淡淡一笑,“你好像不怀疑我的身份?”
“姑娘就是姑娘,对罗丝来说,没什么不同。”
司南听明白了其中意思,笑了一笑。
“不说,又能有什么?一封信而已,司亭在上面写的,只是他应该知道的。他又不是神,不可能什么都知道。再说,他也没有说我一定不是司家小姐。只能说,可能我不是司家女儿!你没看到司东都没有对我做什么?”
罗丝被一番话绕糊涂了,仔细想想,方感觉到司南的坚定。心想,也许心里不发虚的人,才有可能有这种信心,毫不担心。难道司南的真实身份,就是司家的女儿?
罗丝想起白天司南的表现,那种掩饰不及的惊诧、惊慌失措的神情,根本不是假的,何况另一个证人江一鹭是碧阳宗的人,因为身份特殊才自幼去了雪阳宗,认识了东祁——东家大少。他和司南毫无怨尤,也无过节,所说的话,应该真实可信。
她淡淡瞅了一眼司南,心里想,现在人人怀疑你了,为什么不想办法证明自己清白?在仙门欺瞒长辈也是大罪啊!没有了青萍孙女的护身牌,又得罪了樱玉、飞琼两位长老。以后该怎么办?
她那里知道司南正陷入了两难之中。
司南思虑太多,脑中快成了浆糊儿。
她认为那个布局之人是存心设下的局,用来逼她入网。不然怎会好端端冒出一个人,说是东祁的好友?还能张口说出马荔的事情?
后来又多出一个奇怪的让她证明身份的建议——说出司家双面异纹的诀窍。
她不是一个无知少女,当然知道证明自己身份容易,可一旦说出这个诀窍,那么后果将是严重的。
这可不是区区得罪两个仙门长老所能比拟的。那意味着,她将不容于东陈岛!成为人人唾沫的对象、叛徒!永远定在东陈岛的耻辱柱上!
那个时候,司东就算知道误会自己,还会站在她身边吗?
司南思来想去,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好啊,既然你想玩,那就玩到底,看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司南握着拳,对着那一直在幕后隐身的人暗暗说。
此时夜深人静,有微风吹拂花枝摇曳,清霜般的夜色在地面上交错的影子。夜空的两轮明月,莹白的那轮,如同光闪闪的银盘,而那轮粉红的月牙儿好像没有月缺月盈似的,总是弯着一张小脸,勾着弯弯的月勾,粉嫩粉嫩的在莹白的月亮旁边。
司南素手托着下巴。虔诚纯洁的面容,配上这安静的夜,就是一幅静谧唯美的画。
她思维远远的,透过这个一样神秘幽眇的夜空,怀念到另一个时空,另一个星球。那里,曾经有她的亲人,好友,爱人……可是现在,她已经很少想起他们。许多的回忆,都记不清了。回想的时候,就像看电影,偶然播放的电影片段。
大致情节依稀记得走向,具体的,却被屏蔽了。
她想,也许自己很适合穿越。
因为,她是一个真无情的人。
分别了,就下意识的淡忘了。
因为不能在一起,再多的记忆也没用,徒令人伤感而已。
而她所有的希望,都只是希望自己,能活得好。
“她说了吗?”
“没有”。
静梧院内,樱玉坐在正堂,和飞琼并立。
玉雯低着头,目中略略闪过一丝犹豫不解。
“哼!”
一声沙哑的冷哼。飞琼仍然对司南有心结。若依她的想法,当初就不应该让司南进门。区区五等灵根,有什么留下的必要?现在闹出许多事来,还折了她的面子娇蝶瞅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的玉雯,咬了咬唇,怯弱的上前深深施礼,说道,“小南说,她不能说。”
“呵呵~”樱玉气极反笑,“她不怕治她一个‘谎言欺骗’的罪,竟然还大言不惭……说,她用了什么理由?”
“小南说,那是东陈岛的不传之秘。万万不能吐露。”
樱玉心一紧,眉头一松,心里想,若真是为了这个原因,倒也罢了。
飞琼则不以为然。她自小生长在仙门之中,对凡俗世间的世情并不了解,闻言不满的加重鼻音,冷哼道,“我看她就是目无尊长!”
娇蝶鼻尖都溢出晶莹的汗珠儿来,为了可怜小南,她也只好拼尽勇气。
“小南说,逼不得已,她可以对两位长老说,但是万万不能对商人崔宝山说。否则,她就是整座东陈岛的罪人了。”
飞琼不知商人竞争的奥妙,不屑一顾:
“左右推搡,我看她是根本不知道吧!”
樱玉的心机比飞琼多了些,她想崔宝山提出这个建议,看似可行,不过他说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呢?难道真是抱着探听人家的私密目的?
商人重利轻义,可是仙门重视声誉胜于一切,如果将来东陈岛的机密流传到外面,起源还是在天玄山,那就麻烦了,可不是一个弟子隐瞒长辈,欺骗众人的小小事情了。
“崔宝山,你可知晓,那司南不肯告你,说你用心不纯!贪图人家织布纺纱的机密!”
崔宝山一惊,连忙点头认错,“小人知错。小人只是一时好奇,有心试一试罢了——因为司五小姐巧手匠心,小人心慕多时。既然这位司南小姐不肯说,小人还有一个方法,可以鉴定真假。
东陈岛十二姓的东家、孟家、司家、马家,都善于织丝光绢。这丝光绢,独一无二,是用生长在霁雪山的冰蚕丝制作而成,在朦胧月光下,能散发隐隐约约的光芒——”
“你又要人家说织绢的诀窍?”
“不不不……没用冰蚕丝根本织不出来……小人的意思是……”崔胖子额头的汗滴都下来了,瞟了一眼左菡萏,连忙指着左菡萏腰间系着的汗巾子,眼前一亮,“就是这个!请看左姑娘的汗巾子,是鲜艳的大红色。东陈岛推崇黑白二色,丝光绢是东陈岛最著名的特色,所有贩卖流落外界的丝光绢,都是黑白的,只有去年,才有一匹红色的丝光绢——据说就是司家所出。”
“左姑娘,你在阳光下看一看,上面是否有司五小姐独家标记?正面是花鸟纹路,并无奇特之处,而反面,则是五个圆环,一环套一环,上面三个,下面两个,连在一起的?五个圈圈,就代表司五小姐啊!”
左菡萏实验性的扬着汗巾子,对着天空,耀眼的阳光投射过色彩纯正的汗巾子,把她的俊脸镀上一层红晕。她捂着嘴,惊诧的看见果真是正面花纹后,果真有五环连在一起。
崔胖子这才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滴,恢复了笑呵呵的面容,“左姑娘这汗巾子,可是独一无二。因为至此之后,再也没有红色丝光绢流传出来。任凭商家出十倍、百倍高价yin*,也没有一家肯将丝光绢染色。据说,这是他们传统。固执的不肯改变……”
左菡萏原本不高兴,因为好端端提起自己,还指着她腰间的饰物说三道四。听“独一无二”,才换了心情,展露笑颜,语气也是愉快的,“崔胖子,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好了!绕来绕去,把人绕糊涂了!”
“小人是想说,染色——对,染色。左姑娘这条汗巾子,染色如此纯粹,红的光亮,而且富有光泽。使用有多久了?一年多了?啧啧,还像新的一样。这么神奇的染色技术,有也只有制作这匹红色丝光绢的主人——司五小姐才会。小人可以提供一块布,如果司南能够染出这种颜色,不就说明了身份?”
崔宝山的确提出了一个有效可行的办法。
可是这种办法没有得到实行的机会。
黑发如瀑的江一鹭满意的看了一眼全场,背对司南,猛的一挥手,如有实质的刀芒剑锋,霎时指向司南,咄咄逼人的目光比刺目的阳光更甚,“你不是司家小姐!”
字字森严若冰锥,刺人心肺,把人的心肝都晾出来,扎了千疮百孔犹嫌不满足。
管稷和关玖对视一眼,大熊刚想要说什么,被关玖拉住了。
雏凤居外,一群人把司南重重包围,疏落的花木中间,间歇Сhā着三三两两的人。
青天白日下,司南竟然觉得背脊有冷汗冒出。她惊诧,自己的身份竟有这么多人关注?龙首峰的邵亦雨、阿萝,翼舒峰的管稷、关玖、大熊,神女峰的静梧院诸女,几乎能和她扯上点关系的,都来了。有的人靠近,有的人,则是远远的站着。
司南敏感的预感,觉得他们不是旁观者,来看笑话的,更像是参加一次聚会,莅临一次重要的仪式她嗅到了一丝针对自己的阴谋。因为这群人中,唯独没有司东、朱探……应小环。
司南看见肥肥胖胖的芳龄在百花深处,冲她微微一笑。可是眼底的冰寒和嘲讽,却深深扎入她的内心。芳龄她知道什么了吗?
“司家小姐,从司家码头上了花船,途中落水——一船嫁妆都落了海,当时所有在船上的水手,尽皆遇难!唯独你,你还活生生的被救上来!”
日后的司南,万分后悔今天后知后觉的表现,但是当时她确实懵住了,不懂好好的,突然提起花船的事,有何用意
“花船是被灵窟妖袭击落水的,而你,既然你说你是司五小姐,那么,你一定经历过这段历程了?”
司南傻傻的点了点头。不错,她的亲身经历。
不过,那段记忆,好像被她的潜意识给屏蔽了,都现在也没回想起来。
司南觉得,可能是自己一落水就昏迷了,所以没有知觉,没有记忆。
“好!你承认了!”江一鹭猛地一跳,蹭蹭蹭。退后三四步远,面露畏惧神色,“大家听,她承认了!”
我承认什么了?
司南迷惑的睁大眼。
单以相貌而论,江一鹭有挥洒的意气风发,目光沉凝清润,气质清爽,身材、五官、才能,各方面都是上上之选。贪慕外表的司南初一见他,很难产生恶感。
只是她对人家的感官感受,并不代表人家也一样。
江一鹭露出厌恶神色,呼喝似的振臂高呼,对众人说,“她,是妖!是灵窟妖!”
一声过后,是满场的俱寂。
司南也沉默了。
对司家小姐身份的指控,她还有心辩解,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嫁祸、侮辱,她反不知说什么好了。从江一鹭的眼中,她分明看到一丝得逞的神光,一丝狠毒的恶意。一个念头渐渐升起,为什么?
不管她的心中怎么想,江一鹭开始了他的讲演,似乎竭尽全力往司南身上泼脏水。
“一个五等灵根,能逃过灵窟妖的追杀么?”
“你对狮王那般好,丝毫不惧怕狮王的威严,难道不是因为同类?”
“灵窟妖有善于变幻身形的异能,真正的司家五小姐,一定被你杀害了,早在她坐上花船,你就有目的的派遣自己的同类袭击的花船,然后趁机机摇身一变,装作司家五小姐的模样,出来招摇撞骗!知情的人,都被你杀死了!你又怕别人认出你,所以逃出东陈岛!知道司东在这里,你就特意来到青阳宗!”
司南的脸霎时白了。这番话,无凭无据,说的再斩钉截铁也经不起推敲,破绽百出,纯属猜测。然而,司南知道至少有一点,他真说对了——真正的司家五小姐,被她害死了。她取代了她、嗡嗡的起哄、不信的声音吵杂起来,隐在人群中的经琇皓丢了一个眼色。
江一鹭抿抿唇,得意的挥舞长袖。云纹丝边的袖口飞出一道圆盘,亮闪似皓月般光灿灿的,有轻吟之声不绝于耳,“诸位,请看,诸邪退避的照妖镜!”
“什么,照妖镜!”
“群妖显形的照妖镜!”
司南毫无准备,因为一切变幻的太快了,就像平静的水面,忽然转着直下,变成了高达九丈的瀑布,除了顺着水流直直坠落之外,完全失去了反抗的气力。
司南惊骇的发现,那个被称呼“照妖镜”的圆镜,不往别人身上飞,直直飞到自己的头顶,放出耀眼的白光。白光形成一个立体光柱,把她整个人包裹住。
司南觉得身体炽热的颤抖,短短的三秒钟,她经历了心脏停止跳动的恐惧
照妖镜飞回江一鹭的手里。
江一鹭一摸镜子的热度,露出满意神色,迎着所有惊诧的、讶异的目光,他直接走到司南面前。
比司南高两个头的他,毫不客气的两手抓住司南的手腕,一手一只,动作粗鲁,就像欺负一个小孩似地。
但是这个时候,没有一个人出声阻止,都在静静的看着事情的发展。
司南的小手,还是白白净净,指甲刚刚剪过般整整齐齐。
江一鹭直接把袖口一拉,拉到肘关节,露出白藕般嫩嫩白细的小臂。
没有化形变成异类的爪子。
江一鹭一惊,再想到灵窟妖千变万化,不一定仅是手掌,连忙换了地方,捏着司南的下巴,偏过她的脑袋,去看耳朵。
司南的耳朵,外形小巧玲珑,圆润红彤,十分可爱。江一鹭揪着看了看,被照妖镜找过之后,除了颜色变深以外,形状一点没变,也没有多生出一点毛发、黑痣之类,依旧是一个人类的耳朵。
江一鹭愤怒了,他使劲抓着司南的领子,用力按她的头,拽开头发,露出后脑勺——如果是灵窟妖,这里的位置,是最重要的部位,妖族有本能会保护这个位置,所以一定会生一些坚硬鳞甲、厚厚毛皮之类保护这里。
可是司南,依旧人类小女孩白白净净的后颈,发迹宛然,甚至可以顺着衣领背后,看到光洁嫩滑的后背
“你够了没有!这么欺负一个小女孩,算什么本事?”
江一鹭脸部肌肉抖动着,受到的惊讶比旁人还甚,“不可能,她明明告诉过我的!她不能撒谎!司南一定是灵窟妖,一定是灵窟妖。哦,我知道了,她一定是有特殊方法隐藏了自己……”
“够了!”
管稷实在看不下去了,
“你叫琇皓召集师兄弟姐妹们,就是看这个?看你江大少耀武扬威,对一个刚刚入门的弟子肆意欺凌?”
“我是给你们看灵窟妖——”
“我们都看见你怎么欺负小孩子!”
江一鹭看向关玖、大熊等人,都是一副忿忿的模样,长袖一甩,不齿为伍的说,“竖子!”
说完就走了。一句兜回场面的话也没用。
他一厢愤怒的走了,留下的人也不是滋味。终于明白了召集的原因,可是,事情变化的太快,颠三倒四,不知该用什么形容。不过,大家似乎都有了一个共同的想法,司南现在霉星高照,没有人敢上前接近、安慰、示好。
仅有几个对她亲善的人,也只是对着江一鹭的背影,恨恨吐了几口唾沫。
夜晚,群星俱寂,月色正浓,一个快速奔跑的身影在树林中穿梭。
跑着跑着,那人一个踉跄,摔倒了。
间隔的树枝透露一点莹白的月光,司南默默抚上自己的小腿,感受到表面的生硬——不必掀开裤脚,她也知道自己变了,大变了。
有比穿越更离奇的事情吗?
有的。那就是穿越多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人
整个世界观都被颠倒了。
一片片密密麻麻横生的鳞片,用力一拔,鳞片带血的被拔了出来。尖锐的刺痛顺着神经经络传入大脑,忠实的反应到她的中枢系统。
“呵、呵”,树林中,响起两声怪笑。
司南看见自己的指甲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变长,两根指管一夹,竟然把一个石头豆腐块似的——夹碎了。
这还是一个被认定是废灵的人能做到的事情吗?她很高兴自己有了保护自己的实力,可她竟是,妖,妖啊!这让人怎么接受呢?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五十四、妖他妈是谁
五十四、妖他妈是谁
浅溪的水草在转折处有流动的潺潺水声。月色下,青翠的水草是欲滴的青绿颜色,脚趾踩上去,能感觉麻痒的触觉。
连脚心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鳞片,不见一丝空隙。在月照还算清晰的晚上,隐约可见脚踝处一点淡红的伤痕,以及,整个青灰鳞甲覆盖的下身。
弯着腰,折叠好自己的衣物,司南轻手轻脚的下了水,光溜溜的身子只在脖颈上,挂着一枚朱探送的紫玉。
披散的发丝松垮垮垂了下来,沾了水珠儿,顺着清光潋滟的水波轻摇浅晃。低头看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司南的脸上有欲哭无泪、哭笑不得的咬牙表情。
这是一具纯白无暇的稚女身体,纤细的骨架,精致的锁骨,胸前两点蓓蕾,刚刚含苞,皮肤白皙稚嫩,有弹性。散发着青春的无限美好。然而自肚脐腰胯以下,则密密横生着指甲盖大小的鳞片,如果再蔓延高些,手指变成尖利的爪子,连牙齿也变化一下,长出尖尖的獠牙,那么,她不久成了一个人形怪物,类似穿山甲、蜥蜴了么?
终于知道什么是“人妖”了。
原来这就是“人妖”!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妖!
踏马蹄,司南无语,恨恨仰望苍天,有手指苍穹,质问苍天耍她的熊熊怒火在蓬勃燃烧。
可惜苍天不理她。
天底下有那么多“人”,你自己不长眼,偏偏附身到一个人妖身上,怪得了谁!
哀叹一声,司南把脖颈以下的身体漫入水里,感受着清凉的水温,反射着莹白月光的水纹映入清亮的眼底,像碎银琉璃,轻晃晃的动人心肠。
一夜之间,几乎所有的认知全部颠覆了。
曾经,她不止一次的抱怨,司挚的薄情寡义,对自己冷淡无情,不像是一个有责任感。有担当的父亲。
也曾经,怨恨阴夫人不配做一个母亲,天性冷漠,对唯一的女儿置若罔闻,不闻不问。
现在看来,竟是她自误了。
她是妖,还是一只混血的妖,他们怎可能对着一只妖怪产生所谓的“亲情”?
也许,在面对她的时候,他们要用极大的克制力,才能忽视她“妖”的身份,才能把她当成空气。
她和小司雨,从来没有得到过司家家主亲女的待遇,没有像晚出生半个月的妹妹司梦那样受到万千宠爱呵护,甚至没有得到一次识字的机会,原来,就是这个原因?
司南恍然,有戳破那层窗户纸,豁然开朗的感觉。
阴夫人出自石镜大陆的书香世家,知书识礼,端庄娴雅。美丽大方。她的身份来历,她的血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上数五代所有的直系血亲,都有族谱可查。
出身世家的她,万万不可能和十二姓的司家家主司挚,生出一个披甲的混血半妖女儿来。
原来阴夫人,不是她的生母。而是一个用来遮掩外人的幌子。
这个认知,把她心目中的恨意全都打消了,连隐藏着的愤怒伤心,自伤自怜,也消弭无形。
她不恨了,不怨了。
养她十年,包括小司雨的四年,对司家,她只能感恩。
就好像一个被收养的孩子,有什么资格抱怨父母偏疼自己亲生的呢?
人都是自私的,她能得到司家十年的庇佑,吃人家的米,穿人家的衣,未曾回报什么,还能有什么不满?
司南横着漂浮在水里,手心交叠放在胸前,静静的看着天上月。水波柔柔的漫过她的身躯,把她的肌肤映的晶莹。
如果不知道的人看到此景,只怕会以为某人受到巨大打击,跑来沉潭自尽。
可是比任何人都爱惜自己小命的司南,怎会选择结束生命?
她是来想办法去除自己腿上的鳞甲的。
一簇足有膝盖高的篙草旁,露出金黄|色的粗壮前肢。前肢的主人。不消说,当然是除了司南之外,另一个身在仙门的灵窟妖——狮王辛巴达了。
月上中宵,莹白的皓月柔柔的照射着水波,不过一会儿,似被笼纱似的云层遮住了,而那轮总是勾着唇角的细月,则慢慢浮上来,笑意盎然的看着大地。
狮王回想起刚刚,司南灰头土脸,大汗淋漓的找到自己,眼睛惊颤的好像看就救命稻草,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做了一个非常不淑女的动作
她撩起了自己的裙子。
她的眼神是热烈的,大胆的,yin*的,带着浓浓的期盼和渴望。
妖也分雄雌,身为妖王,在族群中,何时少过雌性的青睐?生性风流不羁的妖王,兴之所至,也不介意来场风花雪月的故事。
只是对司南这种**,尤其是长相并不合乎它的胃口。它一向敬而远之。
所以,它下意识的退后两步,摇了摇头,示意,它拒绝!
结果司南上来不由分说,一把抓着它的脖子,死死卡住,绝望痛楚的大声的说着什么。用力之大,根本不像一个人族的普通小女孩,真让狮刮目相看!
它也真看了,然后刮目——为两条小腿上密密的鳞片而感到震惊了!
狮王的震惊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司南的灵窟妖身份,再未被照妖镜所现之前,就连它,堂堂妖主以下,十八妖王中鼎鼎大名的狮王纳海也未有过一丁点察觉!
不然它宁可一死,也不会接受一个“**小妖”的豢养,每天在她手里接受食物,听从号令!
这对它的尊严,是绝大的侮辱!
羞恼的狮王用爪子扒地,不一会儿,就扒出一个坑来。
按理来说,除非得到香道传人的有针对性调制的密香(因为不同妖族散发的体臭程度也不相同),不然没有哪种妖能逃出它灵敏鼻子的嗅觉!到现在才被发现,还是机缘巧合被照妖镜照了,现出原形,否则连仙门的人也都不知晓吧?她一定有特别方法隐藏身份!
狮王暗自思量,到底是什么方法呢?最好让司南主动说出。哼,它乃是堂堂狮王,一个小妖显出自己的秘法,也是理所当然!
可紧接着,它又开始怒火冲冲了——它是堂堂妖王,学了那隐藏气息的法子也没用,因为光辉万丈的它,天下谁人不识得?
且不谈狮王的困惑,司南脱光了衣衫,泡在水里,让整具身体徜徉在月光的照射下,那紧紧密密的鳞片,果然有软化消退的迹象。
司南的心中如一团乱麻,一时如醍醐灌顶,一时又陷入迷茫,一时如洞明观火,一时又困兽自斗。
在照妖镜的当头一照下,不仅仅是打破了她身体的束缚,好像连着某些禁忌一起打破了。思绪、心潮,好像脱缰野马,没了拘束。天马行空,兴之所致,在无边的夜空下,飘飘乎与星辰同在。
她进入了一种玄妙的,无法言说的境界中。
然而一种俗之由俗的想法突然浮现心底
她是妖,却不是孙悟空,不可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那么妖他**是谁?
谁是妖他**?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五十五、十色土
五十五、十色土
想当初,狮王悍然发动袭击。攻破了青阳宗的护山大阵,令天玄山外的寒意肆意侵入青阳七峰,差点害死司南。而司南也在事后试图豢养狮子,每天当成狗一样驯养训练它。
谁也没有想到,两人,哦不,两妖会在今天有了特别的交集。
无边的夜幕之下,狮王威风凛凛,山风吹拂着它的鬃毛,飒飒威严,不容亵渎。
司南净身入水,洁白的和小白羊似的,水的浮力把她漂浮起来,躺着做白雪公主安详模样,素手放在两朵蓓蕾之间,看夜空明净,星辰闪烁。
朦胧细月下,浸染的绯丽月光,如绚纱一般轻柔,点点晶莹自天外散射而来。
狮王收了不可一世的气势,目露精光。后肢着地,前肢略弯,吐出一团红灿灿的,萦绕着丝丝白光的内丹。顿时,周边整个地界,都能感受到那股不同寻常的能量,好像挨到一个大火炉似的。
内丹是妖族的第二生命,蕴含了本体的大部分生命之力,轻易不会离开本体。不过,只有高等的妖族才拥有妖丹,能在两月交相呼应的时候,对月吸收精华。
妖月当空,相当于妖神的一只眼睛,谁也不可能在这个特殊时间,对对月朝拜的灵窟妖发动袭击,否则会遭妖神诅咒——这是千百年来的禁忌了。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所以,狮王放心的吐出内丹,摇摇的对着那几点晶莹扑过去。若是能捕获一点月灵,对修为大有好处。
司南也感觉水温越来越热——这种热,不是外部的水受到狮王的影响,而是她本身,内心的燥热,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
在她眼中,那轮总是笑眯眯的,像勾着唇角的细月,越来越放大,大得好像占据她所有的视线范围。几乎是本能控制,她情不自禁张开了嘴巴,一个小小的,堪比芝麻粒大小的妖丹飞出来,终于得见天日了。
脱离本体后的内丹,欢快又兴奋,可能是主人从来没有承认过它的重要地位,它憋屈极了,如今一旦自由,几乎不受控制的,朝着妖月射下的最光亮的一点,扑扑飞去。虽然速度比蚊子还慢,可那百折不饶的勇气,实堪嘉奖。
这是一次仪式。
对于某懵懵懂懂的小妖来说,主持者兼见证者,都是狮王——这个和她没一点亲缘关系,却有些恩怨的异族妖类。
如果不是因为特殊身世,那么司南应该在去年去朝拜大妖神,得妖神降下“神旨”,激发自己血脉中的妖族异能,拥有化形以及其他神奇能力。
但是现在。逼迫她化形,显露本来面目的,是妖族克星,照妖镜。而她第一次对月吸收精华,也是受到狮王影响,自然而然发生的,不受她这个异世灵魂控制。
真正的日月精华,比之草木丹药得来的还要纯粹,对身体的好处不言而喻。司南收回妖丹之后,感觉整具身体飘飘忽忽,沉疴庸余的病痛,那种被风吹吹就坏了的柔弱感觉,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浑身清爽,一切尽在掌控的舒服快活。
正想呻吟两声,突然,一簇簇草木被践踏的异声传过来,司南的半只耳朵还在水中,水纹晃漾,把声音放大鼓如耳膜,清晰的彷佛在耳边诉说。
“好了,就是这里吧。这是狮王辛巴达的领地。辛巴达日日这个时候都在这里吸收日月精华,没有外人打扰,我们可以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狮王的内丹大如鹅卵,最好辨认。朦胧的细月下,似乎与月产生什么联系,把小水潭都笼罩于内,形成一个小小的。特殊空间。
狮王没有回头看,灵敏的耳朵却动了动,似察觉什么,心神一动,身形变化,已经转到司南衣物的旁边,用身体遮掩着。
三个皆是玉树临风的青少年,来到此处,纯粹为了安静不受打扰。狮王专心吸收月灵,他们也不会没事找事,看都没有看一眼狮王,只顾交谈着。
“今天的事,怎么弄的?不是说有完全把握么?”
“她运气太好!我回想了一回,她手腕戴着一串银镯子,当时我只顾去看她手心、耳垂、后颈有无异样,忘记有些灵器可以隐藏本体。”
“你还待怎样?难道想去抢她的镯子?”
“抢,自是不行,如果她自愿摘下来呢?到时候,我用照妖镜一照,一定显出她的原型来!那么她一定不容于青阳宗!”
宫轩夏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柔和,通过水声传到司南的耳中,比起江一鹭的自信心爆棚,有股特别的清冷性感的味道。
“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又没大仇,只因觉得她是个变数,怕她坏了我们大事,才有心除去她,可你们看,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她都躲过了,这不说明运势在她一边么?琇皓你也说过她的运势极强,现在才十岁就已经如此,日后怎样还难说。我不想对上一个可能的强大敌人。”
“你现在退出。是否晚了?如果她知道你曾经用禁法探测她的梦境,怀疑她不是司东的亲妹妹,又散发谣言,祸乱人心,还不视你为敌?”
一阵短暂的沉默。
“反正我的意思摆在这里,只要我们齐心,把她赶出去,于大家都有利。宫轩夏,下个月大比,我会全力支持。你要知道,虽然你也是主峰弟子,可论起受长辈的喜爱,可大大不如邵亦雨……”
司南隐在水波下面,整个人平躺躺横在水中,自水面上看,完全看不出异样。
她的眼睛晶莹的注视着夜空,无悲无喜,透过水面晃动的影子,有摇晃的支离破碎的影子在慢慢分裂、愈合。
花船落水,她以为自己下意识昏迷,所以全无记忆。
其实,她记得,都记得。
只是那记忆太过离奇,被潜意识的神经归类于荒诞不羁的梦境,当成垃圾似的冗于信息,被大脑屏蔽了。
她的残留记忆,慢慢拼图般拆卸、复合,大脑中慢慢演变那个过程。
花船被凶猛的灵窟妖袭击,拦腰截断,自己扑通一声落下水,本以为葬身大海,倒也来去干净。没有想到,在水中的她,竟然比陆地上还自由快活,化身美人鱼,在海水中自由游动。
在前世,她曾经背着几十斤重的氧气瓶。下海和美丽的热带鱼亲近,而那个梦境,让她再次感受到了那种畅快游鱼似的快乐“琇皓,你还要听他的?我觉得他快疯魔了,为了那个女人,值得么?那个女人和司南关系奇怪,虽然在一起住过几天,可就算亲近,也不可能全然知晓司南底细。”
“那怎么办呢?箭已在弦上。”
“琇皓,我不想继续下去了。就算她可能在亦雨造成影响,我也不想继续做下去。这些日子,我一回想起来,就觉得自己所为有失光明正大,和心性迥然相反,已经影响到我的日常修炼。我们又不是妖族,可以用内丹吸收月灵,净化体内的暴虐之气,必须靠自身的修行来度过心魔。”
“琹皓,你呢?”
“我?我其实,主要想看看‘命运’这*子到底是什么。
这丫头不错,运势强,耐力厚,倒是让我窥探一二。也罢,你不想,我们就不要理会江一鹭了。他自以为是惯了,还以为这里是他赤阳宗,由得他胡搅蛮缠呢。”
“赤阳宗顶替墨阳宗成为九阳仙门之一,也才不过十多年,飞扬跋扈的性子倒是一般无二……我看赤阳宗门人比起当年的画花师姐、玉树师弟差多了……”
从水潭浮起的时候,司南站在水草边,绞着湿淋淋的头发,看自己在水面的倒影。
不看则已,一看惊呆。
虽说,她一直为自己并不出色的容貌不满来着,可也没有想到一旦现出原形,居然,居居然祼露在外的手臂,发出柔和珍珠般的光泽,卷着裤脚的小腿也露在外面,粉光致致。打赤脚的小脚丫,纤侬适中,白嫩的质感、色泽,和豆腐块一样。一点玉色的指甲盖,分大小镶嵌在五根脚趾头上,就是最苛刻的雕塑家,也挑剔不出一点不完美的地方。
一滴水珠儿从柔软有弹性的肌肤上,弹开了,落入水面,漾起一连串涟漪。
司南微微翕着一张小嘴,看自己在水面的倒影,入眼便是一双熠熠生辉,比天上星辰还要夺目的眸子。这双眼的灵采,把主人的灵动描画的十分传神。透过这双眼,司南好像看见自己前世烟视媚行的绝世风采
骤然变美,司南没有觉得开心,而是惊惧的浑身颤抖起来。
这个样子,任谁见了,都知道她是妖!根本不需要照妖镜多此一举!
她现在是在仙门的地界内啊!狮王因为特殊身份,只是被囚。司南可没有傻到认为暴露身份还会安安稳稳——要知道,仙门弟子的试炼,就是去寂寞深海猎杀灵窟妖!
司南一直认为妖主脑壳被人挤了,才会立下条约,同意仙门中人有组织、有目的的去杀害自己的子民,任何有脑子的人,不,有脑子的妖,都不会同意。
现在,她更是咬牙切齿,心想自己要成了妖主,踏马蹄先改写这一条不平等条约!
恼怒之下,她没有运转“引灵诀”,而是修炼了五六年的“清心诀”缓慢的运行起来。灵气经过泥丸宫的时候,哗啦一声,脑中一清,思维更加敏捷。
再看自己的倒影,除了一双比较灵动的眸子以外,那层精灵似的宝光消失不见,整个人又恢复了常态,这才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吓死人了。
“谢谢你啊,辛巴达。”
司南揉揉狮王的金黄鬃毛,不知怎么,经过今天,她心中对狮王的亲切更近一层。看来同为异类,能相互理解倒是真的。
狮王从鼻子眼里,喷出一团气,伸出前爪,对司南指指,又指指自己脖子,比划来比划去。
“你要我,带着这个?去一个地方?帮你做一件事?报答你?”
连猜带蒙,司南很快猜明白了。她被带到一个绝地,四周都是迷雾。
“这里是禁地,这雾气有毒!”
狮王继续比划自己脖子。
司南好半天领会,捏着自己脖子上的紫玉,“你是说,我的玉不怕毒?可以进去?”
狮王大模大样的点点头,世故又天真的眼眸中流露出,“你该报恩了”的眼神。
司南笑了一笑,用力揉乱狮王的鬃毛,转身,竟真的进去了。
连司南自己都没有察觉,照妖镜那当头一照,对她的影响,可不仅仅是照出“妖”的原形,对她一直以来,为求自保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的压抑性格,也造成巨大影响。
如果是以前的司南,会小心的求证,会询问一番,等到确定自己毫无危险,才会深入险境。
而现在,也许,是她知晓朱探送的紫玉确实有避毒的效果,也许,是她相信刚刚帮助了自己的狮王,不会加害自己,总之,她大步流星的进去了,毫不犹豫。
穿过浓雾,一块方方正正的天地进入视线内。
如果说有什么特别的,那就这块地被整齐的分割成十块,分别是黑、白、红、绿、金、银、蓝、茶、紫、粉,十种颜色。
十种颜色的土壤。
这种特别的土壤,会种些什么东西呢?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五十六、做妖有好处
五十六、做妖有好处
这是一片人工挖空的山腹。圆穹似的山洞顶部,山壁有毫不掩饰的挖掘痕迹,表面凹凸不平,年代久远,也未曾经过任何装饰,四周矮角之处长了些许青绿色苔藓。天光顺着头顶两块巨石中的缝隙射下,照入一线莹白色,如|乳汁一般的月光,氤氲的和草木的清新气息混合一起,有神奇的迷离幻境之感。
十色土,粒粒土壤皆是晶莹如玉,色泽纯粹,干净。
白色土,好像碎钻,金色土,则像是碎金子,至于蓝色的,粉色的,红色的,紫色的,绿色的……司南觉得自己是否进入了一块被画家精心调色的梦想田地?
没有一点泥土“脏”的感觉。这块药田,神秘的好像天下至宝,更是栽种了十棵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植株。
貌似鲜妍的百合——白色土上,种着这株弧形的奇特植物,两片叶片对生,从上至下,成宝塔形,而叶片上,点点滴滴好像泪滴一样的斑点,连形似百合的花瓣上也有。如果仔细看,会发现,那泪滴状的斑点,是活动的,在叶片上自由游走。
一个托着好似倭瓜的丑陋植株,种在金色土上,表面都是细细的裂纹,裂纹坚硬,然而散发着奇异的香气。这香气绝不寻常,至少司南注意到隔壁那株“百合”斑点总是向着丑陋“倭瓜”的反向游走。
一株暗黑色的,好像暗夜女王一般的“黑牡丹”,种在黑色土中。花瓣厚厚叠叠,华贵神秘,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妖娆、诱惑的危险。
紫色土中,种着一株最高的,好像凤梨一样节节拔高的植物,每一条花托护卫着娇嫩花心向上生长,待花心更上一层。便含苞垂下,枝枝绽放,形似射箭,带着摇曳的风情,特别的美丽。
十色土最中间的,是红色土,种着一个刚刚展开细嫩芽孢的小植物。它的全身也不是红色的,而是翠绿的,像是果冻般的滑嫩青绿,只在新发嫩芽上隐约可见一点嫩红。
司南觉得自己好像偷偷进入别人家后花园的小毛贼,心跳加速,磨刀霍霍,琢磨从哪里下手比较好。虽只看过《魔域奇花毒草集》,没见过什么《仙域奇花》之类,这十棵植物,她一个也不认得,但是活了几十年,阅历总在。她有强烈预感,随便哪一种,都足够她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对那一种颜色土下手呢?
司南兴奋极了,正是因为这种过度兴奋。反而敲响了警钟,使她镇定下来。
托一直倒霉的福,理智告诉她,这么走运的事情应该不会降到她头上,至少也该有三五回波折才对。
这里是“禁地”,别说外门弟子,就是核心弟子也不能轻易知晓。她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进来了,而且完好无缺,连个守卫也没碰见。这不是太诡异了吗?
如果她顺手牵羊,后果会是什么?尤其是她刚刚众目睽睽,被照妖镜照过——被人怀疑“妖族”身份?
有万无一失的把握带着东西逃出天玄山吗?
很现实,不可能。
有人一直盯着她呢。
颓然一叹。
司南克制住了自己的贪婪,转而用欣赏的目光看着这块药田来,心中对药田的主人万分羡慕。心里想,要是自己也有这么一个私家“开心农场”就好了。
十色土药田,划分成十块,田垄边围着簇簇环抱的晶石。
这种晶石,司南在药舍的药圃也见过,不过药舍的只有这里的一半大小,还只是在边缘置放,不如这里又多又密,几乎像砌墙的砖石,一个劲的垒叠起来。
此时的司南经历大喜大悲,心情恢复平静,灵台澄净,贪婪等负面情绪一扫而空,微微眯着眼,本是平静的药田,顿时变得生动起来——她看见空气中无数飘飞的各种颜色的光点。调皮的,欢快的,簌簌飞向那十种植物上。
日月精华的月灵,也自头顶巨石缝隙落下,如丝线般垂怜至十种植物之上。
一时间,司南的眸子粲然夺目,光辉的堪比月轮!
在她眼中,平白多了许多轨迹,平日只能用奇妙的灵觉、神识感受到的东西,尽在她的眼前徐徐展开真面目!
她看见了每一株植物所吸收的仙灵之气!
她看见了仙灵之气在流动!
果然是钟天地之灵气,聚日月之精华的神奇灵果!
漫天飞舞的灵气生动的演绎着欢乐之舞,司南的心情好像也随之开怀,娇笑着跳起来,情不自禁用手心捉弄飞舞的灵气光点,看它们穿过自己的手心,调皮的飞跃躲开。
妖族血脉的觉醒,对司南来说,不仅仅是“化形”之后的一系列变化,如下半身长出了鳞甲,走路僵硬。一些异能也随之显现出来。在加上她原本就具有的“凤族”血脉,某些先天神通,也开始觉醒。
司南还不能理解自己的身体变化,只是感觉。被照妖镜照过之后,自己的身体发生重大改变,再不是那个弱小的,任凭人欺负的小女孩了!
在山洞中还有一块颜色混杂的有色土,上面也栽种了些灵果。
那十种植物,司南一种也不认得。可这颜色红彤彤的果子,她认得!
不仅认得,还亲口品尝过。只是因为入口即化,没有尝出什么滋味,却是朱探给她的朱蒂彤果!
这些混杂的有色土,周边也有灵石包围。司南的天眼已开。正眼一看,晶石上的灵气似乎被什么控制住了,一丝不乱的,全部飘向朱蒂彤果。
而朱蒂彤果受了充足“养料”,不停的开花结果,一会功夫,被催生了好几遍。
因为没有人收,果实直直坠落,化为一滩汁液。
司南看了一会儿,方才明白,朱探口中“排名第九的朱蒂彤果”,原来是这些有色土壤的养料、化肥!
每当有朱蒂彤果落下,柔嫩的果皮被晶粒状的土壤一碰,立刻化为汁液,红色土吸收,更加鲜红,白色土吸收,更加纯净白皙,黑色土吸收,变得更加黝黑,还有星辰般闪亮。
好大的手笔!拿灵果做肥料!
司南是吃过朱蒂彤果的,知道其珍贵之处,现在,也只能对药田主人发出惊叹了。
入宝山而空归,不是穿越人的良好品质。
司南想了想,轻轻伸手,接住了两个将要坠落的朱蒂彤果,塞到自己袖子里,然后,扫视了一眼周围,依依不舍的离去。
一边走还一边想,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防卫这么差!也不怕小偷来?也好,防卫差,我才好浑水摸鱼!
她嘿嘿直笑,心里想着日后有机会,一定要再来光顾!不过那时候。一定要夜深人静,风平浪静,而且,早就准备好了后路司南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刚离开,后脚迷雾中散开,窸窣传来一阵草木摇晃的声响。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吐着蛇信,扭着身子,游走过来。
随着它的到来,原本空旷的场地也变得拥挤起来。
数以百条的毒蛇以它为尊,或是盘旋在树枝上,或是仰首站立,或是屈服的爬着,以它为圆心,聚集一起。
难怪药田主人放心,这里分明就是蛇窝!形形色色的毒蛇,看其三角型的头,祼露的毒牙,以及鲜艳颜色的体纹,竟然全部含有剧毒!它们的吐息,渐渐飘起来,形成令人退避三舍的迷雾司南走过的路,那色彩最为绚烂的毒蛇之王偷偷经过后,猛然一震,对温度极为敏感的它已然知晓有人来过!
不,是妖。
很淡、很淡的妖气,混着一点点香气,几乎无法察觉。
蛇王本可以追击,以它的速度,就算逃出五里地,也能在一炷香内追上。更何况,温度宛然,只需眨眼功夫,就能追击到!
也是司南的运气,蛇王的下半身,还拖着一截蛇蜕,缠着它的蛇尾,游动都有气无力,很明显,刚刚短暂的脱岗,是去蜕皮去了。否则,一个低级刚刚化形的小妖,怎么可能轻轻松松进入它的领地?
这蛇王,长约一丈,腹部花纹硕大如花朵,间歇Сhā着细细的好像或是睁开、或是合闭眼睛的纹路,显得十分更可怕。它的头部,长着王冠似的肉瘤,因为这个,它有一个别名——花冠王蛇。
甚有灵性的它,朝着司南离开的角度吐出三叉似的蛇信,无情冷漠的眸子炯炯的注视着。
很容易想象,下一次司南若是毫无准备来到这里,将会如何不会以司南的谨慎,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来了。
用一粒朱蒂彤果堵住了狮王的嘴巴,看着狮王赖皮的摇着尾巴,好像根本不认识她似的走了,司南又好气又好笑,终于明白“薄情寡义”是什么意思了。
此时,天边一线微弱的霞光渐渐浮起,天空泛起鱼肚白,山气稀薄,微带一丝冷意。司南想起自己一夜未归,连忙回雏凤居。
身体变得轻盈的她,好像能感觉风的“助力”,一路轻飘飘的走着,有耳目焕然一新、全身清爽利落的感觉。
一夜未睡,却无一丝疲倦。似乎妖丹吸收了月灵,能抵上睡觉。
司南一边快步行走,一边思量,雏凤居那个地方,与我八字相克,从一住进去就做噩梦,到现在,没有一件好事发生!不行,我不能住下去了。
正在她思考怎么搬走的时候,忽然顺着风声,听见一两句人声。
“出了什么事情?”
“掌门召集,关于‘大比’的事情。”
司南对问话的人声音很熟悉,因为她是司南进入仙门见到的第一个人——阿萝。
刚刚诧异仙门是否有大动作,就听见阿萝一声怒哼。
“臭丫头也不知跑哪里去了。早知今天,说什么也不该领她进门!”
“算了阿萝。找了一夜你不累?再说那丫头不知好歹,你找到她后,别理她就是。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我就是后悔!这贱丫头,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江一鹭,人家处处针对,连照妖镜都拿出来了。无冤无仇的,该不是她嫌诱惑了亦雨还不够,又不知廉耻,跑去找人家,结果人家恼羞成怒……”
一两声嗖的飞行声音,渐至不可闻。司南原地定住,脸色黑的怕人,连走了两柱香才走到刚刚说话人呆着的地方,也无察觉。
遍体生寒是她,冷冷看着青山边缘跳跃出来的日头。
隔了好久,司南方想到自己是站在几百米远的地方听见说话声,那就是说
她的耳朵灵敏到这种程度了?
还有她的眼睛——能看见灵气流动,亲眼看见灵气光点的轨迹。
这是做妖的好处?貌似也不坏。
至少别人说她坏话,用最大恶意揣测她的时候,她不会在当傻瓜,误把对方当好人!
回想自己这些日子,简直任人欺辱,太可恶了!不行,她一定要改变了!
玉屏峰,玉虚宫。
两只金蟾轻轻吐着烟雾似的熏香,宽大的正殿平时甚少有人来往,因而突然开了正门,有冷风嗖嗖的刮进来,即使点上熏香,也难扫一股冷寂、颓唐之味。
正中金丝楠木太师椅上,端坐着青阳宗掌门青槐。
他依旧仙风道骨,手臂间一缕不沾凡尘的拂尘,只是眉宇间凝着淡淡愁虑,似乎对这次大比,有些郁郁心结。
翼舒峰掌峰远钟、莲华峰掌峰御岚,分左右坐于掌门下手。
远钟面色沉重,同样在眉心打了一个结,似乎与掌门有同样的不安心。
而作为门派长老过于年轻的御岚,则是微微闭着眼,浓墨般的黑发垂至胸口,一副不管己事不开口的模样。
首座弟子隗峰凌长身玉立,腰间挂一个小小的玉麒麟,他面色苍白,将一双薄唇抿得同样发白,只是配上他冷冽的面孔,显得十分意志坚定,有万夫不催的信念。
而三彩眉毛经琇皓,动了动唇角,面带微笑,似乎不为这严肃的气氛所影响,手中折扇一叶一叶的展开,又一叶一叶的合上。
他旁边,是始信峰大弟子*轩夏。他看似平静,只是眸子略微扫过众人面色,手心隐隐的汗渍,显出了他的真实心情。
始信峰掌峰锋旗,和玉屏峰关门弟子雷宇,都外出未归,因而缺席这次大比。
“师傅,翼舒峰已然准备好,五个擂台摆下,下个月初五就可以正式大比了。一共有二十九位师兄弟,通过天门、溶心洞考验,参加这次大比。”
“唔。”
青槐闭目养神,闻言,只是轻叹一声,似乎听了,也似乎没有听见。
隗峰凌把他应说的说完,便退回原先位置,不再说话,嘴唇抿的更紧了。
青阳宗的大比,与别的门派门中弟子相互较量,略有不同。
每隔两三年,道门中都会有新秀崛起,大比不仅可以锻炼后代弟子们比试诀窍,还能比试中互相学习,结下情谊。
九阳仙门中,唯有碧阳宗可以推荐几个名额参加天下道门“新秀大比”,这是在正式场合露面,一举扬名的大好机会,许多弟子摩拳擦掌,就为等这一天光耀门楣。
青阳宗的大比,有两个含义在内。
一是选拔优秀弟子,推荐去碧阳宗,等参加天下道门的大比。
其次,就是……青阳绝学《大道明昰学》!
作为一个千年大派,就是现在流落到九流小仙门的窘迫地位,它的一些影响,还是不容忽视。
仙缘城是天下仙门的群英荟萃之处,许多掌权的大门派,如旋朱剑门,天水静一门,清河世家,都承青阳宗的祖师扶植过、照顾过,总有些香火情谊。再加上一部大乘道法《大道明旼学》,让无数人期待、又鄙视。
历史总结出来经验,一旦青阳宗有人修炼《大道明旼学》有成,势必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的亲戚、朋友,所有并肩战斗过的伙伴,都能得到莫大好处,届时飞升,不是一个一个的飞,而是一群人共同飞升天外天。
那场景
对仙道来说,这种浩大的盛事,是值得一两百年啧啧称叹,议论不休的。
可惜,修炼《大道明旼学》有太多风险。一个不好,从天资绝佳,变成普普通通。被毁在这部古怪绝学的惊才绝艳之辈,太多了。
几百年来,除了青阳宗还在孜孜不倦,或者说“毁人不倦”,挑选弟子修行《大道明旼学》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人会修习这传说中的绝学。
毕竟,谁肯拿自己的才干,和一辈子的前途做赌注?而小乘道门也百花争艳,五花八门,飞升的,比比皆是。
对青阳宗来说,选择这一个特殊弟子也是十分难办的事情。
这个人,要非常聪明,否则,根本摸不到深奥《大道明旼学》的边。
这个人,还要意志坚定,能抗得住外界风风雨雨,坚持不懈,即使失败,也要坚强面对,不能出现自杀什么的丑闻这个人,还要对宗门十分忠诚,哪怕明知道宗门最后可能放弃他。
既寄托着门派的希望,又可能是第一个被宗门抛弃的青槐犹豫不定。
修行《大道明旼学》的弟子,只要能稳住境界,不至于下降的太厉害,导致心神崩溃,还会成为青阳宗未来的掌门。有鉴于此,只有六大弟子有这种资格。
李修真已然离去;阿萝是女流之辈,不能传承衣钵;而司东是东陈岛人,早晚要回去继承他的家业。
所以,只有在隗峰凌、经琇皓、宫轩夏,以及筑基不久的邵亦雨身上了。
究竟选择谁好呢?
青槐一一扫过场中之人。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五十七、东祁的醒悟
五十七、东祁的醒悟
开了春便是yin雨霏霏。碧草轻盈吐芯,树枝上嫩绿的青芽代替了陈旧的墨绿,被新雨一淋,整个院子都显得绿意盎然,勃勃生机。
空气中弥漫着的,是草木的清新,和混杂着泥土的腥味。然而这种土味,闻起来不仅不难过,反而使人头脑清醒,一扫浑身的疲惫倦怠。
东丰侧着身子,两只手高高举着伞,不让自家主子淋到半点细细扬扬的雨滴。虽然这点子小雨根本不算什么,可是他作为一个下人,对主人周到服务是必须的,不是?
东祁满目阔沉,负手而立在迎春花前,看着断了线的珍珠寺的小雨,淡漠的瞳孔里,有无尽的云絮,像是此刻的天空,晦暗不明。
他头戴紫金冠。发梢垂着璎珞珊瑚珠,海底明月锦袍上绣着五爪金龙,脚踏一双挖云绣金皮靴,整个人既富贵清高,又俊逸非凡。随意的伸伸懒腰,无事般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溜达。
东丰抽了空,偷看了东祁靠在背后的信笺上,心中好奇,自进了院门东大少就一直捉在手里,不知道写着什么。
两张交叉的信纸被雨滴淋模糊了,只依稀可辨认“司雨”二字。
在脑袋里转了好半天,身为东祁贴身小厮的他,方在记忆的犄角里找到对应的人。
司雨,那不是东大少的前任未婚妻?如今病怏怏,谣传已经被偷换的司家五小姐么?
“这雨,下的真好。”
许久,东祁发出一声赞叹,转过身,伞骨汇集的雨正好滴落他手中的信笺,染成一团黑墨。即便这样,他仍然没有丢掉这张已经无用的废纸。凝视着右手大拇指上透绿的扳指,四根修长的手指轮番一按,漫不经心的说,“桃夭的事情,解决了么?”
东丰心里立刻咯噔一声,腰也弯了三分,
“小人。小人……”
“紧张什么?公子我吩咐你做的事情,只要你用心……学学你爹。”
东丰的心跳更加急速了,心想我爹忠心耿耿五十年,伺候完爷爷伺候孙子,那样的人,真是难寻。
东丰是东家老仆人姬叔的第六个儿子,就和主人的孩子一出生就是主子一样,东丰一出生就是奴才。只不过他这个奴才毕竟特殊,不仅上学念书,还学了很多本事,就为了长大成|人,好方便主子使用。这两年来,东祁的城府越来越深,连他这个自小长大、日日相见的人,也看不透了。
他一点儿不明白,两个姬妾,明明桃夭比林箬漂亮百倍、聪明百倍,东大少却宠着林箬,打击桃夭,更是让自己去做那种事“桃家,不足为虑。你别顾忌什么。胆子大一点。”
东祁貌似鼓励,却让东丰更加心跳如擂鼓,结结巴巴的表示忠心,“小人,小人,一定不,不辜负公子厚望……”
东祁笑了笑,他的笑容更加魅惑了,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晶莹的眸光流转无碍,有股扣人心弦,惊险又紧张的错觉。
“好好做。公子我但有所成,必不会负你一家。”
这相当于变相的承诺了。于他,这就是对姬叔一家最好的报答。
轻轻的拍了拍东丰的肩膀,把这个比他还大两岁的人刺激的如若雕塑,东祁一展前臂,轻轻迈步,脱离的雨伞的保护,将已经化成一团的信纸烧了,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喃着说,“没有想到,她去了仙门,会那样……”
想到那个怒气冲冲,恨不能同归于尽的眼神,无论嗔怒、哀怜,都生动可爱的小人儿,东祁的心中,莫名柔软起来。
小丫头。你的日子不好过吧?早知道今天,还会千辛万苦的逃出岛去么?
世事难料。
当东祁看见这团诡异的蓝,如流动的蓝色海水,蓝的纯粹又澄净,他终于忍不住勾起唇角,带上一丝掩不去的笑。
“你还笑?”
东茗怒火上来,恨不能一掌拍死某个人。
某人已经离开东陈岛了,所以,她把自己无处可泄的怨恨都发作在一个妙龄少女身上。
“都是你,都是你!叫你诱惑祁儿!不是你吹枕头风,祁儿会糊涂的做了蠢事,把一个灵窟妖送走么?传了出去,叫东家的名声往哪里摆!”
被挨打的姑娘,肤若凝脂,色如春花,穿着嫣红fen碟对襟短襦,一身石榴红的长裙,挽着发髻,Сhā两根蜜蜡金钗,站在东家最高决策者东老太君的身后,主非主,仆非仆的。
她自然是司南误以为遭遇不幸的马荔了。
马荔低着头,屈膝跪了。任凭打骂,不发一言,也不求情,也不认罪。
在东茗眼里,自己弟弟当然是好的,做了错事,也是坏人勾引的,所以她只骂马荔,发泄怒火,却根本不想事情真相是否和她想象一样。所以,也没看到东祁眼中飞快闪过一缕不渝之色。
“好了!”
东老太君一敲龙头拐杖。拿出自己做长辈的威严,瞧了瞧东祁,见东祁的脸色丝毫没变,并没有任何怨愤、不满之意,这让她有些怀疑,当初司雨离岛,是否真是马荔在其中起了作用?不然自己强自把马荔带走,怎会平平静静?
一个古怪的念头浮上心头,该不是司南那丫头吧?不可能!凭她的容貌东老太君对自己儿子、孙子,以及这个重孙子都极为了解,东家的男儿自视甚高,普通女人根本瞧不上眼,对女人也从不假辞色。除非那人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遍寻天下也寻不到两个出来的绝世美女。司南?绝不可能。
这么一想,她稍微放了心,喜新厌旧是常情,祁儿只怕是厌了,对马荔一时贪新鲜罢了。既然这样,有何不能放心的?
“祁儿,你打算怎么办?这天辰净水,可以净化一切污浊。司南的这根头发,是马荔收着的,确证无疑。能使天辰净水变色,那她灵窟妖的身份也明摆着。哼,原本以为她有神族血脉,才迎进门来。却没料到,竟是妖,妖……”
东祁沉默着,他的思绪莫名回到那一夜,用“他心通”神通去感应司雨的内心的一夜。那时候,看到这一片纯洁的、干净的蓝,不染丝毫尘埃。
当时,他很高兴,早厌倦了那些血腥的、乌七八糟的贪婪、恶心的欲望,骤然看见一个纯粹的灵魂,很是激动,甚至为此下了决心放她离开。
谁知道。竟然是个骗局。
东祁笑的极为开心。
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被骗倒。
更没有想到被一个平躺着的,看似毫无反应能力的小丫头,用最简单的方法骗了。
她一定没有睡着。
当时她一定控制了自己内心,连一点一滴的思想都控制的妙到颠毫。如此,才能骗倒他。
这么一说,她对自己灵魂的控制,只怕比高出自己一筹,在他所认识的人中,可以排到前三她才十岁啊!不,过了年,也才十一。
这个想法,让东祁心潮莫名兴奋,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对一个高智商的人,最痛苦的,莫过于身边都是普通人,连说话都要考虑再三,否则人家睁大眼睛,用白痴的目光看着自己寂寞,就是如此产生的。
“怪道她花船落水,她活了下来。听说灵窟妖有三条禁约,第一就是不可残杀**。司雨当时还不满十岁吧。”
“司家真是可恶!明知道司雨灵窟妖的身份,还把她送上东家的花船。幸甚没有拜堂成亲,否则东家的脸,都丢尽了。娶一个灵窟妖回来……”
“虽然送了,不是后来差点死了吗?看来当初灵窟妖袭击花船,果然与司家有关!”
“既然要害她,何必养她?”
“养了又如何,不是天天喂毒么?身子骨那般孱弱,连生育都不能……不知司家那边算计什么?”
一连串的疑惑,伴随着司南身世身份的揭露,一切如抽丝剥简,清晰明了起来。
只是最讽刺的,没过于此。
东老太君原想趁司挚未归,定下梵惠后人,凤族直系血脉,那晓得中了奸计!差点娶了一个妖族回来。
“除掉她!一定要除掉她!”
东老太君发话,阴沉的满是皱纹脸,杀伐狠厉。
啪嗒一声。
马荔原本坚持着下跪的身子,忽然一软,无力的瘫倒。一双漂亮的眼眸里,满满的都是泪水,不一会儿,就在地上积聚起小水滩来,湿了一片。
连压抑着的抽泣,都是无声的。
东祁的眼光略略扫过,心中却立刻想到了那个在他怀里拼命挣扎,眼里蓄满泪水,满脸气愤的小东西。
人都是这样,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现在回忆起司雨的一身排骨,瘦骨伶仃,他还会会心一笑。可如果司南现站在他身边,那么他铁定心生嫌弃,觉得凭司南容貌配自己,还差了老大一截。
“太夫人息怒。司雨现在化名司南,去投奔仙门。不过她资质低劣,没人肯收她为徒,而且还不知什么原因,她得罪了阿织,青云门也去不得。左右不过是个无关紧要小丫头,为她置气不值得。”
“无关紧要?无关紧要,你就轻巧的放过她?巧娘,她是妖,毕竟和祁儿连过亲,日后若是有人翻出来,东家的声望怎么办?”
东茗气愤的说。
东祁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用期盼的眼神看着自己的马荔,闭上眼,复又睁开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没有马荔这个人,甚至……没什么情绪。
“司雨毕竟和我有婚姻之约。便是要她去死,也绝对不能由我们东家人动手。”
“祈哥儿说得有道理。老夫人,司雨一个弱质**,孤身在外饱受欺凌是常见的,平平安安那才少见。便是日后……告上家族议会,言道司家谎言欺骗,送了一个灵窟妖来,叫他们再陪一个女儿来,就是了。听说司挚的六女儿司梦,年方十岁,生的玉骨冰肌,还是嫡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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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光明正大的谈判(1)
这是一条扭曲,而又荡气回肠的山路。司南迈上最后一步。在山顶处回头望低下一层层的台阶,在脚下延伸过去,像是一个又一个的符号,代表了过去的足迹,心中有超越自己的快感与兴奋。
有的人,天天踏一条路也不觉得疲劳。
而有的人,哪怕走更加坎坷,更加艰辛的路,也不愿日日重复自己,消磨时光。
毕竟,人的追求不同。
司南就是典型的第二种人。俗称瞎折腾。
她像风儿,喜欢欢快的,不受拘束的生活,偶然停留在天玄山青阳宗这座小仙门,其实是为了积蓄能量,为了下一次,做更远距离的远航。
默想着,这只是一段旅途,一段必经之路,司南眼中恢复一片静谧,无喜无悲。微微捻起裙角,在奉天殿内众多弟子注视目光中,礼仪恭谨不失端庄的下拜,口齿清晰明朗,在宽广的大殿引起阵阵回声
“请掌门同意司南下山离去。”
司东站在翼舒峰弟子的首位,自从看见司南从殿门进入的那一霎,就再保持不住那冷静了,一时气愤,一时担心,忿忿的瞪着司南的背脊,看样子,是要用眼睛戳出一个洞来。
司南对周遭各种颜色的视线恍若未知,继续垂首言道,“司南自知灵根低劣,掌门允许逗留宗门,实乃看在祖母的面子上。可惜,司南虽不欲惹祸,却总是灾难连连,从当初‘大雪封山’,到后来‘熏香道余孽’,现在又出了‘照妖镜’,司南实在莫名其妙,心中惴惴,有‘朝不保夕’的感觉。自觉在宗门多留也无益处,因此恳求掌门同意司南下山。”
自来没有主动求去的弟子!
除了叛徒!
这句石破天惊的请求,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道出,也算开了仙门的先例了!
奉天殿内。青槐掌门召集弟子,正在宣布十五天后大比的有关事宜,司南突然求见,一开口便说下山,顿时让不少人暂时丢开了大比出风头的幻想,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有人认为她大逆不道,违了仙门规矩。但再想到她的几次险些死去的遭遇,加上昨天刚刚被某人不分青红皂白,当头一照“照妖镜”,这种奇耻大辱,是个人都忍不了了,所以也能理解她今日的作为了。
有的人则想的更深一层。司南此举,是在逼!逼掌门做出抉择!可惜太自不量力了,也不想想她只是一个五等灵根,怎么比得上江一鹭?虽然江一鹭行事跋扈,未到两月,已经得罪不少人了,可碍于他是赤阳宗游学而来的九阳仙门弟子身份,掌门也不会动他分毫!
仙门之中,对核心弟子,和外门普通弟子是有区别的。核心弟子是门派希望。不能,也决不允许背叛、退出。而外门弟子则不同。
比如李修真,虽然名为六大弟子,但他不是核心弟子,所以,青槐放他离山。若是阿萝、隗峰凌这样的弟子,则是弯弯不能破门而出的。
像司南的这种情况,也有受了委屈的弟子,不愿再某个师长门下,通常的选择是托其他长辈辗转前来诉说、请求,一般没有不允的。
这般开门见山,平铺直叙,倒让青槐一愣。他有心斥责些什么,可一看到司南瘦弱的身子骨,还有身处风口浪尖的倔强不屈,像一颗柔嫩小草,在风雨中顽强的挺着,不禁有点犹豫。
邵亦雨与阿萝并立,站在铁掌峰身后。隗峰凌与经琇皓侍立掌门青槐左右。
这么一庄重场合,经过司南的打岔,焦点顿时转移了。
“司南,你的身份还为证实,这么快离去,是不是怕被拆穿,无地自容啊?”
鹤立鸡群,无疑是最惹人注意了。而鸡立鹤群,有同样效果。
成为视线中心的司南,并没有什么不适,闻言。抬头看看这个长着三彩眉毛的人,快速的从记忆中调出有关这个人的一切,从第一次见面他的诡异微笑,到昨天亲耳听见他和某人的谈话
“我只是想知道‘命运’这*子到底是什么。”
他把自己当成戏弄“命运”的工具了吗?
司南很是欣赏这个把“命运”说成*子的说法,因为她也曾经诅咒过一万次“被穿越”。但是这种欣赏,在面对敌对的临场,就变成干硬的方便面那么脆弱。
她讨厌一切针对她的阴谋诡计。
所以司南决定
抬起头,无所谓的笑笑。
忘了说,她的面瘫好了八成,平时看不出来,只有面对面微笑的时候,明显可见两只眼睛一大一小,而嘴唇勾起的弧度也略不相同。
一分钟眼皮跳个一百下,稍微一受凉,嘴角就不自觉的抽动,这些病症都好了,被司南自己治好了。
她很自豪,也很欣慰,即使,留下那么一点点细微的后遗症。
别看这一点不太明显的后遗症,效果是很大的。一个柔弱的身子,配上小白兔楚楚可怜的表情,才谓相得益彰。
可是这面瘫后遗症。彻底改变了她的完美面具
想要表达不可置信的表情,要嘴唇大开,睁大双眼,抬眉
而司南只能抬起一只眉毛,另一只还停留远处。
这种表情就变成了不悦,怀疑,甚至……不屑。
可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现在司南的微微一笑,在经琇皓眼中,那个本应该日后发展成贤良淑德的司南,彻底改变了命运的轨迹。
她微微勾起唇角的模样,不丑陋。也不能说好看,无法形容的感觉,只知道完全破坏了她单薄、柔弱的印象。后来还是司南好友尘落无意中点出来,下了定义——“小南,你笑起来,就像不怀好意似的。”
如果司南继续伪装下去,那无疑后果是失败的。幸甚,她已经决定改变自己!今天主动要来拜见掌门,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要给自己找条活路。
既然我安安稳稳、不招惹谁、不结怨谁,你们都不让我好好过下去,那么,我就让你们瞧瞧,惹毛了我,会有什么后果。
三十六计,走为上。
司南估计自己的请求不会得到恩准,那就当成以退为进好了。
如果同意,那更好,她也不想再这里夹着尾巴小心做妖,日日担心有人会劈头盖脸的,丢出照妖镜来。
“经琹皓师兄?你说谁无地自容?我么?”
司南转身看向司东,清澈的眼神中迅速划过一丝决绝。
人与妖,不是同类!既然没有血缘关系,那么也不要有感情牵扯,这才是她的作风。
“我从未盼望做他的妹妹。如果不是那日偶然撞见,我也不会知道司东,便是司鼎。既然你们都说,我不是他妹妹,那就当做不是吧。什么要紧。”
轻飘飘的一句话,完全堵住了经琇皓接下来的话。
如果司南以言辞狡辩,难免遭到围击,因为“兄妹关系”这里面可攻击的漏洞太多,又有司亭的佐证,而司东……并没有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魁梧,不容人置喙的魄力。
“你不在意?”
“在意什么?从一开始,我就是以一个普通女弟子的名义,进入宗门。何曾谎言欺骗?再说,司东他是我大哥。或者不是我大哥,都是我们家的私事,与外人何干?”
司南清脆的声音回响着,扫了一眼阿萝那边,语气淡淡的,“经琇皓师兄这么关心作甚?自我认了大哥之后,也尝尝听说这个怀疑,那个不信。还有人特意来打听的。呵呵,也怪我不好,在东家、司家的时候,见过不少乱嚼舌头的侍婢,皆被乱棍打死了。养成了不乱开口说话的规矩,哪里知道这里完全不一样呢……”
“咳……”
不知是谁,大声的咳嗽了一声。
司南不禁嘴角上翘。谁让你们任由谣言的传播呢?明明一句话,就能制止的事情,偏偏要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她心想,今天的谱摆得够了,不知道能不能达到我想要的条件?如果不能,那就真的离开好了,反正继续留在仙门也没什么意思!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五十九、光明正大的谈判(2)
五十九、光明正大的谈判(2)
青阳宗有九位仙师。分别是龙首峰的铁掌峰、翼舒峰的远钟长老、莲华峰的御岚长老,神女峰的飞琼、樱玉两位长老,始信峰锋旗长老,掌门青槐,还有两个太上长老等等。对于一个依附在碧阳宗之下九流小仙门来说,这个数目相当可观。可作为一个千年传承的门派来说,却是落寞得不成样子。
有抱负、有见识的青阳门人,都不知疲倦日日清修,只有不懈的努力,才能让门派能复兴的一天,在众多仙门之中脱颖而出。因此,青阳宗的管理,可以说是相当松散的。
长老一级的人物,除了祖祭那样的大场面不得不出来之外,平时苦修恨不能把时间半开两半来,哪有时间关注门派的繁杂事务?
司东在认下司南后,曾亲自带着司南拜见掌门,也就是说,连掌门都已经承认了。
后静梧院有几个女子心生嫉妒,也只能暗地里说说而已,后来的谣言漫天飞。以至于江一鹭这个外来者都听信了,还一本正经拿出“照妖镜”来照。发生这种可笑的事情,如果说没有六大弟子在背后推波助澜,谁也不信。
青槐咳嗽了一声,视线在经琇皓、宫轩夏、以及阿萝身上转了一转,不轻不重的斥责一声,轻轻放过,对司南,则缓言道,“既然已经进了宗门,哪有动不动求去的理?”
语气之中,已然隐隐含着指责。
仙门之中的等级也是非常明显的。一个刚入门的小弟子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暗讽掌门管理不善,哪里是一个弟子该做的呢?比暗地里推波助澜更可恶!
司南哪会听不出来?
她暗暗冷笑,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她的退后只能让某些人得寸进尺,变本加厉,索性半点不退,用清澈的音质,琅琅道,“听闻‘鬼母林’这两天都有些夜半鬼鸣,小女心生害怕。谁知会不会冒出来‘照妖镜’‘照魔镜’之类,冷不丁的照到头上来……”
这话太不像话了!
已经不是暗讽,而是明明白白的嘲讽!
青槐沉下脸来,“鬼母林是有些暗动,可这与你何干?”
“小女不知。只是小女也曾经去过鬼母林,谁知道某些聪明人会不会拿这件事说道什么?‘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小女心中着实不安。”
青槐一听,便知道指的是“熏香道余孽”的事情。那次,司南大概就是莫名其妙被抓了起来,被关在柴房,冻了一夜,生生冻出病来。
作为掌门,青槐有什么不知道?可他总不能说樱玉、飞琼两位长老的不是,就像这个时候,他明明知道司南是要他站出来,处罚那个对她动用“照妖镜”的人,可是,他怎么能为了一个五等火灵的刚入门弟子,去得罪赤阳宗的门人呢?这不是有损于九阳仙门内的和谐么?少不得,要让司南自己吃下这个哑巴亏了。
“小南!”
自从司南一进殿门就坐立不宁的司东忍不住了,顾不得在掌门面前的礼数,急忙拉扯司南过来,拉得司南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司东用严厉的眼神,逼迫她不可乱动,更不准说话。
若是当初。司东占着大哥的名义,司南还可能听话。
可现在么
一封来信,就毁了几个月来辛苦建立的“兄妹感情”,那这个大哥要来何用?连基本的挡风遮雨也做不了。
更何况,司南已知道两人并非兄妹?若是日后,司东知晓她竟真是灵窟妖,他会用什么态度对自己?以他的脾气,还能容得下她?
既然如此,司南便老大不客气。
猛的一甩司东的手,司南扑了扑袖子,大声说,“干什么!拉拉扯扯的!”
她居然甩脸子?
居然对自己甩脸子?
司东气的直冒火,扬起手臂,在空中顿了顿。
司南见状,不仅不躲开,反而把小脸一迎,倔强的小嘴一撇,潜台词是,“你打呀,打呀,有本事你快点打。”
司东更加火冒三丈。
就算没有兄妹这层关系,他这么做也是为她好,当众跟掌门叫板,她以为自己是谁啊!若是换个度量小一点的,不当场逐出门才怪。
可司东忘了,司南的本意,有一多半就是为了离开。毕竟,在满满都是仙道中人的仙门中,一个妖类的生活必须的步步为营。不能露出一点马脚。
司东见司南半点不领情,甚至连以前的顺从、依恋等等,都不见了,一副冷冷的样子,眼神划过一丝伤感。
司南见了,心道,他毕竟是司雨的大哥,恐怕是司家中,唯一未曾伤害过司雨的人了,在加上几个月相处,总有一些感情,也觉得自己过分了些,便缓缓道,“你也知,我不可能回岛上了。既然这样,索性当不知道我吧!”
司南的萧索语气,令司东一惊——他一直忧虑的事情就这么被司南轻易说出口。
东陈岛素来规矩极大,女子从一而终是美德。改嫁这种事,对任何家族来说,都是承受不了的羞辱。
司南已经上了东家的花船,虽然没有和东祁拜堂成婚,可婚书还在人家手上,只握着这一层。司南便是东家的人!没有另嫁的理!而想想东家曾经给司南喂毒,残忍的破坏她的灵根,可见司南在东家是活不下去的。
他并不责怪司南的偷跑,可是,如果东祁因此写了休书,那么司家的耻辱就背定了。而司家的宗族那些顽固的老古董们,必定愤怒的把一切责任发泄到司南头上
后果只有一个,司南,死。
唯一的转机,就是请东祁改妻为妾。对于妾室来说,岛上的规矩就没那么严厉了。妾室可以送人,也可以买卖。换句话说,这是司南唯一的活路。
可司东未来是司家家主,可能让自己妹妹给人做妾么?他的脸面,要也不要?
妹妹的性命,自己的尊严,孰轻孰重?
两番纠缠,曾经无数次在他脑中斗争不休。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选择!
更不知道自己做出选择之后,会不会后悔!
被司南一口说穿后,那一瞬间,司东的眼神复杂无比,他甚至有了一种期盼,希望司南不是他妹妹!那么,他就不用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了!
司南不知想到什么,浅浅的勾勒出一点笑意,可那笑容,怎么看,都是讽刺的含义居多
“回去也没了活路。从我离开岛上的那天起,就没想过回去。只可怜了亭哥,将来要带那个假货去见父亲,要怎么开口自己眼皮底下被调换人的呢。”
司南扯扯嘴角,貌似好笑的说。
司东听了,很想使劲拍司南一下,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胡思乱想!心中却越发沉重了。他看了一眼周围的师兄弟们都在看他们,放软声音,“你回去吧,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最后一句话,司东的声音非常柔和,配着他大提琴般低沉磁性的声音,非常好听。他的意思是叫司南赶快离开大殿,可话语之中的贬低意思,立时激怒了心中怒火未消,存心来找茬的某女。
“是啊,我知道。我是废灵么。天生废材,站在这里,真是辱没了你啊!你特意写信回去,是不是也不信自己妹妹竟然只是个废灵,所以才去找人求证?”
司东一愣。他不善言辞,听司南这么一说,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司南的嘴角咧的更大,嘲笑的说,
“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一没死皮白赖缠着你,二没借你的势,就叫你这么瞧不起?既然如此,离我远些就是!何苦管我!”
司南小脸一偏,尖尖的瓜子脸下巴抬高,竟然有种特别的倔强与不甘。
司东无话可辩。
猛然间,他恍然,一直以来,司南太顺从他了,弄得他把司南当成岛上的普通女孩,没有主见,依附他人,现在他才看清,原来这个妹妹年纪小小,就敢胆大的逃出岛,逃出东家,不同一般的勇气与刚烈呐!
且不说司东的心头一震,远钟一直冷冷旁观。
他第一眼见到司南的时候,司南浑身泥土,发髻凌乱,一脸憔悴,模样和小乞丐一样。而现在,司南一身海棠花对襟滚边衫子,下面藕荷色挑线裙,换一个人,只怕难以把两个天差地别的打扮认出来。
但远钟不是普通人。
他和经琇皓一样,曾经修过一种特别的小乘法门。
这种法门,独特之处,不是在于与人搏击、争斗,而是看人!
经琇皓天生聪慧,博学多才,什么都学一点,因而学的也不精。而远钟,则是下了十年苦功,只学会望气!
寻常人来说,头顶着一片天,呼吸着同样的空气,除了气色好坏,能看出什么不同来?可对远钟就不一样了。他能从人的眉宇清浊、头顶散发的灵气,来判断这个人的一生大致运势!
远钟不是真正的“相门”中人,他受天资所限,只学得皮毛,可这皮毛,就足够他受用终身!
不同于经琇皓只看出满眼的桃花,远钟第一眼看见司南,便吃了一惊,因为司南头顶的清浊之气非常明显,而且有贵光祥绕,隐隐形成一个三花聚顶的形状,这说明她的运势之强,无与伦比。
当时,若不是知晓司南的姓了他最讨厌的姓氏,说不定就收她为徒了。
修行之人,不管男女、资质、根骨,进了相门的人都认同一个说法,那就是“飞升”这种事情,运道占了八成,还有一成是勤奋,另外一层才是根骨。
没有运道,任你天资绝顶也无用。
而有运道的人,随便走走路,都可能遇见什么天才地宝,或是遇见贵人提携。
这事情,说不准的。
远钟的吃惊在于,第一次见面,司南的眉秀目清,眸子里有一层隐隐淡淡的隽秀神光,而今天再见,这层神光更加深一层,竟然叫人移不开眼睛!
相门中人对“气”感应最灵敏了,旁的人可能只觉得司南眼睛灵动了一些,倒没有想到其他,而远钟只是随便想想,就想到了关键
照妖镜照到正常人,没多大伤害,只会让人萎靡不振。按理说,司南应该有气无力,怎么会有这么灵动的眸子?还思维敏捷的,说得大东哑口无言?
他脑中一转,立刻想起一件事来。
若是司南知晓,必定十分庆幸,不然自己“妖”的身份就隐瞒不住了。
“你过来!”远钟阴沉着脸,阴冷的目光紧紧盯着司南。
“我问你。你是不是吃过——朱蒂彤果了?”
司南的眼珠灵活的转了一下。
远钟越加确信无疑。因为朱蒂彤果有明目清肝的功效。
“回答!”
生硬的声音冷冷的回响在司南耳边。
司南抿了抿嘴唇,脆生生的,
“是。”
毫不犹豫,且果断肯定。
远钟得到确实回答,反而一口气没上来,楞着不知如何说了。
而坐在大殿上的青槐也是一愣。
朱蒂彤果,是青云门向九阳仙门有偿提供的最重要的灵果之一。每年,青阳宗也只能得到六枚罢了!
而现在,被一个废灵,哦,一个五等火灵根的低级弟子给吃了?
“你怎么吃——”
青槐诧异的想问,六枚果子不是分发给六大弟子了么?怎么会到了司南手里。
司南误会,以为问什么吃法,不以为意的说,
“一口吞掉。”
其实她不止吃了一个,在那个神秘药田中,还偷偷吃了两个。
她见那种果实在青云门,纯粹用来做肥料,就忽视了它的重要性。看见众人都用气愤的眼神看她,还有些莫名其妙?
青槐笑不出来了。
朱蒂彤果最好的服用方法,是挤出果汁,或是炼丹,或是炖成补药,共同点是,让药效缓慢发挥。一个果子,慢慢的用,至少可以用半年。一口吞掉,这是最浪费的方法了!
连一直在角落中的御岚,眼中也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惋惜之色。
远钟隐忍着怒火,真恨不能一巴掌拍死某女,
“你抢了朱探的朱蒂彤果?”
“抢?我么?”
司南嘴角一翘,晃了晃自己的小胳膊,“我手无缚鸡之力,能抢谁?”
的确,论实力,司南应该是整座天玄山最弱的一人,怎么可能在别的弟子身上抢到东西!
“你……”远钟怒火上来,“你以巧言欺瞒,诓骗与他!”
司南怒了,心想,这个老家伙,横竖看自己不顺眼。这个时候不能退,否则这个“巧言令色、狐媚惑人”{奇}屎盘子扣到脑袋上,{书}讲也讲不清楚了。{网}背着这个名声,她能有什么好?
眼珠一转,手里一指,“你们看,这个人是我大哥。至少那个时候,他还承认是我大哥”。
司南停顿了一会,见别人的注意力都到司东身上,才道,“他也得了一枚朱蒂彤果,怎么没有给我呢?连阿织送我的芙苓翠果,也都予了他。我自己才吃过一个,其余的,都让他拿去送人了。”
“这不证明了吗?”
把手一摊,“我可没骗谁。要骗,也骗不到。是朱探,他自愿送我的。”
远钟听了,怒火更盛,刚要发作,却被青槐打断,“罢了,罢了,都已浪费了。还能让她吐出来不成?”
远钟这才闭着眼,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在理会。
司东的脸色则变得通红,半低着头,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掌门青槐也倦了,看向司南的目光有隐隐的厌恶之意。只是他身居高位多年,把那丝不该有的情绪隐藏的很好,“说罢,你到底想要什么?让你下山,是不可能的。自来没有主动求去的弟子。除非你要背叛师门。”
司南低声,恰好用别人能听见的声音嘀咕一句,“我还没师傅呢。”
这一句,别人都当没听见。
司南也有自知,根本没提出要拜师的要求,
“我想要基础五行的所有仙术法诀,自修。”
青槐顿了顿,“你只有水火灵根,予你水火两部。”
司南则讨价还价道,“还要加上风属性。”
青槐和铁掌峰对视一眼,同想到“熏香道事件”,心想就当为樱玉、飞琼吧,无声的点点头,“好吧。”
“我还要一个人教我仙文。”
青槐闭了一下眼睛,“好吧。我会找人,嗯,教你的。”
“最后一个小小要求。小女爱静,不喜有人打扰,尤其是某些从外面来的,脾性不知,相处不好,小女生怕冲撞了别人,引起大家不快——”
青槐轮着手指,轻轻敲打着太师椅。金丝楠木的扶手,发出咚咚的沉重响声,“也好。”
江一鹭鲁莽的拿照妖镜出来,随便往人头上照,也太过无礼!是时候和碧孤帆、英宿两人说说,暗地里敲打敲打。
司南这才满意了,真心诚意的叩拜掌门青槐。
包括管稷、大熊在内的人,皆看得目瞪口呆。没有想到司南竟有和掌门谈判的勇气。
其实司南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无可奈何之下把自己放在烤炉上烤。
她没有其他办法。
与其等不知什么时候某人大发善心,收她为徒,不如自己主动出击,凭着自己无端受的委屈,而掌门要息事宁人的想法,要来基础仙诀,自行修炼。虽然会因此得罪高层,可是投鼠忌器,至少相当长一段时间,不会有人来惹她了。包括樱玉、飞琼。
司南有一种莫名的紧迫感。
可能是发现自己是“妖”之后的恐惧,她生怕自己某一天睡醒,突然被人拆穿,不敢想象那种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痛苦。
所以原先的谨慎、耐心的等待,都不见了。心里只是想,多修炼一些仙术,修为更高一些,才能更大的把握,让人看不出她的真实身份。
而且,如果能成功筑基,还有被仙门收为弟子的希望。
只是偶尔会想到司家,她的心里就想扎了一根刺似的。
司家为什么要收养她这个“灵窟妖”?还日日下毒给她?
就像是不想让她死,又不让她活得好似的。
再想到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司东,司南更烦恼了。
哎,雾里看花啊。
出了奉天殿,一身垂髫小童猛的跳出来,张牙舞爪的站在司南面前,“怎么样?”
“你说呢?我出马,当然手到擒来。”司南故作傲气的仰着头。
“呵呵。”药童笑了,十分亲切的说,
“等师父回来,我让他教你医术。你就不用怕了。凭你的资质,学什么不成啊!别只盯着青阳了。他们看不出你的好,日后有的哭呢。”
司南对这种夸赞,自然是受用极了,笑笑和药童一起往药舍去了。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六十、一方鲛帕
六十、一方鲛帕
怒海生涛,原本湛蓝平滑如镜的海面。此刻海浪翻涌,一朵又一朵黑色浪花肆意冲刷着船体。天空完全被乌压压的黑云遮住,如滚滚浓烟,看不出一丁点光明的希望。
刻着金纹的风帆早就落下,被哗哗直下的雨滴打湿,甲板上湿滑的站不住人脚。
寂寞深海之无尽劫海。
海船在这个必经之路,曾经安全行走二十年,今天,终于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恶劣的天气,加上不可抵抗的海上巨风,使得这只庞然大物的铁木船摇摇晃晃,时刻濒临覆灭的危险。
、奇、而最大的危险,来自前方。海中猛然出现一个漩涡,伴随漩涡的,是两个巨大的黄|色光源,好像谁用巨大的手臂提着放大十几倍的灯笼。
、书、仔细看,才知道能把人吓出病来。哪里是什么光源,分明是海中巨兽的两颗眼睛。
、网、这只海上巨无霸,行动带起海潮,十分霸道的占据了铁木船的前方道路,气势磅礴。任风雨袭击,雷鸣电闪,安然不动。两只触角前伸,摇摇曳曳的大灯笼在左右晃来晃去,似在琢磨从哪里下手。它的身侧,依稀可辨是不断游动的各种海兽,张着尖利牙齿,准备发动袭击。
黑幽幽的海水似乎也附议般的,朝着船体一个大浪倾覆过去。
如此,已快到绝境。
掌舵东顺君,顾不得咯吱欲裂的船只,面色狰狞的欲与之同归于尽。他瞎了一只眼,带着黑色眼罩,脸上横七竖八都是惨烈刀疤,手里握着一把血红的弯刀,以劈天斩日的气势,向着海中巨兽发出猛烈一击!
同时配合他的,是一个六指中年。他的鼻子扁扁,似被人生生揍成这样,两鬓风霜,浓黑的眉毛如刀锋利,动作迅猛,从右脚长靴边的箭筒,抽出三支箭来,追星赶日般接连射出三支箭!
以常人而论,这两人无论反应速度,还是力量技巧。都是万中无一。奈何这是茫茫无尽的无尽劫海,是海中妖兽的乐园,几个“仙师”等级的人类,能以区区微弱之躯,憾得动天地之力么?
刀势一偏,根本不曾碰到巨无霸的触角,而三支箭,却从中Сhā过去就在全船覆灭的前一刻,一身青衣的司挚,跳跃而出,身姿矫健,俊雅的面上,沾上被雨淋湿的黑发。他面色苍白冷静,自胸口拿出一件东西,海风卷起,瞬时转移到海中巨大灯笼的旁边。
船上的人,皆被海浪卷起的风涛摔的眼冒金花,只有几个经验丰富,时时刻刻睁大眼睛的老家伙,才看清,那轻飘飘毫无着力的。是一样鲛帕,在乌压压的黑云压制下,居然泛着一丝奇异的金光。
而最奇特的是,这丝金光不过一闪,就消失了,震动的海,霎时静止了一会儿。
不知怎的,那巨无霸的眼睛,在这丝金光闪耀下,忽的闪亮、闪亮,似在思考,而后,默默的沉下水去,海中妖兽也停止攻击,四散而去。
不到一刻,黑云也散去了,天空厚厚云层中,射出一道带着彩虹光芒的七色光晕。被海风、海兽袭击的东陈岛船上十多人,有再世为人的感觉。
天光大亮,经历惊险海难的众人,眼中又悲又喜,再望向摇摇欲坠的海船,都摇头一叹。本来一年多的航行,在过二十多天,就可以回家乡东陈岛了,现在,须得转向去石镜大陆,在那里休憩一番,补充食水。休善船身,再转回。
司挚站在船桅杆旁,望着滚滚的浪花,清瘦的脸庞有股特别的忧伤。这种忧伤,让他整个人多了一些莫名的气质。他年约三十,容貌与司亭有九成相似,只是司亭尚显得稚嫩,没有经历艰难后,依旧淡薄如常的镇静。
沉默的坐在甲板上,没有人来打扰他,众人忙忙碌碌的拾整修理船身,忙着归类还能用的食水,和他孤独忧郁的对着海风,形成鲜明的对比。
东顺,作为船主人,唯一的掌舵手,拥有特别的权利,指挥着别人做事,他自己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与司挚并立,口中嚼着什么辛辣的东西,声音洪亮,却又含糊不清的说。
“你大儿,还留在外面?这次回去后,把人叫回来吧。十二姓所有嫡长子都在霁雪山,唯有你……”
未尽的话语,尽在不言之中。
司挚的眼神,没有动一下,依旧凝视无边际的海平面,他的状态,很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带着一种淡淡的悼念。
“这是当初祖父的约定。”隔了不知多久,司挚方才说。
东顺似对司挚十分了解。点点头,默然叹了口气,在转头的时候,轻轻的说了一句,“刚刚,那是妖主仪殊的鲛帕吧?”
司挚一震,那个名字,那道身影,是他说不出口的秘密,却可能也是尽人皆知的秘密。想到此,不由心中一痛,眼中也变得幽暗复杂起来,闭紧了嘴巴,无言不语。
东顺等了一下,没有听到司挚的反对,本该是大逆不道、决不能姑息的事情,他却没有任何不满、愤怒,反而开怀大笑起来,一扫遇袭后的失落,“好,好啊!”
酒瓶炸裂了,片片瓷片被东顺踢到海里。眺望壮阔无边的大海,意气风发,像多年前,他少年壮志,指点江山的豪阔。
“行啊!这一辈中,十二姓,只有你顶出息。”
像是加重语气,东顺残了的腿,在甲板上重重踩了几脚,在临走的时候,拍拍司挚的肩膀,“她不是还生了个女儿?没弄死吧?幸亏当初没听那些没见识的蠢话”
“若是死了,哪有这个‘护身符’?我们东陈岛的大业……哈哈,指日可待啊!”
平静而安详的海面,回荡着一连串笑声。
一个月后,盼望多时的东陈岛。妇孺尽出,夹道欢迎航海远归的十二姓子弟们。
三年前,东陈林甘、符桃姚孟、司马柳叶,一共派出了三十多名直系子弟,每人都带上五到十名下仆,浩浩荡荡近两百人,壮志豪迈而去。今天,去的大部分人都埋骨他乡,只有区区十多人,带着一条破船回来。
几家欢乐,又几家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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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六十一、搬家
六十一、搬家
且说如今天玄山。似乎也感应了外界的春暖花开,漫山遍野的野杜鹃,如火焰般绽放,给青翠多碧水的山峰,多了些艳丽的点缀。
司南给自己的小包袱,打了一个结,扫了一眼和来时不差什么的雏凤居,轻轻吐一口气,眉飞色舞的,准备带着全部家当,搬家。
莲莲,不,如今改名的罗丝,亦步亦趋的跟着司南,司南整理什么,她就跟到哪里,口中念念叨叨,“姑娘,这‘雀巢’住得不好吗?才改了名,就要搬走,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啊?你要是不愿意。就留在这里吧。”
司南轻飘飘的留了这句话,便背着小包袱,出了门。
门外,天气澄碧,万里无云,蓝的使人阴霾的心情一扫而空,情不自禁对着天空展开怀抱。连续做了三个扩胸运动,司南蹦蹦跳跳的快活下了始信峰。
别看她面上无忧无虑,其实她的脑中飞快的运转着,思虑一些不找边际的事情。
从东陈岛带来的物事,应该都处理了吧?
那件小厮的青衣,早烂了,被制成抹布
饰物什么,东司两家的,她一样没带,现在有的,都是龙首峰那边送来,她只留了一两件,其余大半进了芳龄的口袋。
至于姚依依的玉佩,那个差点害得她百口莫辩的“罪证”,留在司东处了。未来没有意外的话,跟她没有任何关系至于东祁送的银镯子
很奇妙的,司南一直以为江一鹭会想方设法来骗,或是叫别人来,那天的话,她可听的清清楚楚,一字不落!没有想到最后出口要的。竟是掌门青槐。
不知道江一鹭说了什么。
也好,给了他们,倒都歇了心思。
司南的大方,是因为她觉得东祁肯定不知道她“妖”的身份,所以,也不可能送她什么能法器,能隐藏“妖”身份的功能。
她自己附身六七年了,都没发现这具身体的秘密,被瞒得死死的,东祁又怎么可能通过短短几天相处知道?知道了,又怎么会送她走呢?
回想起被照妖镜照过的感觉,司南心有余悸。其实当时她的变化挺大的,浑身僵硬,手指颤抖,连话也说不出口了,走路的时候,挪着步子,和平时大相径庭。只是别人以为她是受惊过度,害怕的,想不到她的下半身已经显形了。
只要没人去拉她的裙子,就算在照几次。也无用。
司南抿抿嘴,心道“人妖”就是这点好了,即是人,也是妖。
当然,有舍有得,司南趁机要了一点小好处,也让青槐的厌恶又多了一层。
现在的司南,已经不去在意仙门高层的喜欢与否,再怎么乖巧,也讨好不了。不如要点实际的。
她甚至也不去看司东了。
“姑娘,姑娘,等等,等等。”
罗丝在后面招着手,背后竟然带着一个小包袱!急急的追来。
司南汗,这个莲莲,还真有些忠心耿耿的意味,她到哪里,就会跟到哪里。懒得管是真是假,是忠是奸,反正她也不怕,一无所有就是这点好,也不怕贼人惦记。
司南心情大好的重要原因是,她发现了做妖的众多好处。
这些天来,她夜晚练习瑜伽冥息,觉得自己的身体简直跟蛇一样,想怎么扭,就怎么扭,完全没有限制。这当中,固然有年纪小。韧带好拉的缘故,但她也敢肯定,如果不是妖族奇异体质,想要把一整套高难度的瑜伽动作做下来,根本坚持不了。
还有,她的眼睛,比平常敏锐了许多。凝心静气的时候,能看见十米外一只小蚂蚁的触角,正在飞行中的蚊子的口器!比放大镜还好用!
而当她保持无喜无悲的状态,还能看见空气中流动的灵气轨迹!
各种颜色的调皮精灵,红的,绿色,白的,紫的,黑的,构织成这个充满神奇魔幻色彩的异界。
还有她的耳朵,现在可以改名叫顺风耳了。
某天晚上,司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总觉得自己耳朵边上,有一个吵人的东西窸窸窣窣,窸窸窣窣个不停。折磨半个晚上后,司南决定把那个扰人清梦的东西找出来。顺着声音,她一直走。一直走,结果走到五十米开外一个花根下,在那里,有一个红甲将军蟋蟀在刨土耕耘。
司南记得自己当时的震惊,整个世界在她面前涣然一新,似乎只要她想,连别人心里的声音都能听见她忍不住哈哈大笑,乐的嘴角弯到耳后去。
所谓聪明聪明,就是耳聪目明,这么一想,她已经是世上少见的聪明人了!甚至可能是最聪明的几人之一!
靠着这些“妖”的异能。司南感到一些前所未有的信心。
穿越后,彷徨无依,终身无靠的陌生感,终于找到一点主心骨。她其实不喜欢随波逐流,更希望一切都能在自己的掌握,换句话说,她的掌控欲望极强。奈何自己的力量太小,薄弱的和小蚂蚁一样,无力改变什么。
现在好了,上天没有抛弃她,给了她一些自保的能力,只是这些能力,才刚刚发现,还有待她的开发。
万事有利有弊。
敏锐的耳目,也带给她一些烦恼。眼睛还好说,可以闭上,而耳朵……她还没有练到可以随时关闭的程度。
因为太敏锐了,什么声音都往耳朵里钻,噪音的干扰,有时真是烦不胜烦,逼得她必须运转三次清心诀,进入灵台清明的境界,才能睡着。而睡着了,还有可能被各种声音打扰醒。于是必须再运转清心诀……如是反复、再三。
幸甚“妖”的生理周期和人不同,司南发觉自己自从“化形变妖”之后,对睡觉的需求大大减少,两三天睡一觉就够了。但是对睡眠的质量要求也更高了,必须睡足三个时辰,否则就是有气无力,提不起精神。
司南还发现,自己能够掌控的“异能”,和心情有关。心情好的时候,她眼睛看的更远更细,而且也不费力。若是心情不好,则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脑中还绷紧了一根弦。容易头疼。
“天青色在等雨,而我在等你~~~”
司南快活的打扫着房间。
这里是静梧院第三进的西厢房,不大,只有二十平米左右,住她和小环两人足够了。墙上挂着两副老旧的水墨画,年代久远,意境淡然,小环喜欢,便留下了。垂拱窗扇开了半面,窗纸发黄,司南毫不留情,刷刷两下全撕下了,然后哼着小曲贴上新的。
“小南,你唱的真好听。”
应小环拿着扫帚,扫地扫了一半,听得入迷了,待司南在她面前晃起五根指头,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窘的紫红色的脸,更加颜色分明了。
“这算什么?”司南扬着小鼻子,“我还会更好听的呢。小环,快点扫地,等打扫完了,我教你唱歌。”
勤快的司南,卷着袖子抬了一铜盆水,就开始用力擦灰。长条书案,桌椅板凳,衣柜矮杌。也许真是和好朋友在一起不一样,司南做什么都特别有干劲,笑得她只说,早该回来了,雏凤居哪里一点也不好嘛!
“姑娘,这种事情你怎么亲自动手?让罗丝来吧。”
“去去,没看到这里地方小吗?你来了,三个人怎么下得了脚?你有空,到别家转转,别打扰我们。”司南丝毫不给面子的说。
罗丝一愣,眼看这间房内只有两张床,心里一急,“姑娘,那罗丝住哪里?”
司南瞟了一眼,指指外面,“静梧院大着呢,空房很多,你自去挑一间吧。”
罗丝出去一会儿,就有些气急败坏的回来了。
的确,那些剩下房间还有很多,听到罗丝要搬来住,包括玉雯在内的诸女欢迎之至。可那些房间,每一间都比司南的挑的华丽数倍!又大又宽敞!
她不知司南看中了西厢房背靠小花园,开窗可见假山朱亭,垂柳泡桐,曲径通幽的美景,还道司南故意难为她。有下人比主子住的还好么?
如果她不知好歹住了,只怕司南第一个发难,把她赶走了。
咬咬唇,罗丝暗想自己是不能认输的,急忙去找玉雯,解决眼前难题。
司南才不关心她呢,忙活了半天,眼见整间房内,又干净,又清爽,和小环相视一笑,都有一种成功感。
两张床铺设着青幔帐子,由擦的雪亮的铜钩勾着,棉被是白底蓝花,叠的整整齐齐,还带着方方正正的棱角。
正对着门的就是一张大书案,摆着妆奁、并两本书,一只青花瓷瓶而已。
虽然素朴不华丽,可却有“家”的温馨感觉。
司南将花瓶注了一半清水,Сhā了一根绿意盎然的新抽枝条,拍拍手,叫道,“大功告成。”
玉雯终于住进了代表最高执事地位的,曾经是风铃的房间。早有人将她的东西尽数搬了过去。忙着整理的玉雯,淡淡叹息的看着罗丝,点了点头,“好吧。”
就这样,司南离开了雏凤居,和应小环住到一起。
等待她的,回是什么呢?
司南绝对想不到。
“罗丝,这是什么啊?”
第二天清晨,司南看着点心盒内一个鲜红的东西,奇怪的问。
罗丝可能在玉雯房间里打地铺,没有睡好。但她仍然略带一丝谄媚表情,讨好的说,“姑娘,这是玫瑰的舌头。”
“玫瑰?玫瑰有舌头吗?”
高兴过头的司南还没有转过弯来。
“就是,就是月荷的。她犯了口舌大罪,陷害姑娘,所以把她的舌头割下来,给姑娘赔罪——”
“呜哇……”
司南还未吃早饭,一早醒来,就看见这个东西,可想而知对心灵的冲击,跑到外面呕吐不止,把苦胆水都吐了出来。
“你、你故意,呕……”
罗丝大惊,手忙脚乱,万万没有想到司南这种反应。
她还以为司南屡次暗示,是对月荷的不满呢。
“姑娘,我不是故意,我以为你……”
不管她说什么,司南一整天的心情被败坏了,一看到她就没好脸色。
委屈的罗丝心里难受极了,暗想,为什么司南这么难以讨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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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六十二、罗丝的愿望
六十二、罗丝的愿望
一个竹篮轻轻的放在地上。站在膝盖多高的碧草丛中,司南仰着头,纤手捡那中指长短的嫩叶,一根一根的从香椿树上摘下来。此时微风细吹,紫红色布满蜡质的嫩也微微颤动,徐徐吹来的香椿特有的香味,令司南喜意盈腮。
脚步轻盈的回到静梧院,司南掌勺,向应小环展示她那并不出色的厨艺。
一盘香椿芽炒蛋,一碟木耳三丝,还有一个竹笋豆腐汤。
虽是纯素,可是仗着食材新鲜,和本身的独特滋味,两个花样少女坐在紫藤花下,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对视笑一下,都感觉这种单纯的美好生活,非常美妙。
自从司南和应小环搬进静梧院第三进院子以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原来住这里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搬走了。似乎遇到什么不可抗力似的。空荡荡的院子只有她们两个人,一切又好像回到当初大雪封山,孤旷的天地间,只有两人相依为命似的。
搬走也好,这里就变成她们自己的天下,有个小火房,想吃什么,自己弄,除了每日需要去外面打水之外,经常大门紧闭,也不理会外界纷纷扰扰,呆在自己的乐园,管它春夏秋冬。
“小环,你的脸,好像颜色淡些咧!”
司南嘴角沾了一粒饭,指着小环,吃惊的好像有“大发现”。
“有吗?”应小环还是那副怯怯的样子,自卑的不敢抬头看人。
一说话,脸又红了,紫紫红红的,发胀一般。她穿着淡粉色对襟长衫,同色撒花裤子,腰间佩着一块有瑕的玉环。发髻简单的挽在脑后,Сhā着朴素的木簪子。如果不看她脸,而是从背后看,凹凸有致,也算得一绝代佳人。引人无限遐想,只是看正面之后司南是唯一没有吐过,敢于直视而面不改色的。
笑了笑,司南一面用饭,一面呵呵的转移话题,
“多吃点,这是好东西呢,《草经》上说,它能止泄精尿血、暖腰漆、除心腥痼冷、胸中痹冷、痃癖气及腹痛。”
“嗯。”应小环淡淡的应了一声。
虽然两人的关系很密切,如同亲姐妹一样,朝夕相处、坐卧不避,可多数时候,都是司南说话,做决定。司南说搬家,给玉雯让位,应小环二话不说,就搬了。司南说外面人吵,应小环就天天待在院子里,哪儿也不去。平时她的话很少,就是一句“嗯”,要么。就是“好,听你的。”
没有主见的,让司南想骂人。
可是反过来,如果应小环不是这么听话,这么信任她,这么支持她,毫不犹豫,不问理由,全心全意,司南绝对不会这么喜欢她。
“姑娘,昨晚睡的好吗?”
院门咯吱一声,开了。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变着法儿来折磨司南耐性的——罗丝。
罗丝是个精明人,怪的是她看不见司南眼中的闷,和隐隐的排斥、厌烦。
她殷勤的搬下一袋米,揉揉肩膀,带着笑容说,“好沉哦。姑娘,这是十天的口粮。若是不够,说一声,罗丝再帮你搬些来。”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是免费的送上门服务?再怎么讨厌,司南也只能露出笑脸,道一声“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为姑娘做事,是罗丝应该的。”
司南听了,还未好完全的面瘫脸上,扭曲了一下,心里想,大姐。你入戏太深了,还真想当我丫鬟啊?我可不敢要你!带着三分笑意,口中淡淡道,“呵呵,还是要谢谢你,大老远的抬了来。只是,千万别再拿那种东西来!”
想到自己大清早醒来,在自己点心盒里,发现一条刚刚切下来的,新鲜十足还还带着血的人舌……司南就想呕吐。
她不是害怕,而是厌恶,极端恶心!
这么不把人当人,罗丝不是曾经和月荷要好的吗?居然也不以为然,振振有词的,“玫瑰做错了事情,就该受罚。能保一命,是她的运气,姑娘的大度。”
可惜她这个异世灵魂做不到,也看不惯,拿同类的肢体做为报复工具的游戏,是不是太过变态?就是最恨的柳氏,和那个下毒害她灵根半毁的人,司南也只是想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顶多“十倍偿还”,没想过要人命,以残害人肢体为乐。
人,是要有些底线的。
罗丝脸上讪讪的,对自己第一次生疏的讨好,彻头彻尾的失败而呵呵傻笑。
司南叹一声,也不理会她。
罗丝明明遭了冷眼,可就是不走,有意无意的讲着闲话儿,不一会儿。就转移注意力,努力的嗅着,鼻子一耸一耸的,“真香啊!”
香椿的味道很浓,风味独特,有股别具一格的草木清新,使人难忘。山珍与海味一样,如若喜欢,便喜欢无比,容易上瘾,如果不喜,那就是实实在在讨厌。
一盘菜而已,司南还不至于小气到如此地步,“喜欢就过来吃吧!”
罗丝老大不客气,搬了把竹椅就坐过来,“姑娘,这是你做的吗?真是好吃诶!”
“姑娘,你果真心灵手巧,聪颖慧致……”(以上省略一百字)
一连串不换气的夸赞之后,罗丝还能偷空将一盘菜吃的干干净净,末了,一抹嘴,叹道,“真好吃啊!如果没有姑娘,罗丝哪里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呢?”
司南汗,不过小菜一碟,一丁点技术含量也没的,就是沸水稍焯,捞出切碎,和鸡蛋炒炒,放点精盐罢了。
她自是不知,自她以前,竟是没有人把香椿芽当做菜的。
“你喜欢,自己去摘些。”
香椿树不是珍贵树种,神女峰后山就种了许多,成林成片,可一向作为观赏树木。青阳宗人又不缺衣食,哪有人动树叶子的心思?更不可能想到和鸡蛋炒着吃居然如此美味了。
“姑娘,你莫哄我,这真是山后面的树叶子做的?”
司南点头,是树叶子,不过是新鲜的嫩芽。
罗丝大惊,继而露出敬佩的神色,
“姑娘就是不凡!这都能知道……”
司南大汗。其实她的厨艺一般,只是占了前世见识的便宜,知晓这是能吃的。而事实上,在她前世那个国家,对吃的研究可谓上下五千年,孜孜不倦,老祖宗都说了“食、色性也”,司南更是抱着“食、色,人之最大享受。”如果没有美色,就要有美食。二者同得,那才是人生圆满,最高的追求。
罗丝足足添了两碗饭,吃得心满意足。司南都怀疑她是不是来蹭饭的。
“姑娘,翼舒峰的大比已经开始,你不去看看么?”
“不去。”司南无聊的说,“有那功夫,我还不如多打坐引灵入体呢。”
“可是你哥哥也在啊!”
司南便似笑非笑的看着罗丝,看得罗丝低下头去,忸怩着说,“姑娘就打算这样,在这小院子里过下去吗?姑娘可知没有良师教育,仙途漫漫,很难有所成就。”
“我自有打算,罗丝,你是不是操心太过了?”
“姑娘,罗丝一片真心。”
“哦,我知道。”司南撇嘴一笑,“只是不知对谁。”
“我自然是为——”
司南眼睛一瞪,罗丝只有将没说出口的话,吞进肚子里,委委屈屈的,“姑娘,那我下次再来。”
“脚长在你自己身上,来不来,都看你。”
罗丝脚步顿了顿,十分哀怨的去了。
司南叹气一声,这个丫头,到底要什么呐!低下头,对老老实实坐在一边,不言不语的应小环说,“别理她!等她知难而退,就清净了。”
傍晚,红霞满天。
罗丝脸上挂着喜意,双手捧着一套崭新绵绸衣裳,脚步匆匆的过来。此时,司南正在洗澡,大门半开。
应小环提着一桶热气腾腾的水,往司南的浴桶里倒。
“好了,好了。”
热气蒸腾的水汽顿时迷糊了两个人的眼睛,司南嬉笑着,扑腾起两朵水花,故意溅到小环身上,看她玲珑的曲线在水的淋湿下,纤毫毕现。
“咯咯咯,快撒花瓣吧。”这个浴桶挺大,沐浴成|人也足够了,司南小小的身材,可以把自己蜷缩在里面,当成游泳般嬉戏着。
“嗯。”应小环应了一声,脸也通红的,手捧着一堆摘好了花瓣,尽数撒到浴桶里。娇鲜的花瓣落入水里,被水汽蒸腾的样子,靡艳极了。
“好了,留一些给你用呢。”
“我,我不用这个……”
“干嘛不用?傻小环?对皮肤好着呢。要不,我俩一块洗?反正够大。”
应小环吧嗒一声,被伴了一脚,脸色通红的出去了。不知是大意还是什么,门没有关。
这是另外一间比较宽敞的房间,主人早在司南搬来的时候,就离开了,于是成了司南和应小环的澡堂了。
闻着香气四溢的洗澡水,司南舒服的叹息一声,光滑的小腿架在木桶边缘,打着盹。
她虽闭上眼睛,可是耳朵还是时时刻刻睁开着的,声波在空气中,可是无孔不入,半个静梧院大小的事情,都瞒不过她,即使说话那人,压低了声音。
“姑娘还不知你的身份吧?”
应小环遥遥的脚步声突然一顿。
能在静梧院这么说话,且这么称呼自己的,只有罗丝一人了。
司南仍然闭着眼,手指却在浴桶上捏的发白了,雪白的毛巾按在额头上,有蒸汽雾水变幻形状,缓缓上升。
“天玄山有不少人都是知道你的底细。不然能让你和姑娘靠近?你也知道现在有人刻意针对姑娘。”
“你自身难保,还想拖累她吗?”
这个语气太过逼人了。司南的小脸在雾水中模模糊糊,心隐隐沉了下去,正当她觉得灰暗的不抱希望时,忽然听见应小环的声音,惊喜的她不知道是不是幻听。
“我不会离开小南的,不管你怎么说,怎么做。小南是唯一对我好的人。就算是死,我也会和她死在一起。”
久久的,司南的手指轻轻放开了浴桶,娇艳的花瓣轻轻伴着水珠滑到瘦弱的肩膀上,如玉珠般红润的耳垂像粉色珍珠诱人。
“好吧,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我们各取所需。”
裙踞擦身而过,带来竜竜窣窣的声音。
司南默默睁开了眼睛,嘴角轻笑,“各取所需?”
这是一种不同的感觉。
应小环对她索取,理所应当,因为,她也在索取应小环的温暖。她们是孤独的两个人,彼此靠近,视对方为仅有的依靠和亲人。
可是罗丝呢,凭什么?
凭她几句奉承话儿?
再一次,罗丝不顾冷嘲热讽的前来,司南不是用爱理不理的态度,而是用严厉的谴责目光,“你对小环说了什么!”
“不、不曾啊!”
“各取所需?你要什么!”
司南一拍桌子,小脸阴沉沉的,“不说,就滚。这里不欢迎你!”
罗丝被打了措手不及,看了一眼旁边低头沉默的应小环,想要辩解,又不知道如何辩解,她万万没有想到应小环会把两人私下说的话,告诉司南。
应小环不应该死死隐瞒自己的身份,她不怕司南知道后,会“姑娘,你听我说啊!”顾不得猜测应小环的想法,罗丝只知道,不能让司南误会下去!
“我听着呢。你是聪明人。你该知道,因为月荷,我是不可能信你了。我也不需要什么丫鬟。我有手有脚,自己什么都能做。我不能的,还有小环呢。你也别说什么阿织送过来,不得不听从命令的话,我不想听这些!”
“姑娘,罗丝却是一片真心。”
“够了!有没有点新鲜的?什么人好,什么人坏,我没长眼睛,还要你来提醒么?说!你到底为了什么缠着我!”
罗丝被突如其来的厉喝吓到了。
一直一来的印象,都是司南年纪小,有些文雅,有些懦弱的样子,不被逼到极处,连声大话也不会说的,心想这个性子,只要功夫到了,不怕不能达到目的,哪里想到自己无意中和应小环一番对话,触怒了司南的逆鳞!
应小环有自己的故事,司南早就猜到。
她一直等,等应小环主动说出来。
她们是姐妹,一辈子的姐妹,她有这个耐心。
她永远也忘不了自己走投无路,在空旷的雪地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哭喊的泪都流尽,喉咙沙哑,如果没有应小环,她早就死了,在冰天雪地中,化为一缕死不瞑目的幽魂。
她重视应小环,更因为应小环单纯的心,是她所没有的。虽然小环的懦弱、去不掉的自卑,让她很无力,可是她知道,危急时刻,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这个姐妹!
没有血缘亲情,可比血缘亲情更牢固!
不是司东那薄弱的不堪一击的“兄妹之情”。
也不是朱探神秘的时而出现,时而离开,抓不住的初恋萌芽!
这个世界上,如果说有谁是她最值得珍惜、最想认真对待的,只有小环!
“姑娘……”罗丝说不出话来,怯怯的看着司南怒火冲冲。
“你连月荷的舌头都割了,还有什么不敢?快说!”
罗丝没有办法,只好把自己的打算如实告知。
原来,司南想差了。
她以为罗丝是某某人派来的探子,探听她的虚实。其实她自己还有什么虚实?不都在人眼皮底下?所以,司南才疑惑不安,惶恐不定,觉得罗丝做得太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却没想到
“罗丝是真心想跟姑娘学调香之法。”
“罗丝的家族,是‘香薰世家’的旁支,罗丝的祖父母对调香的天分不高,只学到一些皮毛,因此被打发出来自立。到了罗丝这一辈,就只剩下皮毛的皮毛,只会基本‘辨香’了。”
“姑娘有所不知,越是千年大门,越是门人弟子优异出类拔萃的,就越是容易分裂,时时争斗不休,你争我夺,无非‘正宗’二字。就算相同的先祖,学得一样法门,可是后人的资质不同,经历不一,理解不同,对弟子教导方法也不同,怎么能保持一致呢?比如名声最好的医宗,不也因为理念不同,分裂分为毒门、医门么,还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比试一番。香薰世家流传千年,从‘凤凰王朝’就开始了。本家内,也分了几大流派,每隔两三年,就要进行一次大比。”
“罗丝闻过姑娘制作的‘香精’,气味芬芳,浓郁独特,就是本家最有天分的阿妲,也不过如此。何况姑娘手中没有‘香方’,是自己随性而制,用的也不是特制的调香工具!”
司南眉头一皱,“你知道我不是‘熏香道’的人!”
罗丝忙点头,“罗丝知道。罗丝就是想学这调香方子。”
“可你我不会什么‘调香’!我做的那些,也和熏香道五官,不过是用拧干了花瓣做的。”
“呵呵”罗丝笑了,“其实外人误解了。香熏的香,就是‘香’!不管‘香精’、‘香水’、‘香粉’、‘香汁’。如果不是那些心术不正的人,做了迷惑人心的‘迷香’,熏香道又怎么会被列为魔道之一?毕竟是人没有谁不喜香,而喜欢臭的。”
“外人对熏香道的理解是,熏香会让人迷惑心智。其实真正的‘香’,只会让人心里愉快,就像姑娘做的那些。姑娘天资聪颖,无师自通,罗丝万万不如。罗丝的心愿只是希望能做出来,在本家的大比上,大放异彩,到时候,罗丝的家族就可以回归本家……”
罗丝眼中发光的憧憬道。
好一会儿,看见司南用惊奇的目光看着她,连忙低下头,怯怯不语。
“月荷的舌头,是你的主意,送来讨好我的?”
“不是,不是”罗丝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罗丝和阿织说,要跟姑娘学香,阿织便让罗丝来了。罗丝说姑娘不好讨好,她就让罗丝带了月荷的……,来向姑娘请罪。”
司南皱着眉,想了一想,她无意敝帚自珍,何况罗丝诚心来求,便道,“我可以教你。”
罗丝一听,大喜,还未等笑容挂到脸上,就听到司南接下来说,“可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说说。若有好处,我便同意。”
罗丝的笑容停顿在脸上,面色古怪的看着司南,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司南心安理得的等待着。“按劳所得”,“公平交换”,天经地义,她不会因为从自己名义上的丫鬟身上要好处,而有丝毫心里上的障碍,也不觉得这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她和罗丝又不是好姐妹,如果小环想要,那她二话不说,就给了。罗丝么,不付出一点代价,怎么行呢?
“这个……”罗丝颓丧着脸,犹豫了好久,“罗丝回去想想。”
接下来的一整天,罗丝都没有来。
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和司南打交道,只觉得司南太怪了,太……难以形容了。
也是罗丝想的太多,不知道就算最俗的金银之物,或者某些普通的功法秘决,也足够打动司南了。
她还以为司南要什么罕见之物呢。
好容易罗丝下定决心,送了一块代表熏香世家的“双环红鲤碰珠”玉佩时,司南轻轻叹了口气,果真和姚依依送她的有些相似。
她暗暗吃惊,惊异的是十二姓的姚家,还是柳家,和熏香道有往来。
要知道,熏香道可是魔道,魔道中人有什么好名声?而熏香道最特别的,不是他们有多厉害,而是防不胜防,谁知道那个弟子掌握了一张有特殊功效的香方,然后制作出来,然后砰的一声,造成巨大混乱?他们门人弟子,心性介于正邪之间,一念在善恶之间,这样的人,就像定时炸弹,不经意什么时候就炸了。
司南觉得自己对东陈岛了解太少。一直以为的孤僻小岛,远离繁华大陆,有些“闭关锁国”的意思,看来是她孤陋寡闻。
大比第七天,司南翻开《水行诀》,试探着将再一次激发水行灵根,那股热热的急欲喷涌的暖流,总是流动到小臂就散了,根本无法凝聚,也不想火灵根一样,随时随地,只她想,就能打火机一样,从手指头冒出一点火苗。
院门一开,一道焦急的声音高声传来,
“司南,你哥哥出事了!”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六十三、异能再显
六十三、异能再显
天玄山,青阳宗。七峰之翼舒峰。
巨大的山峰如雄鹰背脊,展翅欲飞,侧看怪石林立,有的如孤鹘盘空,俯冲直下,有的如奇鬼森立,狰狞吓人,山势雄浑,色泽斑驳。
山峰之中,山径曲折,矮小精悍的古松,密密疏疏,高高下下,其态各异。肋下生风,司南快速的奔跑在山间,视线所及,只有一连串的模糊,在眼底浅浅的留下一点残影。
站在偏远处,眺望山峰平坦山腰之处,中央摆成“品”字型的擂台。几根高木打成主席台,高坐着掌门青槐、龙首峰铁掌峰。翼舒峰远钟,以及神女峰樱玉、飞琼,莲花峰御岚等人。
天高云淡,风儿悠悠,不敢稍有动作,似乎也明了此刻的战况激烈。
“哥——”
司南不顾自己不平的喘息,手搭凉棚,焦急四望观察着,因为快跑,她的胸脯不停起伏,额头晶莹的汗滴湿润了鬓角的发丝。
“不能出事——”
连司南自己也没发现,惊闻噩耗的她,速度简直超越了自己的极限,骤然停下来,只觉得忽然一震,眼前的景象蓦然放大——就好像拿了一个望远镜,周围的景象霎时后退,只有她所关注的焦点,呈扩大状,纤毫必现的出现在视线之内。
耳朵也红润的如粉色珍珠,异常灵敏,三座擂台,锁定到最北面
“大东,打败他啊!打败他!”
“千万不要输啊!大东,你要给我们翼舒峰争点脸面!”
都是熟悉的声音,平日里一起的师兄弟们,在给司东加油。
司南眯着眼。眼前又一变幻,那个擂台,已经被暴烈的风元素包成一个巨大的茧子,灵气集中不外泄。近处的人,只能从偶尔风的缝隙,看到司东左支右挡,找不到还手的空隙,具体战况还不清楚。
可司南不同。
当她眯着眼,一切灵气轨迹无所遁形。她能看见青色的风属性灵气暴躁的呈跳跃状,围绕着擂台做高速运转的圆周运动。
这种状态的灵气分子,是十分危险的,司南感觉随便碰一下,好比刀斧切割!
紧接着,瞳孔又一收缩!
她看见激荡的青色风属性灵气下,隐藏着一点黄|色的土性灵气,闪闪烁烁、偷偷摸摸的,准备暗袭!
“耍诈!”
司南暗恨的叫。
随即一愣,站几百米外的距离,怎么听到的声音,看到的景象,好像在旁边不远?还能调节似的。说放大就放大?
这个问题刚刚浮上脑海,剧烈的疼痛就袭击了她,在,眼前一黑,只在倒地之前看到一片蔚蓝的天空,失去了意识。
“她怎么了?”玉雯提着裙角,在后面跑过来,问。
罗丝低下头,看着昏迷中仍然皱着眉头的司南,嘴角一撇,“跑得太快,一时喘不过气,昏了。”
玉雯听闻,又是好笑,又是气愤,“你快点带她过去。我不能离开那边太久。”
罗丝点点头,认命的背着司南,走向擂台。
东面的擂台,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火焰漫天,伴着水波滚滚,风声卷着土浪。有攻击,有防守,一板一眼,激烈的叫人目不暇接。始信峰弟子*轩夏,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他高超的战斗水平,和不流于俗的高贵教养,风度翩翩,不骄不躁,即使失败者。也对他心服口服,十分敬佩。
司南迷迷糊糊的醒了。
她的突然“黑屏”,昏迷了,是因为本身具有的“神通”,在外界强烈刺激下,升级了。这种升级是好处还是坏处,还很难说,毕竟,她不是在正规渠道“化形成妖”,而是一场意外。没有本族高手护法,再加上她的体质,中毒,过度瘦弱,还不能完好的切合这种“神通”。
当司南醒来,便觉得有些不同了,大半年引灵入体,积聚的能量被消耗一空,耳目更加通透,呼吸更加绵长,身体轻盈的能飞起来,似乎她原本的虚弱、怯懦、无奈、卑微,都是为了这一刻——脱胎换骨。
敏锐的洞察力,和清晰的判断思维。原本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听到司东出事,就马不停蹄的跑来,现在,变得透彻无比。
司东不能死!
只一眼,她就看到了在擂台上,在青色茧子中,被*的惨不忍睹的司东。
如果他死了,唯一一个有血缘关系,待她还算不错的哥哥死了,那么她的未来。更像无根飘萍,无依无靠!
在这个茫茫大陆,一个弱女子想要闯出一番天地,难!司东并不是好的依靠对象,但是他是难得的,还有三分血性的男子,再加上日后他明白误解自己,必有几分愧意!
只不过眨眨眼的功夫,司南把事情前因后果,想得清清楚楚,并据此推断了大部分可能。她非“相门”中人,不能未卜先知,可却能判断自己的行为,会引发什么结果!
东陈岛不是一个真正孤立的小岛,能在海外孤悬百余年,富足安乐,它的底蕴不可小瞧。区区一个末姓的柳家,一个庶出子女,都能和神秘的熏香道有往来,光明正大的把玉佩送给已经加入天医门的女儿,更别提其他姓氏了。
就是司家,别的不说,只说那出自魔域的毒花,是那么容易得来的吗?还有在暗处盯着她的人就赌一把。
司南抿抿嘴,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瞧了一眼在擂台的半空中,哈哈直笑、虐的过瘾的对手,用力一翻,直接跳进擂台!
她赌的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个人不敢杀她!
她赌的是,司东日后,在她“可能”和那神秘下毒者对上之时,司东不会雪上加霜!落井下石!甚至,有那么几分希望,过来帮她!
这么多弯弯绕绕,诡异心思,即刻的事情。还有几年后的,只在眨眼之间就想清楚了。
这也是做妖的好处之一,她的大脑开发度可比以前强多了。
外人只看见司南子来后,就脸色涨红,气愤的咬着牙,不管不顾的跳上擂台。许是运气,居然没有被高速运转的风刃伤到。
他们哪里知道,司南是瞧准了风刃的间歇,才上台的。
司南的心中不安,但深思熟虑的判断,让她有八分把握!
就算人人都知道她违背的擂台规矩,那又怎样?还不许兄妹相见了吗?这个时候不会有把她赶下来。有的话,也不会允许某人耀武扬威了!
司南的灵气微薄,几乎没有可探测性。加上年仅十岁……谁会和她这样的小跳蚤一样见识?
同理,如果有人在擂台上,众目睽睽之下杀了她,必然名声大跌。
越是修为高的人,越是在意自己声誉。
司南判断。
“你个胆小鬼,就会趁人不备的偷袭,有本事,堂堂正正的打一场!”
司南跳上擂台,掐腰骂道。
擂台上被司东施法用土灵诀夯土墙,变得沟沟坎坎的,做成了一道道回廊型的迷宫。
她先“扫描”了一番,知道司东大致无碍,便瞪着衣袂飘飘,志得意满的某人,大声叫骂,“胆小鬼,有本事就就下来啊!”
“哪里来的小丫头?”李浮屠笑眯眯的弯着嘴角。
他年纪不大,长着一张青春不老的娃娃脸,脸上带着“恒久”的欠扁笑意。所谓笑里藏刀,就是说他这种人,因为外表太具有迷惑性了。即使做着邪恶的事情,脸上的表情还是纯贞良善的,叫人难生恶感。
身体轻如落叶,飘飘浮浮,李浮屠手中夹着一道成型的风刃,激发的四散灵气以他为圆心,千万条风刃一挨到他,就散开了,听话的像他的玩具。
“你不敢吗?不敢你就认输吧!”
司南个子娇小,尖尖的瓜子脸,瞪得圆圆眼睛,扬着手臂叫喊着,挑衅着。那模样,就像一只螃蟹举着自己的双螯,对着巨鲸耀武扬威。
巨鲸哪里吃过这种嘲笑?脸一沉,刷地,就是一道风刃,带去一缕头发。
司南怒瞪!
她看见那个垒了十几道土强防御的司东,黑漉漉的眼睛顿时湿了,也不知是真的动情,还是入戏太深。
司东的脖子上,有七八道见血伤痕,幸甚都是小口子,不会危及生命。长及腰的黑发,被绞去一半,其中还是擦着头皮去的,秃了半个头,难看极了。脸上半是泥土,半是血迹,嘴唇青肿。衣裳破碎,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洞洞装。
在那道风刃带走司南一缕秀发的同时,司东刚好一个打滚,险之又险躲过冲着他来的风刃,擦着脖子过去,几乎晚一点脑袋就掉了。
这哪里是擂台友好比试?分明是要人命!
司南怒不可竭!
一个声音突然高叫传来,
“大东,认输吧,你不是他的对手!他是李浮屠!是红娘子的儿子!”
司南没有任何吃惊之处,因为红娘子的大名,她一点儿也不知道。
而司东,则是蓦然瞳孔收缩,鼻翼呼扇呼扇,牙根冒血,不肯低头的站起来,“我不认输!我司鼎,绝不认输!”
撕裂声带的呼喊,震天动地。
李浮屠高傲的漂浮在半空中,不屑的笑了笑,饶有趣味的看着司东、司南。在司南身上转了好几眼,似乎觉得挺有趣。
司南瑟瑟的抖动,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她分心二用,偷听到了主席台上的谈话。
上百种各种声线交织一起,高高低低,原本司南大脑容量处理不及,分辨不出的,只是她现在的状态极为特别,可以说是超常发挥。她听到了,主席台之上,掌门青槐“哎”的叹了一口气。
隔着超过三百米的距离,除了风儿送来短暂的几秒钟延迟,和口型略微有些差别外,一切恍如尽在眼前,清晰明了——司南想知道大哥这种情况了,青阳高层是什么态度!
远钟手放袖中,根本没有Сhā手的意思,就好像司东不是他名义上的徒弟,冷冰冰的,“擂台生死不论。既然上了擂台,就该明白规矩,死,或是认输。”
倒是那个莲花峰御岚,司南记得他是进入天玄山后,他给自己测试一次灵根,平时很少见。
“可惜了,这么打击,只怕不死也……废掉了。”
声音很低,宛若遗憾。若不是司南有能捕捉声线的能力,只怕会忽略。
飞琼则是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个不屑的弧度,“青萍的子孙,哼。”
她的沙哑声线太过明显,司南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明白诸位高层的“冷漠”,和无动于衷,司南突然觉得手脚冰凉。
她不懂司东此刻的坚持,和突然出现的“李浮屠”什么来路,但知道司东固执的本性,也没有劝司东的意思,只是跳叫起来,高声骂道,“你个小人,你是老太婆靠墙喝汤,卑鄙无耻下流!”
李浮屠哪里听过这种话?也从未有过谁敢指着他鼻子,大声辱骂的,当场眼睛圆了,“你说什么?”
“你耳朵聋了,我说你是老太婆!靠墙喝汤!”
用了一会儿功夫思考,李浮屠才想明白,缘何卑鄙无耻下流,气得鼻子都歪了,“我让你‘下流’!让你‘下流’!”
“泥沙*陷。”
黄|色灵气点点聚拢,在司南脚底下形成一个漩涡。柔软沙子是流动的,司南大惊,脚底立刻被陷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真是感受到仙术对抗的威力,不慌乱是不可能的。
李浮屠嘴角轻笑,手心一摆,捏了一个法诀,四五道风刃接连成型,在司南的眼中,就是一团团青色的灵性光点,排成整齐的三角矩阵,齐刷刷的冲锋陷阵,还有隐隐成型的后备队,做俯冲袭击。
“风刃*舞”
满场的风刃,霎时冲着司南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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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六十四、天降神人
六十四、天降神人
李浮屠的风刃使得炉火纯青。这下,即便不明就里的人都知道,赢得轻松的李浮屠比司东高明太多。而司东自从上了擂台频频挨打,毫无招架之力,并非他弱,而是对手太强,强到不是一个等级。
“无耻!你是前辈,居然欺负后辈!”
擂台下群情激奋!
原本围绕擂台旋转的风刃,让人看不清里面真是战况,因为司南的介入,霎时明了起来!李浮屠戏耍别人,让人恼怒!
“也不算吧,李浮屠才不过十六,和司东一样大——”
“无耻!他是红娘子的儿子啊,家学渊源,和掌门一个辈分——”
一团乱糟糟的吵闹声。
这才是青阳高层无动于衷的原因吧?
司南的眼中,一切都在放大,她的肢体则是以自己忍受不了的“龟速”躲开满场乱飞的风刃。
但在别人眼中,司南的动作可谓快速至极,像只敏捷的灵猫一样,左躲右闪。一时弯腰,一时抬腿,以各种巧妙的姿势,玄而又玄的躲开。
一连三十多道风刃,居然只有三道擦过她的头发!没挑起一丁点血星!
借着地形掩护自己,偶尔踩到流沙,司南也能轻轻一扭,便飘了过去
她不是无知妇孺,深知松软的流沙,越是挣扎,陷的越快。刚刚失措时,索性稳住身子,一动不动,待流沙稍微稳住一些,就扒拉扒拉脚腕深的沙土跑出来了。
她太瘦了,重量很轻,又经过脱胎换骨般的变化,能感受风的轻盈之力,所以才能这么轻松逃出。
只是,这又是一个罕见现象,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谁也没有想到中了泥沙陷阱的人,居然能跳出来,简直可以列为不可思议现象之一。
趁着李浮屠惊奇的瞬间,司南就地取材,抓起一把沙子,漫天扬过去
“可恶!”
李浮屠怒了。他深感自己的尊严遭到严重挑衅!
一道剧烈的,好像夹杂了纸片。在风中剧烈抖动的破空声,席卷而来,力道之强,卷起三座擂台,尽数掀翻,好似狂放暴虐的龙卷风。
有些弟子没有防备,应声而倒,四肢抽搐着压在擂台之下。
大比失控,变成这样,御岚再也忍受不住,腾空而起,飞跃而下,制止李浮屠的怒火继续蔓延。
只是已经迟了。
擂台全毁了,而受伤的人……也都伤到了。
刚刚的泥沙术,没有困住司南,却把司东困住了。他本来力气用尽,又在气怒之下,反应不若平时。李浮屠撒气的风刃,不仅袭击司南,也分上中下三路汹汹奔着司东。
司东躲过去其中两道,中间一道没有躲过——大腿噗的一声。被击中了,伤到大动脉。鲜血顿时一喷,喷得老高,溅了一地,象被风吹打过的落花,朵朵开散擂台上,刺的人心眼一阵鲜红。
“李兄,何必呢?”御岚惊道。
四面都是受伤弟子的哀鸣声,只有司东伤势最重,昏迷不醒,残废人似的,一条命去了大半。
司南耳聪目明,借着地形,和风刃的角度空隙,躲过一劫——这是她快速的心算算出来的结果。她练习瑜伽已久,能把自己缩成猫咪似的一团,护住要害。待到风浪平息,才出来。
一睁眼,就看见司东半死不活,登时,心弦一颤!
如果司东死了
不,千万不能!
司南扑了过去,用别人看起来“兄妹情深”的深沉感情,死命拍打司东的脸颊和胸口,“大哥,你不能死,不能死啊!”
声音之痛苦,语调之哀伤,令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如果司东死了,那后果会怎样?
很简单。司亭会成为司家家主!
那么她的命运会如何?她可不敢天真幻想司亭消了怨恨之心!
司南此时最关心的,是司东的生命。
她真怕司东死掉啊!掏出一个小玉瓶,这是朱探给她防身的,不管三七二十一,统统倒进司东的嘴里。
司东仍然一副惨白的脸,毫无知觉。
司南见他的血流过多,顾不得什么,扯下一条布,紧紧系在司东的大腿根处,又见伤口仍然血流不止,捂也捂不住,牙一咬,竖起一根中指——指头上冒出一团火花,再一用力,火花倏地凝成一团,直直的往司东大腿上烧去!
撕拉一声,皮烧肉绽的声音和烤肉的味道,传了开来。
短暂的安静,十分安静。
御岚一惊,李浮屠眼中一亮!
司南顾不得其他人的反应,擦了擦汗,继续用火苗止血。过了一会儿。司东的血终于止住了,看他呼吸平稳,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一想到不敢想象的可怕后果,司南就对下狠手的李浮屠恨的咬牙切齿。捡起一块土块,泄愤般往李浮屠身上砸去!
这个混蛋,险些害了她下半辈子!她与他不共戴天!
李浮屠能被她砸到么?瞎了不可能!随意的一脚踢开。
可是司南的恨意哪有那么容易消除的?哒哒哒,一块连着一块,司南藏着一块经过处理的,到最后,迅猛的扔过去。
气得李浮屠哇哇叫,不屑的用手一抓。然后捏碎。
这一抓,坏了。
“呀!小丫头你下毒!”
从刚刚司南熟练的包扎伤口,就想到她可能是天医门的人,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下毒!难道竟是从毒门出来的么?
李浮屠的手心火烧火燎的,气得他直跳脚,恨恨骂人!
这个时候,天边护山大阵一阵波动,卷动漫天神彩,一道金色的彩虹从天边横跨而来。
看得司南目瞪口呆。
踩着五色祥云的,是一名金甲仙人。他头戴缀金冠,紫色流苏倾泻而下,乌黑的长发,在风中扬起,威风凛凛。身上金青两色披甲战袍,脚踏麟角金色战靴,手持金枪,如天神降世,带着正义的光辉,倾洒四方,迅速吸走了所有注意力。
“是青云门的海东青啊!”
“他来了……”
司南刚刚还在怨恨之中,现在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只觉得身在梦幻之中,心脏不可抑止的快速跳动着。
那是谁,对了,紫霞仙子,她的梦想
也是所有女孩子的梦想
眼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突然出现的金甲战将身上,李浮屠拂拂衣袖,也飞到天空,与之对立,不屑的哼了一声,“海冬青,你怎么来了?”
“李师叔能来,小侄不能来么?”
李浮屠讥笑一声,“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叔?”
“冬青不仅知道,还知道台上被师叔打得浑身是血的人,将来也会称呼师叔一声‘师叔’!师叔不要听信外人挑拨离间!”
海冬青一指浑身是血的司东。
这就是气势,凛凛的。不容逼视。即使只是一个建议,也要认真倾听!
司南运用异能,无视锋芒凛冽,极度心慌意乱的,窥见金盔之下的海冬青,高鼻深目,算不上十分英俊,但他身上有股浩然正义之气,能压倒一切邪恶力量!
他一定是上天派来的
司南这么想着。
司东悠悠转醒,看着天空三足鼎立,海东青、李浮屠、御岚在半空中悬浮对对峙,眼中射出难言的目光。
他看了一眼旁边丢了半魂的司南,又看了看自己腿上的皮开肉绽的伤,紧紧抿着唇。
好半天,司南恢复正常,诧异的说,“啊!哥——你醒了?”
海东青的出现,太符合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形象,司南的心神都集中在天空上了,没注意到司东流了那么多血,几乎把整个擂台都染红了,失血过多、生命濒危的他,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恢复意识?
常人失血过多,只怕早就昏迷休克了!就算经过初步处理,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自动愈合。
司东顽强的生命力只有少数有心人才发现,别人都被半空中,三个风华正茂、绝世天才而倾倒,纷纷言道,仙门人才济济,复兴有望,下次道门大比,有希望获得名次了ps:碎碎念,求推荐,求收藏~~~有票票的筒子们不要吝啬嘛~~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六十五、生如夏花
六十五、生如夏花
——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来娶我。
这是紫霞仙子的愿望,也是司南所能想到的最罗曼蒂克的梦想了。想当年,她曾经无数次嘲讽过抱有这种幻想的女孩,认为不切实际,白日做梦。
可真真看到这一幕比电影还神奇,比幻想更真实,她无法,也不能克制自己的小心肝,噗通噗通的乱跳,手心冒汗,脸颊绯红,眼中异彩连连,直想,如果他真是来娶我的,那我情愿、情愿,委屈自己做个小媳妇,拜倒他的脚下了折寿十年这种许愿方式,司南不可能认同的。
第一次动了心,就像一瓶清清澈澈的泉水,倒映出她真实而又真挚的心意。迷恋的看着那道如若彩虹神将身影,在半空中长枪所指,气势凛冽,笑傲群雄。
触手可摸的幻觉,其实就像他们之间的距离——平地十米,走两步就能追到,空中十米,她要冒着从半空摔下来,重伤瘫痪死翘翘的危险似远似近的缘分
徒叫人叹息。
那边厢,空中的战斗白热化,金石激烈碰撞,三人身形交错一起,五色祥光绕身,一时灿若高阳,一时又莲花绽放,分不清彼此,叫人眼花缭乱。
李浮屠十二道风刃护体,任谁靠近三米外,都会挨上一刀无孔不入的破空风刃。海东青,手中金枪一横,招式大开大合,有万夫莫开之勇,气拔山河,只是遥遥一指,便有冲天的气势拔地而起。
在两人逼人的气势中,御岚一身清华,衣袂飘飘,长发飞扬,宛如午夜绽放了黑莲,并不攻击,只是一味防御。可他翩翩姿态,优美动人,真有神仙风范,若嫡仙降世。
卸去了浮华假面,李浮屠严谨的对战,虽然面孔稚嫩、手指稚嫩,可掐诀的时机,对战况的把握,老道极了,激烈的气流卷着漫天飞舞的石块流沙,身形俯冲而下,如长虹吸水,犀利果决。
即使最厌恶他的司东,也不得不承认,差距太大了司南还在呆呆出神。
如此英明神武,翩然若仙的人物,只在电影中曾经看到她脸上带着瑰丽的梦幻,眼中闪烁着“惊艳”的神采,只是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划过一丝黯然、悲痛!
这一刻,她深深的无力着!
如果是前世的她,她有十分把握,和这位金甲神人来一段旷古奇恋,海誓山盟、痴心不悔!可现在呢,凭她小细胳膊、小细腿?连胸部还没发育的小核桃?还是面瘫还没利索的面容呢?凭什么去追人家啊?
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甚至家世、甚至天资!
甚至,还是半人半妖……身份不明。
这一刻,深深的自卑,和无力控制的难受,如盖顶之云顷刻覆盖司南的心田!把她生命中所有的阳光都挡住了!
她的心中如蚁噬般痛苦。
这种无力和痛恨,就像看到午饭时间餐厅里无数人就餐,吃着鲜美可口的食物,而她却没有钱,被隔离在窗户外!只能捂着干瘪的肚子,眼巴巴看着!
她的心在绞痛,深深的绞痛!
黯然的低下头,司南没看见,其实她心目中的小白马海东青眼观八方,早就注意到她了。不过刚刚和李浮屠、御岚对战,无暇旁顾,趁着间歇喘口气的功夫,海东青偷瞄了司南一眼,当然,是很小心的,“不经意”间掠过。
跌坐在塌陷的擂台上,四周都是血迹,风刃卷起的黄尘漫天,只剩她一人孤零零的,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似的身影,在他心头留下一丁点印记——真的只有一丁点,没多了。
可是谁有能说,这一丁点,有了合适的机会,不能开花结果?
妖身得到进化同时,司南的心态,也在此时发生巨大的转变。
她不甘,也不愿自己永远做配角!
五行中,金色灵气是代表金,黄|色灵气是代表土,红色灵气代表火,绿色灵气代表木,蓝色灵气代表水。李浮屠“呼”的一声,没有任何征兆,忽然收了风性灵气,手指如莲花般乍然绽放,展开灵诀,五色光波将他的身体笼罩于内
五行齐聚——五彩护身罩!
这一招,他已经利于不败之地。五行灵道,最厉害的,就是这五行相生之术,李浮屠每分灵气都刚刚好用了二分。以这种护身罩防御,除非御岚、海东青强他十倍,才能击败!
海东青了然一笑,金枪铿锵,化为宝剑,犀利的无坚不摧,剑指浮屠,意为“你要想,便来试一试”。
御岚则面露惊异,不在加入三人战团,而是往后倒飞,大声失色的唤道,“圣剑劈光!”
坐于主席台的青阳宗的掌门,亦前伸失声唤,“劈光剑!”
就像愕然而止的休止符,在所有人还没看出什么结果的时候,青阳宗三年一次的大比结束了。
青阳弟子有的带着开了眼界的雀跃,十分欢喜的谈论着刚刚惊天动地的比试,谈论着海东青手中的宝剑,传说的“七大神物”之一。有的则是受伤呻吟的被旁人带走。
江一鹭只在第三天出手过一次,便一直旁观,似一个冷漠看客,隔岸观火的注意着场中引起一片惊羡的三人组合。他手中玩味的摆弄一个银镯子,阴毒的目光聚集在司南身上,似要在她身上盯出一口洞来。
司南这个时候反应极慢。
平日里灵活的眼睛,褪去了半数神采,无精打采注视那道金甲神人飘然离去的背影,眼中落寞的,像落地的烟花。
男人对于权势,女人对于爱情,大抵是最难以描述的事情。深深的埋藏于心底的欲望,如蒸腾肆虐的火焰,只要有那么一点点引子,就可能引发大后果——这一刻,司南无比唾弃自己保守心态,一辈子安安稳稳、过风平浪静的日子又怎样?她只会到头来怨恨自己懦弱不敢争取!眼看着最想要得到的,擦身而过她会遗憾,会抱怨,会难受
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该好好想一想未来的路,怎么走了!
莫名的,她心中浮起一句曾经听到的话
愿生如夏花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六十六、小太婆的曾孙
六十六、小太婆的曾孙
“嗨,帅哥,等人啊?”
娇笑的少女把柔软的腰肢靠在大树上。诱惑的飘了一个媚眼,纤细的手指抚弄一缕秀发,嘴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浓密的树荫落下几点光斑,跳跃的喜意映在她充满青春靓丽的面容上,清新隽永的像一幅永远定格的画。
海冬青蓦然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点头,“嗯,就是等你。”
少女听了,捂着嘴呵呵笑,心头大快,只觉得平生最幸福莫过于此了。忽然皱了皱眉,见海东青剪了小平头,身上也没穿那套金光闪闪的盔甲,当下不乐意了,娇嗔的掐了一下,“你怎的不穿金甲?你不知我最爱你穿金甲威风凛凛的模样?还不换去?”
海东青抓抓头,“是吗?好,好,我这就换去,只要你喜欢。”
他摇身一变。顿时化成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祥云的模样,柔声问,“你喜了吗?”
“喜、喜欢!”
司南忙不迭的点头,小鸡啄米似地,还没等她脸上笑容扩大加深,身子却是一歪,踉跄的摔倒在地,原来被人狠狠推了一下。
嘴角直抽的司东压抑不住怒气,愤愤的翻了一个白眼,见司南还是迷迷糊糊的,气得偏过头去,龇牙咧嘴——他的伤口又崩裂了,渗出点点血迹。
坍塌的擂台被狂风肆虐过,“泥沙术”造成黄沙沸沸扬扬,“灵霖术”制造沼泽若干,凶猛的“火焰术”则是把地面都烧焦了,黑不溜秋的。到处都是原木的碎片木屑,擂台的搭制,本就是用就地取材,刚刚切割的木材此刻还有水分,带着木头的刺鼻气味,漂在差点成泽国的小泥坑里。
司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还在擂台的“遗迹”中,傻傻发愣呢。顿时脸上红云飞的腾起,深深的低下头,浑身轻颤,不可抑制的产生一股羞愧感!
太……太不像话了!
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发花痴!
已……已经饥渴到这种地步了吗?
她死命咬住唇,不让自己的心绪肆意倾斜流露。最要紧的是,她不想有一点负面影响、糟糕话语,流传到某人耳朵里!
“大东,你怎样?”管稷关心的搀扶着司东,接着没好气的说,“刚刚你傻了吗?没看到李浮屠根本就是……”
“别说了!”司东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眉头拧成川字型,看了司南一眼,又厌恶的闭上眼睛,“我累了!”
管稷叹一口气,见司东脸色虽白,却无大恙,心里安稳下来,同时,隐隐羡慕的朝着海冬青的方向,“真是‘圣剑劈光’啊!传说得到此剑的人,剑心通明,能知晓一切未来现在……”
“大东,你说海冬青当众把‘劈光’拿出来,是什么意思?掌门人好像……”
似乎不知道怎么形容。管稷略过接着说,“我看见其他长老眼睛都直了。要说他们对‘劈光’没想法,打死我也不信!”
“这不是我们现在应该知道的!”司东打断话语,又见司南魂不守舍,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脸色又开始激动的泛红。
一直冷战的兄妹,今天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所谓患难见真情,司南真情假意且不谈,司东对司南的“英勇”,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只是他不会表达,又看见司南这副花痴表情,当场被气着了。
太丢脸了!
对司东的厌恶眼神,司南默默无语,无心说什么。只无力的想,我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良心。
在曲终落幕的时候,医门的弟子郑赏背着药箱,姗姗来迟,“哟,我错过了一场好戏吧?这么激烈,我的天啊,啧啧!”
他扫了一眼被破坏完全的擂台,踩着满地残骸,赞叹不绝,随后才想起自己的职责。
“没事吧?能走?那自己走到药舍吧!没看我小个头,可扶不动你们人高马大!”
一路走来,一路和受伤弟子们说笑。大比如此落幕。居然没有一个人不满,也算一件奇事。人人都在述说着“圣剑劈光”传说,雀跃的好像拿剑的人,是他们一样。
司东被架着,面色苍白,不过伤口都已经结疤,除了失血后的无力,看不出什么严重地方。所以郑赏只是略微瞧了瞧,没上去救治,反而拦住了恹恹无神的司南。
“喂,刚刚你给他包扎止血的?你还没有正式成为医师,没参加‘铜针医师’考核,这么做,是违反了医门守则,你知不知道?”
司南懒得理会这只名叫“郑赏”的小狗汪汪叫,不耐的说,“谁让你不早些来。”
郑赏一口气憋住。这种是对前辈师兄说的话吗?太没有礼貌了!
大比七天,他日日在场,前六日人人皆是点到截止,弄的他这个正牌铜针医师无事可做,无聊极了——他最不耐烦看花拳绣腿了。所以第七天,他就稍微晚来一点点。谁知道这一点点,就错过一场好戏?还让司南一张口。就戳到要害?
“根据《医法典》第三篇,第三十六条,未经过正式审核的医门医徒,不得在没有医师陪同下,为病人诊治。违者,取消其审核资格。”
郑赏一板一眼的教训,严厉的眼神里有威胁的意思。
他心想,我不过来迟,只是小错,而你犯得大错,弄不好就被取消审核通过‘铜针医师’资格。这样,你还不低头求我?
司南听了一怔,笑了。
名唤《医法典》的东东,她是知道的。天医门有千年历史,为了防止门人弟子做出有违医德的事情,特意编撰出来一部《医法典》,专门针对行医济世的天医门人。因为约束力极强,相当于法律,身为医门弟子必须无条件接受,每年还要在专人教导下学习,犯了任何一条,都会受到相应惩罚。
任何人,不管高低贵贱,男女老少,只要拿住医门弟子违背《医法典》的证据,一告即倒,铁面无情。
这也是天医门千年来受人钦佩的缘故。
想千年仙门,有落寞衰败的;世家传承,也有子孙不肖的,唯有天医门,如磐石屹立,千年不倒。
“你的意思,是让我看着自己哥哥流血死掉,无动于衷,才不算违背《医法典》?”
“不管怎么狡辩,你确实违背的法典,你要受处分!”
郑赏气急败坏。
“哦”了一声,司南点点头,轻飘飘的口气,
“明白了,随你。不过,谁告诉你,我是德医师的医徒了?”
她轻轻一笑,微勾的嘴角,划出一道微妙的嘲讽之意。不是她太记仇,而是郑赏威逼要用银针扎她全身扎根的无礼要求太过深刻!
“你……你和药童天天混在一块,他还把医师德的药书给你看。你还敢说。你不是医师德的医徒吗?”
“我不是。”司南认真的看着郑赏的眼睛,
“我真不是。《医法典》与我无关,天医门规矩再大,也没道理对着我这个外人处罚不是?”
“你,你……”郑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指着司南的手几乎颤抖了。
司南笑容一收,冷静的小脸上,几乎没有什么情绪,“不过在药舍帮几天忙,看了他的几本书,就算是德医师的医徒了?那我还曾经跟过天医药弭,帮他打下手足足三年呢!”
说罢,也懒得理会旁人,转身就走。
郑赏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竟然手舞足蹈,夸张的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什么天下奇闻,不可思议的,“你,天医?做美梦吧?天医会要你打下手?你是不是昏了头了?”
司南还真就昏了头。
山沿矮石出一颗松树边,她按着胸口,不停呕吐。吐着吐着,身子一滑,往地上一倒,昏了。
这是用脑过度后遗症。是奇妙的神通和本体的柔弱不相协调,产生的不良后果。
足足一天一夜之后,司南才清醒过来。
担忧她一觉不醒的应小环早就哭红了眼睛,这让司南又是心疼,又是窝心,满满的都是暖暖的温馨,连想到天与地差距的海冬青,也没那么惆怅了。吃了早饭,连忙打发小环去睡了,自己换上一套青萍碎绿缀锦连裳衣,往药舍赶去。
一畦规整的田地种着绿油油的蔬菜,水墨黑瓦墙边熙熙嚷嚷一群人,都是在大比之中无辜牵连受伤的弟子,进进出出,夹着一两包药材。
司南估摸司东重伤,一定“住院观察”,所以就带了几样自己做的吃食,过来看望。
刚刚进了药舍门,听见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喝,“呵呵,你还骗我,小太婆刚刚进了你们医门!”
这句话说得,太有歧义了。
司南情不自禁回头一望,那怒气冲冲,气势汹汹,叫她“小太婆”的还能有谁?
“解药,快给我解药!”
李浮屠猛的一甩,把郑赏像破布袋一样丢出去,咬着牙,恨恨走到司南面前。外面聚集了一群人,都停下动作,看向这边。
司南偏着脑袋,仔细回忆了一会儿,好像想起这回事,“哦”了一声,态度极好的说,“麻烦你先等一等。”
她的动作不紧不慢,正是医家的标准神情,不慌不忙,尽在把握。在装满新鲜药材的药篮子里顺手牵羊,走进屋舍内。
李浮屠以为她要去制药,便恨恨的朝天喷气,双手抱胸,用冷淡的斜瞟看向周围看热闹的人。
他的煞气太重,除了身边跟随的一个忠仆,没有人敢靠近。被他的眼神一瞅,众人立刻加快速度,拿药走人,远离危险场所。
司南找到药童,“我大哥呢?”
“他去了玉屏峰。”药童一边扇火,一边说。
略微一想,司南便猜到司东是因为遭到重创,青阳的高层需要给一个交代。
换做自己,司南不能原谅这种危及生命的行为,那些平时高高在上的师长们眼看着外人欺凌到头上,无动于衷,已经失去了座长辈的资格。不过,她拿不准司东的意思,也无意过问内情,直觉的,和司家有关。
“你今天好像变了呢!和以前不一样了。”
敏感的药童眨眼道。
司南笑,“能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两眼眼睛,一个鼻子?”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了。”药童皱眉,“嗯,是气质不同了……”
司南心神大震!第一个,这是第一个能从她平淡面孔下,看出她的心灵的人!
还没等到说些什么,李浮屠冲了进来,
“小太婆,你还没做出解药?”
药童长大嘴巴,小声问,“你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大的曾孙?”
“刚刚。”司南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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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六十七、解毒之后
六十七、解毒之后
药舍一间阴凉偏僻的屋舍内。屋顶窗口的都被一颗有着浓密树荫遮挡住。黄花梨木桌案略带一丝凉意,医师徐凝神闭眼,三根指头在小布枕头上的手腕切了又切,镇静的脸上毫无多余表情。
抓起桌案上一支笔,刷刷龙飞凤舞的在药签上写了几个字,吹了吹,“去西房抓药,一天三次。”
^奇^药舍自医师徐来,和以前有些变化,东头的房舍因为阴凉安静,被当成诊房,每当有人看病,就一个一个排队进来,不得吵闹喧哗。而西边,则是改成药房和病房,平日里都是郑赏在忙活,难为他的鼻子了。
^书^大比之后,没料到众多弟子收了皮外伤,虽说这点皮外伤不算什么,可是一天到晚鼻青脸肿、腰酸背疼,谁也不愿意。自然都到药舍寻访问药来了。
^网^医师徐看完一个病人,见迟迟没有下一个,就疑惑的站起来,打开窗户一看,西药房外围聚了一群人,偏偏个个静静围着,都不说话。
他忙了一上午也有些疲倦了,便出去走走看看。
李浮屠忍着臭气,歪着鼻子,看那黑糊糊似的恶心东西一层又一层涂满掌心,又见司南竟然把手背也涂上了,急急叫道,“小丫头,你作弄我?”
司南瞪大无辜的眼睛,手里的竹篾片一刻不停,把自己调制的“解药”,继续涂满李浮屠“中毒”的手,直把整只手都抹完了,才道,“我是不想浪费嘛!这药配置可不容易!”
当然不容易啦。走了好久才到清泉的下游弄来淤泥,还要辛苦在锅底扒下灰烬来,拧了杂七杂八的草药汁液、烂树叶,还要搅拌成稀糊糊状,能容易么?
想着李浮屠在擂台上耀武扬威的样子,司南咬咬唇,又扯来一尺白布,把李浮屠的手层层包裹住。末了,打了一个结,像个粽子一般,这才拍拍手,道,“好了!”
举起平白肿了三圈的手,李浮屠额头青筋直冒,想要扯烂,可是毒还没解,只得磨牙,“小爷是给你一次机会。要是这药不灵,你就死定了!”
眨了眨眼,宛若在大灰狼爪下纯白无知的小兔,司南不住点头,“灵的,一定灵。如果不灵的话——”
顿了顿,她才继续道,
“是你人品不好。”
李浮屠刚刚找回的面子立刻被戳破了。他才不慎中了小丫头的毒,辗转反侧两天,吃尽苦头,现在口舌上也没有讨到便宜。挥手想打,出一口气,可是司南刚刚帮他敷药解毒,认真又负责,这毒手怎么下?当下恨恨的说,“小爷我记住你了!哼,哼哼。”
连哼三声,一声比一声冷,哼的人心中发颤。
谁人不怕他?从小到大,就没有人敢和他作对!和他作对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趾高气昂的李浮屠,瞪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人,凶恶的眼神令人人下意识的退后一步,本来围着看热闹的圈子便扩大了,他十分满意,又用鄙视的眼光瞧了一眼司南。
司南一无所觉的站在正中,像是没听懂威胁的意思。她人小个头矮,加上脸上没有丝毫惧怕之情,如果不是太镇静,就是太迟钝了,总之都令人刮目相看。
“哦,是吗?我叫司南。”平平淡淡,就像在介绍自己。
“你呢?”
李浮屠楞了,他想吓唬人家来着,谁料人家这个态度,还反问他的名字?话说,还有人不知道他的大名吗?
司南面上浮上一层浅笑,微微脸红的样子,有点像羞涩了。
“你说记住我,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呀。可我不知道你是谁,万一日后你来找我,我不记得你,怎么办?”
“你长着大众脸,可惜没痣啊,痦子什么,一道疤痕也没,没个性。我怕日后记不清了。”
司南解释。
李浮屠突然脸涨得通红!什么大众脸,这不是变着法,说他长的不好看吗!
气怒的李浮屠,一个臭屁的姿势,睥睨天下的昂着头,“你听着,小爷我是玉树临风、人中龙凤、威名赫赫,李浮屠是也!”
“哦”。
司南听了,一点惊讶也无,掉头就走。
十几道目光,惊诧的,暧昧的,嘲讽的,直刺她的背脊,她毫无感觉!步伐一点凌乱也没有!
转回药房内。小药童扒着窗缝嘿嘿直乐,
“你看他的样子,快吐血了。”
司南关上门,“不是还没吐吗?一个小破孩而已。”
“他可不仅仅是小破孩。他是红娘子的独生子,红娘子一家在神宗的地位很高,别说青阳了,就是加上碧阳宗掌门,也要忌惮三分——”
司南便默默无语。
药童便靠近她,了然于胸的说,
“你这么欺负他,还挤兑他。是不是对他有意思?我可以帮衬的。”
司南抬起头来,似笑非笑,拧了拧药童苹果一样红彤彤的脸,“看不出啊,你人小,鬼灵鬼灵的。知道我在想什么?”
药童摇头,“我怎知?”
他的目光十分纯粹干净,有的也只是亲近和关心。也许孩子般通彻敏锐的直观,才让他能设身处地,深入了解一部分司南的内心世界,“我只知道你虎落平阳。你一定不会一辈子呆在这个小地方吧?别说东川了,就是仙缘城,也没什么大不了。外面的世界大着呢。那地图、那地图——我故意叫师傅塞给你的。”
一向憨憨偶而狡猾的药童,哪有像现在,这般怯懦的、怕人生气的时候?他紧张的看着司南,黑黝黝的眼珠儿一眨不眨。
司南觉得心中一暖。可最终,仍是摇了摇头。
一眼看见李浮屠,她就知道,李是个自小娇生惯养,受尽宠爱的孩子。他自大、霸道,容不得别人触逆。这样的人,心思简单、单纯,容易勾引,只要勾起他的兴趣,不难用自己特立独行的性格,吸引他的注意。
而只要引起他的注意,继而产生好奇心,司南有七分把握,让李浮屠拜在她的石榴裙下,从此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叫他说一,他不敢说二。
可这有什么意思呢?
借婚姻改变自己的地位,容易,方便,也最快捷。只是在略微动念的刹那,心中却闪过海冬青英姿勃发的身影。
用这个办法,即使能得到和他一样的地位。只怕也得不到同等的尊重吧?
曾经的她,现实,世故,为了适应穿越后的环境。她把属于前世的棱角尽数磨平,乖巧的做个鹅卵石,圆圆滑滑,即使被水流冲击千万次,也能自保。
可她终究错了。
那一眼之缘,颠覆得何止是她对生命意义的思考和价值观?
知晓本身最大的秘密后,她也不能寄托于那个把自己一介小妖,带到人类社会的“幕后之人”,会大发善心,让她去过平凡如水的日子。
表面平常的她,内里产生了一点名叫“野心”的东西。
不甘于低人一等,更不会甘于一辈子受人摆布。
她要做点什么,而奇妙的第六感,让她微微激动,机会就在眼前!
踏云而来的海东青,肆虐无人敢拦的李浮屠,莫名袭击天玄山的狮王,来到青阳宗就不走的英宿、江一鹭,以及阿织在皓月当空之夜,乘青鸟飞翔而过这一刻,在她眼前纠缠成一道快速的影子!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六十八、错失医门
六十八、错失医门
小药童梳着双环髻。齐眉刘海下是一双清澈湛然的眼睛,椭圆形的脸蛋红扑扑的,十分讨人喜欢。他穿着青衣小马褂,个子只比司南略高一点,其实年纪还小两岁,却很喜欢逞强,在司南面前保护者自居。
从开始的防范,到慢慢的接受,司南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除了一点点自以为是小毛病,药童的模样可爱,言语天真又能体贴入微,对她真心关怀,这让她感觉很舒服,好像多了一个弟弟。两个人叽叽呱呱,靠在一块儿说了一会话,司南把“老太婆”的故事讲了讲,小药童笑得前仰后合,直说李浮屠太傻了。
天色傍晚,司南还不肯转回离去。小药童便吞吞吐吐,眼神闪烁的说了一句话。
“什么?”司南忍不住大声说,晶亮的眸子闪烁着出乎意料的愤怒。声音都在颤抖了,“德医师、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小药童紧张的看着司南一下子发白的脸色,忐忑不安的,“唔,三日前。”
司南呆了呆,愣愣看着药童,隔了一会儿,才问道,“他回来你怎不告诉我?你、是故意的?”
药童惴惴,小包子脸皱成一团,为难的说,
“你别生气,其实是、是师傅不让我告诉你的……”
瞧见司南乍喜还惊又愤怒的脸,最终落寞下去,像是沉入湖水中的落叶,涟漪都慢慢散去,心生不忍的说,“师傅他受了伤,一直没什么精神,所以,所以……”
拉着别扭好像他受了莫大委屈的药童,两人同往药舍后屋走去。
一大片颇有规模的药圃,种植着欣欣向荣的草药,伸展着枝叶吸取阳光。园圃边角上用青色的土埋放了几块灵石。不开灵目,司南也能感受到似有若无的灵气在缓慢流动。
药圃之后,一间安静的屋舍。
这里,原是为有了传染病的特殊病人准备的。没有想到德医师有一天会住在这里。
“他怎么受的伤?”
药童知道瞒不过去了,便苦着脸说,
“其实师傅很喜欢你的。”
司南面无表情,淡淡瞥了一眼,“说重点。”
药童小心看着司南,不知为什么,司南这样面无表情,比她发怒生气还可怕。
“不是受伤,是中毒。你也知道,医宗分为医门、毒门,这两大派系。每各两年,都会有一次‘比试’,胜者可以去医道圣地饱览前辈高人留下的手书。师傅很幸运被选中,参加这次的比试,所以匆匆离去——本来他是准备收你为医徒的。药奴走了之后,师傅就有这个意思。你也感觉到了吧?”
司南沉着脸,想起那次德医师深夜到访,送来一本《魔域奇花毒草集》,却也暗示了,不会收她入门。不禁仰天一叹,难道说。自己真和医门没有缘分?屡次三番错过机缘?
“他输了吗?”司南猜测,如果赢了,怎会回来后还瞒着自己?不肯相见?
药童立刻辩解,“师傅当然赢了!不过——”
不过什么,司南立刻知道了。
透风的简陋屋子,只有一床、一桌,比之司南曾经和小环挤在一起的猪圈还不如。
躺在竹塌上的德医师,脸颊深深凹陷进去,满脸络腮胡子稻草般乱糟糟,眼角、嘴唇泛着难看的青紫。不过四十年轮,两鬓已经有了星星白白,手指甲、脚趾甲盖全脱掉了,两条小腿也骨折,渗着丝丝血迹,瘫痪在床。
看到这个样子,司南忽然呼吸一滞,全部的怨艾不满,都消失不见了,甚至对自己有了丝丝谴责。
德医师……他没有多少日子了吧?所以,在最后的日子,只想和亲密的人在一起度过。这个要求有什么过分呢?她又凭什么要求一个濒死的人?说到底,她只是一个过客,一个曾经被暗示会被收入门下,又被突如其来的事情打断,错过机缘的人。
这个世界,或者有人对不起自己,但绝对不是他。司南抚着自己的脸,心想,只有日后再找别的医师诊治了。
医师徐也在场。他冷漠的脸上。挂着拒人千里的表情,即使是同门手足即将阴阳相隔,他的脸上也没有多余表情。
前脚跨进来,司南心神一颤,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一声咆哮伴随着重重的脚步声,“你还敢进来?你不是说自己不是医门的人,不受守医门的规矩吗?”
一只小狗在叫,理会它坐什么?
司南置若罔闻,两眼直直看着被毒素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德医师。许是生命最后的光辉,德医师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只有两眼仍旧炯炯有神,清澈若水,倒映着司南娇小的面容。
从腐朽的身体里,散发的特别神采,没有对死亡的惧怕,没有怨恨交加,对这个世界的不满、不甘,而是用一种感念的心态,来面对。
这对她心灵的刺激,比之粲然神辉的海冬青也不遑多让。
微微张了口,司南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长辈面前,不可放肆!”医师徐出声制止。
郑赏不服气的瞪了一眼司南。手中扬起一条死蛇,直接丢到司南面前,“你来就来,带条死蛇做什么?”
郑赏依旧忿忿的,低沉的声音,“吓唬人呐?”
一条带着花斑的幼蛇在地上神经抽搐扭曲着,却没有什么血迹。
司南想起它刚刚的功用,不留痕迹的侧过身子,躲开,“哦,我本来是看望我大哥的。他最喜欢吃蛇羹了!所以才带来。准备给他做新鲜蛇羹。”
医师徐和医师德两人对视一眼,都不说话,像是回避什么似地。
司南眼尖,一眼看见残破的桌角上,摆放着一个白瓷碗。
这个白瓷碗没什么特别之处,药舍内有几打,盛药都用它。只是这个有点不同,她上面明显沾了些乌黑痕迹。
闻着空气中传来的些微淤泥的臭味,司南了然。再看到医师徐的手指上,还残留着丁点印记,还有他的嘴角,也有点医道中人,尝百草,勇敢试毒,是为高风亮节,对医门弟子来说,是一种值得钦佩的行为,值得赞扬。不过司南是个小女人,总不忘当初她面瘫时,医师徐借机索要《奇花毒草》,得到后又不把她当一回事,丢给他的学徒。
她在心中暗笑,谁让你不肯尽心治疗我,今天就让你吃臭泥巴!
司南自然也不知道当日她牢狱之灾的时候,医师徐就已经尝试过她做的那些“保养品”了。
小药童眼睛滴溜溜的乱转,一会儿看看满脸不爽的郑赏,一会儿看看司南故作高深,一会儿又看看好奇的医师徐。
司南制作“解药”,“调戏”李浮屠,他略知道一点。他相信司南制作的解药一定有效果,不过里面的东西一定多了不必要的其它物事。他在心里哀叹一声,徐师叔,您想偷师,光凭您一条舌头,打死也偿不出来的。索性装作不知道,紧紧闭着嘴。只是在看了一眼在病榻毫无起色的医师德,他心中莫名浮起一丝伤感。可是很快又为师傅的胜利而感到光荣、自豪。
“听说你下毒害人?”医师徐缓缓道。
司南一怔,想了想,“那是我随身的‘保命之毒’。”
天医门人,大都不会与人争斗之法,尤其在荒郊野地无知知晓的地方,难免会遇上用心不良的歹人,有伤身殒命的危险。所以一般医门中人,也会使用些手段,如贴身藏有剧毒,而且是别人不能解,唯有自己能解的特制毒药。
这也是李浮屠刚刚中毒后没当一回事,发觉自己无法用功逼毒之后,就立刻找上医门,不求医师徐,而是直接叫司南解毒的缘故。
医师徐淡淡的扭过头。虽然心里有十分好奇李浮屠被下了神秘毒,可是凭他的身份,连多问一声,都是对身份的亵渎。
小药童就没这个顾忌了,直接大声赞服的说,
“小南,你好厉害!是在和李浮屠对阵的时候,下的毒吗?他居然没有发现?”
“那是他太笨。傻乎乎的直接用手去抓——”郑赏不服气的说。
司南笑笑。
回想起当时在擂台上,眼见司东已然无救,小半辈子依靠没了,气急攻心,突然灵窍一开,在令人眼花缭乱的风刃掩护下,用指尖火灼烧石块,投掷李浮屠。
李浮屠哪里害怕她的小伎俩?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换了一种火焰——妖身赋予她的一种黑色火焰。
这种火焰,黯淡,无光,也没什么温度。司南曾经实验过,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伤害,只是无声无息,所有被碰到的,只会在刹那时刻,轻轻的,化为虚无。
极为霸道的一种火焰,毫不留情。
其实,她没有下毒。李浮屠掌心的伤,也不是毒素所制。
不过也没有必要对人解释什么。
今天之后,大概托李浮屠恶名远扬的福,她善于下毒的名声也会传扬开来。进入医门的希望更微薄了吧?
“小南,你和郑赏师兄说,你以前跟过天医药弭,是真的吗?”药童眨着眼问。
他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孩子,知道两个医师最关心这个问题,就问了。而他的身份,也让他问的开门见山,没有顾忌。
“我小的时候,常去家中后山玩耍。有一次看到一株奇花。此花极大,花瓣重重叠叠,可奇怪的是只有花瓣,而没有叶子。我觉得奇怪,就上去瞧了。花痕臭,”
小孩子好奇,满山乱跑,这是常情。可这和天医有什么关系?
司南看了一眼周围人聚精会神的表情,嘴角微勾,“靠近后,才觉得神奇。这花不是香的,而是臭的。可这么臭的东西,居然没有苍蝇、蚊子、蚂蚁之类在附近,也没有蝴蝶、蜜蜂,周围三尺内干干净净。我觉得奇怪,就趴在那儿研究了一会,正好碰见天医。”
“天医那时候刚刚治好我,也见了那朵花。听他说,这花名叫‘冕日光辉’。”
“什么?‘冕日’是你发现的?”郑赏不可抑制的出声惊叫。
“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仙道奇花!可活死人、肉白骨!是长生不老药的药引!天医药弭本来叛出医门,就是因为发现此花,功劳巨大,经过大医正允许,特开一例,让他重归医门……”
“居然是你先发现的……”
惊叹连连,药童用越来越灿然的目光看着司南,眼中有无尽的欣喜。
“可是,这么大的机缘,你帮天医重归医门,为什么,他不收你为医徒呢?”
“因为……”司南苦笑,“我是女孩。而且,没有通过考察团考验。”
药童捂着嘴,吃惊的说,“考察团都是由一群老的眼花手颤的人组成,那群老家伙只会在太医院摇唇鼓舌,什么也不做。那时天医药弭已经晋阶天医,是仅有的三位‘天医’之一,那群老家伙怎么会不卖面子?”
太医院?大医正?司南的耳中划过几个词语,心里暗暗想,医门居然有这种机关,怪不得有律法,原来是个官僚机构啊!她脑中有些东西在慢慢成形。
医门收徒,不仅看心性,也有看机缘的。比如某位医师重病垂死,却幸遇救命之人,那么可以收徒,或者收救命恩人的后人进入医门,免去心性考察这一关。这是为了知恩图报,人之常情。
司南曾经帮助药弭得到他最重要的奇花,这种事,和救命机缘差不多,为了报答恩情,天医就算给一个铜针医师的名号,也不算什么,因为比起冕日光辉的价值来说,足够了!
如果当时天医药弭说一句话,谁敢驳回呢?
可他偏偏不说,有什么办法呢?
郑赏毫不掩饰鄙视的目光,医师德则是无尽惋惜的看着司南。
任何医师知道她曾经被天医排斥,还有“冕日光辉”这一层机缘在内,哪个人愿意冒着得罪天医的风险?
司南等于彻底断绝进入天医门的可能。
只有药童,眼睛一转,立刻想到事情好的一面,
“小南,你为什么不告诉大东?天医可以证明的你的身份,绝无虚假。”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六十九、苍天的呼唤(1)
六十九、苍天的呼唤(1)
玉屏峰。
入夜。从清水湖吹来的稀薄水汽,泛着夜晚的淡淡凉意,一月如钩,挂在树梢。司南两只手提着莲花灯笼,看浮跃的淡影在昏暗的山路间摇曳。玉屏峰山姿娇小,台阶平整,她绕过正路,从一条偏僻的小路径,慢悠悠的上山。
仰望苍穹,两颊冰凉的感慨夜色的的清冷和幽寂,迎面而来巨大的“道”字,似一个贞烈牌坊,穿越了亘古的时空,那么激昂的,那么惨烈的,直刺人心。这其中,代表着一个隐秘许久的故事,一段用一生书写的传奇。
她好奇吗?是的,她好奇那个穿越前辈到底是什么身份,又为什么留下这个“道”字。但她更想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用尽全心压制好奇心,不去问“道”。
可惜。今天,她还是要上玉屏峰。她清楚的明白,上面的人随手一个指头,都能捻死她,可是这个险,必须冒!
耳目的灵敏,让方圆十米之外一草一木,尽皆入她脑海,并且自动成形,形成一幅独特的画面。她有自己的视角,用耳朵去感悟,风流动遭遇花木草石的声音,草丛中浅浅的虫鸣低吟,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的耳朵。
这彷佛成了一块小小空间,以她为中心,与周围环境合二为一。
说出来,一定让人跌破眼球,因为只有隐隐踏进悟道的门槛,才能有如此感受,可她至今,还只是一个入门级弟子,且资质……早被认定低劣无比,不堪造就。
人都说,“圣剑劈光”无坚不摧,更有能知晓过去未来的神通,掌握者可以参天人造化。感悟无穷。
其实它……是一团可以变化形状的,神物。
当初得到它的主人,太喜欢用“剑”,所以它的大名,才冠之以“圣剑劈光”之名。
一团光影调皮的在一面平整的白石上游弋,探索,后缓缓铺展开来,化成形。
闪闪之后,演变成黑白交错的画面,由远及近,由模糊变为清晰。
画面中,是一片听不到的风波怒吼,滚滚浓烟般的黑云,倾轧浊浪翻滚的大海,似乎在一瞬间,风云色变,凭空降下危机,叫人错手不及。扬帆高耸,轩昂的龙骨巨船,被暴风骤雨欺凌的惨状,一个强撑着斩断缰绳的船员。却在一个大浪过后,翻进海中在无可抵抗的天地之力面前,再坚固、再高大的船只又怎样?像一个小孩子折的纸船,风雨飘摇,顷刻间船毁人亡。
更有海中巨兽,瞪大两只幽深深的眼眸,在一旁冷冷窥视,戏谑的看船员刀砍,射箭,垂死挣扎关键时刻,一袭青衣屹立船头。凛冽的风似严酷的刀剑,豆大的雨滴敲打他的儒雅发白的面颊,沾染了海水的发丝黏在消瘦的下巴上,忧郁而凝聚了无限哀愁。
他一动不动,仰首的瞬间,似乎时间也静止了。
飘飘的,一方鲛帕
怪兽退却
风浪停止
光影倏地一收,坠落地面,化成一团蠕动的金光。白石光滑滑的,什么景象也不见了。
如果司南再此,一定惊奇的连下巴都掉了。
因为,这不是无声电影吗?
确实是无声的电影,不过不是“纯属虚构”,而是不久前发生过的事情。
在人人皆知的真实面前,即便修为若青槐、英宿、碧孤帆等人,也忍不住心神一紧,被那海天翻滚咆哮的景象惊异的,久久不能恢复过来。
远钟捏着自己眉毛,神情有些痛苦。两根手指在眉宇之间用力掐着。似乎在用这种方式,使自己清醒。
“这样都不死,逃过这全军覆没之劫,全身而退,东陈……真的气数未尽?司挚……他竟然……”
掌门青槐则是久久不语,捋了捋胡须,目露一丝愧疚、敬佩和遗憾的眼神,转头对一个花白胡须的老头,低声问道,“太师叔,您看,这是什么……灵器?竟有如此威能?我看其只有几线金光闪耀,不惧天地之力,似乎经‘因果轮回境’的天雷池淬炼过。不过,即便如此,也不可能吓退海中巨霸。这怪兽在无尽劫海肆虐五百年了,还没有听说它会口下留人。”
这个老头,名唤“玄音”,瘦的皮包骨头,长相极丑,蜡黄面皮,吊梢眉、三角眼,嘴里仅有的两颗黄牙也在摇摇欲晃。而且从身体里面发出一股腐朽的老迈气息,似乎一只半脚已经踏进棺材。
就是这个老人,辅佐三代青阳宗掌门,让青阳能在四面楚歌,先祖流传下来的秘笈近乎失传的境地,仍安然生存下来。这个老人功不可没。
他的武力值可以忽略,但是其智慧,如深沉若海,深不可测。外人忌惮,称之为“老不死”。
“这个啊”老头目中射出一缕神光,“吓退海兽的。不是这方鲛帕,而是这后面的故事啊……”
英宿也点头赞同,他的声音有些飘渺,似乎还沉浸在刚刚的气氛中,“这方鲛帕我听说过,是弱水蜘蛛呕心沥血,吐丝三载,琵琶女六臂挥舞,巧手织成,鲛女含泪歌咏,向苍天祈福,并以不灭金火、同源冰火同时灼烧,再以‘因果轮回镜’天雷池凝练七七四十九天……”
“即便如此,也不可能令海中霸主退却。只有……只有妖主。这方鲛帕是献给妖主的,唯有跟随妖主多年,沾染了妖主的气息,且多次祭拜大妖神,才能对海兽有先天的压制。”
这是一间四面封闭没有一扇窗户的密室。圣剑劈光的秘密不能暴露,所以,在场的都是紧密的同道中人,有知晓参与决策门派重大隐秘的资格。
太上长老玄音、掌门青槐、龙首峰铁容贤、翼舒峰远钟,碧孤帆,英宿,以及半面隐藏在阴影中的海冬青。
远钟自从看这场“电影”,就死死盯着司挚看似落寞,实际孤傲的背影。他的眼中,有深入骨髓的嫉恨,和无法消除的积怨。原本他拜入“相门”,用功刻苦,所知良多,尤其善于判断气运,做出决策,现在,却被过去的怨恨蒙蔽了心灵,心乱如麻,提不出好建议来。
“东陈岛,皆是凤朝遗民。五百年来。贼心不死,一直企图光复昔日荣耀。已经探知,他们找到了一处‘神族宝藏’,每隔三年,就整装和全岛之力派人探宝。如果让他们成功,也许,凤凰王朝的复辟……不远了。”
“那‘神族宝藏’,对我等仙道中人也无用,因为开启宝藏需神族后裔的血液,使用也得神族血脉。且宝藏中,危机重重,一步一个陷阱。东陈岛因此陷落的人,已经整座东陵山挤满了。据说只有最纯正的血脉者,才能继承宝物。”
“我倒挺佩服他们的决心和毅力。”碧孤帆眼神淡漠的闪闪,唇淡如青莲,泛着冰冷的色泽,说出的话语,也是没有温度的。
“再说苍倔。现在的苍倔,不是过去寸草不生的荒乱之地了。晨曦城演变成武道圣地,也是所有没有灵根者的最想安家落户的地方。很多平民凡人,因为没有灵根,或是灵根低劣,进入仙门无望,都自发的移民到苍倔大陆。且神剑王府的两大神王,威望,武力,不亚于神宗,如今更是能分庭抗礼——”
“而我们仙道。自从五百年前覆灭了凤朝,就再没有什么作为了。妖族依旧势大,无力抵抗,武道蒸蒸日上,势不可当,还有神族的后裔,蠢蠢欲动……”
“两百年来,我们仙道飞升天外天者,不足三百人。即便当初凤凰王朝掌控天下,全力打击,也未曾有过这等可笑的数字。”
“不克否认,虽然凤朝严苛,鱼肉百姓,可是当政期间,无论天文地理、星卜堪舆、医药农桑、建筑礼仪、服饰绘画、音乐舞蹈,皆是百花争芳、百鸟争鸣,不停发展。可现在呢,不仅没有进步,反而退后了……”
“神宗的意思,如果东陈岛真能……就让他们鼓弄去吧。仙道不会刻意阻扰。”
“海冬青,阿织和你提过集灵台什么意思么?”
海冬青换下金甲圣衣,穿着一件淡青色锦袍,羽冠束发,面容依旧冷峻。
他默默摇头,眼神中,有一丝无奈。许久,才道,“人才凋零。大势不可挡。那司鼎,是司挚嫡子,司挚能逃过必杀一劫,必有后福。而司挚,性子倒是激烈不肯服输的,若是他成了……总比十六世凰帝,荒yin无道的好。”
碧孤帆轻轻一笑,“看来集灵台也不会反对了?”
他拍了拍手,似乎解决什么了大问题,
“难得神宗、聚贤斋、集灵台,三大头统一意见。我们也该早做准备。五年之后的大日子,仙道也该换换面孔了。”
“孤帆,你就不怕凤凰王朝当日的专横再现,大权独揽?”
远钟忍着憋闷,突然出声质疑。
碧孤帆笑了笑,“当年的神族血脉最纯正者,已经被诛杀的差不多。现在只剩下偏支庶出,已经没有真正直系神族后裔。再加上那些早被打压隐世的世家,走漏一点风声,不怕他们不参与进来!”
“不会再有那种专制的局面出现!”
碧孤帆昂首一笑,神情说不出的潇洒自信,似乎未来已经胜券在握,唯一欠缺的,只是把想象实现而已。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七十、苍天的呼唤(2)
七十、苍天的呼唤(2)
司南斜着身子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月儿高高悬挂。她望了一眼粉红色的月牙儿,便低着头,静静的闭上眼睛。夜深露重,她的衣衫沉重,手脚已经冰凉。
草尖的露珠晶莹闪烁,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来愈重的低落地面,溅出点滴水花。离着密室,有二十多米的距离,不远不进,恰似某人累了,在此停留歇歇脚。
密室伪装成一个大石头,上面布满青色的藤萝,任何人经过都不会在意。没有秘法,也根本不能入内。
一个字,一个字,顺着无孔不入的风声,钻进耳朵的声音,说的是什么?
她一点也听不懂。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把所有听见的,牢牢记在心中。
“神族宝藏……”“苍倔大陆……”“两大神王……”
“王朝复辟……”“司挚不死……”“集灵台……”
一连串的诡异词语。在她脑中渐渐成形,却又缺少一根线,把他们连在一起。
这是门派最隐秘的事情……关系很多人一生的胜败荣辱……可能是近百年来仙门所作,最大的一次决定。
可司南不在乎这些。
她唯一关注的是,司东在光明正大场合下,差点被谋杀的原因。
有些时候,我们内心的指引,就是人生的导师。从药舍归来,她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想法,要去玉屏峰看看。她有预感,如果她想掌控自己的命运,就一定要去,一定要知道自己所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结果,她真的听到了。
在一块平淡无奇的大石头附近。
是苍天对她的指引吗?
还是命运对她的怜悯?
她牙一咬,不管可能的后果,直接上了玉屏峰。
她能感觉苍天的呼唤,似乎对她说,有危险,有机遇,只要你能把握好!这是你的第一步!
“凤凰王朝……”“十六世凰帝……”“复辟……五百年前”
对话中,频频提到司家,她已经知晓,司家大概和那个被灭的王朝有扯不断的关系。加上五百年前,这个敏感词语,又让她一下子想到东祁说的话
“如果有可能的话,去看看仙门藏书楼,五百年前的旧事。”
原来她早就身处漩涡之中。无处可逃。
虽是司家人,可她一不想沾着司家的光,扬眉吐气,二不想陪着司家的败落而跌落尘埃。
司家的兴衰,与她什么要紧?那个早就覆灭的王朝,更是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只想靠自己!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如果她想平淡度过一生,如果她想轰轰烈烈,无论出世入世,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不要由别人来做主!
最恨的就是做棋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
司南是背着身子,好像无事睡不着,出来看月亮的,闻言一惊,转过身来,“咦?英宿前辈?你怎么来了?”
“啊,掌门人、铁掌峰,你们,都、都在?”
当青槐和铁容贤从英宿背后出现的时候,司南双手捂着嘴,神情十分吃惊。她的脸颊微微泛红,梳着两条小辫。一些碎发乱跑出来,有些紧张,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摆了。急忙跳下石头,匆匆行礼。
铁掌峰回头看了一眼,脸色不好,“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哦呃,我,我是来看我哥哥的。今天去药舍,没有看到我大哥。不知道他的伤势怎么样了?我有点担心……”
“他没事。”青槐淡淡的说。
铁容贤看着司南走上前来行礼,脚印清晰,而旁的地方,青草茂盛,露珠宛然,没有任何被踩踏的痕迹。目测密室的距离,这么远,推算司南应该听不到什么?
妹妹关心哥哥,也不好说什么。铁容贤不应该怀疑,只是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他对司南的第一印象不错,一个懂事、且乖巧可人的小姑娘。照顾从小失去父母的亦雨,最合适不过。
可自从司南的身份暴露之后,她为了和亦雨分开,甚至公开她“已婚”的身份。
作为长辈,他的心里有一层隔,不是为司南的欺骗,因为自己也有做的不对地方。只是,他不想再看见司南。
今天在这个敏感地方,铁容贤心中那层隔膜越来越深了,高深莫测的看着司南,总觉得她瘦瘦小小的模样。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平凡、普通。
看不透那双受惊双眸之后的心灵,到底是什么颜色。
和青槐对视一眼,铁容贤皱眉道,“你是怎么躲过禁制上来的?”
天玄诸峰都有禁制,尤其是主峰的玉屏峰,禁制最强司南“啊”了一声,慌慌张张,迷糊的说,
“小女、从西侧上来的。以前、以前和亦雨走过一次。”
西侧?不是“道心石”所在吗?她居然没有被“道”字迷惑?任何修行人一看到那个字,总会产生种种幻觉,心性不定者尤其难以摆脱。只有佩戴专用饰物,才能躲开“道”的迷惑。
哦,对了,铁容贤微微松了口气。司南才刚刚入门,连仙文还不认全,与凡人一般,怎么能感受“道”的威力。
“玉屏峰是主峰,门派重地,以后没得准许,不得入内!”
司南怯怯的点头应了。
正在此时,海冬青身姿一展,如雁过无痕,姿态优美的翩然离开。
司南便傻傻的看着。一时忘记身边所有
原来不是为着哥哥啊!
铁容贤再次皱皱眉,同时却也打消了三分疑心。
如果是因为看过海冬青,念念不忘,才不顾一切上玉屏峰,宁愿被责罚也要来看看,倒是可以理解。
女人经常为着这种事,昏头昏脑,做出各种傻呼呼的事。
铁容贤不动声色的看着海冬青的身影消失不见,而司南眼底流露出的落寞和不甘,那么明显,那么生动。几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知怎么,消除疑心的同时,也在为自己徒弟亦雨不平。
这么快,就把亦雨忘记了。
可是亦雨,把她的痕迹擦拭干净了吗?
如果是,亦雨为何不肯去碧阳宗了,而是一直留在宗门之内?有没有这个丫头的原因?
原本只是猜疑的心思,忽然化为担忧。一瞬间,他的念头转了很多,深入思考,司南,司雨,司挚、司鼎,所有司家人都冒出,纠缠起来!
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浮现——司挚和妖主仪殊有染,天下人都知晓的秘密,可是妖主仪殊可能怀孕——继而生孩子妖主仪殊十年前失踪,不知下落。而司南的年纪,相差彷佛!
会不会是司南?
铁容贤心一缩,被自己的想法想坏了!
如果是,那就糟糕了!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七十一、十年之约
七十一、十年之约
妖主仪殊的下台。是仙道、魔道,和妖族各方势力斗争的结果。不会有人希望看着她的后人再次登上那个位置。
可是身为妖主的直系后人,有绝对资格直接参选下一代妖主的竞争角逐。
妖神的禁令也不会有灵窟妖胆敢违抗。
虽说只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谁能保证司南未来一定不会成为下一代妖主?
如果她真的成了……妖主,那她在青阳宗的履历,加上几次险死还生在天玄山,难保不会心生报复之心,素来没听过大度的灵窟妖。等待青阳的,不就是灭顶之灾?
等等,不会不会!司南被江一鹭用照妖镜照过,没有显出妖身
可妖主级别的天妖,会被区区的灵器照出本态来吗?御妖环也套不住妖主吧?
铁掌峰思来想去,竟是越想越糟糕,禁不住额头冷汗淋淋!
从没有人试过,因为没有人有那个胆子,去试探妖主。
星空下,群星璀璨,司南湿漉漉的眼睛,无辜的像小鹿一般,带着一股少女般的忧伤,和心事重重。
“你不去看你大哥了吗?”英宿问。
缩了缩肩膀。无精打采的司南似乎有点怕冷,惹人怜爱的摇摇头,“知道大哥没事就好。过几天他大好了,我再看去吧。这个,嗯,是我做的,麻烦英宿前辈,送给我大哥。”
司南递过来一个荷包,荷包是细绒面淡红色的,绣着淡雅的迎春花,针脚细密,花形优美,姿态妍丽,毫无瑕疵。虽是用旧的,可是这么精细的东西,一看就知道女孩子用心做的。
“这么香?里面放了香草?”英宿接过来,嗅了嗅,随口一问。
青槐道,“熏香道……”
他实在不喜,觉得司南是不懂看人眼色,还是单蠢要命,明明才被怀疑熏香道余孽,现在立刻当着众人之面,送来一个带香的荷包!
司南抬着头,眨着清澈的眼睛,直如天空明星灿亮,明显带着被冤枉的神情。
“这里是晒干的鞠文草、莳萝花,普通香草,是采自神女峰。闻了,有减轻疼痛、帮助睡眠的功效。我怕大哥伤口太痛,晚上睡不好。这个香,唔,绝对不是坏‘香’!”
对着一个眼中晶莹、委委屈屈辩解的女孩,还能说什么严厉的话?
英宿叹息一声,“熏香在凤……当年也曾盛行一时,许多贵阀千金迷恋调香,终身与香相伴,究竟也无伤大雅。”
青槐这才淡淡的不说话,转身走开。
司南慢慢的走往回走。
莲花灯笼在脚边摇摇晃晃,照出两旁黑黝黝的影子,狰狞如鬼怪。偶尔风声呼呼的在耳边刮过,吹着哗啦啦的树叶草片,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幽灵似的可怕。
如果她只是个普通女孩,只怕早就丢了灯笼,啊啊尖叫着一个劲的往家跑。
可她不是。
她的灵魂是个成年成shu女性,有独立人格。有独立性格。
连鬼母林那样可怖的地方,都熬过来了。小小黑暗,又算得了什么?
轻轻的吸了一口夜晚的寒气,虽冷,却提神清脑。进入肺腔的气流,把沸腾的血液压制下去,她能听到自己胸口,噗通、噗通的心跳。
今天真是太冒险了,随时可能被杀人灭口的惊险刺激,以及最后的收获良多,她感觉自从化妖之后一直冷淡的神经,出奇的喜悦,一种从未被满足的快感,充斥着全身,每个细胞都在雀跃的欢呼。
原来那个喜欢挑战,酷爱蹦极、登山、滑雪、跳伞、潜水等极限运动的自己,并没有变。
只是换了个不太美,比较瘦弱的皮囊。
司南庆幸做过周全计算,今天的“意外”,青阳高层只会以为她情窦初开,为了见海冬青一面,才偷偷跑来玉屏峰,联想她在擂台上“花痴”的表现,想必不会生疑。
幸运躲过去了,司南呼出一口气,她现在真是矛盾了。
原本,她逃离东陈,就有一种和司家断绝往来的想法。司家人,有太多对不起她的地方。没有任何值得留念的地方。可是养育之恩比天大,对那些曾经算计过她的人,又不能去报仇,这真有违她本性,不如撒手一丢,逃之夭夭。
而后发现自己是妖,她就释然了。司家养育她,也不过多花几口粮、几匹布,不知打着什么阴险毒辣不为人知的算盘!她不是愚忠愚孝的傻人,没道理为了寄居人家五六年,就搭上自己一生。这买卖,划不来!
因此对司东
她犹豫了。
作为哥哥,司东或者不太合格,可他的努改善力,她都看在眼里。被诬陷熏香道余孽的时候,也是司东辛苦出山,到外面找人证明她清白。
是不是也要和司东划清界限呢?
未来的司家一定会被卷进漩涡之中!那个什么“神族宝藏”,以及“王朝复辟”,司家都有份!身为司家嫡长子,司东他免不了!躲不开!
在大脑中成千上万次计算,得与失,利与弊,好与坏。成与败,无数条可能性被提出来,然后被一一挑选,计算出可能的结果,在心灵的天平上衡量一次,又一次。
筛选的目的,是为了做出决定。
现在的决定,对她的一生都将产生重大影响!
天医门彻底对她关上了大门,而仙门对弟子资质要求高,她又偏偏是废灵!
前路茫茫,她又不甘心一辈子平庸。看来只有暂时依靠司家
司东是个直爽厚道的人,可以辱,可以骂,唯独不可以欺,不可以骗。现在是在仙门,可他终究会回司家的。日后那幕后人告诉他真相,那么她一切辛苦在擂台上的表演,不就付之流水?司东又不蠢,当然明白她打着什么主意!那时候,还会当她是亲妹**爱?一定会认为她是居心不良的妖,前来欺骗他!
那样就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
所以,她不能动。
她不说,“我是你妹妹”,也不说“我不是你妹妹”。你怎么决定,怎么认为,都可以。那是你的事情。
我只管我。
细思了一遍,这是掌握主动的最好办法。只要司东有一日熬不过,先来低头认错,给她赔不是,这事就过去了。因为她确实是在司家长大,名义上他的五妹妹。日后,即便司东回到司家,知晓真相,也不会为难她!
因为是他自己的猜测,自己的决定!当他质疑她身份的时候,她可没否认过!
“哈哈哈,你这臭丫头,好死不死,撞到我头上,偏偏是这会子没有人,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司南不防,措手不及的瞪大眼睛!
是李浮屠!
也许是刚刚经历危险,下意识的松一口气,也许是陷入深度思考,失却了平常的敏锐,此刻已经来不及了。
小小转弯窄路间,李浮屠暴起出拳。在司南眼中,就像一个由远及近的镜头,在慢慢拉长,拉近
太清晰了!连出拳时候脸颊肌肉的跳动,手指的两根寒毛,都看的清清楚楚。破空的声音嘶、嘶,带着奇特的幻觉,司南好像进入一个时间被无限缩短的境地,所以,心脏所忍受的痛苦也就格外拉长——噗通、噗通。
这个时候,司南几乎恨自己的异能了,不,是憎恨自己格外脆弱的身体。
她的心太难受了,以平常几十倍的速度乱跳不止。
为了减轻痛苦,她只能忍着即将被打的恐惧,两眼向外转移注意力。果然,这样一来,时间又恢复正常,心脏的负荷也轻松多了。
只是太敏感也不好——“感知危险”的神通,又让她情不自禁绷紧神经,视力也自动集中起来,身外的一切又变得极度缓慢——心脏还是以那个速度进行跳动。
司南不知道,这是进化后出现的另一种神通——延迟时间。
这种神通,据传,是凤族六大神通之一。只是传到司南不知多少辈了,缩水许多,她只能让自己感受多余出来的几倍时间,外界,不受影响。
也就是说,她足足忍受了李浮屠挥拳一分钟,而实际,李浮屠只用了一秒。
嗖的一声,司南闭目,等待疼痛的降临。
李浮屠保持着动作,两眼惊讶。
他的拳头再向前一毫米,就和司南的脸来一次亲密接触了。
“你傻了?干嘛不躲?”
“我知道你不会打我。”
司南扬起嘴角,顿了顿,摆出一个微笑来。
其实她腹诽不止,心里暗暗说,这里暗夜无人,你打了无人知道,怎能痛快?
想来这个人,喜欢在光明正大的地方,用“堂堂正正”的方法虐人,看他怎么对司东就知道了。虐人,还要让人围观,这才是此人的爱好吧?
“呵呵,你以为小爷不打女人?那你可就错了!自古就有圣人道,‘最毒妇人心’,小爷要是守着这一套,还不叫人笑掉大牙!”
司南听着这种随性的话,尤其是“最毒妇人心”,莫名的有股亲切。就像那位穿越前辈在无尽的时空之前,对她隐隐微笑,说,看,我留下的还有这些,惊奇吗?我也等你做出一番事迹呢!
“干嘛?发愣呢?你不会到了晚上就傻乎乎了吧?”
李浮屠收了拳头,疑惑的瞪着,随即嘿嘿一笑,
“小爷我最喜欢打三种人。一种是不言不语,暗中偷袭下毒的;一种是对小爷我无礼的,第三种是傻瓜。你很不幸,三种都是。”
“本来你对我下了毒,可又解了毒,小爷不该打你。可谁让你深夜不睡觉,自己乱跑出来呢?不打你一顿,对不起你我相遇的机缘啊!你就贡献贡献身体,让小爷我开心开心吧!”
李浮屠捏着手指,指节咯吱咯吱作响,眸中精光闪闪,扬拳准备揍人!
每当揍人,他的心情就会特别的爽。尤其是打了自己看不顺眼的人,那他今天晚上一定能睡个好觉!
“你不能打我。”
司南快速的吐出这句话。
拳头刚刚好,停留在她鼻子尖尖上。锐利的风声卷起她的额头碎发,飘飘扬扬,激烈的气流把她的脸颊都吹出一个小坑。
差点喘不过气来,司南往后退了一步,
“你不能打我,我是废灵。”
“哈哈哈。”
李浮屠夸张大笑,
“你当小爷是傻瓜?你在擂台用火烧石块来着,小爷都看见了。还想骗我?”
“我没骗。”司南镇静的说。
“整个天玄山都知道。你打死了我,或者打残了我,以大欺小、以强欺弱、以男欺女,以堂堂仙师,欺负一个废灵人,你一辈子的英明都丧尽。就算人们畏惧你,不敢再你面前谈论,背后也逃不过闲言碎语!”
李浮屠皱着眉,似乎在思考什么,转身喝到,
“李敢,你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废灵?”
“是,少爷。”
只一花眼,司南的身边又出现一个男子。
他年约三十左右,黑夜中,也看不清穿着什么颜色衣裳,只感觉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似的。他的容貌长得太有特色了,扁平鼻子绿豆眼,最最使人发笑的是,他鼻孔下面,生了两根长须的胡须,看起来就像
“鲶鱼大叔?”
即便以李浮屠存心报复中毒之仇,此刻,也绷不住了,大乐。李敢跟了他三年了,还没有人敢这般直言不讳。
鲶鱼大叔“哼”了一声,彷佛敲击在人心里似的。
李浮屠和司南听了,同时收起刚刚那点笑意。
鲶鱼大叔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情也没有,上手直接按住司南的肩膀,就像一只铁爪,钢筋铁骨,把她牢牢扣住。
“少爷。的确废灵。她体内的灵脉被魔域的毒花侵蚀,根本无法进行正常修炼。”
李敢转头对李浮屠说。
司南一怔。转头用诧异的眼光看着“鲶鱼大叔”。
只是一按,不到三分钟,就能察觉她体内的情况?
“你……你怎么会知道?”
鲶鱼冷哼一声,目露高傲之色,“我怎的不能知道?我还知道你体内的灵脉,是被‘天毒菊果’常年侵蚀造成的!”
“天毒菊果……天毒菊……”
司南眸子闪闪,一闪之念,就找到天毒菊在《奇花毒草》的介绍。
花清香,有迷人之态。全株有毒,仅果实稍轻。中果实毒者,迟缓生机,侵蚀灵脉,需善加调养方有康复可能鲶鱼捏着胡须,不屑一笑,“我还知道,你中毒的来处——当年阴雪华被掳去魔域,阴家散尽家财,只求女儿平安,不料去救人的,都一去不归,只有这花种回来了。魔域的花离了本土,毒性大减,不然你也活不到现在……”
“李敢!”李浮屠皱眉,好没意思的看着司南,目光居高临下,没了**的兴趣。
“废灵就废灵?懒得欺负你。快滚!”
司南听到这些她一直辗转反侧,求之不得的东西、秘闻,那肯离开?当下咬咬唇,装作气愤的说,“李浮屠,你也别得意。哼,不就仗着自己有好父母!要是我们换换,就凭你,十个也不是我的对手?”
李浮屠眼睛睁得老大,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我说错了?”司南不屑。
她根本不用特意做出挑衅的样子。
她那面瘫未好完全的脸上,嘴角勾着,左边的弧度微微高一些,两只眼睛眯着,右眼大一些,左眼微微缩小,连抬眉也只抬高一只,这种左右不对称的表情,就像极度怀疑,冷笑,嘲讽,不屑,太过挑战人的极限。
李浮屠一下子就蹦得老高,“你就是借地形掩护,才躲过我几道风刃罢了!”
那张日后能杀人不偿命的小嘴里,此时添油加醋的吐出几个字,“嗯,才三十七道。”
李浮屠气极,奈何擂台上三十七次的失手却是事实,他无可反驳!期期艾艾半天,“你得意什么,也就是仗着轻身功法厉害!”
司南的一只眉梢抽动一下,表情不变。
其实她这是面瘫的后遗症,被冷风吹了这么久,就有神经不自觉的跳动。
但是李浮屠不知道啊,他以为司南用这种方式藐视他,气得鼻子都歪了,“你敢瞧不起我?”
“我还就瞧不起你!”司南毫不犹豫的说。
“你你你……好,好!你等着。李敢,你去,去拿天毒菊果的解药!我不信,等她不是废灵了,我要光明正大,狠狠揍她一顿。”
“少爷~”李敢大吃一惊。
解毒的药物,家中是有,但那些珍贵药物,怎么能给这个萍水相逢的小丫头?何况,她还是东陈岛的人,将来凤朝复辟……变数太多了!
司南也吃了一惊,没料到几句激将话,居然让李浮屠说出这句话来!她原本是想多和鲶鱼大叔交流交流的。
很快就被雀跃的惊喜所淹没。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李浮屠直接送上门来,倒叫她少花无数心思。
“你可别后悔!姑娘我天资聪颖,如果治好废灵,将来一定一日千里,成就不可限量!把你远远甩到后面。到时候,可别揍人的,反被揍了。”
“呀?”李浮屠第二次鼻子被气歪,“小爷我能被你揍?”
“那可说不准。不如我们做个约定,十年之后,我们看谁厉害些!你要是只有这点水平,我一定要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挥舞着白白嫩嫩的小拳头,司南高挑一直眉毛,示意,“你敢不敢?”
“哈!哈哈!”李浮屠气咻咻的,怒极反笑,暴虐的鼻翼呼哧呼哧的,原地走了半圈,才哼一声道,“十年就十年,我倒要看看你这丫头能有多大出息!”
他粗鲁了一把推开司南,把她的灯笼踩烂,领着李敢往回走。
——“少爷,你明知道那丫头用心不良,干嘛还答应给她天毒菊的解药?”
——“为什么不能给。小爷我高兴。”
——“不过,她竟真把小爷当成白痴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李浮屠嘴巴一动不动,可李敢心领神会。
他们在用一种特别的神通——“心语术”,只有默契十足,知己相知的人,才能使用。
——“难得送上门一个玩具。娘亲老说,要改改我这暴虐的性子,老师打人不好,还让我对姨妈家的妹妹态度好些,哼,憋死人了。好容易碰到一个好玩的,不玩过瘾,都不起她送上门的勇气,不是?”
鲶鱼大叔轻轻叹口气。有些为那个自作聪明的小丫头惋惜起来。
——“不过,她未免也太没自知之明了,就凭那种样貌,就来钓我?我的眼光那么差吗?胆大包天!……嗯,倒是有些小聪明,知道用激将法。嘿嘿,李敢,药给她,不过,我要让她吃点苦头,不然他还以为小爷我好耍呢!”
李浮屠这边刚刚用心语术,忽然敏锐的灵觉察觉有异,立刻回头!
鲶鱼大叔也心有所感,回头一望。
司南的娇小身影,在树丛后一闪而过。
不约而同,李浮屠和李敢的脸上,都浮起一丝惊异!
“刚刚那是……”
“杀气。很锋利的杀气。已经到了凝聚成线的程度了。”
“怪了,这丫头难道杀过人?怎会有这种浓重的杀气?”
李浮屠刚刚背脊的白毛汗都出来了!
鲶鱼大叔摇头,“有杀气,却无杀机。终究不成事。”
“不过能放出如此杀气,让人心有所感的人,还是一个小女孩,真是不多见啊。如果不是因为天毒菊果残害了体质,到可以把她收入‘刺门’。现在刺客之道,转为地下,收徒越来越难了——好料子都被人捡走了。”
“怕什么,我们刺门,不比医门天下撒网,向来只要天资绝顶,才不要滥竽充数。”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七十二、掺水的约定
七十二、掺水的约定
“刺门”的神秘之处。不亚于“相门”。与“音门”“医门”一样,源远流长,细究起来,可谓共出一家,同宗同祖。只是经过近千年的时光悠悠,不相同的理念,加上原本的分歧,各自演变成独特的体系,各自为政,并不相干。尤其是五百年前那场惊天巨变,“音门”“医门”带着近乎支离破碎的门派传承,和惶惶不安的弟子,投奔仙门。而相门则是化整为零,淹没于茫茫人群之中,除了偶尔一两弟子惊采绝艳,显露不凡的本事外,人们忘记了曾经的四大门光辉并列的过往。而刺门在相门的隐世、音门的落寞、医门的昌盛之后,行事隐秘,外人几乎无法察觉到它的存在。直到近些年来,弟子严重青黄不接,用各种方式挑选弟子出名之后。才像暗涌的水花,偶然翻腾起来。
李浮屠,当代刺门首领的儿子,年不过十六,辈分却高,性子骄横、飞扬跋扈。可是谁敢得罪?他的母家,更是天下道门之源——神宗的直系子弟,享有不同一般的地位。可想而知,青槐在发现李浮屠偷偷上了擂台,在自家眼下捣鬼的时候,不敢挺身而出的原因了。如果司东是三大主峰弟子,关系门派未来的希望,青槐还可能担心一二。可司东不是,即便出了什么意外,那也是刺门,与东陈岛十二姓的仇怨。
清晨,凝翠峰。
鸟语花香,扑鼻而来的草木清新,还有悠然的云朵,稀薄的分散在在湛蓝的天空上。
李浮屠吃着香椿芽制成的面饼,薄薄一张,沾着一点金黄|色的酱汁,浓郁醇香,嗯嗯直点头,赞美道,“风味独特,回味无穷。李敢。你‘基训’的时候,不是也吃过草根树叶的吗?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好吃的树叶子?”
李敢闻着那椿树独特的气味,摇头不止。他通过刺门的考验时候,哪管吃什么啊,只要能活下来就好。腹诽这个少爷的同时,没忘记少爷两个时辰前的吩咐,“这是她的资料。”
“唔。”李浮屠念念不舍丢下面饼,拍拍手,把那叠记录司南半生的资料接过来,用手一摸,“这么薄?哦,也对,她才十岁么!”
“司南,本名司雨,庶女,阴氏所出。凤历1872年生人。年四岁,重病垂死,经天医药弥所救,三年乃愈。天医逗留东陈亦达四年之久,期间,因得‘冕日光辉’。去毒门、归医门。南追随天医三年之久,本应拜入天医门下,后不知因何故,天医改收姚氏女为记名弟子。注,姚氏女资质平平。十岁定亲东陈十二姓之首东家,花船迎亲途中,遭遇灵窟妖袭击,落水几死,其兄司亭带其入东家。东家遣医师范精心救治,而后,却不闻不问,未有一人前去看望……”
李浮屠看得直皱眉。他的性子虽然不适合做一名刺者,可是分析情报的能力一流,一眼就看出了几点其中奥妙难言之处,“灵窟妖怎会贸然离开自己的地域,突然袭击花船呢?狮王也是,突然跑来天玄山……是太自信仙门无人匹敌,还是有‘万妖之窟‘有什么不得了的变动?”
这个问题,李敢也无法回答,不然他就不会同意少爷来到青阳宗了。他们一路乔装,听闻青阳宗大比,就借着九阳仙门同道的朋友观礼机会,进了天玄山,就是为了看一看明月海狮王,探查狮王贸然袭击天玄山的原因。
“天医医道高深,难道不知‘道之因果’嘛?医道之人,对心性要求极高,他既然得了好处,怎会不收司南为徒。反而去收姚氏女为徒?他不怕心性有了破绽,日后再也难以提高?”
“还有这个司亭,没道理啊。哦,还是他给司东写的信,有意无意指明司南是冒充?奇怪,奇怪!若不是你得来的消息,我只怕倒会怀疑这两人,不是兄妹,而是仇家了!自己妹妹病得快死,他不想办法救治,请医求药,而是不管死活,一心拉到东家……存心撇清责任似地。”
李敢叹息解释道,“少爷有所不知。东陈岛规矩与别处不同——从无二嫁之女。小丫头已是等了吉时,光明正大披着嫁衣出了家门,哪能转回家门,再出嫁一回?按他们的规矩,死也要死在婆家。要是死在路上,也算不得娘家人,也算不了婆家人,连坟都无处葬了。”
李浮屠一愣,拍着大腿惊叫道“还有这等事!这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爹还跟我说。昔日凤朝的一个普通县主就嫁了三四次,后院里还养着无数面首,一天换一个,夜夜做新娘——李敢,你说十二姓当真是凤朝的后裔?东、司两家真是凰帝的后代?怎的变化这么大?过犹不及、过犹不及呀!”
他脸上闪过一丝鄙视的神情,再看司南的资料,就有些同情了。
“不对啊,东家既然命医师范精心救治,那又怎会不闻不问,连带着,让她跑掉了?”
“这。也是她哥哥的疑惑之处了。东家的态度,耐人寻味。只怕其中有些缘故,不能对外人道。”
李浮屠对这个不关心,不可置否的嗯了一声,随手翻了翻,忽地瞪大眼睛,手指上面三个字,叫道,“是我眼睛花了,还是李敢你弄错了?鬼母林,不是仙魔三次大战的战场吗?司南,她曾经进去过?还活蹦跳乱的出来了?”
李敢一滞,说不出话来。
他花了两个时辰,找了好几个人,用各种手段得来的消息,并且自己亲身考察地点,这才确定,不然怎会把不确实的资料给少爷?
“李敢去看过。经当初两个低级弟子招认,他们绑了小丫头去讨好龙首峰弟子,在落日坡——鬼母林西处不见踪影,而翌日清晨,小丫头在鬼母林东侧出现,由此可见——”
“她真的横穿仙魔战场?”李浮屠倒吸一口冷气!相比之下,容貌平平的司南怎么入了那名龙首峰弟子的眼,显得微不足道了。
鬼母林的神秘之处,只怕连土生土长的青阳宗人也不清楚,只有他这样因为身份特殊,自小在门派重要秘籍泡大的,知晓许多隐秘的人才略微了解一二。
鬼母林,曾经埋葬多少仙门英魂,和魔道大圣?最最重要的,是他们不是堂堂正正战死,而是被一个女人活活阴死的!李浮屠自己都在想,如果是自己,一生修为便宜别人,为他人作嫁,死后尸骨被镇压做地气灵枢。神魂做山川灵脉阵眼,还不得怨怒冲天?搅得天下苍生都不得安宁?
“不可能不可能!”连连摇头,李浮屠喘了几口气,转头问李敢,“李敢,你敢进去吗?那里……”
李敢怔了一下。即使比他强两倍三倍的人,他也敢前去“刺上一刺”,失败了也不要紧,天底下能抓到他的人,不超过三个。可是对无形无物,冤戾恐怖的鬼物……是个人都怕的吧?
李浮屠没等回话,自言自语,“她居然没被魇住?没被戾气缠身?没被厉咒诅咒?李敢,你说她是不是已经死了?我们看到的只是个鬼魂,或者,我爹爹说的,名叫‘僵尸’的鬼物,死后还能走动,不怕太阳……”
李敢摇头,老爷平时不管教少爷,可是一管教,总说些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那些传说,谁也没见过,不过是口口相传,谁知道哪些是被添加的?
“少爷,李敢亲手摸过她的肩膀,探测过她体内的灵脉。她身体的气,轻盈充沛,绝对是活物!而且水行灵气活泼纯粹。死人、鬼魂的话,应该不可能吧?”
“对哦,对哦!”李浮屠反应过来,怅然一叹,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原以为知道这些资料,可以对小丫头多一些了解,没有想到,疑惑越来越多了!
“李敢,你去给她‘天毒菊果’的灵药的时候,留下一半!”
“只给她一半的话,只怕起不了多少作用……”
“有作用就行了。”李浮屠低下头思考着,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目光。
“可她和少爷定下十年之约,如果她指责少爷出尔反尔……”
李浮屠一扫玩世不恭,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起来,“那也比日后少爷我被指责帮助她成了气候好!能从仙魔战场完好无损的走出来,身体没有一丝魔气,神清气朗,依旧保持本真,这个人……少爷我也不敢说了!若是依照娘亲的教导,不能掌控的危险因子,应该及早除去。可少爷看着她痛快解毒的份上,就不杀她了!”
李敢欣慰不已。
心中暗道,少爷宁可失去自己的面子,也要如此——是在大是大非面前,分得清轻重缓急,知道那个小丫头若是真成了气候,不好控制啊!
他却没想到,李浮屠心里想的是,“反口就反口,小丫头你能奈我何?还能咬我?哼哼!就让你知道,从期望到失望的落差有多大!哈哈,哈哈!”
一想到司南吃瘪,最后坐在地上大哭,李浮屠竟然开心的笑起来,俊脸邪恶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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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七十三、仇人难饶
七十三、仇人难饶
且不说李浮屠,司南刚刚离开玉屏峰。与李浮屠分开,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冻结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气怒冲破了天灵盖,让她全身情不自禁的颤抖!
回到静梧院,她还在冷冷的颤抖,直到抱着小环温暖的身躯,才感觉好一点。
小环不知发生什么,她有心问司南这么晚了,到哪里去了,可是司南苍白着一张小脸,眼神愤怒多过惊恐,咬牙切齿的,更像是看到某个不能冲上前暴打一顿的仇人,只好一直抱着她,用温柔安慰她。
司南虽有神通,却没有听见李浮屠和李敢说“心语”的本事,她愤怒,是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人。以前也曾经遥遥见过那人的背影,觉得相似的同时,只以为自己多心,却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是他!
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个人的脸!
碧孤帆——就是他!一定是他!
司南脸上的血色褪尽。睫毛不停的抖动。
这次,不是因为面瘫后遗症,而是怨怒之气无处发泄,恨的。
心绪悠悠,穿越了漫长平淡的时空,慢慢回到过去。
那时,她还是一个小女孩,一个黄毛丫头,扎着松垮垮的两条小辫子,穿着补丁的衣服,没爹娘管教,只有两个下仆管吃食。整日里蹦蹦跳跳,还不太会说话——这是穿越之初。
久病一场,她的脸色蜡黄,两腿成外八字——罗圈腿,走路的样子,微笑的样子,都十分可笑。因为当时她当时摔了一跤,磕断了大门牙。
天医药弭,虽然长的不帅,可是饱含忧郁的坐在雕花窗下,一缕长过下巴的头发遮挡着略显苍白的面容,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神。总是洗的发白的旧衣衫,传来淡淡的皂角味,一个干净,充满故事的男人——最要紧的,他是唯一一个不会烦她。不会赶她走的人。
为她治病,救过她,反而排在第二。
从奶娘走后,李升老师离开,再也没有人会安安静静的和她呆在一起,不伤害她,不侮辱她,不厌烦她,始终如一的对待她。
她还记得,他总是无力的咳嗽,明明是医生,身体却不好。他喜欢那朵臭臭的花,把它移植到自己的房间内,每天看着。日日把手心放在花心上面。
他说,他在用花解自己身体内的毒素,顺便吸取花的灵气。
臭花能有什么灵气?要有,也该是香花啊?
她也学着,把手放在花心上,努力吸取精华。可是花儿不睬她。她也不恼,咧开嘴巴呵呵笑着,露出断了一半门牙的细牙。
那时的她还有些天真吧。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所以,看不懂,或者说假装不懂天医的眼神流露的一丝挣扎,彷徨和抗拒。
她不懂,是因为她所求不多,只想维持这样淡淡的交往,有个人会关心她,有个人愿意听她练习还不熟练的话。让她这个“异乡人”,体会一点人间温暖。
有一天,他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
她眨眼问,“你要吸我的精气吗?”
那时候,她的生活一片黑暗,没有希望,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才感到快活。
她想,如果他想要,那就给他吧。死在他手里,有什么遗憾呢?她不会拒绝的。
结果他在笑,说,“你愿意做我的徒弟吗?”
好啊,当然好!
做不做医门弟子无所谓,关键的是,可以和他一直在一起。
光明正大的。
随后的日子简直像噩梦。
她被蛊惑了。
“圣山选拔弟子,所有符合条件的幼童去测试灵根。”
启灵仪式开始。
她眼中异彩连连,握着自己的小手,看着水晶球变成入烟花般灿然的美丽。
天啊,我居然有仙根!
我不是小家奴。而是家主的女儿,可以去修仙?
她第一次感觉天上是可以掉馅饼的,还刚刚好,掉到她张了一半的嘴里。
太好了!太好了!
她挺直了背脊,终于知道穿越不一定是坏事,把那种“被绑架”的感觉深深压在心底,全心全意的展望起未来飞天遁地的梦想来。
“司雨小娘子,我们考察团经过一致认定,认为你心性不符合天医门的要求。很抱歉,不能准许你通过考验,进入天医门。”
好吧,不能就不能吧。她无意未来做个医生,谁穿越不是风生水起,谁愿意天天和草药病痛连在一起?她更想去仙门做个不染尘埃、清丽高雅的仙子啊!
只是对不起天医药弥了。
不过,她不会忘记他的!等她成就一番事业后,一定会加倍报答他!
她兴致勃勃的告诉他,形容她怎么使水晶球变色,她有仙根,她不是普通人,她将来一定会成功她想把自己的喜悦与他分享。
可是他只是淡淡的,甚至厌烦的,
“既然如此,你不去医门也没什么大不了。医之道。博大精深,即使一生专研不懈,也不可能攀登顶峰,更何况你这等三心两意的人?”
“我师父在带我入门的时候,就曾经说过,‘一如医门,终身不悔’,你做不到,就离开吧,以后也不要找我了。
那一夜,她哭得很厉害。
他不明白吗?她是伤心自己不能和他在一起了。虽然他总是淡淡的。甚至不用正眼看她,可是她一直想要跟上他的脚步,就算不能拜他为师,她也希望能维持这段关系。
她很伤心,因为他说“以后不要来找我”的时候,居然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他很高兴能摆脱她吗?
她怨,她怒,她伤心,可是想到自己即将去往圣山,仍旧高兴起来。能够飞天遁地,才是她的梦想啊!比一切都重要。
可是,为什么
等一等,喂,你们等一等?不是说送有仙根的弟子去圣山吗?为什么独独忘了我?我也有仙根呐!
等等,带上我再走!
“夫人,这丫头不管教不成了,整天咋咋呼呼,什么不懂,外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苏嬷嬷,你知道,她并不是我亲生女。如果我硬生生夺来了,外人不会说我仗着主母的势……”
“夫人,你既然已经扶正了,就是正室夫人,那阴夫人已经被发配了,不得挚哥儿的喜爱,哪里比得上您管教名正言顺?何况顽劣是小,若是这丫头长大了也是这么不知礼数,到时候丢司家的脸,岂不是更糟?”
一句话后,她的生活天翻地覆,再也没了自由。
绣楼之内,她对着绫罗绸缎,两眼发呆。马荔怯怯给她请安。
她十根指头都戳的满是针眼儿,带着对柳氏的十分怨恨。却盼望着能给柳氏请安。
因为,请安的路上,是唯一望风的机会。
她彻底变成了一只笼中鸟。
天医在她生命中的痕迹也淡淡模糊了。
她想尽办法,终于见到他一次,却只看见他冷漠的抗拒的眼神。
“你不是医门的人。”
一句话彻底打消了她的幻想。
她知道她的处境,却不救她!
她心灰若死,紧接着,也明白了什么考验团团体来考察她的心性,分明是他借故来推搪!他根本不愿意收她为徒!
她离去的时候,是微微笑着的。
一点巴豆,大概会让他难过好几天吧。
只是,她还是伤心,因为失去了一个好朋友。
柳氏恭敬的把那个人迎出来。
点头哈腰,把晋升当家主母的气派抛之脑后,一个劲的说,多多关照梦儿,她人小,不懂事。
不懂事,她这个比司梦大十五天的小女孩,就该懂事了吗?
柳氏狠狠瞪着她。“小贱人,你怎么跑出来了?别冲撞了碧大人!”
她仰望看着碧孤帆高远清淡的面容,仿若清风徐徐拂过的气质,尖叫道,“我认得你,我认得你。半月前你才给我做过启灵仪式……”
她冲到碧孤帆面前,企图让那人带走她。她有灵根啊!
那人却只是……擦身而过。就好像,她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她的全部渴望希翼,只是路边长着的一颗杂草,不值得投注一丝目光。
柳氏拉着她的肩膀,声嘶力竭的用力掐着她,打她的背,捂着她的嘴,她听见自己的尖叫声高耸入云,扑腾乱踢。
“你给我老老实实的,不然叫你活不得!”
司南从回忆中恢复过来,低低的笑,假的,都是假的。天医对她的关怀是假的,为了一些莫名的原因,早就放弃了她,任凭人欺负她。父亲司挚、母亲阴雪华也是假的,不是她的亲生父母,所以从没对她进过一丝父母的责任,没有关心过她。
然而最最可恶的,还是碧孤帆!
他收了柳氏的好处,竟然在圣山收徒的时候弄鬼,刻意……丢下了她!
而后她找到他,那么苦苦哀求,跪在地上,嗓子都哭出血来,他不屑一顾!
她在司家束手束脚装乖了那么多年,她的梦想差点夭折,她被迫从东陈逃离,初进仙门受了那么多折难,起因都在他!
他不负责任,他阴险卑鄙!
如果能一开始能司梦一样,顺顺利利进入圣山,她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
回想起刚刚在李浮屠身后,看见那张云淡风轻的脸,司南咬着唇,“碧孤帆……是你!是你!我不原谅,绝不原谅!……你且祈祷我不会有出头的那一天吧……不然一定要你知道,什么是人生最大的错误!”
而此时,青槐和铁掌峰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无力。
他们看着圣剑劈光融化成光影,重复着过去真实发生过的景象,震惊的就像风云色变,“怎么会……怎么会呢?”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七十四、身世成谜
七十四、身世成谜
封闭的密室内,连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青槐和铁掌峰两个人目光炯炯,全神贯注的盯着劈光凝成景象中。两个高大的身影和光影形成的景象混合一起,纵横交错,迷幻的分不清时空界限,晃花了眼睛。
——这应该是一个无月的夜晚,清冷,孤寂。
——是十一年前的东陈岛。
画面并不清晰,带着白纹裂点,仅能依稀可辨,是一间凄凉阴暗的石室内。
仪殊自此之后,变消失了。如果没有意外……只怕她就陨落在此吧昏黄的灯火摇曳得拽出长长的影子,映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虽是一团光和影,可是那时的气氛,浓郁的紧张,静到极处的不安,如同在墙壁之上扭曲的花纹,在人心里滋长攀爬。暗红、幽绿、墨黑的花纹,浓墨重彩,画下的人一定心中曲曲绕绕,藏着理之不清的思绪,和无法理喻的阴暗欲望。
一名男子,身材高大,全身笼罩再黑色斗篷中。他面对墙壁,而把微微弯曲的背脊对着画面,身形紧绷着,像弓着的弯弓一样,看起来很是紧张。
——铁掌峰瞳孔微微一缩。这个男子,绝对不是他曾经见过的司家的家主司挚!
他是谁?这不是仪殊的生产之日么?怎会别的男子在此?
画面一转,如剥离的拼图碎片,一道道扭曲的波纹涟漪般自上晃下——时间久隔,即便以“劈光”只能,也难以重复清晰了。
掩映在青铜泛绿灯火下的幽暗密室,呈现诡异的妖绿色彩。在占据画面不到十分之一的小方格内,可以见到一名女子双腿张开的下半身。她的旁边,是一道虚幻的白影,移动转身时,可以看出是一名女子……在接生。
不知晃了多少时间,孩子还未生下。而这时,司挚木然的从里面走出来,挡住了后面的影像。他眼神空洞,手里握着一张泛黄的纸,嘴唇无力的颤抖,如同雕像的往地上一坐,任凭后面的光影如何变动,至始至终,姿态不曾变化一下。
画面开始推进,青槐集中精力看司挚手里的那张泛黄的纸张,奈何时间太过久远,只一闪而过,看到如梅花般点点血迹。
“我,绝不原谅……”
如地底深处发出的声音,低低地吼。从肺部挤压出的气流,在空气中隐隐震动——司挚的口型能够明显的判断这种激烈的情绪。
同一时间,他的脸扭曲着,似被强烈的痛楚和羞辱击中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滔天的恨意,恨不得毁灭一切的恨。
就在这个时候,一弯鲜红的细流,如同小蛇一半从那间小方格的房间流淌出来,一直流到门槛外……流到司挚脚下。
青槐和铁掌峰同时心一紧,被这阴森恐怖的气氛感染的不能说一句话。
半尺白绫扯的襁褓,露出一个三角头颅的新生儿。画面对准难产出生的孩子,竟然显出了一丝柔情。只是在这种阴森气氛,更加诡异了。
孩子很小,只有巴掌大,顶端的胎发打了一个漩,还沾着黏黏的白的红的血迹和羊水,眼睛未张开,只有两条长长的细缝,一根睫毛也无。团团的脸像个变形的包子,褶皱明显。塌塌的鼻孔朝外,微弱的呼吸着。
那名一直在忙忙碌碌接生的女子,梳着未嫁女人的发髻,纤腰盈盈一握,面孔不清,只能从气质中,隐隐看出是一位受过良好教养,品格端庄可敬的女子。她坐在仪殊的身边,抱着孩子,给可怜的母亲看她用生命换来的另一个小生命,语气轻轻的,“看一看吧……”
仪殊的面孔藏在昏黄灯火下,汗渍湿了她的鬓角,模糊的只能感受到她在剧痛之后的骤然轻松,遭受磨难之后的恬静与安详。
她的眼角滑过一滴泪,不知是悔,是恨,是遗憾,还是忧伤没有留下一句话,她走了。
石室内昏黄的灯火熄灭了,只有那无力的叹息声声,悠悠的回荡着。
“圣剑劈光”掉下光滑白石板,由刚刚的光和影凝聚成一团灵光,软软蠕蠕的,不甘扭动着,似乎也在为堂堂一代妖主居然死的如此无声无息而不满。它富有灵性的敏锐直觉,发现发现身边两个人也处在震惊之中。
奇怪的,根据它两千年二十多位主人的经验,人与妖不是不以类聚吗?看到大敌妖主的死亡,他们应该高兴才对嘛?
作为这个世界中最为神秘长寿的另一种生命,小劈光当然不能理解人的思维。壹加壹何时等于三,这个问题就足以让它不多的灵性大脑短路了。
青槐和铁掌峰惊讶的不是妖主仪殊的离去,而是……刚刚襁褓中的孩子,丑是丑的点,可那两条白嫩嫩的大腿之间、挺翘的小东西,太明显了!叫人忽视不了。
儿子?居然是儿子?
两人对视一眼,不知是喜是悲。
这么说了,所有的担心,还有那悬在头顶的利剑,已经卸掉了?
不约而同,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是儿子就好。
仙道与妖道,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灵窟妖是母系社会。
据说大妖神是女神,因而偏爱女子,只有女性才能得到它最高一级的恩赐。尤其在妖王晋升妖帝、妖主,必须得到大妖神的“神赐”时。
现在万妖之窟的妖主就是雌性。她座下有十八妖王,其中有三名女妖王。但这三名女妖王,是仅有可能晋升妖主级别的妖王,地位明显高一层。
别的不说,如果狮王是雌性,那么被困在天玄山,只怕立时引起妖主不满,认为是对她的挑衅,从而引发仙妖大战!
妖主的儿子,地位大概等同于东陈岛家主女儿。虽然同出一个血脉,但未来可以预料的前途,加上尴尬的地位,让人可以不必担忧能造成什么风波!
这就像一个简单的道理,除了妖界的普遍共识:儿子在不成器,还可以继承香火,而女儿在出色,终究是别家的人。
青槐和铁掌峰同时卸下心头重担,不用担心小小的司南未来会给他们造成多**烦。可紧接着,一个疑问升起来,司挚把那儿子藏到哪里去了?
司挚的二子四女,儿子只有司鼎、司亭,一个十六,一个十三,年纪明显不对。
年纪对的,只有两个女儿。
一个荒谬的想法,近乎异想天开
“司南现在这里,她是女孩无疑。但司挚六女——自小进了霁雪山,深居简出,外人少见,会不会男扮女装,掩人耳目?这个孩子,留着始终是祸害!”
青槐淡淡不语。
雪阳宗一直与九阳仙门貌合神离,即便去探查,也查不出什么!
他感到,已经发现冰山一角,这个巨大的隐秘,一定东陈岛苦苦隐藏的秘密!可惜他们手里仅有两件司挚的血迹沾染过的法器,还是青萍去世之后,她的侍女留下左纪念的。两次使用“劈光”,灵性已经被消耗殆尽。无法再使用了。
如果司挚六女不是仪殊的儿子,那么,那个孩子去了哪里?又能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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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七十五、该冒险了
七十五、该冒险了
生命是一往无回的旅程。一如断了铁索的山路。
大比之后,在李浮屠骄奢逼人的气势下,连掌门青槐都退避三舍。幸甚不久后,他的东川九阳仙门之行,到了下一站碧阳宗。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厚道,不过所有门人弟子,都庆幸着祸水东引,差点在李浮屠离开的时候,呼唤庆祝了。
在这种情况下,司南默默无闻的过着自己的生活。没有人知道她曾经暗暗和李浮屠定下十年之约,更没有人知道,她无人处偷瞪碧孤帆的眼神,充满了毁灭的恨意。
日子平淡如水,波澜不兴,就像平静的水面下,没有人能看清内部的波涛汹涌。
司南现在的生活很是简单,每天两点一线,在静梧院和药舍穿梭,吃睡在静梧院,白天就在药舍帮忙,虽然注定不能进入医门了。但还可以和药童这个朋友玩耍、聊天,顺便照顾中毒后行动不方便的德医师。
现在,多加了一点,去莲华峰。
因她曾经向掌门青槐提出一个要求——学习仙文。
这个职责,本应该是阿萝的,不过她以“忙碌”为名,拒绝了。
对此,司南表示理解。
如果她不曾生了“顺风耳”,不曾听见阿萝背地里说的那些阴损刻毒的话,她会为失去和阿萝亲近的机会而遗憾,甚至会失落——从前她是多么喜欢阿萝啊,把她洒脱的英姿当成前世的自己。
现在么,她很高兴,不用在阿萝面前辛苦的伪装。
莲华峰上,山石奇景,花木扶苏,藤萝倒挂,入眼尽是一片新翠的绿意。
主人御岚是一个第二眼帅哥。初一看,只觉得顺眼,说不出什么奇特之处。只是眉眼分明,五官和善而已。只有与之相处,用心感受之后,才能感受到他看似矜持冷漠的外表下,隐藏着善良真挚的心。
“这时zh—u,练习发声的时候,和乌、苏、卢、胡、图分开,嘴唇微圆。舌尖抵着,轻声吐——”
御岚教导的时候十分耐心,细心,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经验分享,“其实仙文简单,只要掌握其中构词技巧,不过一个月就能学会了。”
司南认认真真的做笔记,一本巴掌大的小本子上,密密麻麻写着鸡扒过似地字迹。除了她,保证没有人能认得。
她喜欢这种教学方式,讲究互动,教的人用心,她也学得用心。和邵亦雨有问有答,不问就不答不一样,御岚不是刻板的,机械的,教导这是一,这是二,你记下就完了。而是连同每个词语的起源,演变的变化,一起传授给她。让她能在学习之余,对其中的背景有大致的了解,学得兴趣越加浓厚。
“仙文与现在甘琅大陆的通用文,其实同出一源。倒不是仙道中人故意显示不同,刻意额外创造这种字体来,而是因为用处不同才分开。平日里修行者,说话写信,都用通用文字,只有撰写的书籍,尤其是不欲外人知晓的秘籍,才会使用仙文。”
“最初的仙文,是每一个宗门记录的一两个奥义无穷的符号,后经过千年演变,将之融合,才变成独一无二的仙文。”
“仙文是没有吃饭、睡觉、喝水,这种词语的,只有辟谷、打坐、玉液、旋照等这类专用词语,后来大师‘种诚恩’又将仙文简化,创立出一门独立的学问,名‘咒’,糅杂了音宗的‘破音吼’,张口吐字,便能生生震晕一个高手,威力无穷。”
“这本《东川风情志》混合了仙文、通用文,你看不明白,因为它某些关键地方使用了仙文的引申意思,语义含糊,我给你讲讲里面的背景故事,你就明白了……”
司南看着御岚温柔的侧脸。记忆的关卡破闸而开,好像回到了和天医在一起时的美好时候,这么想着,那点绮念,就像太阳光下七彩的泡泡,在上升的途中猛然炸裂
“你怎么了?”御岚对人心十分敏感。
十天相处,虽然不可能产生什么深厚感情,但是对司南,他确实有种对孩子的关怀之情。
他点着司南光洁的额头,微微担忧的说,
“是不是担心医师德?”
司南没有摇头。她总不能说,我刚刚对您心猿意马来着。
“你要是担心他,就多去看看他吧。至于仙文,什么时候学习都可以……”
司南惘然的下了莲华峰。
她的心中有些不安,似乎有什么脱离掌控
为什么呢?她奇怪着。自然是不可能在对于御岚产生什么不伦之恋,而是对他的口气,那么遗憾,那么伤感……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吗?
快步走向药舍,风儿轻轻吹拂着她的身体,踩在遍野的绿毯,感受其中的柔软韧性,她感觉自己越来越轻盈,好像小跑就能飞起来
药舍内。药童满头大汗的煽火煮药,弥漫的药气布满了整间房间。
医师徐平日都在自己的诊室内,而郑赏因为鼻子的缘故,早指了一事,远远的躲了开来。
只有小药童一个人忙忙碌碌。
他一路小跑着,送药给医师德。
“师傅,快点吃药。小南要回来了。”
司南站在浓密的树荫下,表情是略微疑惑的。她的脚步轻盈,与周围气息融为一体,呼吸为不可闻,在准备推门而入的前一刻停住的动作。因为她听到了药童的话。
谁也没有察觉她无声无息的提前到了药舍。
怕我回来吗?司南不明的想着。
她转回药房,一个人沉思地看还未熄灭的炉火,以及倒进灰烬的药渣,“还阳草?大司命?还有这个,是百年老山参?”
这些药物贵重且不提了,它们共同的功能——用来吊命。联想到御岚的充满遗憾哀伤的口气,再亲眼看见这些药物,她全明白了。
砰铛一声,药童回来了。他手足无措的看着司南,“啊,小南,你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啊?”
“嗯,今天学的比较快,御岚师叔说,我可以早点回来。”
司南淡淡的说,表情看不出什么。
“哦。”药童偷眼瞧着司南的脸色,连忙说,
“累不累?你要是不忙,去看看师傅吧,师傅的精神好多了呢。”
他殷勤小心的看着司南,却不妨司南突然开口道,“还有多少日子?”
药童脸色大变,期期艾艾的,“小南,是、是师傅不让我告诉你的。”
“我知道”司南的语气淡然。
“我就奇怪一件事,他不是代替天医门出赛,赢了毒门吗?而天医门的老家伙也拿出了珍藏的‘九转玉露丸’、‘金刚保命丹’、‘草还丹’给他服用,他怎么还会,还会死?”
一句话,问哭了药童。他虽然精明伶俐,狡猾聪颖,可说到底只是一个八岁孩童。顶着巨大压力的他,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眼泪像拧开的水龙头,吧嗒吧嗒的掉下来,“那些药早就比试的时候就吃的,不然也熬不到今天……师傅是与毒蛟女对战,那个天杀的毒女人。下的毒药,自己也没有解药的……呜呜,全靠着这些师傅以前给人治病,那病人送的名雪山老山参吊命,师傅还说不要浪费,可我不要,不要师父死……”
大好天气,司南却觉得自己头顶好像飘来一朵无缘无故的黑云,阴气沉沉的摆出要下雨的姿态来。
“那个臭女人,和他有仇?”
“你怎么知道?师傅以前是、是得罪过毒蛟女。比试的时候,她就说,师傅要是中毒之后还活下来,仇怨一笔勾销。若是死了,也怪不得她。”
司南站在原地,怨气从涌泉|茓底直直冲上头顶的百汇|茓,逼人的杀气冲得药童说不出话来,甚至有些畏惧的退后一步,随即想到小南是为了师父才这样,心中的忌惮、害怕才少了些。
“老山参还有十天的量,用完之后,我也不知道改怎么办了”
司南被怨怒冲险些失去理智。此时的她,自然不知道六年后的某一天,她会在毒蛟女的立场上,用更激烈的方式,更匪夷所思的手段,击败了她曾经仰慕过,依赖过,喜欢过的天医,狠狠践踏了医门的尊严。现在的她,只是为医师德的遭遇而难过。
为医门付出良多,还是被抛弃了吗?
所以生存无望,就回到这里,默默无闻的去死?
她的心中,酝酿起对整个医门的不满,和怨恨。
就连司南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独独因为医师德不平。
她藏起自己所有的爪牙,收拢所有不该有的情绪,以至于,她自己都相信自己是个纯白善良的可爱女孩。
初见海冬青便为其绝世风姿而倾倒,可清醒的知道两人的差距,不是光凭她的努力就能改变,所以她极力克制。而后再见碧孤帆,恨得咬牙切齿,也毫无行动,默默忍受。任凭强烈的爱与恨,如同冰与火混在一块儿,让她身处火深火热之中。
表面依旧平静,按部就班的过着自己的生活——她太善于自保了,知道哪些危险,哪些不能碰。
可是现在,在知道医师德快死了,她忽然有些不甘,内心中有强烈的蠢蠢欲动,想要破土而出。
大多数人,只看到她平淡面孔下,是单薄无依的柔弱。很少才人能看见她一如蒲草的韧如丝,难以折断。
德医师对她算不上太好,始终都是淡淡的。
两次治疗,不求回报——对比医师徐。
纵容药童教导她一些草药知识,在她举步维艰的时刻,给了她支持…
临走之时的深夜道别,是他明知去送死的情况下,留下一本她最想得到的《魔域奇花毒草集》,还在里面放了一张世界地图鼓励她(司南是这么觉得。)。
即使知道她设计他,想通过他进入医门,使得他差点和天医对上,也不生气——医师德知道命不久矣,对此不在乎了。
现在回味起来,一切都有了不同意味。
司南脚踩着棉花走到医师德的房间。
她暗暗的想,那十色土养着的奇花,可不可以救他?要不要冒险去?
PS;下一章,小妖女对蛇王。女主马上要遇到她生命中最重要的贵人了~~~~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七十六、与蛇共舞(1)
七十六、与蛇共舞(1)
有一句话叫做:盖棺定论。
意思是在人未死之前。不好判断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好呢,还是坏?
好人可能变坏,坏人可能变好,聪明人会做糊涂事,笨人也会做出令人惊叹的事。
只有到了生命的旅程结束之后,后人才能根据其生前的表现,下一个结论。
在得知德医师的命不久矣的消息,司南的第一感觉不是难过伤心,而是众人都知道,唯独对她隐瞒的事实不解。而后,才慢慢思索回响,从淡淡的,比白开水还无味的相处中,渐渐的品味出一点回味悠长的东西。
怪不得人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想想穿越多年,还未有过人对她不求回报的给与。即使是生命的最后时刻,也不曾麻烦到她一丁点。
在联想自己不过一区区弱女,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为他做过一些整理药材。洗衣、擦拭伤口等这些简单的事情,司南简直有些羞愧了。
她深深同情德医师被医门“过河拆桥”、“鸟尽弓藏”,愤愤不平,和自己的不幸遭遇和而一体,让她的小宇宙,终于冲破最后界限,爆发了。
德医师的屋外,是一棵参天的大树,冠盖状的树杈分开,旧叶未褪,新叶已生,一片墨绿新绿,绿得层层渐进。浓密的树荫,清凉略有写阴冷,几只蝉儿无忧无虑的在尽力嘶鸣——明明是*光大好,而那个人,却只是在等死而已。
他手植的药草,正在生机勃勃的吸取灵石的灵气。要不了多少时间就成熟可以收获了,却不知道日后便宜谁去。
此情此景,怎叫人不悲伤?
司南以手扶着门框,黝黑的瞳孔里幽幽的,看不出喜怒,只如实的映着德医师苍白的面容。
明明是没有血色的恹恹神情,她昨日来看的时候,怎么会觉得他气色不错?还开玩笑说,“也许过两个月就能全好了?”
是因为刚刚吃药,药力没有发挥吗?
哀伤的看着那昏昏沉沉紧闭双眼的德医师。敞开的门倒映着司南的影子,随着时间推移,在地面上一寸寸拉长,直直的拖到病榻边上。
最会察言观色的她,看不出德医师有心掩饰也就罢了,居然小小药童也骗过她的“火眼金睛”?太好笑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她虽然能清晰的看到几百米远的地方,辨别一只蚊子的性别,却看不到自己身边人生命力在慢慢流失司南默哀的垂着头。
德医师斜斜依靠在榻上,素净的衣衫还有些松香肥皂的味道。他的双目紧闭,泛着青茬的胡须又冒了出来。原本稻草般乱糟糟的胡子被毫不留情的刮掉了。
因为她昨日忽然心血来潮,觉得病人如果能保持轻松愉快的心态,更有利于恢复健康。所以,亲手用肥皂泡揉湿了,给他刮了脸。
被胡须隐藏的德医师的脸,出奇的英俊。这种英俊不是隗峰凌、宫轩夏般年纪轻轻可以比较的,像是历经岁月,久经沧桑后,酿造成熟的酒液,香醇可口,回味无穷。
是什么原因。使得一位大帅哥灰心丧气隐藏自己的面容,司南已经顾不得深究了,她轻轻的弯下身,卷起德医师的裤脚,顿时心弦一颤。
两只脚骨已经全烂坏了,包扎的白布隐隐透出剧毒的黑色。小腿骨上一块一块的青黑,像是臭坏的鱼肉。被被剜去的腐肉附近也没有什么血迹,血液早就不畅了德医师渐渐转醒,看见司南无声无语的,不适的转动一下。
可他垂死的人,哪有力气?只是徒劳无功的动弹一下,就无力的放弃了。
司南看得又是悲哀无比。
医师德脸上慢慢凝聚成一个无奈的表情,“你还是知道了——”
“为什么只瞒着我?”
医师德静静看着司南,凝视了她的眼睛,半天才说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怎么做,对自己好,也对别人好。”
话未说完,咳嗽了好一会儿,才喘着气,“药童那孩子,虽然有时狡猾调皮,其实是个心思单纯的。我走后,你能照顾,就照顾一下他吧。”
这是他唯一的交代吗?
司南微微垂下眼眸,眼中不知闪烁着什么。然后,她眼睛一闭,狠心的硬下心肠。
“我不能答应你,德医师。”
“您并不是我的师傅。我也不是医门的人。我承认,欠了您两次治病的情,可即便要托孤的话,也轮不上我吧?”
司南的语气淡漠极了,像是真要撇清一样。
“你不愿意吗?只是在他不顺心的时候,帮帮他,这孩子一般不会让人操心……”
德医师深深的看着司南。
司南也凝视着德医师,两相对视,她差一点动摇了!不过,当她那双能看见灵气轨迹的眼睛,看见德医师的“生气”正在加倍速度脱离他的身体,立刻冷了下来。
如果她答应了德医师的要求,只怕他过不多久,就了无遗憾的去了。
不能让他死!一定不能让他死!
“宝儿是宝儿,您是您。我司南是恩怨分明的人,您对我有恩,我会报答。若是早早的死了,我所能做的,也只是遗憾,日后在忌日烧些纸钱,当做纪念。我不会您对我有恩,反去把这点恩情报答别人身上。因为您中毒,不是我的错。救不了您,也不是我的错。谁让你不活到我能报恩的时候呢?”
德医师怔怔的,哑口无言。
他第一次见到有人义正词严的表达,“……能活到我报恩的时候,我才报恩。”
司南偏着头,睫毛的剪影落到眼瞳下,叫人看不清她的眼神。
“当然,如果您强迫我的话,我会听命,因为,您救过我。不过我和宝儿现在的关系。也将不复存在了。”
小药童就站在门槛外,神色有些慌乱的看着司南半跪在德医师病榻边,把两人的对话都听见了。
司南当然知道药童就站在外面。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不过,就算不能答应您的要求,我也会同情,怜悯宝儿吧……他太小了,才八岁,就要亲眼看着亲人生离死别。他的弱小心灵能承受得了吗?日后,他看到您生前用过的物品,会不会就哀痛的不能自拔?会不会一听到别人说起您,就伤心的痛哭流涕?甚至……一看到药草,一闻到药味,都会想到你。即使有一天,他成了金针药师,甚至成了天医,失去您的悲伤也会成为他心头的创伤,一直跟随着他,如影随形。他忘不了正是因为自己本领低微,救不了您,才眼睁睁看着你死去……”
“您为医门争得了荣誉,可是却失去了生命,他会不会因此怨恨天医门??连带着,从此不在接触医术?”
“您让我照顾他。可惜我不是他姐姐,也不是他什么人?为什么要担负起这个责任?我讨厌心理阴暗的孩子,那样让我也觉得生活没有希望了。”
药童的眼圈红彤彤的,鼻子也红了,他抽泣一声,哭声由低微,慢慢变大,而后低嚎起来。司南完全说中了他的内心,这些事情,不是可能,是一定会发生的!
德医师看到药童的表情,颓然一叹。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弟子,有心托付别人,可惜医门中人。谁会不在意他的出身呢司南的脸上十分平静,正是这份平静,让她脱离了十岁少女的稚嫩,看起来分外独特和独立。
“给我们半个月时间。无论如何,请您熬过这半个月。”
“别这么快放弃——”
“我和宝儿都知道,您每天忍受着非人的痛苦,可是,为了我的良心能安,也为了宝儿不会留下终生遗憾和痛苦,请您……先别放弃。”
司南的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就像她下了决心,要进行一番大动作。
“我和宝儿会想进一切办法,让我们尽最后一分力。就算是失败,我和宝儿都可以对自己有交代。”
德医师本就是等死的人,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如果能让孩子尽了心,而不留下任何遗憾,他多受几天痛在去又何妨?
看着司南和药童一前一后,却同时露出的坚定、期望眼神,他点了一下头。忽然明白了,司南所谓“她和宝儿现在的关系”,其实,已经不需要他多说一句了。
“你有办法救师傅吗?”
药童充满希冀的看着司南。
司南已经暗下决心,不过那“十色土”应该是门派禁地,多一人知道多一份危险,因而摇头,“我只有一个粗略想法,还不能肯定。不过,我有预感,德医师不该是短命之人,我一定有办法救他!”
最后一句话,司南说的铿锵有力,满怀信心,药童听了,虽然知道十有八九是虚的,可是他内心着实不愿意相信亲如父子的德医师离开人世,再想到司南曾经跟过天医药弥,还有她身上一些不同寻常,也就抱着百分之一的希望,期望起来。
夜晚,月上树梢,司南鬼鬼祟祟偷跑出来,借地形草木掩饰自己的身形。
一路平安到达,正在她窃喜的时候,突然被点|茓一般,定住了。
任何人,被前后左右十几双毒蛇盯住,大概和她的表情一样吧?
她嘴里含着从朱探处得来的“紫玉”,一只手自然下垂,一只手按在胸口,维持一动不动的姿势。听说蛇的眼睛对动态动物敏感,不知道她假装石头人,能不能骗过?
原地站了十分钟,她的希望破碎了。巨大的压力下,就算她这个心智坚硬如铁的人,也快承受不住了,两腿发颤,额头冷汗直冒。
这个时候,她真恨自己的眼睛这么敏锐,能在夜间视物,把蛇口滴滴答答的唾液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情愿自己是个瞎子,什么也看不见的随便一走,大不了被毒死,不必承受现在这种濒临死亡的压力。
当然她也可以放弃的往地上一瘫,放弃生的希望,自暴自弃的早死早投胎。
可是天生骨子里的韧性,让她不可能随意的放弃。
只要还有一线生的机会,她也会紧紧抓牢了!
可问题是,她能活着离开吗?那蛇王,已经等她等了许久了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七十七、与蛇共舞(2)
七十七、与蛇共舞(2)
朦朦的水雾如烟雨般。在光滑如镜面的石壁上凝结成一粒又一粒的小水珠。从缝隙吹来的微风在挖空的山洞内,幽幽的带来一些清凉之意。山洞宽敞,说话的声音回声阵阵,好比一个大型会场的空间内,却只有两个十来岁的少女,皆梳着未嫁女的发髻。
“姑娘,该喝茶了。”
紫衣绛香恭顺的端着一盏清茶,放在仙灵儿的面前。
“唔”。如云的秀发在低头的瞬间,如瀑布倾洒而出,露出纤细秀美的脖颈,仙灵儿侧着身子,接过清茶一盏。
“绛香不明白。浮屠公子求见三次了,姑娘为何吝惜一面呢?姑娘父母皆不在,孤身一人在这里,总不是长久之计,早晚还是要回去的。浮屠公子的母家,在神宗很有势力,他是带着神宗的旨意,特意来看望姑娘,姑娘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他岂不恼怒?嫉恨于心?绛香听说他的心胸最为狭窄。恐怕他日后对姑娘不利。”
仙灵儿仍旧低着头,如丝般滑顺的发丝垂下,看不清其真实面容。
绛香说了半天,得不到一丁点反应,她深知自己伺候的主人的性子清冷,万事不放在心上。虽然常常为主人担忧,但也知道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不以为意的慢慢退出去。
隔了不多久,仙灵儿才站起来,眨了眨眼,走到一处石室内。
“灵儿,你……不想要绛香了?可是对绛香的服侍不满意?如果不喜欢她,姥姥帮你换个,山那边飞琼、樱玉两个小丫头片子,倒是收了几个模样、品格资质上层的弟子,上次那个还带了个叫菡萏的丫头来看我老婆子,看着挺不错,我唤她来伺候你可好?”
头发已是半百的姥姥慈声问道。
仙灵儿眨着杏仁般的眼睛,摇头道,“不用了,姥姥。绛香很好,只是,太过呱噪。我素来喜静。”
仙灵儿的眼睛,任何人见过一次,都不会忘记。太过清澈了,清的看得见里面纯洁的瞳仁,如纤尘不染的明镜般。一如她的气质。不食人间烟火,也没有半点情感波动的。
“那好,我把绛香带走。可是你身边总是需要人服侍。姥姥……年纪大了,终究是要离开的。而你,以后的日子漫长着,你又不愿意回神宗,也要有个伴吧。”
“姥姥”,仙灵儿纯洁清澈的眼神毫无杂质,摇摇头,“我不需要伴,这样的生活我已经习惯了,姥姥若是在,我就陪着姥姥。若是有一天姥姥离开了,我一个人就好,不需要什么改变。”
仙灵儿在山缝露下的点点月光中,漫步而行。她淡淡的想,这样古井无波的生活不是很好吗?她不愿意,也从不去想混杂在纷纷扰扰的争斗中。以前是,以后也会。
真的,她不需要什么改变。人世间的一切对她而言,不过是梦幻泡影。而所有情感,包括喜怒哀乐,怨憎爱悲各种情绪,亦不过是不必要的负重,实在没有必要。
正在这么想着,一股淡淡的预警传入她的心间——小花说,有异客来了?
是吗?从青阳宗的方向来的?来做什么呢?
粉红的月牙儿散落的光华里,一点点晶莹的月之精华进入花冠王蛇的顶冠内。
它舒服的呼出一口气,狭长冰凉的眸子里,映着弯弯的妖月,一个奇特的想法出现了——上次那位不速之客,今晚可能要来拜访了。
那人是妖,妖在这种月华最旺盛的夜晚,精力最充沛,状态最佳。如果不是这个时候来,那能什么时候来呢?
司南并不知道,她不过偶然动念,就一头撞进了蛇窝了,而且是面带欣喜,跳着来送死的。她还随身携带着一块四四方方的,包袱布,准备打包用的。
冷汗津津的望着四周长的,短的,粗的,细的,白的,青的,各种黏黏腻腻,分泌粘液的冷血动物。若不是神经超级坚强,只怕当时就晕了过去。
千钧一发时刻,思维反而格外灵敏。回想起她这一生短短几年,可谓乏善可陈。
几乎没什么可诉说的。
还不知道自己的生母到底是谁,会不会本是有一个疼爱她的家庭,却不幸被歹人偷走,拐子拐掉的?
她甚至开始怨恨自己,没做过什么轰轰烈烈的实际,对不起穿越者,这个身份。
还有她的穿越前辈是谁,她还不知道。
她有很多遗憾。
她还没有对朱探说出口的话,为她付出良多的马荔,总是自卑不敢面对的小环,她很不放心。早知道,就托付给狮王,可它厉害哄哄的,会无私帮助吗?算了,她的人生就是这么短暂头顶花冠的剧毒之蛇眨着清明的眼睛,第九十九次蜕皮之后,它从三米巨蟒终于化为一条小蛇。
经历人间千年岁月,多少波折,多少磨难,终于能像妖族一样。飞升了。
上天太厚待人类和妖族,给了人类创造的灵性,给了妖族强大的实力。
不过有舍有得。人类虽然聪明,寿命不长。妖族虽然强大,可是实力越高超,繁衍能力越差。现在的万妖之窟,已经找不到几个能让大妖神认可,晋升妖主的妖王了吧?
唯有他们兽类,虽然不甚聪慧,可是有漫漫的时光来演化自己灵性,又经过多少耐心、细致的煎熬。终于等到云开日出的时候。
它悠悠的爬过来,扭着扭着,顺着小姑娘的小腿,慢慢爬上去。
现在的它,跟一条出生两个月大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身材窈窕极了。
它感觉到那个小姑娘身体僵硬,真可笑,她怕什么?要害她只要轻轻一吻就足够了。?恩,再说凭它现在的身材,早不吃人肉,哦,妖肉了。妖肉又酸又苦,有什么好吃的。
尾翼勾着小姑娘的腰间,它伸头缩脑,钻进衣襟里。嗯,妖气很淡,贴着皮肤闻,也几乎闻不到。如果它不是已经进化到“临门一脚,马上飞升”的地步,也不会发觉她居然是妖。隐身能力很强嘛!是天生的吗?
蛇王开始思索到底是什么妖,能有这么好的隐藏能力。
它把头紧紧贴在腰腹之间,冷冽的眼眸扫来扫去。
透视内脏,它看到了妖丹!
好奇怪,她的妖丹居然是五角形的?什么族是这样妖丹啊?
千年的见识也不够用了。蛇王现在一丁点多的脑子里成了浆糊。
到底是什么族呢?妖族有云族,水族,土族,还有一种分法不过从没听说过有五角形的妖丹!
正在疑惑之中,忽然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
蛇是冷血动物,对温度极为敏感。它发觉下面有些热气——可这个女孩自从进来,就浑身冰凉,冷汗直冒,哪来的热气?蛇王往下一瞧,顿时一惊。
她她她……失禁了?
她她她,不是妖吗?居然害怕它一个兽类?
蛇王鄙视的回望了一眼,还以为敢大胆来到它的地界上的妖是胆大之极的呢,没有想到虚有其表,亏她还是妖。简直丢进了妖的脸!
它扑腾跳了下来,扭着腰肢,款款的划走了。
一边走,一边它还在对仙灵儿抱怨。
这个“妖”,太令人失望了。原以为飞升之前,能遇到一两个伙伴,来讲述它现在勃发的说话欲望。
看来,它是要寂寞度过在人世间的最后一段旅程了。
哎,蛇生,真实寂寞如雪啊!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七十八、第一次见
七十八、第一次见
如果这时候有人看见司南,一定会笑出声来。
她鬓角的发丝都湿透了,紧紧贴着脸颊。鼻尖一颗豆大汗珠,晶莹闪烁,却摇摇欲坠的不肯掉下来。眼睛圆圆睁着,像是不可置信,没有焦点,虚无的看向远方——竭尽全力,才能不去看脚下的蠕动软骨动物,装成提线布偶般,慢腾腾的在蛇群中钻空移动。
艰难的保持着平衡,把双臂伸开,落脚之处,是只容一个脚趾落下的间隙,看起来,就像一只瘸了腿的笨拙天鹅,摇摇晃晃的跳芭蕾。
“没事的,没事的——”
她自我催眠。
神经够强韧,尚且能够坚持,可是肉体却发出了红色警报。一股自然而然的排**望,在关键时刻,产生了。
这股欲望太突然、太强烈了,越是紧绷,越是克制不住。
然后她,失禁了。
两股之间的热**涌而出的时候,居然有种淋漓爽快的错觉。
紧接着,她禁不住浑身颤抖,想象被蛇群起攻之,惨烈遭蛇吻的后果,皮肤上惊悚的一个一个的小疙瘩都冒起来了。
闭上眼睛,司南心想,我命休矣!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她还记得这时的惊骇欲绝。
这次的遭遇间接造成了,司南日后的冒险生涯,绝对的勇往直前,遇到任何危险可怕的事情,再没害怕犹豫过。
麻木毫无知觉的走着走着,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来的。
只知道自己一发现身边没有那种动物的存在,险些流下泪来,急忙动动耳朵,朝着水流潺潺的方向,直奔而去,连自己此来的目的都差点忘却。
脱下裤子的时候,心理那个羞啊,那个恨啊,简直五味混杂,难以形容。
懊悔的浸湿裤子,再拧干,
“幸好没有人知道。”
比起倒霉的事情,更倒霉的是,让人知道你的倒霉。
司南刚刚把裤子拧开,摊开晾晒到一块大石头上,准备脱下自己的小内内。天生的警惕,让她下意识的四处看看有没有人偷窥,这一看,险些把魂儿吓飞
仙灵儿仙姿飘渺的站在她后面。
对司南来说,就是一个白衣飘飘,眼神迷离的鬼魂突然站在她身后。尤其是这个鬼魂,还带着一丝好奇的表情看着她。
“啊~~~~”
被蛇吓的时候,她还能保持理智,因为这是可以预料到的。而见到这个酷似人类,却不知是什么的女孩,司南大骇,急忙拔出靴子里藏着的匕首。
她那灵敏之极,从未有过任何失手的顺风耳,刚刚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就连风的声音,也没有任何改变!就好像眼前这个女孩,是凭空出现的!
这不是活见鬼,是什么?
司南像小刺猬竖起全身的刺,用力挥舞着匕首,装成凶神恶煞的模样,“不要过来,你再过来半步我就动手了!你是人是鬼?”
这是司南与仙灵儿第一次的见面。
当时,地点是青阳宗与青云门交汇处的玉鼎山,被挖空的山腹之内,空旷如能容纳几百人的大厅。配乐是从山缝隙流出一点潺潺水声,和微风吹拂青草摇曳的声音。有莹白的如丝光线闪闪,从山顶的石缝中散射而下。
背景是一块稍微平坦的大石头,晾晒着潮湿的撒花裤子。四周有几只萤火虫,在一闪一闪。
而主人公司南,穿着窄袖短襦,下身只有小内内,把白生生的大腿露在外面,嘴角咬着一丝头发,目露凶光,挥着匕首,意欲行凶。
仙灵儿双手放于前胸,眨了眨眼。她的样子,像极了倩女幽魂中的小倩,清丽绝俗,不似凡间女子。看见司南挥舞凶器,也不害怕。
“我是人。”她觉得有必要解释这个问题,让人,哦,让妖误会不好。可是有点奇怪,她自己也不是人,为什么这么害怕?
她当然不知道司南的灵魂不是本来这具身体的灵魂了,对自己“妖”的身份还难以全盘接受。
“骗人!你是人,怎么走路没有声音?你、你连影子都没有!”
司南浑身惊抖,匕首随之一抖一抖。紧紧握着唯一武器,这是她唯一的防身利器。只要对方一有移动,她就暴起袭击!
“我真是人。你看你自己,不是也没有影子吗?”
仙灵儿一指司南的脚下。
司南才不会听信转移注意力的话呢,依旧十分警惕的看着仙灵儿,直到对方淡然的表情没有一丝改变,好几分钟之后,才迅速的扫了一眼自己脚下。
咦,奇怪,我也没有影子?有光,怎么会没有影子?太奇怪了!
司南动了动脚,随即松懈下来。
她对仙灵儿的害怕,完全是因为对方躲过了自己耳目的探查。
她生怕对方是自己也不知道的某种“异类”。根据她的经验,自从莫名其妙穿越后,就一直霉运连连,很少有时来运转的时候。才逃出蛇口,难说不会落入其他危险之中。
只要是人就好。
是人她就不害怕了。
仙灵儿是一个极为瘦弱的女孩,年纪与司南相仿,身高不差多少。她的肤色,因为常年不见天日而显得异常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极度缺乏营养。
司南虽然小细胳膊小细腿,可真的搏斗起来,未必会输——她自己这样认为。
她灵敏的眼睛已经把仙灵儿上上下下扫视过了,确定对方没有一件武器,连金钗、木簪子之类都没有。
于是乎,眼前的女孩危险性又降低几分。
很奇怪的一件事,她自己明明知道自己是妖,可是却觉得和人在一起,比和妖在一起,有安全感。
就像一条毒蛇,未免会觉得自己有毒。司南不会害怕自己,却会害怕其他的……妖。她宁愿呆在仙门之中,忍受某一天被人拆穿的恐惧,也不愿意去自己丝毫不了解的妖界。 做了多少年的人,她了解人的“规则”。
只有狮王有些不同。那也是因为在开始之前,就和狮王有过接触。
“你叫什么名字?”
司南收起匕首,依旧警惕的看着仙灵儿。
仙灵儿眨眨眼,问了一个司南差点吐血的问题。
“什么是名字?”
司南诧异无比,看见仙灵儿没有一点不自然,好像真是不知道。
“名字就是别人对你的称呼。你朋友怎么称呼你?”
仙灵儿摇头,“我没有朋友。”
司南更加吃惊了。
“你没有朋友,那你的亲人?你的父母?”
她说一句,仙灵儿就摇头一次。
此刻司南看她的眼神,就有些悲哀了。在得知仙灵儿从小没有离开这个空空荡荡的山洞,眼神近乎同情了。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七十九、无主之物
七十九、无主之物
高大的石门格格的开启了。进来的。是一位颀长身材、身姿如玉的翩翩美少年。他面如冠玉,唇红齿白,最引人瞩目的,是他的眉毛,竟然是三彩的,映着幽幽的纯黑眼瞳,显得非常的……不一般。
“这么晚了,还过来?”
一道低沉暗哑的老妪声音,传了过来。
“嗯。过几天,我会很忙,没有时间过来了。”
经琇皓手里没有带上自己随身携带的扇子,昂首挺立的仪态,看起来正经了许多。
石屋偏暗,没有什么光线,只能隐约判断,声音来自一张黑色皮椅中,“他们没发现你的小动作吧?”
“没有。自从李浮屠进了天玄山,所有焦点都集中在他身上了。何况,他一直到走,都没有跟我联络。又有谁会发现,是我刻意引了他来?”
“这次……你做的很好。青阳大比。不动声色间搅和的一团乱粥,把他们原本的计划都打乱了,还没有让人怀疑到你身上。那宫轩夏,没有怀疑你吧?”
经琇皓自信一笑,“当然不会。我可‘从头到尾’,一直呆在他身边。”
“你不要轻视他。叫你去青阳,一小半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人。他的身世,可不一般。一个区区青阳宗,也不可能困住他这条蛟龙。”
“放心吧,老菩萨,我拿捏得住。”
被称之为“老菩萨”的老妪,转过椅子。她的随身椅子,竟然是可掉头转换方向的。整个人缩在厚厚皮毛制成了毯子中,似乎十分畏惧寒冷。她满头白发,神情有些和东陈岛第一世家的东老太君相似,都是常年当家做主,气度不凡,一个抬眼,一句冷哼,就能让人抖衣而颤。当然,更相似的,是……满脸能夹死蚊子的褶子。
“灵儿不肯见李浮屠么?这样也好。至少叫那一派的人知晓,拉拢不到灵儿,没了名正言顺的名分,做事也有个顾忌。”
经琇皓幽暗的眼睛闪烁不明的光彩,“最可恶的就是阿织。明明知道我们的计划,却去讨好那边人。她忘记了自己现在也是青云门人么?只顾自己的私心……凤朝复辟,哼哼,如果复辟了,那么当年为了覆灭那个腐朽王朝,抛头颅、洒热血的人,算什么?他们为什么还要牺牲?”
气氛徒然变得冷凝起来,似乎触及到了敏感部分。
许久,老菩萨的话才低低的响起来。
“她也是无奈吧……任谁看着自己全家老少尽数死在自己面前,都会想去报仇的。现在的仙道,也不必以前了……”
“神宗想整合忠于凤朝遗老遗少的力量,对抗武道的威胁,和妖主的压力,这也是驱狼引虎之计。只要他们日后不后悔……”
经琹皓微微低着头,神情有些不安。
“我有些不详念头。同是六大弟子的凝翠峰弟子——李修真,连门派最重要的大比都没有回来。如果下次祖祭也不回,很可能是……被卖了。”
“掌门他们都没有异样,也许,他们都知道——我最怕的是,他们可能把李修真卖给了武道中人!”
“如果真的被我猜中了”,经琇皓的表情有点狰狞了。
“靠着出卖自己的弟子维持宗门安稳……什么千年大派,什么大乘道门……都是狗屁!”
“本来宫轩夏在大比表现不错,可有消息,掌门属意亦雨——也难怪仙道的落寞,挑选继承人,都不看未来的潜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那么一个性格懦弱的人,若是做了未来掌门,青阳,也就平平而已了”
老菩萨叹息着说,
“不管青阳如何。你要记得,你的目标——”
“我当然知道了!青阳宗的秘笈倒是其次,连那影儿都没的‘神器’,寻都无处寻去,才是我的第一目标么。”
“可恨青萍死得太早,还没来得及说出她爷爷跟他说过的关于神器的事情,就死掉了,玄音虽然聪慧,可自小不受重视,也没有得到真正的秘密。若不是我上代的掌门典故中找出来,只怕若干年后,那件神器的秘密,连青阳宗弟子都不知道。”
“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打着什么主意。”
“我知道!”经琹皓低声答道。
“我一直表现的潇洒不羁,对掌门之位,也无觊觎之心。努力把水搅浑,混水才好摸鱼么!”
“只是便宜了司东。李浮屠本想废了他,没有想到横空被御岚Сhā一杠子,海冬青也来凑热闹。老菩萨。海冬青也是正经青云门的人,难道不能让他收敛着点?”
“喜儿现在闭关,不管门内杂事,把他给了阿织。”
“阿织”,经琹皓紧紧皱着三色眉毛,
“若是灵儿能站出来就好了。”
“莫要打这种主意。我告诉你,算计谁,也不可算计灵儿。否则,我也保不了你!”
经琇皓连忙说,“我无心,随口说说的。灵儿是什么人?怎么会参与到这些事情来?如果到了那一天,还要我们这些人,有什么用?”
老菩萨叹息一声,“她刚刚和我说嫌聒噪,要求带走绛香——这已经是第六个了。这孩子哪像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过于淡漠了,性子清冷,万事不放心上,我真怕她日后连话也不会说了。”
就在别人为灵儿难以接近、为人过度冷漠而烦忧的时候,司南眉毛一挑,压在仙灵儿的身上,用手捏了捏她过细的肩膀和胳膊,“你母亲亲还在的时候。叫你仙灵儿?那我叫你灵儿吧。你没有朋友,那好啊,我做你的朋友吧!”
司南说的顺口,一点也不矫情。
她是真的同情眼前这个女孩,但更使她印象加分的,是这个女孩丝毫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有多么刻板,多么艰苦,多么乏味,一脸淡淡的模样。
她“以己度人”,觉得世界上最悲哀可恨的就是没有自由,整天拘束在一间小屋子里。和坐牢一样,身边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却不知道,仙灵儿六根清净,心如明镜,了无尘埃,一个人惯了,才不习惯有人跟着她呢。
司南说完这些话,呵呵一笑,忽地觉得****凉飕飕的。
原来她一直保持高度紧张,忘记自己没穿裤子呢。
窘态让她的脸色发红,她回头看了一眼还未风干的裤子,又摸了一把还是潮湿的小内内,用眼睛斜瞟灵儿。
都是女孩,没什么好避讳的吧?
咬了咬唇,笑笑说,
“灵儿,我们日后就是朋友了。朋友间,要有些小秘密。对不对?不能和别人说哦。我要和你坦诚相见。”
她在仙灵儿惊奇的目光中,微笑大胆的脱下自己的小内内,用水沾着清洗起来。
仙灵儿的眼睛蓦然睁大了,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说什么。
司南其实脸也红了,但她实在不想再穿着那条潮湿的小内内了。
指灿莲花,用微弱的如蜡烛一样的光辉,烘干了只有巴掌大的内裤,司南换上,才觉得舒服一些。
她拿着匕首玩耍,想了想,对着一块石头,嘿嘿嘿!切割了三下。
如果是别人,一定能懂她动作之中的威胁意思,继而保证绝对不会说出自己看到的东西,发誓说些严守秘密的话。
可是仙灵儿不懂。
司南再哼哼一声。
这个“哼哼”,与李浮屠一脉相承,隐含威逼之意。
只是仙灵儿完全不懂。她仔细看了看着四块切口表面整齐的石头,脸上没什么害怕,轻声说。
“这把切玉刀,挺锋利的。”
司南“啊”,低头一看。随手挑中一块石头,竟然切出一点绿意来。
翻开来看,不过是指头粗细的一点绿玉,藏在石头正中,可那毕竟是玉啊,不是灰扑扑的石头。
顾不上说什么,急忙拿起来研究。
仙灵儿在她眼里,危险性很小。她虽然瘦弱,细胳膊细腿,可是遇见比她还瘦的仙灵儿也一样,顿时自信心暴增,觉得拿下对方,容易的紧。因为仙灵儿好像雪,哈口气,就化了。
司南蹲着,用切玉刀剜啊剜,鼓弄半天,终于把那半个指头大的翠玉全部剜了下来。
真是玉石啊,从纯正颜色,摸着入手感觉来看,是好玉呢。
瞥了一眼仙灵儿的表情,司南笑眯眯的说,“好看吧?”
仙灵儿点头,这翠绿的东西,从石头里孕育的精华,自然是好看的。尤其是司南把它雕成两片小叶子的形状,更好看了。
司南拿一块,大方的说,“送给你的!”
不容拒绝的塞到仙灵儿的手中。
仙灵儿的手,十分冰凉,比这里的水温还低两度。
“你一直住在这里?认识药圃的主人吗?”
仙灵儿握着绿绿的小东西,这是生平第一次,有人送礼物到她的手里。虽然,是这么微薄,不值一提。
“这里没有主人。”
“胡说。那片十种颜色的土,上面种的各种奇花,有人种,怎么会没有主人呢?我都看见了。”
“哦,你说的是哪十色土。恩,它的原主人扉沁丹,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青云门啊?”
“这里是青云门?”
司南吃惊的张大嘴巴,没有想到自己乱闯离开了青阳宗的地界。
“你……说清楚一点。为什么,原主人扉柠沁不会来了?”
仙灵儿低垂着好看的脖颈,眼神清澈直接,一点也不作伪,“因为她晋升了,成了妖主。除非仙妖大战,否则,妖主是不会离开万妖之窟的。更不可能踏入仙道领域。那药圃是无主的。你喜欢吗?喜欢自己去采吧。全部采光也没关系。”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八十、被看穿了
八十、被看穿了
细细的泉水自山缝隙流出。在空旷的山洞中,发出低低的回声。泉水滋润的草木菁菁,焕发勃勃生机。莹白色的月光从山顶之中如丝线般垂下来,映得两个**面容十分稚嫩,清纯。从背后看,两个少女并排而坐,同样纤细的骨架,同样无人了解的神秘如幽谷的心怀。
“呵、呵呵”,司南干笑两声,忽的脸色一变,立马弹跳起来,大声斥责着,“你唬我呢?这么好的一片药圃,一看就知道重而又重的隐秘了!你居然蛊惑我去采?还让我全部采光?说,你是什么居心?”
“你是不是看我年纪小,经不起诱惑,故意引我去的?哄我采了药草,然后再‘贼喊捉贼’,‘人赃并获’?你是不是?是不是?”
一根颤巍巍的指头,只差一毫米就贴上了仙灵儿的鼻尖上。
说话的人怒气冲冲,气急败坏。她刚刚差点就失去理智了!
刚刚准备做贼。就遇到蛇群,若是真的去了,还会遇到什么?
司南恼怒是有道理的。想她穿越以来,从来没有好运气伴随,哪有可能刚刚准备来“偷菜”,就遇到了无主之物?可以任意采摘?还没有恶狗在一边伺机而动?太不正常了!一定有猫腻!
她狠狠瞪着仙灵儿,凶神恶煞的简直要拨开那层楚楚外衣,看对方内心转得是什么念头了!
脑中的思绪高速运转,司南眯着眼,只要对方稍有异色,绝对要她好看。
仙灵儿的表情向来只有一种,无悲无喜,不惊不怒。此时被司南怒瞪着,心下略微有点不舒服。稍微变了一点表情,舒展了眉毛,嘴唇微微翕和,用清澈见底的眼神看着司南,轻声说,“我不骗人的。”
“撒谎!”司南手臂用力一挥,冷哼道。
“你是不骗人,不过也没对我说真话!”
仙灵儿“啊”一声便低着头,不言语。
司南见状,越发坚信里面有陷阱了,再一次为自己的冷静而自豪。
“说!你到底打着什么鬼主意?”
“我不是鬼……”
“你很希望我采走这些药草?”
如同狼外婆诱惑小红帽,司南变了凶横表情,温柔的谆谆善诱。
仙灵儿白衣素颜,清丽如水。小白兔般点点头。
“那你自己,为什么不采?”
“我不能。”
“为什么?”
“我是看护者。”
想了想,司南方明白,仙灵儿的意思是说她是看守药田的人,于是更不懂了,“这不是挺方便的?近水楼台先得月,监守自盗——不是很正常吗?你干嘛要让给我?我和你非亲非故……”
她生性谨慎,总要弄清这里的危机,才好决定到底要不要下手。有一种预感,自己遇到蛇群,不是偶然!说不定上一次来,无意中露出什么马脚,被人发现了,所以才有蛇群等候。
不过,她能从蛇群安然走出,又遇到突然出现的仙灵儿,看似清纯无辜,却蛊惑她去采药,这其中,有什么缘故?
“这里是扉柠沁选中的地方。她未晋妖主之时,常在各个大陆游历。最喜欢见闻一些有趣的事情。这块田,是她选中的一块实验地。”
仙灵儿淡然的诉说,
“扉柠沁出自万妖灵窟‘扉之一族’,她们家族的人,好奇心是出了名的。扉柠沁曾经去了天医门禁地,知晓天下五分,仙、魔、妖、神、佛,各地所出产的植株,都有独特的药效。人离开本地,会水土不服,而植株转移原本的地点,药性也会发生改变。扉柠沁想知道到底会有什么变化,就在五大神地,挑选了实验地,做了实验。”
“这十色土中,种着她从魔域、万妖之窟、殷墟、名雪山、清净无垢境、寂寞深海,还有其他地方得来的奇花异草。”
司南认认真真的倾听,如果她能对上述地理位置,有粗略的了解,就会知道,那是多么遥远而不可想象的距离那么,她就会对自己和妖主之间的差距,有更直观的估计。
可她什么都不知啊,所以,忍不住面露憧憬之色,心想这么任性的妖主,这么随性的生活,又这么富有试验精神,有能力。有资本——这才是心想事成、万事如意的生活啊。
“扉柠沁击败了自己母亲和姐姐,晋升妖主。她的身份发生变化,按照惯例,再也不能随意在各大陆游历。这块药田就闲置下来,又因为她的威名,虽然明知道无人来处理,依旧无人敢碰。我的一位长辈,允诺帮助扉柠沁看守这小块药田,就是小花也是被扉柠沁抓来的,防止有人图谋不轨。”
“小花……”司南迷蒙的嘟嘟着,接着灵光一闪,“啊!你,你是说那条色彩斑斓,头顶有红彤彤花冠的小蛇吗?”
“是啊。你刚刚来的时候,见过它吧。”
司南怒了,捉着仙灵儿的衣领,“那条色蛇,果然是人养的。我就说嘛,好端端一条蛇不咬人,专门钻人衣服。太可恶了!你赔我精神损失!”
“什么是精神损失?”
仙灵儿明眸闪闪,好奇的问。
司南“嗨”一声,想到自己被吓得尿了裤子,那股气直冲脑门。挥拳准备揍人。可是仙灵儿看起来太过瘦弱单薄了,欺负这么一个女孩,良心怎么过得去?只得隐忍怒火不得发作。
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好半天,司南才喘着气,换了一个话题,“那你是故意在后面出来的?你还没说,为什么要我去采?”
“因为,你是妖啊。”
仙灵儿理所当然的说。
司南愣了愣,顿时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道,“胡说!你,你造谣!谁,谁是妖怪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妖怪?乱说话,小心我告你诽谤!”
仙灵儿眨眨眼睛,有心问“诽谤”是什么,不过,她还是先回答第一个问题。
“我的两只眼睛都看见了。你的丹田左下,有一颗妖丹,是粉色的,形状是,嗯,五角形的。你肯定是妖,起码是能五转化形以上的高级妖。”
仙灵儿清澈的眼睛如泉眼,语气平平,彷佛说的是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惊骇欲绝的司南,颤抖的伸出手指指着,
“你,你能透视……”
X光一样的眼睛,那是什么神通?她不可置信,却不能怀疑。因为她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例子。既然她能有一双神器的眼睛,为什么别人不能有?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扯开一个笑容,突然一指斜对面,“看啊,有UFO!”
仙灵儿没有下意识的转过头,只是呆呆看着司南的表演。
司南举着手臂有些抽筋了,还是坚持一副惊诧之极的表情,嘴角抽抽。
许久,仙灵儿才顺着她的手臂转过头去。
当然不会有什么ufo了。
趁着人不防备,司南姿态如猛虎下山,一个猛扑——推到仙灵儿。整个身体都压在她的身上,八爪鱼般紧紧压制仙灵儿,把两只手放在那个纤细的,白嫩的……脖子上。
多么纤细的脖子!只要她使劲用力,就能折断吧?
司南把嘴唇都咬出血来。
这是她第一次行凶。浑身害怕的颤抖。但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活着。她会说出去的。她一乱说,我就死定了。所以,她必须死!
同情是一回事,关系到自己小命是另一回事,司南果决的没有一丝犹豫。
两手合拢,紧紧贴近那微带一丝清凉的肌肤,大拇指能清晰的感到脉搏的调动。
她没有怜香惜玉,只是想着如果她不这么做,自己日后被人追杀,继而被分尸的情景
她不要!绝对不能,发生那样的事情!要在萌芽,扼死那种可能性!
最亲密的距离,连彼此的鼻息都可闻。
司南双手掐着仙灵儿的脖子,咬着牙,凶猛的如一只野兽。
正待用力时,她抬着头,忽然看见仙灵儿淡然平静的眸子
这是一双多么美丽的眼睛,瞳仁是黑黑的,是夜空明净干净的黑,没有一丝阴暗污秽,像个孩童般,无辜而纯净。即使面对要夺取她生命的人,也没有怨恨,似乎不知道什么是怨恨司南看见自己的扭曲面容在她瞳孔的剪影。
那么凶狠,那么邪恶……真的是她吗?
前世的她,虽然有点坏,却从来没有杀人过。现在,她要杀人吗?只为了一种可能性,就去杀人?以后的日子里,她会不会日日夜夜梦到这双干净的眼睛?会不会饱受良心道德的谴责和折磨?她是不是要为今天的一时冲动,背上一生枷锁?
这么想着,她忽然就害怕了。颤抖的松开手指,原本凶猛的眼神变得涣散茫然起来。
不行……她做不到。
她下不了手。
仙灵儿一只手撑着地面,有点疑惑的坐起来。
她的神色依旧淡然,只是另一只手,似乎有意又似乎无意的划过司南的光溜大腿。
司南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可怕念头中,等到自己身体发生了变化,才反应过来。
刚刚被仙灵儿抚摸过的地方,由柔软的,嫩白肌肤,变成坚硬的,有着椭圆形状的鳞甲。一片又一片,足足巴掌大的地方,都化成鳞甲。
司南呆呆瞪着,眼睛快突出来,“你的手……”
仙灵儿依旧眨着无辜的眼睛,眸清如水。
“回去,快变回去啊!”
使劲搓着那块“现形”的鳞甲,司南沾着水拼命洗,可是……没有任何变化。
今天的打击太大了。她知道德医师不久于世,下定决心救治,却遇到蛇窝,而后被仙灵儿一吓,整颗心儿沉沉浮浮的。这么想着,司南忽然就抽泣了,眼泪汪汪的。
她没觉得自己是好人,可也不算坏人。为什么倒霉事情都让她遇到了呢。
仙灵儿蹲在司南的旁边,看见她晶莹如珍珠的泪,眼神的淡然渐渐多了一丝温情,递给她一方丝帕,“你是不是想变人身啊?”
“你、你有办法?”
“我不是灵窟妖,我不知道。”
司南听了,便横了她一眼,转头继续哭泣。
她的身份很快就要暴露了吧?到时候人人喊打……她还一点自保功夫也没有学到,到时候,狮王会不会帮助她?大概不可能。它自己都是阶下囚。
司东肯定不会认她了。
德医师在等死,小药童才八岁呢,谁会听他的话?
神女峰的两位长老跟她有过节,静梧院更不会有人替她出头。
龙首峰,阿萝指望不上,亦雨跟她一刀两断。
思来想去,竟然除了应小环,没有一个人会为她做点什么。
司南伤心极了,觉得自己很失败。
“如果——你只是不想人知道你是妖的话,我可以不说出去的。”
仙灵儿眨了眨眼,说道。
“你说真的?”司南的眼泪还挂在眼眶里,大喜道。
如果旁人听到仙灵儿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素来不喜欢管别人闲事的她,竟然少见的站在别人的角度上思索了。
“我没有人可以说啊。我一个人住。”
司南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你,你保证吗?”
“恩。”仙灵儿点点头,在司南身边坐下来。
她这个动作十分自然,连她也没有想到为何可以和另一个女孩这么亲近。
也许,是因为第一眼看见司南就觉得顺眼,也许,是因为司南的眼泪晶莹如珠,也许,是觉得司南一惊一乍,表情很好玩?
“你怕什么呢。其实,现在所有修行五行灵道的人,都不是拥有纯正血统的人类,都是仙、魔、荒、妖,和人类通婚的后裔。真纯正血统的人类,很少了。听说只有在苍倔大陆深处的源始森林才能见到。”
“什么?!”司南惊诧的忘记了自己的难过,问,“你的意思是说,青阳宗,哦,你们青云门的人,都是,都是混血……”
仙灵儿偏着头,思索了一会儿“混血”这个词的意思。
她是典型的生活白痴,同时,也是一部无所不知的百科全书,一个罕见的天赋异禀的天才。想了想,点头,“没有错,都是混血人。不过人类的血脉十分强大,那些混合的血统只能占小一部分。”
接着,她慢慢的诉说着,
“五万年前,整个世界都是由翊昆神族统治。
当时,人类还在茹毛饮血,尚且不能用言语交谈。后来,神族不知道什么原因离开了,交由蚀罗鬼族继续统治,人类才渐渐从源始森林走出来,跟随蚀罗鬼族学习农桑、文字、观看天象,建筑、医学等等。再到后来,大约一万年前吧,鬼族也离开了。
人类的力量还很渺小,妖族大兴,不过,受到神族、鬼族留下的禁忌。不能成为真正的统治者。”
这些凡人一辈子不可能知晓的事情,甚至连一半的修道人也不能知道的秘闻,就这么的,从仙灵儿的口中淡淡道出。比较起来,什么凤凰王朝的覆灭与复辟,不过是弹指一挥微如尘埃。这么大的隐秘,仙灵儿的目的,仅是为了缓解司南心中的委屈和彷徨。
“你好些了吗?妖族……很是强大。你身为一个灵窟妖,没有必要害怕的。小花察觉你的身份,都没有伤害你么!”
“呜呜,你别哄我。我被人发现身份,真不会被追杀?我知道仙门弟子的试炼,就是在寂寞深海猎杀灵窟妖……”
“那些根本不配称之为‘灵窟妖’,只是一些低等的妖物而已。要不,妖主怎会同意寂寞深海一年两度的开海?”
“你是高等的妖,因为你的人形,完全看不出破绽,就像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孩。如果我没有‘真实之眼’,也看不出你的真身。”
这么说着,司南的心终于安定下来。说来也奇怪,她不紧张了,心绪平稳下来,那块现形的鳞甲自动平复,又变成白白嫩嫩的肌肤了。
穿上自己的裤子,司南笑了笑,指着十色土中,一株即将成熟的浑身青翠,彷佛绿玉一样倭瓜,“真可以摘吗?我要的不多,是要拿去救人的。我的一位前辈中了毒,极需要解毒圣药,不然,就会死。”
仙灵儿也学着司南,试着勾起嘴唇,司南这样做的时候,看起来很美,让她的心理柔柔的,想要亲近
“这些药材都可以解毒。不过,它们都不是仙道的药材。在这里养了许久,药性可能变了。只是解毒的话,没有问题。但是对以后的修为……”
“会怎样?”司南紧张的问,
“普通人没有关系。五行灵道的修者也没关系。只要不是医宗、佛宗的人就好。”
“为什么?”
“医宗、佛宗的弟子修行的灵气与别家不同。他们专修一脉,绝对不能同其他真气混杂。如果服用了魔域、或者妖界的药材,体内可能会有其他性质的,那么一生的修为就毁了。”
仙灵儿的解释,让司南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苦恼中,能够救命,但是要毁去半生的修为,德医师如果知道,会不会接受呢?
选择的人换成她,也不一定会接受吧?
不过,也不能看着人去死啊。
司南皱着眉,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对了,只要能解毒就好了!
她走进了死胡同,以为一定要上好的药,才能救治德医师。其实,只要药到病除,管那药来自哪里!
正好,她知道有一味药,而连天医都不知道,可以解百毒!而且绝对不会有副作用!
“呵呵,谢谢你。”
司南用小包袱抱起那颗晶莹碧玉的倭瓜,心想自己用了一小块翠玉,换了这么大一块,真是划算。
两轮月轮慢慢隐藏在暖日的光辉中。晨曦渐渐弥漫,天玄山中,是一片绿意烂漫。
司南砰的一声推开药舍的大门,跳到药童的身边,“宝,快收拾东西,跟我下山去。”
“啊?可是我还要照顾师傅……”
“叫别人帮忙几天。快点,时间就是生命。我们要争分夺秒,去寻一味能治疗德医师的‘奇’药!”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八十一、惊闻:你被篡命了八十一、惊闻:你被篡命了
亘古的横流,一如星空的神秘。悠悠的时光演化,数不请的奥秘孕育其中。
沧海桑田,日月轮换。
这不是盘古开天辟地,更没有神秘女娲捏土造人。
这个世界,是异界,流传的,是另一种传说……或者说事实。
神族和鬼族。
如果它们的存在,是真的,那么人类是如何产生的?被神……所创造?
倘或它们只是被臆想出来,那么,神灵就只是虚假——可既然妖存在,那么为什么不可能出现神呢?
司南的思绪慢慢的飘着,不知飘向了那里。许久,才懒懒回到现实中。
睁开眼睛,入目所见,是一片高远、澄净、蔚蓝的天空。山野间没什么好景色,那路转桥头,一枝鲜艳的桃花,分外艳丽。几只灰扑扑的鸭子,嘎嘎的在水沟里游弋着。山中沟壑起伏,碧草如茵。隐约可见深绿浅绿之中,一两间屋舍的茅檐露出一角,点点炊烟升起。
虽然远远不如天玄山内风景如画,如世外桃源,精致脱俗的仙家气派,可是别有一股可亲可近的田园风光,叫人身心放松。
“到哪里了?”
“牛家村还有十里路。”
“哦”。司南头枕双臂,叼着一根稻草,翘着二郎腿,斜斜躺在牛车上。
车轱辘不是正圆形,山路也总是崎岖,并不平坦,难得她还一脸笑意,完全不计较能把人颠簸的肌肉酸疼的牛车。
药童则显得有些“娇生惯养”,拧着眉毛,不满的看着硬生生的,会戳人的稻草,还有稻草中藏着的兔毛,和……腥味。
这一行,只有他们两个人。目的:寻找一种据说可以解百毒的“奇药”。
没有几个人相信司南所说的“奇药”,除了药童以外。得到德医师的允许后,两个人收拾收拾东西就出来了。因为司南说,行动的范围不远,只在天玄山外围的村落中。
他们运气很好,一出山就遇到一位好心的农夫,看到他们年纪小,又穿着医门的衣衫——湛蓝色。袖口边带着草木花纹的衣衫。虽然是医徒,可未来就是受人尊敬的医师啊,所以,十分痛快的让他们坐顺风车。
“嘻嘻,”药童腆着脸靠近司南,牛车上就那么大的地方,堆放了许多干草,司南不耐,却也无法把一个比自己还小的人推下去,只得让开一点。
“你想什么,那么入迷?”
“关你什么事?”司南哼了一下,看见药童撅着嘴,露出委屈的神色,才哼哼道,“我在想啊,人类的起源和发展。”
区区几个字,把药童惊的嘴巴嘟成一个圆形。
如果说这句话的人,是一个一个大学者,大学问家,白发苍苍,学识渊博。半截身子入土了,他丝毫不会惊讶。可是,他的眼睛明明白白告诉他,眼前是一个才十岁多的小姑娘!
“你,你……”药童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想这个做什么啊?”
“好奇呗。”司南耸耸肩,
“你想啊,这个世界有妖族,也有人类。究竟是人先出现,还是妖先出现?人是万物之灵,那妖呢?
人类从茹毛饮血、愚昧无知,发展到现在,知晓农桑作物,文字语言,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呢?总要有一个大体方向?
比方说,现在人分两种,一种有灵根,一种没有灵根。有灵根的好说,目的就是飞升。而可大多数人,都只是凡人,他们的方向在那里?是苦苦生存,为有灵根者提供生产资料,提供劳动力?这绝对不是整个人类的发展方向。
再往前说,人类的起源来自哪里?是神明制造?还是从猴子变的,抑或是什么其他物种演化而来?还有妖族?天地这么浩大,灵气充足,孕育了人与妖。人与妖的关系又是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如果让某些修者知道了,一定会羞愧欲死。要知道。这个问题,已经无限于接近天地大道,是关于人与自然的关系这一永恒主题。区区一个女孩,能对自身、对人类的起源,以及未来发展产生了这么大的疑问,太了不起了。
大多数人吃饭的时候,只是会吃,评论好不好吃,很少有想到是谁种的地,是谁收割的米。
换另外一个人在此,只怕会为司南惊骇的说不出话来,从此再不敢轻视女流之辈了。
但是她身边的是,一个小小药童。
一个机灵狡猾,现在只担心自己师傅性命的小孩儿。
他一挥手,很实际的说,“这种问题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结果,那又何必再想?浪费时间。”
司南想了想,也对。
她从来不是一个让自己陷入无边苦恼的人。
虽然仙灵儿的话,对她产生很大影响,让她至今念念不忘,不过,她又怎么会被人三言两语就迷惑的不知道自己是谁?
只是暗暗在心里想到,对仙灵儿。一定还要找机会做适当接触。她的直觉,仙灵儿可以给她带来任何人都不能给与的……眼界。放眼天下,站在历史的高度。
司南当然知道,这是因为仙灵儿的身份不同,所以,心中的防备比任何人都深。
和药童并肩下了牛车,对好心的农夫道谢,两个人一起走上田野中。
背着一个小包袱,司南站在一排大杨树下,那么大而笨拙的叶子,只有一丝微风。徐徐吹着凉爽绿意。惬意的迎着风,一缕发丝被轻轻卷起,司南随手抿到耳后,心情大好,陶醉的眯着眼睛,露出一个恬静的笑容。
这个笑容,轻松,自在,还有三分童真,是日后任何珍贵珠宝都无法比拟的。只是在场的只有小药童,以后任何喜欢上司南的人,都没福气瞧见。
药童宝儿呆呆看着司南,眼神怪异。
司南推了他一下,“你傻了?快去打水给我喝。”
“哦哦。”小药童又用奇异的看了一眼,才跑到小溪边,弯下腰,在两块大石头中涌的山溪水里,用水袋装了一些,递给司南。
“你就这么相信我?我说能找到治疗德医师的药,你就二话不说跟我来了。你不怕我骗你嘛?”
药童耸耸肩,这个动作被他学会不到两个时辰,做的何其洒脱自然?
“我相信你,小南。你说‘牛黄’能治,就一定能。”
司南呵呵笑得肩膀都软了,站不住似地,
“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药童脱口而出。
“当然了,你是贵人嘛!”
司南闻言一愣,“什么贵人?”
“哦,是这样。师傅去参加和毒门的比试时候,我很担心,所以叫我二表姨奶去算过了。算命师说师傅虽会有点小磨难,可是遇难成祥,有贵人扶助呢。”
“那种江湖骗子的话,你居然当真?”
司南不可思议。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生长在红旗下,接受唯物主义教育二十年,对这种封建迷信糟粕,是从骨子里深深的不屑。
哪怕她是穿越而来。对所见、所知、所想的任何事物,都是下意识的用科学方法解读。毕竟,“科学”太深入她心了,不可能因为一两件暂时无法解说的事情,就扭转了二十多年的人生观。
药童似乎有些不忿,“你别不信,相门可是历史悠久,当年和医门并列,同样受人敬仰呢。”
“当年——”司南知道自己常识性问题不够,可也不想因为某个素不相识的骗子,莫名其妙成了什么“贵人”。
药童真的生气了,羞恼道,“你不信?不信我给你看看?”
“你会看?”
药童一挺胸脯,
“会点皮毛。”
司南秀眉一挑,见药童一本正经的,把手一伸,无所谓的说,“那你看吧。看你能看出什么来?”
小药童对眼前的小手,视而不见,只是拿眼睛在司南的脸上扫来扫去,转来转去。半天,才吐露一句
“你嘛……今年十一岁。”
司南怔怔的,还等他说出什么“天庭饱满、地格方圆”之类话,没有想到话直接一转,提到了她的岁数,这个只要长着眼睛都知道的好不好?
这就是算命?
“哈哈……”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药童毕竟是个小孩子,有些沉不住气,脸涨红了,“……按你的面相,你……早该死去五六年了。”
司南的笑声嘎然而止,眼睛好像突出来似地,瞪着药童。
从刚刚那句玩笑,过度到这句能把人心脏吓出病来的话,不过五秒钟。
“你,你说什么?你说我死啦?我死啦?哈哈……”
司南的嘴巴张的老大,能塞进一个鸡蛋,继续大笑不止。如果换个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个笑声是为了掩饰心虚,故意夸张的大笑。
笑得流出泪来,司南擦着眼睛说,“我要是死了,那站在你面前的,是什么?鬼魂吗?”
药童抓抓脑袋,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从第一次见,他就觉得司南不凡……本该早死的人,怎么会活生生的呢?
听见司南反问,他就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明显算错了。
“不过,有点接近。我五六年前,的确生过一场大病,因为天医药弥救治,才侥幸存活。”
这也是一种变相的解释了。
药童的脸囧的有些发红。
他再聪明,也只是八九岁的孩子,那会分辨有人能黑白颠倒,面不改色的撒谎。笑了笑,“嗯,我还看出一点来了。”
“你被人篡命改运!”
司南正是心跳如擂鼓的时候,忽略了那个“被”字,惊讶的说,“命也能改?”
这太超乎想象了!逆天换命,不应该是小说中出现的情节吗?怎么会在她的生活中真实出现?
“当然可以啦!高明的算命师,就叫篡命师!修到最高等级的篡命师,不仅能给人篡命改运,还能一言断定人生死祸福——说你生,你就生,说你死,你就死!”
“这么神奇啊!”司南有点懂得药童的推崇了,喃喃道,“怪道这个门派落寞了呢!这么可怕,谁能容得下?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司南忽然跳起来,大声叫,“你说我被人篡命改运了?”
药童被她突然而来的激动,吓得捂住耳朵。
“你是说,我这么倒霉,拜天医为师被拒,出嫁花船被灵窟妖袭击,一进仙门就被绑架,辛巴达来袭击青阳宗,唯有我险些被生生冻死,做出点胭脂被人关进柴房,冻成面瘫……”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被篡命的缘故?我的运气,被人改过啦?”
“是、是呀……”药童小声呢喃的声音,一如滚滚车轮前的小草,司南原地转了两圈,又蹦又跳,一时咬牙切齿,一时痛哭流涕,一时黯然神伤,一时哀哀欲绝,一时怒火冲天,咆哮着,嘶吼着,“是谁?到底是谁?谁改了我的命?”
只有紧紧按着自己的脑袋,才能不让自己崩溃。原来自己所受的一切委屈,都是人为?是别人故意的?
这时候,她的恨意瞬时满值,义愤填膺,若是那个可恶的“篡命师”出现,能被化身猛虎的她,撕成碎片。
许久,才慢慢恢复过来。
“你有办法吗?让我恢复本来的运气?”
药童觉得自己在那暴怒的空气中,被挤压成夹心,喘不过来气。
小南发火的时候,太可怕了!
他决定以后都不惹司南生气。
“你、你别担心了。你的运气已经回来了。”
瞧见司南并不相信的目光,他连忙保证似地点头,“真的。我本来也没有看到你曾经被人改运,是因为现在,你的额头那层黑气已经不见了。所以我刚刚才奇怪的看着你……”
“真的没事了?”
司南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这才把一颗心儿吞回肚子里。
心里充满了悲愤……以及疑惑。
到底是谁呢?药童说刚刚才看出,那么,就是发生在东陈岛的时候。
司家的……司挚?司亭?苏嬷嬷?柳夫人?桦夫人?抑或是……阴夫人?
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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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陈岛。司家。
静心庵内,素衣如雪的阴雪华放下一卷暗黄|色的“楞严经”,看着佛像前香炉的供奉的三根细长的龙诞香,发出飘若丝线,淡若无痕的轻烟。
表面上看,静心庵地处阴凉,是司家最偏僻的拐角,加上阴夫人常年吃斋念佛,不得家主宠爱。庵内只有一个在外庭洒扫的仆妇,屋内连使唤的一个丫鬟也没有,所有家务,都是阴夫人亲自操持,作为家住的姬妾,简直可有可无。
而实际上呢?这里位处偏僻,没有任何无聊人士的打扰,环境清净幽雅,院外栽种了几杆翠竹,郁郁青青,即使盛夏,依旧清凉。每当清风吹过,竹影摇晃,映着西纱窗银红的霞影纱,越发显得这里超凡脱俗。
何况庵内还住着的阴雪华,本身就是一位绝代佳人?
静心庵内摆设陈列十分简洁,绝不庸俗。
书案边用于Сhā花用的双耳多彩美人瓠,画的乃是一代舞仙殷雪梨绝世一舞,转身飘渺惊鸿的瞬间,是罕见的传世珍品,堪称绝响,千金难买。仅仅此瓶,价值就超过了富丽堂皇的柳氏屋内的所有。何况还有刻纹金丝绿闪玉引枕,通体用生于洞天福地超过两百年的吉祥如意草茎编的芙蓉箪,三角凤尾描金小香炉等等。
然而,难得而罕见的摆设还不算什么。
最夸张的是静心庵内所有木质桌椅,包括脚踏,以及屋梁、窗格,都是由金心檀木所制,虽然过了些年月,黑黝黝的不起眼,实际只要用指甲细细抠掉一层表皮,极品檀木的香味便能散发出来。而要知道,金心檀木百年也不过生长一寸,价值超过等重的黄金。光是这间屋子,几乎能卖下半个司家!
这里才是真正的千金闺秀居住的地方,含蓄,半点奢华不露,没有一点眼力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阴雪华素衣缟袂,她的皓腕上带着一串黄玉手链,手链下,是一朵半开的黑色莲花——这是她耻辱的印记,证明她曾经被掳走到魔域那个按不见天日的地方。
她恨。
她的父母倾尽所有,不过换了她一条命,可是只是活着,有什么用?
她的家,已经被毁了。
她的人生,也没有了任何希望。
活着,只不过为了看自己深恨,却不能动手解恨的人,滑向地狱深渊。
看他和她垂死挣扎。
这是她唯一的快乐了。
“夫人——”暗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姑爷……有消息了。三日后,回来。”
阴雪华饱含恨意的双眼蓦然一清,像是满心的幽恨忽然断了线,不知从何而起了。但她的心死了太久,死灰复燃都没有什么力气了,淡淡的道,“哦,知道了。”
龙诞香燃灭了最后一寸,化成点点灰烬,只于袅袅的香气弥漫着三日后,司挚来到静心庵。
“回来了?”
“嗯。”
曾经是彼此喜欢、真心欣赏的两个人,沉默的相对着。咫尺之间,刹那芳华都已经落尽,多情自古空余恨。清冷的……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什么?”阴雪华转过身来,杏仁般的美丽眸子渐渐升起了一点点朦胧,微微歪着脑袋,带点惊讶的笑容,好像当年十三岁时候,那个秀雅绝伦,天真不知世事的可爱小姑娘。
司挚沉下脸,没有一丝动容,反而显得比较……恶心。
他背过身,轮廓在夕阳的落幕下,显得深沉而晦暗不明。
“小五在离家之前,曾经来看过你。你为什么不肯见她?”
只是一句话,就打消了所有幻想。阴雪华仍旧透明白皙的肌肤,好似美丽的五彩蝴蝶被簌簌落上一层黯淡的灰,莫名染上一股衰败的苍白,“你急急回来,就是问我这句话吗?”
她的鼻尖微微有些泛红,神情凄楚。便是铁石心肠的人,看到也要为之动容。
奈何,司挚连半个斜瞟也欠奉,一动不动的站立着,语气生硬的说,“你知道的。你让她起疑了!”
“怕什么呢?她已经离开了,不会知道……你也不可能让你知道,对不对?”
阴雪华嘻嘻笑着,不过眨眼间,她换了好几种气质,仿若每一种,都是她的本性。
司挚终于回过身来,看着傻傻笑着的阴雪华,平静的眼波有了一丝悸动,然而不是被诱惑的激动,或者阴雪华想要看到的幡然悔悟,而是愤怒,如暴风雨般压倒一切的愤怒!
他强忍着,
“好……从今天起,你就离开这里吧。”
“你要我走?”这回,阴雪华有些惊愕了,不是伪装,而是真真实实的惊讶,“你要我去哪里?”
“随便,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对你的责任已经尽到了。从今以后,你我各走各路,各不相干!”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八十二、天打雷劈……你做了什么坏事?
八十二、天打雷劈……你做了什么坏事?
“你好……”
“好……”一语未尽。阴雪华摇晃着身子,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的美丽眼瞳里瞬时溢满了泪水,晶莹欲滴,本就苍白如薄翼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悲伤哀悯的喃喃自语,“你要我去哪里,我都听你的。挚哥哥,我听你的……”
这一声“挚哥哥”,娇啼婉转,恰如当初两人相识,花红柳绿小桥边,层峦叠翠秋千架,一样的风华正茂,欢声笑语说不尽。
司挚深深闭上眼睛,才能不让自己陷入这声呼唤引起的思潮中。
人谁无情?他亦不可能放下过去所有。
曾经的年少轻狂,天真肆意,到现在的举重若轻,镇定自若,又是经过多么大的代价,和残酷岁月的洗礼?
紧紧按住拳头。才能克制自己的情绪,
“别怪我——你知道,十二姓的大业,不能有一丝疏漏。我也不能只为我的私心。”
静静的,司挚睁开眼,再没有一丝多余表情。
“挚哥哥,你再回头看我一眼啊~”
阴雪华一声哀求,如杜鹃泣血,声声催人泪下。
司挚轻颤了一下,终究回了头。
阴雪华看见那张写满了忧郁哀伤,十年未能再舒展一点笑颜的脸,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花枝乱颤,腰肢摇晃,脸色一扫刚刚的颓丧可怜,“司挚,你好狠心!”
现在的司挚,还是她曾经爱过的司挚吗?那个笑容温暖,热心好胜的司挚吗?不是了!他早就换了一副铁石心肠!他的这张脸,也是她最讨厌的死人脸!
“你拿了我的家财,去换你的家业。现在,你要赶我走,你的良心呢,你到良心哪里去了!”
一声高过一声,一句严一句的逼问,阴雪华气势逼人,眼神中没了楚楚含情,有的。只是无边的愤怒与控诉。
“我自然——”司挚放下拳头,眼神越来越冷,似乎对眼前的女人失去了所有耐心。
“心安理得。你父母心甘情愿把家财送给我,我也如他们的意,保了你十年安全。我也想过,若你安安心心的,本本分分的,养你到老,又如何?可是你,太让我失望了!这些年来,你做过什么,当我是聋子、瞎子吗?”
他的袖口扬飞起一团火焰,将窗台前一盘粉白掬花烧死。
阴雪华霎时慌乱了,那朵火焰落下的地方,不可能是巧合……那么说,他早就知道了?知道为什么不阻止她?还是说,他也在默许那件事的发生?
植物一般都怕火,可奇怪的事情出现了,这株淡雅的开着细嫩花瓣的掬花,没有立刻被火焚烧干净,而是慢慢的吸收了火焰。直到火焰超过的它的承受范围。花瓣慢慢化为灰烬,而花苞却越来越鼓,就像是吸收了火焰,而后……生出了果实。
一颗拇指大小的种子掉落地上,脆生生的,滚到金心檀木小凳子下去了。
司挚的表情极为阴郁,他知道的太晚了,不过,总算没有影响到大局!影响到家族命运!
这个女人,绝对不能留了!
“你问我对得起你父母么?呵呵,你以为我对你这个疯女人还有多少情?若不是看在他们的面子上,十年前我就不会收留你!我也知道,你受够了,既然如此,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世间上,在没有一个人能阻止你了!”
他敞开大门,指着外面的广阔天地说。
阴雪华慌乱的神情慢慢镇定下来,由无辜、激愤的表情,慢慢化为悲哀。
“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曾经,她只是想激怒他,看他发火,看他生气,那样证明,他还在乎她的。就算这个世界所有人都背弃她,还有一个人站在自己身边啊!
可是她错了。十年了,把一切都烧成了灰。
他们都不是以前的自己了。
她以为的爱,她以为的恨。其实都是虚的。
她抬头,想再说些什么,可是那个男人,已经没有一丝怀念,转身离开这座飘满檀香的独门独院。
阴雪华呆呆站着,直到司挚的背影在竹林之后消失许久,才腿酸的坐在门口。
她一生,最美好的光阴都用来爱这个男人和恨另一个女人。
爱,她没有得到。恨呢?也一无所得。
回顾一盼,只有无穷无极的孤寂,空虚的手中连一缕青烟也抓不住。
低低的笑了两声,回荡声也无人关注,
“司挚,你永远不可能控制所有,你还想利用她……不可能了,你不知道,我早就对她……你失算了。等你知道,我看你怎么来求我!呵呵,哈哈~”
天玄山外的茂密树林中。一只小松鼠竖着毛茸茸的尾巴,像降落伞似地,从高树下平安跳落,原地打了一个滚,两只爪子抱着一个小松果。可爱至极的蹦蹦跳跳走了。
这是一片密林,生长着许多高大树木,枝条横斜,斑驳树影。午后,潮湿的闷气,使得绿油油的树叶没有精神的垂下来。一场大雨将至的压抑,令空气无端显得沉闷。
体纹青暗的毒蛇尾端吊挂在树梢上,扭曲的形状如树丫一般。不知过了多久,蛇头忽然动了一动,那双一直假寐的眼睛睁开了!冷静四射的眸子紧紧盯着旁边那棵树上的小动物,流露出一股吞噬的欲望。说时迟。那时快,如一条匹练,横冲而去。
那是一只十分小巧可人的鸟儿。它头顶有三根挺翘的翎羽,浑身血红,羽毛纯粹的不染一丝杂色,不是那种阴暗浓郁的血红,而是成熟透了的柿子,富有光泽的红。
青蛇以肉眼看之不及的速度飞来,本来万无一失。可那鸟儿,似乎背后也长了眼睛,就在青蛇挨到的前一瞬间,扑腾着飞起来,躲过此劫,一边飞还一边高声说,“真倒霉,一条小小青蛇,|乳臭未干,就欺负到鸟爷爷头上了。”
原来,它是一只会说话的鹦鹉,脾气还不小:
“真可恶啊!都等了半天了,小朱朱还不来!害我‘鸟落梧桐,被蛇欺’!等他过来,一起算账!”
直到午后的热气慢慢消退,身着一身青衣的朱探才姗姗来迟。
“鹉大爷,劳动您老亲自来看我,小侄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呀!”
鹦鹉对朱探的恭敬嗤之以鼻,半点没有感动,“臭小子,你还知道我是你‘鹉大爷’啊?这么久才来,我看你才是我大爷!”
朱探轻轻笑了笑,对着只比自己巴掌大一丁点的小鹦鹉说,“我现在行动不方便嘛!若是在家,什么时候不是您老一句话,我随传随到?”
血鹦鹉高傲的抬了一下鸟头,很是得意,
“不枉我疼爱你一场。你也别只顾自己开心,一个人跑到这穷山僻壤里。让我好找。说,是不是像你大师哥,看到如花美人,所以硬赖在这里不肯走了?”
朱探笑嘻嘻的开着玩笑,
“我要是说‘是’,您老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血鹦鹉扑腾翅膀,开心的说,
“当然往大处办!圣人有云:不爱江山,爱美人!小朱朱你年纪轻轻,器宇轩昂,青春年少,血气方刚,此时不追美人,更待何时?你就放心大胆的去追吧,不要怕丢面子!有我做你的坚强后盾!”
朱探的嘴角抽抽,从小到大,自己竟然没有一次说赢过这只“没大没小”的鹦鹉,真是失败啊!
鹦鹉一只脚站在朱探肩膀上,梳理自己高贵的羽毛,“你可要谢谢我!我帮你回复那群老家伙,省的他们总是缠着你,要你学这个,逼你学那个,哪有闲工夫来追求女孩子?”
朱探无语,原来自己成了一个逃学的坏孩子了。
“那还真要谢谢鹉大爷了!”
“不客气!”
血鹦鹉大咧咧把一只脚一撇。
“幸好你是为了美人,要是你敢说,是为了青阳宗劳什子‘大乘道法’,拼了被责罚,大爷我也要吐你一身火!自己家里三宫九院十二大秘笈还没有学会,倒去学别人家的,你没那么下溅吧?”
“呵呵,您老是看着我长大,自然最了解我的。”
朱探从袖口里拿出一只果子喂给鹉大爷,讨好的哄着它。
若论“强词夺理”,三百年来,星祭宫内谁是它的对手?自己早该认命才是。
鹉大爷教训完了,又饱食一顿,才高兴的扑扇着翅膀,“你也别得意过头了。你赵师伯很快要来了。他的祖父母也是出自仙门,和青阳宗有那么一点点情谊。为了你,他特意路过要来看看,你自己看着办吧!”
朱探不由一惊。
所有师伯中,赵启星赵师伯和自己去世的父母关系最好。赵师伯自己又没有儿女,把自己当成亲生儿子一样疼爱。虽说,这是一件好事,朱探应该感激。可什么事情过犹不及。太多的父爱,也让人头痛啊!
看来,舒适的,没有管束的生活,要告一段落了。
朱探自然不知道,因为他的失去联络,血鹦鹉把他的离去原因,添油加醋,变换版本,说成是爱慕某一位可爱少女,依依不舍,离不开她。并对那位神秘小姑娘,好一阵夸赞。这才弄得某位关怀侄子的师伯坐不住了,非要亲身来看一看才安心。
虽说,基本的实情没有错,可日后,尤其是血鹦鹉见过司南本人后,每次看到朱探,总是深深叹息,为星祭宫合众人之力培养的“英才”的眼光和审美,表示深深的遗憾。
血鹦鹉得到朱探的平安准信,也送来了口信,便飞走了。只留下朱探一个人,心事重重的,准备穿过天玄山的暗道,回到翼舒峰。
他漫不经心的走着,心神不定。一回头,遥遥的看见自己终生难忘的奇景:原本阴郁沉绵的天空,布满了朵朵潮湿灰暗的云絮,缓慢的,有序的流动着。
只有长时间观看才能发现,它们是以逆时针旋转。太阳金灿灿的光辉,投射到云海之中,参杂着金光隐隐,好像一个巨大的磨盘。用云彩做的磨盘。
渐渐的,会旋转的磨盘越来越小,向内收缩,变成一个漩涡,把周围所有的云彩都吸收在内。那些金丝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两条电蛇,银光闪闪。
朱探初开始觉得古怪:天有异相,必有异人!
小小的天玄山,哪来的异人?
直到第一道闪电,以一去无悔的气势直直劈下而后,第二道闪电在云层里酝酿成球体,再次以自由落体运动下坠,他才惊叫起来,“不好,是小南!”
他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腾空而起,无视密密的树枝会抽打脸颊和身体,速度飞快的穿梭出去!
如果有某一双神奇的眼睛,能抓住短暂的刹那,就可以看到他的速度简直超越想象,身边的树影都变成一片花白,连身边的空气都发生扭曲。
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隐藏实力?恨不能生了几只翅膀,把体能提到巅峰!
二十多里地,只用了十几次呼吸。揭开自身的封印,朱探中间曾经抬眼看到第三道闪电正在隐隐成型,心急如焚。不顾身体贸然提升功力,会承受巨大负荷,只顺着自己心中那丝感应,飞奔而来。
到达地点的时候,异云已经散去,天空恢复了澄净。只留下一棵被劈得外焦里嫩的大树,以及……一摊灰烬。
地面上,还有一个人形。
青阳宗内。
司东摇摇看着远方的天际,那射出万丈霞光的盘旋着的云彩,脸上带着一抹茫然。
大比受的皮外伤很快就恢复了,麻烦的是内伤,一直缠绵难以痊愈。
他穿着宽松的黑袍,拖着鞋子,站在窗口。手中,握着一沓信纸。
离家再多年,他也是司家未来的少主,生母更是司家的正室夫人,自然有些心腹。吩咐做些查证,寻找的事情,很是容易——只是他才想到。
这沓信纸,有很多内容,也是由不同的人分开写的,笔迹不同。因为他的要求是必须有凭有据,所以晚了些。
但结合起来,都说明了一件事
这时候,门外响起来了敲门声。
管稷的声音,“大东,大东,我来看你!”
“你知不知道,司南出山去了,医师德中毒,她要去寻奇药救治呢?”
“哎,大东,你怎么不说话。我觉得司南不可能是假的?你想,德医师中毒已深,若不是她曾经跟随天医学过医术,辨认药草,哪能会?你也说过,天医曾经住在你们家过。那么时间也是对的。由此可见,小南肯定是你妹妹了!”
“我知道了。”
司东沉默半响,终于说道。
管稷听,笑了一笑,“太好了。你们两个这样别扭着,我们这些外人看着都难过!两兄妹,哪有隔夜仇?”
司东勉强笑笑,依旧心事重重。
管稷看不明白,但是他今天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关心司东的私人事情。
“大东,和你说一件事。李修真已经走了大半年了,到现在连封信也没有。连大比也为出现。我猜,他一定是被那伙人,挖走了!”
“哦?是吗?”司东表现的十分淡然。
“是又如何?”
管稷急了,“大东,你也是六大之一,怎么不关心呢?我听人说——”
他小心的看了一眼周围,“听说是掌门送出去的。你想啊,李修真是无缘继承衣钵,就被送出去——”
司东眼神一凛,“管稷,这种话,不能乱说!”
他起身原地转了转,“不行,一定要查清楚,是谁在背地里乱说!”
“可是如果不是掌门的许可……”
“掌门自然有他的道理!难道他想把自己辛苦教育的弟子送到外面去吗?你怎么知道不是李修真自己离开的?”
司东放软了口气,缓缓道,
“我们一直在宗门内,受宗门栽培,可不能因为一两句闲言碎语,就和宗门离心离德。”
管稷心想,听来的话,十有八九是有心人故意的。不过,和他有切身利益,他才关注。听见司东如此郑重,他也觉得蹊跷,想想说,“你说的也对。只要别再出现这种事,我们对宗门的感情,不会变的。”
“小南,你都杀了两头黄牛了,到底想要什么牛黄啊?”
司南停下脚步,“我说的是牛黄,不是黄牛!”
“牛黄长在牛肚子里,准确的说,是牛胆中。你知道,放养的牛是吃草的。它虽然长了眼睛,可不会像我们一样分辨吃的是毒草,还是无毒的草,只要饿了,就遍地找吃的。可为什么不会被毒死呢?”
“为什么,它会不会正好吃到解毒的药草啊?”
司南给了他一个暴栗,
“哪有那么巧?就算有一次,也不可能次次都好运啊!告诉你,其实是因为牛的胆。牛黄,长在牛的胆囊中。我们要找的,是至少生存了二十多年的老牛,尤其是附近长着毒草、药草的。长在那种地方的牛,牛黄效果特别好。”
药童看见司南自信满满的笑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呵呵傻笑个不停。
两个人一时走累了,就靠在一棵大树上休息。
司南在天玄山呆得久了,有护山大阵的保护,不知山**雨天气,见此时云层压抑,空气无风,还有些新鲜,用袖子给自己扇风擦汗,那困意就绵绵上来了。
小药童知道她这两天累了,想到何家村也不大,不如他先去看看有没有二十多年的放养老牛,就悄悄离开了。
司南一个人靠在大树背上,浓浓的困意涌上来。
睡梦之中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好像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捉着司南心脏。那种收缩不能自如的压抑感,沉甸甸压在心头,令她在睡梦中也不能安稳。
无尽的黑洞中,一双能窥视所有的眼睛,无喜无悲,冷冷的旁观。她下意识的想躲开这种目光的注视,而是身边都是泥泞,无处藏身。
不行,一定要动起来。
司南微微张开了一条眼缝,入眼就是一道狰狞的闪电直直而来!
这个时候,时间被拉得无限漫长。
她的大脑中,上亿个神经元都运转起来。
时间:雷雨天。
地点:一棵大树下。
判断:我做了蠢事。在下雨天,藏身大树下,还睡着了。
她只用0.00001秒,就判断对了局势,接下来,是自救。
先是伸出一只手,按在地上,然后侧身翻——不停的翻,一气呵成的动作,被分解成十几个时间段,终于完成了。
闪电只是一个眨眼,刷得劈下!
把整棵树,从头到脚,劈成焦炭。
司南以微弱优势,躲开必死之劫!来不及庆幸劫后余生,那股强大的电磁反应刮过,把她心血沸腾的,彷佛被扫描震荡一遍。
以“癞驴打滚”的姿势翻得天昏地暗,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睁开眼,只见又一个银光闪闪的火球朝着自己脑袋落下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感觉
第二次使用“延迟时间”的神通,身体已经承受不住那种负荷。也许是求生意念战胜了所有,她拼了命的打滚,把自己的肺部挤压的不剩一点空气,才刚刚好躲开五米之外。
闪电球蕴含的能量特别强大,也不是垂直向地面深处,而是向周围扩散。
被波及到的司南,头发和刺猬一样向外伸展,根根独立。脸庞漆黑,在咽气之前,嘴里吐出一口白气,呆呆的看着横向跑来的药童,发出一个疑问:我的运气不会改回来了吗?为什么要劈我?
ps:
司南:贼老天,为毛要劈我!
贼老天:人在做,天在看。现在劈了你,会省很多事情。
司南(手指苍天):这太不公平了!我还这么弱小单纯,坏事都来不及做,我是无罪的!
老天爷:你的存在,就是原罪。
司南:你再干无故害我,我就去告你!
老天爷(奇怪的):你向谁去告?
司南(嘴歪)冷冷一笑:向本文的所有读者大大!你敢害死我,我要控告你‘企图谋害女主’,烂尾此文,你罪无可恕!
老天爷(沉默的):你强。好吧。我不杀你了。
司南又道:你要让我好运连连!
老天爷(心想当成补偿):好吧。
司南(得寸进尺):还要美男。
老天爷(数数安排的进程):那……让他们早点出现。
司南(恬不知耻):除此之外,另外还要一打。
老天爷:你来劈死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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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八十三、雷劈的记忆深处
八十三、雷劈的记忆深处
司南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如西瓜般圆滚滚的大脸,占据了所有视线。她的瞳孔涣散,意识迷离,眼前尽是花白闪烁的重影,好像天使头顶的光晕,使劲摇了摇脑袋,才发觉沉甸甸的,好似有千斤重。
“我还活着吗?”
呢喃的声音,好像半只脚踏在火山地狱门口,在垂死中发出,耳朵里嗡嗡一片,听不到任何声音,却在潜意识里明白一件事,自己——被雷劈了。
天打五雷轰——一道迥异的神经元信号,反射到大脑皮层之中,“小强”般强韧的神经,也忍不住战栗不止,迷离的意识,放大飘散的思维,沉沉的陷入深度睡眠层中,唤醒了那隐藏已久的记忆。眼前交织起一片错乱颠倒的影像。
明媚的五月阳光。一栋种满粉白月季花的别墅前。
“等我回来。”
“嗯。”
年少的小夫妻相互亲吻了彼此脸颊,笑容甜蜜又羞涩,好像在初恋。
明远穿着一身白色礼服,更加显得貌若潘安,玉树临风。他最使人动心的,不是俊雅的外貌,而是永远暖人的笑容。
瑟琳娜永远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被他明朗笑容熨烫的冰冷心灵都为之温暖的瞬间。
为什么傻傻的把他推到别的女人身边,才回过头来知道自己的心意?
瑟琳娜反思着自己,如瓷器般细嫩白皙的脸蛋,满是被爱情滋润后的容光焕发,一抹樱桃红柔润的唇角逸出一丝幸福的微笑。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她再也不会像从前叛逆好胜,倔强任性了。先伤害自己,再伤害自己爱的人,和爱自己的人,何苦来着?原来兜兜转转,她想要的,一直都在身边长大的代价……是这么的大啊。幸好结果是好的。
瑟琳娜觉得自己有洗尽铅华,重新做人的喜悦。
开着爱车,瑟琳娜微笑看着一束鲜艳的红玫瑰——11朵,代表一心一意。他从来没有改变过自己的心意!对啊,明远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包含着疼惜与眷恋——相识十年,他只为她流露过这种眼神。她居然才发现,真是傻啊。
瑟琳娜决定去向钰莹低头认错,请求钰莹原谅。就算钰莹用任何难听的话侮辱。是打是骂,她都甘心承受。
她们是十几年的姐妹,比和明远认识还要早两年,一直比亲姐妹还亲,钰莹是那么温柔、那么体贴、那么善良的人,一定能够理解她的!
想着自己可以和好友恢复旧时情谊,她的心理,满满的都是爱。爱人的爱,朋友的爱,被爱紧紧包围着,身上都散发幸福的味道。
“你们是什么人?”
瑟琳娜踩住刹车,靠边停下车,摘下茶色大墨镜,冷静的看着拦路的一男一女。
是“cosplay”吗?
男子浓眉大眼,仪表堂堂,居然大夏天的穿着厚厚的道袍,梳着古代发髻,还随身带着一把拂尘!
女子就更奇怪了,头上Сhā金戴银,穿着拍戏用的淡雅宫装,手里握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宝剑。
瑟琳娜见状。先笑了笑,
“两位不是来打劫吧?如果是,可真委屈你们超凡脱俗的气质了。”
男子也罢了,这个女子,气质如此清丽脱俗,在这个物欲横流、拜金主义盛行的世界,和珍稀物种似地,少见啊!
“少废话!明天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瑟琳娜皱皱眉,她视力极好,自小就懂得保护眼睛的缘故,再加上先天记忆出众,仔细看了一眼这个女子,觉得好像在那里见过?这个声音,好像在那里听过?
不过,听到这句在电视剧中常常听到的话,忍不住笑了。靠在自己座驾车门上,姿态优美的点燃一支薄荷烟,心里猜度着,这两位不是神经病吧?不怕死的站在马路上,若不是她反应快,这两位主,已经成了轮下亡魂了。
“两位是不是手头有点紧?如果方便的话,我这里有些现金。当然,不太多。如果两位有意思的话,我倒是想介绍两位去一家公司。我认识那家老总,是个文化人,捧红了几个小明星,凭两位的资质。想不红也难,到时候,金钱自然滚滚而来。何苦做这个碰瓷的活?若是遇到五大三粗不讲理的,只怕有生命危险。”
她热心的说道。
“呸!”那女子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谁要你介绍了?你这个心思恶毒、阴险狡诈的可恶女人!”
瑟琳娜把香烟丢在地上,轻轻吐了一口气,高跟鞋底轻轻捻熄了抽了一半的香烟。掏出手绢,擦掉脸上的余物体
她不是一个有“唾面自干”度量的人,但是今天心情太好,加上早做了任打任骂的绝不还手的准备,没有什么生气表情,甚至脸也未红一下,而是好脾气的笑笑,“这个动作,似乎也不太淑女呢?”
“对你这种蛇蝎?什么手段都不为过!”
宫装丽人凶狠的挥舞宝剑,挽出两个剑花。
奇怪的是,她这种凶凶模样,比之刚刚清丽,更多了几分冶艳,让她身边那名道士流露出魂不守舍的神态。
“吴师兄,你一定要好好收拾她。别和这个用心恶毒的女人废话了!你都听到了,她刚刚想把我们骗到那种地方。下山的时候。师傅就交代过了,那种三教九流,挖掘明星的地方,十有八九都是肮脏地方。这个女人居然想骗我们去!”
瑟琳娜皱皱眉,随即想到可能是误会,刚刚解释说那家公司绝对正规,可是人家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吴师兄,我这次下山就是断俗缘。要不是不能解决她,任凭她作乱祸害的话,我走也走的不安心!我就剩下一个表姐妹,还这么被她欺负!”
那道士摆了摆拂尘。轻轻一笑,“这有何难,师妹你看我的!”
瑟琳娜抬头,长大嘴巴,只见天空的云彩以数倍速度漂移不断,而时间的流逝无声无语,几乎眨眼之间,就到了万籁俱寂的晚上!
手绢飘落地上。
她忽然觉得浑身发冷,这个时候终于明白,这两个人并非什么神经病,而是拥有奇异本领的高人!是特意来堵她的!
明白的太迟了,她的整个人已经被定住了,动也动不了了!
“你们要做什么?你们知不知道我父亲……”
瑟琳娜的手机啪的炸裂了,粉身碎骨的掉在马路上。最后一声呼喊,被强大的压力堵住喉咙里,说也说不出来。
“贱人!”
宫装丽人使劲跺了跺瑟琳娜的脸蛋,抓着她酒红色的光泽卷发,像扯着一个流浪狗的毛,使劲用力,“你不是喜欢勾引男人吗?你不是喜欢男人上你嘛?我把你脸刮花了,看你怎么勾引男人?哦,对了,你对自己的前凸后翘的身材最引以为傲,那我就再上面画上七八十道,毁了你这具令人恶心的身体……”
“哈哈,我看你还有什么可傲的?嗯?你不服?不服也没用!等我把你剥光,丢到野外,让你陈尸荒野,让你邪恶的肉体,一点一点的发烂,被野狗吃,被豺狼咬,哈哈,才消我心头之气!”
“哈哈哈”邪恶的笑声在瑟琳娜昏迷又清醒,清醒又昏迷的间歇中,一直持续不断。
“对了,我刚刚学了一招。你看这是什么?这是拘魂术——你一个凡人当然不知道啦!等我把你的灵魂拘起来,让你亲眼看着这一切。当然,只是看着——”
“师妹,这样不好吧?我们是世外仙门,Сhā手人间小儿女的恩怨就已经不该,若是强拘俗世灵魂,扰乱人间……”
“吴师兄,人家当你是当世豪杰,难道你怕地府那群小鬼?现在这个世界,变换多端,每天车祸意外不知道死多少人,他们哪里忙得不过来?”
“那倒不是,小鬼好打发,可若是被‘人间巡回使’发现了,可大事不妙。你我的师门,虽然是隐世大门,只怕也很难护佑住我们了。”
“师兄,”宫装丽人用可怜兮兮的声音说,
“师兄不知,小妹最恨这种贱人了!明明抢夺了自己好朋友的男人,还沾沾自喜,你不知道她有多么可恶!一看到她,我就想起那个害得我母亲自杀的坏女人。当年,我年纪小,无能无力,现在,怎么还能看得她这种人逍遥?不剥皮拆骨,难消我心头之恨!”
说罢,还抹了一把眼泪,
“你就让小妹杀了她,就当替我冤死的母亲报仇了……”
“唉!愚兄不知师妹竟有如此苦衷……若是如此,愚兄就舍命相陪了!”
“咯咯咯,师兄不用担心,你不是已经布了结界吗?这个女人这么可恶。我们这么做,也是替天行道,替人间扫清祸害。你看她害了多少人,还活的多么滋润。等我打得她魂飞魄散,她就知道害人的下场了!”
宫装丽人口中念念有词。
瑟琳娜被定住,连躲避的机会也没有,就觉得一阵巨大的疼痛折磨得每一根骨头都软了,化了,痛得比当年得血癌的时候,还要疼一万倍!
“你们要做什么?”
瑟琳娜浑身乱颤,她现在满身血痕,如同一只被乱打了花刀,割了鱼鳃的鱼,无力的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随着宫装丽人的手势的变换,她觉得天旋地转,从未有过的眩晕,那一瞬间,崩的一些,痛苦解脱了。可她却心痛的无以复加,似乎什么被生生剥离了钰莹的含蓄微笑,明远的爱,还有让她又爱又恨的父亲好像都在离她而去。
是她的记忆!
“不……”一句话还未说完,一道血光,她的喉咙已经被割断
当她的灵魂离体而出,那道士惊讶的睁着眼,而宫装丽人则是不可置信的尖叫道,“不可能,这种蛇蝎,怎么可能有这么纯洁干净的灵魂?不可能的……”
“师妹,快停止。你闯了大祸了。这个女人身上好像被什么人下了记号。这种人在地府一定有记录,我们不能再继续下去……”
“师妹,你再做什么?你为什么要用掌心雷劈她的肉身?”
“啊~~~~~~”
灵魂离开身体,没有肉身的保护,变得虚弱透明起来。
“瑟琳娜”漂浮起来,那一刻,有着脱离疼痛肉体的解脱,可在下一刻,看到自己被糟蹋成玩偶娃娃的身体,忍不住大叫。
她没有声带,根本叫不出来,只无奈的,眼睁睁的看着那狠毒的女子掌心发出雷电,一道道劈向她的肉身!
她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变成焦炭!
全身漆黑的……渣滓
极度的痛楚和惨无人道的迫害,令她发出来自灵魂的呐喊!不甘冤屈的吼叫!
而随着一声声嘶叫,灵魂的力量也在慢慢削弱——她的灵体越来越淡,只剩下一点模糊的影子,连本来的容貌都看不清了。
“师兄,她虽然被高人下了印记,毕竟没有修炼,只要肉身被毁,没有法宝护持,灵魂很快就会湮灭……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是我们做的?”
为什么,她会受到这种遭遇?她即便有错,也罪不至此啊!
瑟琳娜这个时候,为人的记忆已经淡忘了,只有满心的仇恨充斥着整个心胸,恨天、恨地、恨这两个夺走她生命的人!
“啊~~”最后一声来自灵魂的力量,爆发了所有能量,她的灵体不仅没有随着过度使用力量而暗弱的消失,湮灭在天地间,而是前所未有的强大——她的原本纯白色的,如水晶透彻的灵体,变成了血红色。
仇恨令她的双眸也变成血红。她要化身厉鬼,她要报仇!
“怎么回事?天啊,不好,这里不是普通的荒山!是万人坟,是阴阳交汇之处!”
“阴间的阎君来了……”
万鬼齐哀,魂魄聚集的盛况,瑟琳娜没有看见多少。
她只抬头看见夜幕上九颗又大又亮的明星,连成一条直线,一阵漩涡,飘若浮萍的灵体被卷了进去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八十四、昏迷的司南
八十四、昏迷的司南
乌云散尽,天空恢复了晴朗。山沟深处。一棵歪脖子槐花树下,点点洁白的花苞散发着清香之气,嫩绿的小叶子并排而生,像是翠玉一样讨人喜欢。
矮篱笆围成的农舍内,朱探和药童唉声叹气的并肩坐着。
从他们的角度上,可以看到敞开木窗的屋内,平板板躺着,睁着眼睛的女孩。
司南现在的状态十分奇怪,说是清醒吧,她根本没有意识,和她说话也没有反应。说她昏迷吧,她又是睁着眼睛。只是瞳孔涣散,傻傻的没有焦点。
如此,已经三天了。
三天来,司南不会说话,不会吃饭,把她扶起,她就坐着,把她放下,她就躺着,没有表达自己的意愿的意思。似乎她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身体,现在,只剩下一具空壳。
“你看她怎么样了?”
“应该是被吓到了吧”
药童扁着嘴,哭丧着说道,“要是我被那么大的雷追着劈,应该会被吓坏吧。”
朱探和药童各自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看着床上那个一动不动,如同植物人一样的司南,同时叹了一口气。
药童忽然挺翘着小鼻头,细嫩的白指头义正词严的指着朱探,“都是你,好好给她解运做甚?就是解运,也得慢慢来,哪有像你这样不负责任,突然解开,然后丢下她不闻不问的?”
“你以为是我?”
“难道不是?”
朱探摇头。
“我几个师伯虽然都会篡命之术,但是他们都说此术有干天和,大大扰乱人的命数,不肯让我学。我不会,当然也不会解运之法了!”
“怪了,不是你,还能有谁?天玄山……谁还那么大本事?”
朱探和药童再次彼此对视一眼,心中同时浮起一丝疑惑,又叹了一口气。
他们的年纪的不大,一个十三,一个八岁,相差不大。可是现在叹息的口气。倒有些历尽沧桑,无可奈何的意蕴了。
闷闷的坐在磨得光滑的小板凳上,药童拨两颗大豆,一边准确的丢进菜篓中,“怎么办?总这样,也不是办法……”
“这要问你了?你不是医门的人吗?有没有办法,让她清醒?难道让我来?”
“我要是有办法,还用你来说?”
药童哼哼的。
这是一间茅草屋,虽然不甚宽敞,可是住两三个不满十四岁的小童,足够了。亮出自己的名号,善良的农夫连忙把自己家里清扫一遍,恭恭敬敬请贵人进来住——仙门中的仙师,就是有这么高的地位。
“这种失魂症,没有办法。”
朱探抬头看了看药童,对他明明很是关心司南,却宁愿采取消极的袖口旁观的态度,有些不满。
“你师父还等着你带奇药回去救命呢?你在这里守了三天,不怕连你师父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呸呸,你这个乌鸦嘴?谁说我师父要死了?”
“咦我挺差了?青阳宗的人,不是都这么说?”
药童冷哼了一声。“本来是如此。不过,我和小南离开天玄山的时候,药舍里已经有一个 ‘碧玉倭瓜’。我师父不会死了。”
朱探皱着的眉渐渐舒展开来,
“碧玉倭瓜,又名天魁换命果,是生长在万妖之窟的奇果,对灵窟妖的体内的剧毒有奇效,据说只要有一口气,就能换得一条命回!可你师父又不是灵窟妖,若是吃了,会对自己的修为有伤害吧?”
“那也没有办法。总比丢命的好。师父为了医门差点付出生命的代价,就算他再也不能行医,但是凭他的医道修为,日后留在医门做个教谕,总是可以的。”
朱探笑了笑,意有所指,“怪不得你有恃无恐…”
药童没有听出来,反而叹息着看着那个还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孩儿,“是小南的功劳。”
“她?”
朱探只是淡淡一语,就不再多言了。
从第一次遇见司南,他就知道一件事,无论多么奇怪、诡异、罕见的事情,发生在司南身上,都是不值得惊讶的。
她就是这么一个会给人无限惊喜的人。
两个人静静对视,彼此都无言。
从来也没有交往的人,哪里有什么共同语言?只不过,有着共同的关心对象罢了!
不约而同,他们再次把视线转移到那个女孩身上。
司南和衣躺在床上。两只眼睛睁得老大。
药童突然问,“你是不是喜欢小南?”
朱探左看右看,“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喜欢她,能在第一时间来么?看在你诚心诚意的份上,怎么样,要不要我帮帮你?”
朱探急忙摆手,一副“不要你越帮越忙的”样子,“算了,我可不敢要你的好心。”
药童不甘服输的仰着头说。
“怎么,你不敢承认,若是这样,我还瞧不起你!”
朱探心想,你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但是你家人可如雷贯耳啊,若是承你的情,我x后怎么还?转移话题道,“对了,你怎么会知道篡命之术?依你的年龄,只怕你家里人,不会让你接触到这层秘术吧?”
“我自小体弱,十岁之前,多灾多难。所以我家里长辈让我进医门,多修功德。并且从十几个童男子身上,借运给我。”
朱探恍然,怪不得药童小小年纪,就知道篡命术了。
因为自己好几个师伯都修习了篡命术,自小见得多了,他一点也不觉得篡命之术,是该禁止的。
被篡命被改运的,也并非一无所得。
篡命有两种方法,一是在人不知不觉的时候,甚至事后很久也不知道。偷偷的施行篡命改运。这种方法,难度大,而且折损篡命师自身福寿。一般篡命师很少使用。
还有一种方法就是交易,你情我愿,有商有量——药童。
药童家里有些背景,长辈特别关爱他,怕他出事,所以给他“借运”。
被借运的童男子,也得到足够好处,这种好处,有的是金银钱财,有的是一个承诺,有的是一种保护——不过一人借一年、半年的运势,对日后也没影响,没什么损失,换来自己想要的东西,何乐而不为?
而且,被借运的人,知道自己在某某时间会比较倒霉——都知道自己运气不在,当然小心的再家里呆着,哪里也不去了。这样一来,不会有好运,差运也轮不到。
除非遇到像天上掉下一个火球刚好砸到自己脑袋上的偶然事件,一般都会平安度过。
这种篡命之术,相当于一种保险。富有的家庭,给自己儿孙,从小上几层保险。而贫穷的孩子,也可以借这种机会,改善生活,甚至……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这种篡命改运之术,一般光明正大,只是不知道,司南被篡命改运,是怎么一回事?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八十五、想好运,来谈恋爱吧八十五、想好运,来谈恋爱吧
午后的暖阳透过木窗射到竹木床榻上。照着那个脸色苍白的,没有血色的女孩儿。
旁边的一张三角矮桌上,放着一碗粗瓷碗,里面有点淡褐色的药汁。细小的灰尘在阳光中,散发出金子般耀眼的光芒,上下起舞。
司南平板的身躯躺着,好像一块没有知觉的木头。她的皮肤越来越透明,彷佛里面的汁液都被消耗干净——已经四天了,只靠着一点食水生存。
这样下去,她还能不能保住一条命?
谁也不知道。
药童一直对司南抱着极大的希望。
他觉得,谁死,小南也不会死。
小南怎么会死呢?她应该已经死过了
所以,他坚持守在司南身边,期待司南的清醒。
他的等待没有白费。
昏昏睡睡之间,忽然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发觉,小南的小手指头动了一下!
小南清醒了?
药童用极大的克制,才让自己没有叫出声音来。直到司南的眼皮睁开,这一次,她的眼神不是空洞的,而是迷茫的。带着一丝懵懵懂懂——好像疑惑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小南,你终于好了。”
药童谢天谢地,差点喜极而泣。
再深的伤害和疼痛,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恢复过来。
司南慢慢的在药童的帮助下,坐起来。她两只眼睛迷茫的打量一下周围,又仔细看了看药童的模样,觉得自己脑中好像有一千一万的想法,突突的想往外冒。
好累啊,好像历尽千辛万苦,穿越了万水千山,浑身的疲倦,软绵绵的累。
她这是怎么啦?哦,想起来了。那么惨烈的事情,其实发生很久了,至少也是五六年之前。而现在,她已然穿越——这不是一个梦,而是确确实实发生了。
仇人还远在地球呢,只怕一生也碰不到了,而她,也没太亏,重新得到一次生命的机会,还有幸见到了传说中飞来飞去的仙人,甚至可以自己亲身体会!
“让你担忧了。”
司南虚弱的道谢。
发觉自己的处境,她立刻做出相应的反应。
用眼睛看了一眼周围,这是一间干净的普通农舍,墙壁是混合了稻草泥砌的。有一股草木味,桌凳都是自家打的,样式简单,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花纹,摆设都很务实。
药童听见司南是的话,扶着她起来的动作一顿,把嘴巴一撇,“这么说可就见外了,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的。”
司南抽抽嘴角,看着坦然的要当她哥哥的,实际年龄却比她小两岁的药童,心中,那股还未消散,也来不及隐藏的森寒的冷意,渐渐消了一点。
回想起前几日的遭遇,司南不由奇怪问,
“你不是说,我的命运已经改回来了吗?为什么还会被雷劈?”
接过药童递过来的一碗糖水,司南坐起来,小口小口的抿着。她昏迷太久,手无力的几乎拿不动碗。药童要帮她。她拒绝了——她不想做一个连吃饭都依赖别人的废人。
一提到这个问题,药童支支吾吾的,左看又看,想搪塞,却搪塞不了。
他无法解释啊!
甚至找不到一个借口,毕竟,被雷劈太不好解释了。
“也许”,他吞吞吐吐,
“也许是你本来的运势就如此……”
这个解释,虽然不太好,不过,可能是最接近事实的说法了。
药童咧着嘴,小心翼翼的看着司南的脸色,努力讨好着。
“是吗?”司南低下头,虚弱的一笑。那模样,说不出的可怜忧伤。
药童看得心下不忍,正要安慰,却不防司南忽地抬眼看着他,眼神明明是无辜又可怜的,楚楚又动人,却毫不犹豫,一个直拳,正好打到他的鼻梁上。
糖水被泼到地上,也没有浪费多少,大部分都被她喝下去了,因此也有了发火的力气。
“你干嘛打我?”药童被打懵了,有点不信。
“你唬我呢?从前倒霉,是因为被人借了运势,现在倒霉。却是我本来就倒霉。既然如此,人家干嘛借我的运?说白也是你,说黑也是你。我看你是满嘴胡说八道,当我是傻瓜!好骗!我打你打你打你……看你还敢欺负我……”
药童傻呆呆看着好像变了一个人似地司南,司南却恼怒的不管不顾了,握着小拳头直往药童背上砸。
想她前世过得何等逍遥自在,除了生命中的最后一天。什么都吃过,就是没有吃过亏!
哪有人敢骗她?敢当她是傻瓜?敢欺辱到她的头上来?
她气的浑身都在颤抖
没有办法,她是一个十足感性的人,却在穿越以后,不得不适应环境,做个理性的人,时时刻刻,用理智压抑自己,做什么都先斟酌好了。
这次回忆重现,让她忆起了真正的自己,自然而然,忍不住暴露的本性。
“别,别,小南,你听我说嘛!”
司南意犹未尽,打人实在太爽快了,“不听不听不听……”
她把药童当做自己受害的主要原因了。用暴打发泄自己的愤怒!
药童痴痴呆呆的,抱头鼠窜。
其实他只用一个摆手,就能把虚弱无力的司南推翻两个跟头。
可是他没有。他知道司南怒火郁结,不让她发泄出来,只怕还要缠绵病榻,好不起来。再说打就打两下呗,有什么关系?也不疼,和棉花似地,软绵绵。
不知怎么,他心里还有种高兴,看着这样的小南。气急败坏的拿他当出气筒,很有……亲切感。
“看什么看?想当我哥哥,就要我被我打的自觉!”
司南继续摩拳擦掌,气喘吁吁,眼睛里放着凶光。
药童无言,对着已经恢复生气的司南,一点脾气也发作不来,而且内心隐隐有一种感觉,这才是小南的真面目吧?
真是……可爱呢!
朱探把打来的青草,铺的均匀放在食槽中,让三头老牛吃。三头老牛只有一头是有气性的,想必知道自己的命不久矣,总是不安的喷着响鼻,一时又扬起后蹄,警戒的看着周围。
司南喜滋滋的站在门口,看天边燃烧正旺的火烧云,那么浓烈的色彩,看得人心也忍不住激动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她……伸了一个懒腰,脸上满满都是满足的笑容。
药童在一边嘀咕,“幸好这里原主人是个单身汉,屋里也没有什么铜镜等物,不然小南看见自己的容貌,一定就没有这种好心情了。”
司南没听清药童含糊的声音,以为他在抱怨自己刚刚的“暴行”,就招了招手,笑笑看着他,“我打了你,你生气不生气?”
“气,我怎么不气?”
药童手舞足蹈,气得换成一副严肃正经模样,
“我气你也不看看时间,刚刚醒过来,浑身乏力,要是动了肝火,再次晕过去,可怎么办?又叫我怎么办?刚才。有没有打得手疼?我帮你吹吹。”
被人细心关照的感觉,就是这么好!
司南咯咯咯笑个不停,心里那层郁郁,终于消散多了。
是啊,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也许,穿越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可以体验新的生活,新的朋友,新的……自我。
只是有点遗憾,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东西?
是什么呢?想不起来了。
算了,忘记了,就证明不太重要啊?
司南笑眯眯的对着无限美好的黄昏,发出一声外人只能理解五分的感叹,“能活着,真好啊!”
“是啊!”
朱探笑着,端着竹筐走过来,“牛喂饱了,说吧,先杀那头?”
药童和司南对视一眼,意思很明显,
“小南,你做主。”
“唔,朱探,你来吧?”
药童惊诧的看了一眼司南,司南则是咳嗽了一声,“宝儿这么小,他杀不了的。我呢,重病刚好,没有力气,所以,重任就交到你的身上了。”
朱探看了看司南,呼吸一口气,脸上笑容不改,
“好吧。”
药童把司南拉到牛棚一边,“你好像对他有些意见?”
“我能对他有什么意见?”
司南撅着嘴说。
这个表情等于默认了。
她当然对朱探有很大意见——自从那次亲吻之后,朱探就像人间蒸发似地,连影也不见。后来发生多少事情,她和大哥司东闹翻,被照妖镜照过,和青阳掌门直接对话,后来大比……这么长时间,连一点讯息也没有,就像那个晚上,纯粹为了揩油而来!
司南想到那个朱蒂彤果,更郁闷了!是不是为了得到她的初吻,所以送给她的?不然没有办法解释阿萝刚刚好在那个时候和人**啊!
“其实,朱探他喜欢你的。”
药童语出惊人,“不然,他怎么会在你一出事,就飞快的来到你的身边。”
“他不是路过——”
“这话你也相信?”
药童摇头教训道,“他是不好意识说呢。”
药童是少数青阳宗知道朱探真实身份的人,他想肥水不流外人田,有这么好的机会,当然紧紧抓住了,因此想了想,想出一番话,对司南说道,“小南,其实人的运势看似虚无难以琢磨,其实也是很重要关键的,有的人就是一事无成,哪怕再怎么努力。而有的人,坐享其成。
就像你,什么坏事也没做,老天却不长眼睛,非要劈你。没得法子。”
一番话,说得到司南心里去了。
她本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遇到不合理的事情,第一时间想的是用科学来解释。可是,怎么解释两道闪电对准自己的头?几率——踏马蹄几率!几率为零!为无!
如果是别人,还能无所谓一句“被雷劈啊,肯定是天怒人怨,坏事做尽了”是风凉话。可是真正临到自己头,她只有腿软,心悸的份,一想到几天前那个令人惊悚的瞬间,头皮都要炸了,感觉头顶上悬着一把利剑,时不时往下戳!
“其实有一种最简单的方法,你要不要试一试。”
“你也会?”司南惊奇。
“嗯”,药童高深莫测,
“其实很简单了,就是成亲。”
司南一怔。
“成亲是最快的改运方法。你想啊,一个人,和另一个人,毫无血缘关系,却因为换帖成亲,成为最亲密的人,同甘苦,共荣辱,一生祸福与共,生育下共同的后代,等于把自己的福缘、霉运,都与另外一人分享,共同分担。
如果你成了亲,那么对方的福缘就会与你联系一起,你的霉运,也会与另一个人分担。两项中和,你就没那么霉了。”
司南微微张开了嘴巴。
“可是我才十一岁,还不想这么早结婚。”
药童有点抓狂了,这可是他想了半天才想到了好方法!改运倒也罢了,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抓紧朱探,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早结婚,晚结婚,不都一样吗?你又是出嫁过一次了,对了,以前跟你联姻的那个一定要搞定,不然日后会很麻烦的。你还是早日决定了,朱探多好啊,他的家世……嗯,他父母双亡,没有公婆烦你啊!他又喜欢你!你仔细想想,不然日后还得提心吊胆过日子!”
司南迷茫不已,还是摇头,“为了改运,找个男朋友……”
“你这是为了保命,保命!下次有雷劈你,你躲得过去吗?”
药童怒其不争的看着司南犹豫。
在他想来,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这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事啊!
“朱探可是天灵根。你知道天灵根是什么吗?天灵根就是不排斥任何属性的灵气,可以无论任何地点、任何时间、任何环境,只要他想,都可以修炼,不像某些属性,只能在特定环境、特定时间修行。他的资质,只要稍微肯下一点苦功,将来飞升有望!你跟着必然要飞升的他,不也一样光明无限?”
司南看着正往牛棚挑选下刀对象的朱探,一直没觉得这个家伙有多特殊,除了笑容很是灿烂,为人不错,没有想到药童的评价如此之高。
“这么说来,为了我的小命着想,我必须得亲近朱探——”
“目前你没有别的办法。”药童一锤定音。
司南叹几口气。也罢,为了小命巴紧男人,总比为了金钱好些吧?
药童瞧见司南不情不愿的态度,眼珠一转,接着道,“你不喜欢他,也不要紧。还有一个选择,邵亦雨。”
“什么?”
“没错,就是邵亦雨。他将来必定是青阳宗的掌权人物,运势之强,也足够压的住你了!”
司南气的脸发白,“你故意气我?”
“别,小南,你别这样。”
药童有点害怕司南发怒,急忙解释说,
“邵亦雨挺在乎你的。有些事情你不晓得。害你的风铃,你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
“我怎么不知道?她跟了玉屏峰的隗大师兄!风光极了。她临走前,还跟我道谢,说是那个家伙帮了她大忙呢!”
药童叹口气,“你误会了。邵亦雨是故意撞上风铃,然后无意的把隗峰凌正在温泉洗澡的事情,告诉风铃,不过,他这么做,都是有原因的。”
一提到这件事,司南就怒了。
“什么狗屁倒灶的原因,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本来以邵亦雨的本性,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但是因为你,你几次有意无意暗示厌恶风铃,叫亦雨替你解决。亦雨只好为你解决了。”
司南冷笑,“他的解决方法,哼。真是一了百了。”
“我跟你说明白,你就知道了。”药童嘀嘀咕咕,在司南的耳朵边上,讲了几句话。
司南的眼睛蓦然放大,“你说什么,隗大师兄是个……”
药童叹息着说,竖起三个指头,“就我知道的,死了三个了,还有外面我不知道的。风铃那个蠢人,是自己求着上门的,也怪不得别人。所以我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还是找个妥当人吧。”
司南原地站立,觉得冷风嗖嗖的刮。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会是这样。
“隗峰凌的本性不坏,不过,三年之前,他就像你大哥司东一样,被当众打得,哎,尊严尽丧,而后,才变得偏激起来。”
“师傅和青阳掌门,用了很多办法,都没有用。师傅说他的心性大变,药石已经无救,每隔一段时间,必得要发作一回才行。他不能做青阳掌门了,所以邵亦雨才有机会啊!小南,你大哥还算幸运的。他应该感谢你,没有你打乱擂台,只怕李浮屠一定会虐他到死,就算不死也半残了。
司东的运气真不错,遇到这样的打击,不仅没有让他失落沉沦,反而使他激发出一股韧性,现在很多人看好他呢。”
司南默默无语。
这个时候,朱探挑出自己第一个要宰杀的老牛,磨刀霍霍,准备动手了。
那只牛的四肢都被捆绑起来,它也知道是躲不过了,也不想着逃跑,而是两眼含泪,前肢着地,无语的跪了下来。
老黄牛辛苦一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这么宰杀它吗?
朱探迟疑了,目光转向司南。
药童忍不住说,
“喂,朱探,你干嘛选它,换一只不行吗?”
“都是要杀的,那一只不一样?”
朱探也无奈,下手,还是不下手?
两个人再次不约而同,一起看着司南。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八十六、小药童的秘密
八十六、小药童的秘密
司南站在这头充满灵性的老牛面前。
如果可能。她也不想杀害生灵。可是德医师还等着药用——那碧玉倭瓜能救得了他性命,可是作为一个医师,不能再行医,痛苦好比外科专家再也不能动刀。她不想让医术高超医德更好的德医师,留下那种遗憾。
仔细思考着这头牛出现上等牛黄的几率,司南发现自己进入一个怪圈。
她心慈,所以,要救德医师。
她心狠,所以对牛下刀,毫不手软。
放了这头牛,还是要宰杀其他的,有什么分别?难道别的牛就不想活着了吗?
所以人这种生物,完全是看着自己的心意,自己的心偏向那一边,对错就向着哪一边,哪有什么是非黑白?所谓lun理道德,也是看着当时的人们需要什么作为标榜自己的存在!
“对不起,一位对我很重要的前辈受了重伤,需要一味主药——它可能就在你的身体里。我没有其他选择。”
司南鞠了一躬,对她不能放生,表示了遗憾。
老牛眼泪滚滚。滴了下来。
“来生,不要做牛了。为人奴役,还不得善终……”
司南喃喃自语,转过身去,走了两步。
她没有背过身不看最后一幕,因为既然做出了决定,就要冷静面对!
这是对一个生命的尊重。
朱探深深看了一眼司南,回头,手起刀落。
不愧是天灵根的绝世天才,连血迹飞起的弧度都控制的完好。
司南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刀光一闪,牛头飞落。
太快了!
根本来不及分辨当时的速度。
不过,如果对象换成了司南,就不一样了。
她眼中,可以把蚊子飞翔的震动翅膀的景象,分解成数百个图像,对朱探的动作,自然也分辨清楚了。
深深吸一口气,走上前,以自己随手携带的“切玉刀”,剥开牛皮,小心的用锋利的刀刃切割开来内脏的粘膜。
“啊~~”
司南忽地一声尖叫,
“我找到了,找到了!极品牛黄,极品啊!”
司南发现了她最希望看见的超级牛黄王,乌金的颜色,微带苦腥味。
前世中。她曾听说过某牛黄价格吵到了几百万,想到这里植草丰富,牛黄的价值肯定更高!没想到她的判断没果然正确!
她也深深的看了一眼朱探,心里暗想,自己宰杀了三四头了,不过只是普通牛黄,朱探一次性就找到了——难道真是运势强的原因?
那我真要好好接近他了,万一再次雷劈,我的小身板可承受不住啊!
药童也惊喜不已,冲上来,
“真的?真的?这就是你说的,能解百毒的牛黄?小南,太好了,我马上带着这个牛黄去救师傅!不然师傅用了碧玉倭瓜,就来不及了。哦嗷!刚刚幸好没有放过它,不然,到哪里去找第二个这样的牛黄呢?”
司南眼神一凛,脸上仍是笑笑,“是啊。”
就在药童回房间收拾东西,雀跃的准备动身的同时,司南把门一关。脸立时沉下来了。
“小南,你怎么了?”
药童毫无所觉,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看到司南的脸色不好,关心的问了一声。
“我怎么了,问你啊?”
“我,我做了什么?”药童懵懂不解。
司南冷笑。
她吸了一口气,把表情换成和颜悦色,
“你刚刚说‘碧玉倭瓜’?那个东西,我记得从被摘下来,就被我包了起来,然后更是用木匣子装了,亲手送到药舍,交给医师徐,这个过程中,没有假手任何人。我交给医师徐后,就立刻拉着你出山了。请问,宝儿兄弟,你是怎么知道碧玉倭瓜的?”
“呃,啊?”
药童呆呆的,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宝儿哥哥,可以告诉小南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司南用娇滴滴的声音问。
药童抓了抓手臂上站立起来的小疙瘩,心虚的说,“我啊,我问到味道了。嗯,对,碧玉倭瓜的味道。你没察觉吗,那股味道十分奇特。我一闻到,就记住了。”
“是啊。”司南奉送一个大大的笑脸,笑得甜蜜蜜,“我在里面放了很多猪血块,因为碧玉倭瓜,需要血养嘛!宝儿哥哥,猪血块的味道,很特别是不是?你一闻到就记住了?”
药童的笑容僵住了,啊一声,囧的说不出话来。
“没关系,宝儿哥哥,我等你慢慢的想。你要是不告诉我原因呢——”
“你不让我出门了?”药童哀色越浓。
“怎么会呢?”司南委屈的说,“看你把小南想成什么了。小南只是会伤心,会伤心欲绝。原来以为,这个世界上,宝儿哥哥对小南最好,什么都为小南考虑,原来,只是小南自作多情……”
“呜呜呜……”司南半真半假,真的抹起眼泪来。
药童顿时慌了,
“你别哭了,别哭了,其实是我——”
见隐藏不住。药童只好如实说了。
原来,药童也有一双奇异眼。
和司南能把远方的事物看的纤毫毕现不同,他能透视所有木质纤维!
所以,司南虽然用木匣子层层包裹着碧玉倭瓜,还是被他看个一清二楚。
这也是他肯放下中毒已深的师傅,出来跟司南找奇药的缘故了!
按理说,司南得到这个别人都不可能知道的秘密,应该很是欣慰,因为药童真是把她当成亲人一样喜爱。
可事实呢,司南越听越心惊。一个能透视人体的仙灵儿,已经让她无法隐藏自己的身份。还有一个能透视她把脸一翻,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圆睁着,嘴唇颤抖,“你是说,你可以透视所有木材做的东西,那么草木呢?”
“也可以?”
司南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气得仰头骂天,靠!居然有这种异能!让不让人活了!
“这么说来,你的眼中,所有人……都是没穿衣服的?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药童讶异的看着司南,
“你怎么知道?也不是全部啦,如果换成皮质,或者金甲什么的,就看不到了。”
“你——”
司南气得倒仰。
药童这家伙,说是八岁,其实还不到,个子比司南还要高一些,看上去,倒像哥哥的模样。
一想到自己和这个家伙呆的时间最长,这些天来,还一直朝夕相处,那不是……被看得不能再光了?
怒火腾的一声燃烧起来,司南不管三七二十一,狠狠把药童压着,对着他的背部,就是一顿猛捶!
小粉拳落如雨下,药童配合的“哎呀,哎呀”叫个不停。
说起来,这也不是他的错嘛!天生一副这样的眼睛,能怪得了他吗?
再说,谁愿意天天看赤身祼体的人?每个人脱了衣服,都差不多啊?只有毛多毛少的区别而已。
被暴打一顿,药童抱着头,讨好的说,
“你要不要知道亦雨的……”
“不要!”司南狠狠打断他!
她揉揉自己的手腕,刚刚打得太用力。手软了。
药童嘴巴一撇,脸像哈巴皱着,忍不住倾诉自己的苦衷。
“我好倒霉,眼睛没用只能看人祼体。我姐姐丹奴就好了,她能看穿金属。她和我一样进入医门。不过她好运,一进门就被丹门收为弟子了。丹门你知道吗?就是医门的旁支,专门炼丹。我姐姐能看到丹炉内部火焰和药材融合的情况。”
司南打得累了,想到这个家伙谁都能看,吃亏就吃亏吧,比起别人连吃亏都不知道,她还算好的。接着,她想到自己知道,还不如不知道呢,罢了,以后一定要制一些皮质内衣,挡住要害!
“你父母真会生。”她叹息,
“你呢,是个男孩,看尽天下美女——不花一分钱。你姐姐呢,则是娇生惯养,终身有靠。若是反过来,你姐姐长了你的眼睛,岂不是连门也不敢出?你呢,要是换了你姐姐的眼睛,也要一辈子都呆在丹房中,没有出门的时候!”
药童想想,对啊,也笑了。
朱探推开房门,看见司南和药童闹成一团,笑了笑。
他没说自己的眼睛也有点特殊。
自来只有上古神族的后裔,遗传了先祖的能力,才有可能拥有这种奇特视力的能力。普通的灵根者,嫉妒也嫉妒不来。
看来,他们真是有缘才相聚一起的!
司东负手站立在高台上,冷冽的飒飒之风,吹着他的衣角。
负伤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从容游刃有余,区区家事,未曾放在心上,没有想到自己多年不曾过问家中事情,竟然会是这样!
霁雪山是东陈岛的圣山,享受崇高地位。十二姓每年都要送些礼物到圣山,家中有子女在的,就送多些,暂时没有子女的,就送少些,这是惯例,没什么可挑剔的。
可就是这份惯例,却让司东气的脸色发白。
“六月二十八日,贺老祖宗寿,楠木匣十件,未见礼单。”
“九月十七日,沅陵仙师诞日,八副纯金镶嵌珍珠打造的头面首饰,奉与沅陵仙师。另有金项圈、银项圈,攒珠累丝金凤、玉雪衔珠银凤簪、点翠金丝凤钗、嵌色银纹长簪,扁簪、珍珠簪,共十二只。”
“四月八日,六小姐生辰,东珠四盒,大红妆花十匹,片字万字罗锦各二十匹,各色绢、绡、丝、罗,共计六辆马车。”
“十二月,碧孤帆仙师寿,贺礼白玉飞马,由罕见白玉制成,通体洁白无暇,估计,价值连城。”
“七月,赠兮雪宫诸女,蜜腊手串、珊瑚手串、珍珠手串,镯子、耳坠、戒指、扳指等细小物件,不一而论。”
司东紧紧捏着这张写满礼物的单子,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呵呵,好生丰厚。
身为嫡子,司东自然知道,十二姓中,马家钱财最多,因为有个运转货物的码头,其次是孟家,孟家的子孙众多,媳妇各个善于理财。东家虽然实力庞大,若论钱财,还不如这两家丰厚。
司家……只看这张单子,还以为有万贯家财呢?
可是外人不知道,他会不知道吗?
再次看了一眼母亲心腹人送来的信笺,里面发誓保证,主母所留的物事,一样未动。
那就怪了,那么多的钱财,从地底里冒出来的?
这些,还只是最近三年的,以前的未算。
柳氏,虽然是柳家的女儿,可是偏支偏房的庶出,哪有可能得到多少嫁妆?
族里,族里也不可能!否则柳氏把财产这么往圣山撒,一定早就闹起来了。父亲和族里的不睦,司东是早就知道的。
桦夫人原是父亲的贴身侍女,根本没有嫁妆。就是有,她有自己的儿女,哪肯贴补别人的女儿!
现在司家只有一个司梦在霁雪山,所以,这些礼物,竟然只是为了司梦一人!
司东紧紧闭上眼,数来数去,唯有……阴夫人!
阴夫人出身石境大陆名门世家。
虽然家中破败,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区区钱财自然不在话下,在加上这些珍贵首饰……什么蜜蜡,什么珍珠,一口气拿出这么多,只有大世家了。
不知怎么,司东想起小五那张脸,觉得有些痛惜。
虽然有灵根——很弱的五等,但是毕竟是有灵根者。没有受到霁雪山公平对待也就罢了,连司梦在霁雪山的束脩,教育经费,也是从阴夫人哪里来的?
那些本来属于小五!
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司东按着写着“碧孤帆”字迹的地方,恼怒非常。
他并不了解司挚与阴夫人的复杂关系,只觉得梦儿夺走了本该属于小五的东西,连带着,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妹妹也无好感起来。
他的心思,还在担忧另一件事情
沅陵仙师向田家施压,田园证实,田陌已然离开东陈岛!
马家矢口否认曾经送田陌离岛!称此事和马家没有关系!
撇清的后果是,十二姓暗潮涌动,是谁,在挑战圣山的威严?
另外,东家长孙东祁,已经正式通过圣山的考验,成为第二十七任,东陈岛岛主!
东陈岛,掀开了新的一页。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八十八、东陈岛主
八十八、东陈岛主
凤历一八八三,三月初三。
最是那山头圣洁的雪花。终年不化,皑皑的居于高处,看四下里披上春衣的霁雪山。东陈岛此时变了模样,此时,三大殿最大的广场,麟趾殿前,拥挤却有规矩的站满了人。来自十二姓的家主、族长、各家正室夫人,嫡出子女,以及玄冰崖、兮雪宫、麟趾殿的仙师,济济一堂,围得满满当当,偏偏连一声咳嗽也不闻。
今天是大日子,快八十年了,未曾有过岛主的东陈岛,终于有了名正言顺的“岛主”。不管或惊或妒、或不信或不忿的人,抱着各种心情,都来参加这次典礼,郑重其事,不敢缺席。
东陈岛最有规矩的,什么事情都喜欢论资排辈,典礼中的站位自然也很有特点。
居于中心。靠近祭台的,首先是家族议会的人。
桃源、东平,当仁不让,皆在前面,他们位高权重,不仅有宽敞的位置,无人拥挤,还有座位,茶水伺候。他们是典礼的重要的见证人,也是未来岛主的重要帮手。
而后,是十二姓各家家主、族长。
排在最后一位的司家族长,赢得了不少不屑目光。他佝偻着背脊,神情有些猥琐——不是他的问题,以老好人出名,自小到大没做过坏事,哪会猥琐?主要身边的人,太过伟岸出众了,一干人等,都做过十二姓的家主,后来退位成族长的。
他们或者养尊处优,或者说一不二,指挥若定,自然养成气度不凡。容貌都是次要的。司寓不是家主,甚至和家主司挚也没有三代之内的血缘关系,他的地位完全是靠年龄、辈分挣的,没什么本事的他,在一群家主、族长之中。当然格格不入。
同样有些尴尬的,是位于西侧女眷的,司家的如今正室夫人,柳氏。因为从妾扶上去的,除了她的本娘家柳家,其余都不大和她来往,免得自降身价。
至于司亭,是唯一一个以庶子身份,代替大哥站在那个属于嫡子专位上,其中的滋味,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吉时已到。
一群穿着鲜妍靓丽,气质清雅的女子,排队袅袅行来。同时,音乐声响起
为首的四位女子,高举着仪凤、鸾、仙鹤、孔雀四色旗帜,神情庄重;而后,执黄龙扇、寿字扇四名女子,手执弓矢,拂尘、金炉、香盒、金鼓各二个。再有,就是捧着供果、香烛等物。
一排排令人眼光缭乱的仪仗过去了。
气派肃穆极了,身为东陈岛人。自然知道,这个典礼代表什么,作为凤朝后裔,代表了他日功成,东祁就是未来的帝皇!
如此,怎么能不慎重呢?
“来了!”东祁在千唤万唤,等得人心焦的时候,终于出现。
他一身大红色盘龙锦袍,胸口的补子是五爪金龙,头戴紫金冠,冠顶一颗明晃晃的龙眼珍珠,项上挂着一个晶莹辉耀的项圈,腰间垂着一串五彩的珠串,玉佩、璎珞等物,脚下是流云纹金靴,通身的气派,令人不敢直视。
身为未来东陈岛的希望,他如何能叫人失望呢?
一直默默不出声的司挚,先漠然扫了一眼东祁之后,忽然一震!
他看到东祁身后的马荔,那不是……司雨的丫头吗?
马荔那如皎皎明月动人的面容,的确引人瞩目。
不说本来就心中有她的司亭,就是柳氏,在看到马荔之后,也吃了一惊。
女大十八变,也没有变化这般啊?
她一直注意自己的夫君,当然看到了司挚的反应。她心想,这个丫头怎么出落的如此动人?比之自己当年,有过之无不及。老爷该不会看上马荔吧?幸甚早把这个祸水送走了!现在她在东祁身边,谁也下不得手了!
她一直觉得自家老爷对自己的五闺女漠不关心,理所当然没有想到司挚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想到了司雨!
司雨的丫鬟在这里,那么司雨呢?
微微上闭眼,司挚的表情淡淡的,似乎超脱了一切时间,对周遭的事物一无所觉。
东祁悠然的迈着步伐,一步一个脚印,优雅和高贵的气质,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如一颗璀璨明珠,散发着无可匹敌的光辉灿烂。他毫不吝啬他的完美笑容,行走间如春风拂面,频频颔首,目光一一扫过十二姓东家、陈家、林家当看到桃家,同样容貌出类拔萃的桃溪,敌意一闪而过时,他,微微笑了。
桃溪似乎看懂了东祁的目光,这个场合,这个时间,没有人能和东祁一较长短。连身在家族议会的桃源也不行,不得不隐忍的低下头,暗地里,把牙咬碎。
东祁走上高台,昂首挺胸,回望四周,无数惊艳、惊羡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身上。看他焚香祷告,举起象征意义浓厚的宝剑,对着苍天一挥,请苍天庇佑东陈岛子民。
自古人人传诵的。不就是这样的传说?表面的风光就够了,又有谁知道、谁关心背后的辛酸呢?
东祁淡淡的微笑着,唇色如血,眼中闪过一丝苍凉,可笑容依旧……无懈可击。
低头叩拜苍天的时候,他的低首的瞬间,看见自己的玉扳指……下面的红色血痕。
有谁知道,他刚刚在一份礼单上,按上自己的血指印。
需要他东祁用“血”来表明心迹,也是有番缘由的。
说来话长。
众所周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堂堂的帝国王朝,即便腐朽,可是上千年的统治,怎么可能一夜之间飞灰湮灭?
除了祸乱源自自身,更重要的原因是仙、魔、妖、神、佛,五家势力,齐心合力,众志成城……就像高楼大厦,地基崩坏,千里之堤,毁于蚁|茓,不得不亡。
凤朝覆灭之后,诺大的利益,让本来统一战线的几家势力分崩瓦解。
魔道被死死压制,虽然出了殷红血这样的奇才,而后数百年,却是越来越积弱,现在根本没有和仙道对峙的本钱,只能在魔域一方称王称霸。
妖族之人,也有自己的地盘,万妖之窟绵延数千万里,大极了,更适合妖族的生存。没有适合的理由,妖族不会轻易出来,因为,它们也会水土不服。
而佛宗之人。最是知情识趣,知晓仙道“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主动远走,现在海外,经过数百年修生养息,建立了庞大的佛门,统一了信仰。
至于神族,本就和修仙者合二为一,是直接利益的继承者。然而缺少了对手的结果是,清光、空持、伐善,三大道门,好大喜功,野心膨胀,认为必须要斩草除根,扩大战果。他们对前凤朝人大肆屠戮,不分青红皂白,不辨好坏善恶,后发展为只要在有亲人和凤朝扯上关系者,都不放过,因此失了人心,不到十年,尽皆没落下来。
这个过程中,一直置身事外的太乙道门,保存了实力,也成为仙道的中流砥柱。虽然有人指责太乙道门只会自保,没有作为,但是没有人能否认,太乙道门对仙道来说,不可或缺。
现在的仙道,有三大势力,一是太乙道门,一是紫霞神宗,再就是集灵台。
集灵台有历代飞升高人留下的神识,每隔一段时间,会有来自天外天的前辈留下一点东西,或是他们曾经用过的器物,或是一句话。不要小看这句话,对整个仙道都有指引、启示的作用。
而紫霞神宗,则是各世家、各种势力的综合体。
内部也人员混杂,外人难以理清关系。
对凤朝,紫霞神宗内部有几种意见,一种是“此一时,彼一时”。凤朝的重建,不会影响现在仙道的稳定,对未来只要把握的好,也不可能——想要恢复当年盛况,太难了。
另一种,自然是反对面,和凤朝死磕到底。他们多数对凤朝不满,或是有深仇大恨,不允许凤朝的复辟,把凤朝的余孽,当做“匪”一样来剿。
还有一种,则是两面讨好,觉得这也行,那也不错,关键是看形势。
徐阳青,就是第三派的代表人物。
他曾经是东祁祖父东辰的好友,少年相交,已逾三十年,有过命交情。
就是这个好友,在东辰得了大好机会,准备大展宏图的时候,用谎言骗取了信任。东辰不查,把计划和盘托出,委以重任。没有想到徐阳青两面三刀,竟然背后下手,害得东辰壮志未酬,气得吐血而死。此事,一直引为东家大耻。
现在的仙道,四面都是危机,可不是当年一家独大的时候了。魔道在一旁蠢蠢欲动,妖族时不时出现扰乱一回,佛门频频派出弟子试炼,加上新兴的武道中人的压迫下,地位,如江河日下。
再加上飞升人数越来越少,能和天外天飞升前辈沟通的集灵台明显不满意了,他们传下命令:如果重建凤朝,能让仙道飞升之人越来越多的话,将不会排斥凤朝!
要知道飞升之后的天外天,也是自称一个体系的世界。飞升之人也需要建立自己的势力,划分范围的,那些在凤凰王朝统治下,喊冤受辱的人,他们不关心,他们只关心飞升的人数!这关系着在天外天的势力砝码!
在集灵台的“指引”,太乙道门不参与、不反对的暧昧态度下,神宗的内部的激烈斗争就暴露出来了。
李浮屠只是小卒,神宗用来探试水深水浅。
不知道李浮屠回去后,说了些什么,目前神宗内部,倾向于赞同的人数,越来越多,也就是说,对凤凰王朝的复辟,最大的阻力消失了!
虽如此,多年积怨,哪能消除的?
比如像徐阳青那样的,本身占据高位,对凤朝也不反感,只是当年神宗的策略如此,做了不少对不起东陈岛的事情,现在,哪个不担心算后帐呢?
东祁身为岛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解决这个问题。
他在徐阳青不知廉耻,用六十大寿为名送来请柬后,在回礼的礼单上,亲自按下血指印!
这个指印,代表了东家的决心,以及……绝不反悔!
前尘尽勾销!
因为,他不能让好不容易出现的局面,被一群小人所破坏放心仇恨,不是洒脱,不是宽容,而是一种魄力,一种打掉牙齿和血吞的隐忍,表面笑得风轻云淡的他,谁知道内里的伤。
他知道,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因为包括麟趾殿的老祖宗,还有家族议会的人,都对他点头称赞,认为他顾全大局,甚至祖父的生母,东老太君,也这么认为。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会有一股茫然?
回首四望,谁是能站在他身边,能知他心意的人呢?
礼毕,东祁正式成为东陈岛岛主,这个连他父亲、祖父都没有得到的荣誉。
东祁不觉得自己比父亲、祖父强,只是运气好些罢了。
也许,不只是运气?
他不会像祖父一样,信错了朋友——因为他本就没有朋友。
他也不会像父亲一样,为一个女人痛苦一生——因为他不会爱上任何一个女人。
“祁哥儿,愿你不负厚望,成就东家列祖列宗的希望!”
东顺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代表着家族议会,代表的东家依然老去的长辈,向东祁表达热切的期翼。
东祁温润如玉的微微躬身,说出的话,却是有锐意锋利的气势,“二叔,祁儿什么时候让您失望过?”
东顺听了此话,哈哈大笑。
他的言行粗鲁,不似世家之后,反而像市井的屠夫!
但是他更是岛上的大功臣,谁人敢小窥?
“成家立业,祁哥儿,你才纳两妾,是时候该去正妻了。”
东祁含笑,并不拒绝,“婚姻大事,自当长辈做主。”
东顺便笑了,
“归航的时候,经过石境,听闻弘扬世家有好几位千金,待字闺中,凭我们祁哥儿的人品、才貌,以为未来前途,可要细细挑选,毕竟嘛,呵呵……”
谁都知道那未竟的意思,不出意外,那可就是未来的皇后了!
东祁眸光轻轻一流转,在司挚身上停留下来,
“祈儿无所谓,娶谁不是娶?不过,太奶奶一直意属东司联姻,就是奶奶,也觉得未曾娶到司家的女儿,觉得遗憾呢!”
他的目光灼灼,“听说司家叔父,还有个嫡出女儿。”
东顺定了定,虽然久在海外,不过家中的事情,只要他一回来,还不是有人立刻禀报与他?
对那个不孕的小丫头,早知一二。如果东司联姻,凤、凰两族血脉融合,他是乐见其成的。
司挚的气质文雅,只是那股清冷,似乎发自内心的凉,令人难以亲近。他冷淡的眼神微微一滞,对刚刚晋升岛主的东祁,并不攀附,淡淡的说,“小女尚小,配祈哥儿只怕不够。再说,梦儿早年曾经与人有意婚配,只是后来断了联系,如今还要打听那家人是否定亲了。”
“哦?”东祁轻轻一笑,淡色的眼眸闪过一丝异色。
东顺看似粗犷的性子,其实为人最为细心,不然也不可能活着回来了。
他笑说,“可惜了,不过司挚啊,听说你长子也十六了?我生了八个女儿,活下来的有六个,长的嘛,什么时候你有空看看就知道了。我和你做个亲家,不算高攀吧。”
东司联姻,既然司家的女儿不能嫁过来,那东家的人嫁过去,不也一样?
东平也上来道,“顺哥,我刚刚要给我家东瑟说亲,你就来了。”
“哈哈哈,”东顺笑的豪爽。
也许第一眼,缺了一只眼、断了一条腿,粗鲁不文明的他会让人害怕,但是相处之后,就知道他这个人有很多优点。
“我也不和你争,还是让司挚自己挑吧。”
司挚脸上难得露出一点笑意来,“这个……还是等孩子回来再说吧。”
东祁听了,淡淡一笑,“何必再挑?我看不如两个都娶了吧。东琴、东瑟,两人一向要好,共事一夫,也算佳话。”
东顺和东平相视一眼,眼中都有些惊奇。
不过他们可是历经风雨的老人了,哪会喜形于色?同时颔首道,“甚佳!甚好!”
东祁话语微微一转,“十二姓世家子弟都在圣山,只司鼎除外。听说他年年祖祭都不回的?司家叔父,可别总是忙着他事,自己的骨肉,也该多联系感情才是。”
东平听到此话,立刻意识到司鼎在外,也没有司挚亲身教导,如果受到什么蛊惑,对东陈岛存下什么“异见”,对现在的大好形势来说,可不是好事!
“不错。孩子自小生长在外,只怕淡了感情。他年纪也不小了,什么时候回来继承家业?”
司挚淡漠的好像提起的不是他的儿子,
“这孩子,有点被我宠坏,想要在仙门善始善终,试炼成功之后,才肯回来。”
东祁轻笑一声,“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只是他在青阳宗……恕我直言,还是老祖宗想的周到,请了天医门的金针医师坐镇,不然今次……”
他摇摇头,惋惜似地。
司挚心中一凛,便知道意指青阳大比之时,连掌门都袖手不管的,司鼎和李浮屠比试。听说当时司鼎血溅擂台,险些丢命!
每当想起这事,司挚也忍不住对青阳宗高层生出不满来!
但终究是他生母的宗门,不好太过。
东祁每说一句话,就挑动的人神经激动,明明话语之中关心慰问,语气也是云淡风轻,却包含深意似地,句句引人深思。
东平也罢了,他深知东祁是怎么长大的。
东顺和司挚就不一样了,他们常年在海外,三年回来一次。印象中,东祁还是那个奶娃娃,哭着喊着叫爹爹,哪里知道当年的孩童长大之后,会如此厉害。明明词锋也不严厉,可是,叫人完全忘记了他的年龄,不敢忽视。
这才知道东祁能被家族议会,和圣山双方面认可,不仅仅是因为东家嫡孙的原因。
明明是长与妇人之手,却没有什么脂粉气。只有满身的贵气,似乎一生下来,就是高高在上,享受万人瞩目的存在。
东祁,他会不负众望,成为凤朝的第一任皇帝吗?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八十九、儿戏婚姻(1)
八十九、儿戏婚姻(1)
夜深了,两个小童举着“司”字灯笼。领着司挚走上孤云峰。那里,有为十二姓家主特意准备的独门独院厢房,待遇比之其他来观礼的人,不知强了多少。
司挚满身酒气,也不知道喝了多少,踉踉跄跄的,可半睁半闭的眼眸中,是一如既往的清凉,甚至在无人见时,隐隐流露出一丝痛苦。
他的痛苦太过于深沉,也无法排解,十年了,生生把一个真诚豪爽、热血冲动、自信勃发的人,变成现在的……行尸走肉。他会走,会跑,会说,会思考,只是,他的心死了。早在十年前,就死了。
孤月如钩,那轮粉红的月牙藏在厚厚的云层之中。不见踪影。
屋内点亮了两盏美人鲛绡转灯,工笔绘画的美人会随着热度不停旋转——这也是凤朝流传下来的制法,外面,哪里有这么精致的灯具?
柳氏换下大品正式礼服,穿着家常衣衫,连头上重重的金步摇、发簪子,都摘下来了,人素净温婉的站在门口,对自己的丈夫殷勤向迎。
“老爷,头还疼吗?这是柳儿特意为您泡的醒酒茶。”
脱了外面的衣裳,又喝了一点醒酒茶,司挚的酒气醒了一些。他穿着中衣坐在床上,眉宇之间,尽是深深的疲惫。
柳氏大气不敢出的伺候司挚宽衣,又端来一盆热气腾腾的热水,脱下司挚的鞋袜,用自己保养的纤纤如玉的细手,给他揉脚。
先是用水湿了脚背,用指腹轻揉,把每一根脚趾细细按捏,连指缝都不能放过。她不敢让自己留的长指甲伤了自己丈夫,在司挚来之前,就绞了。水里映着大红色的指甲,和略有些发白消瘦的脚灯影摇曳,如果不说,谁都会以为这一幕,暧昧滋生。然后是一番理所当然的翻云覆雨可是这些都没有。
柳氏机械的洗着,身躯微微有些颤抖。司挚则是像个木头人,一动不动闭着眼,半响,才说了一句话,“你回家后,别的事情先放放,第一要紧的是,把大儿的院子好好修修。他有七八年没回来了,不知还能不能住人?”
“是。柳儿记住了。”
“我给他定了两门亲事,一个是东顺君的三女儿东琴,一个是东平君的养女东瑟,你叫人把院子收拾得宽敞些,但也不必太过奢华。”
柳氏一怔。
十二姓中,东家一直高高在上,数百年不曾变过。而司家,险些就沦为下三姓了。柳氏这两年一直沾沾自喜能和东家拉到一点关系,所以巴巴的把司雨送到东家,为的,就是能接着东家的光,好提高司家的地位。顺便——也叫族里刮目相看她这个媳妇。
司雨的婚事草草了结,也成了她心中最大的痛,让她不知道遭了多少嘲笑。如果不是司雨已经离开司家,连掐死司雨的心都有了。
就算司雨现在不顾死活,出现在她面前,也没有此刻的惊讶来得突然
“什么?娶两个?”
东家怎么肯把女儿嫁过来?东琴东瑟,虽然不比东茗正牌的大小姐,可也是东家的女孩儿,一次嫁两个,闻所未闻啊!
她就是再笨,也知道了东家和司家的关系,根本不想她想的那样!竟然白操的糊涂心!一股挫败感在她心中翻来滚去,憋的很久,才说道,“一次娶两个,不知哪一个大?”
司挚淡淡看了一眼柳氏,
“等大儿回来再说吧,也许……两头大。”
柳氏暗想,那就是两个原配?都按照正室的规格,费用不也加了一倍?
“老爷……”她憋憋屈屈的,可是又不能不说,
“鼎哥儿是老爷的长子,又是头一门亲事,当然要办的风风光光。只是,家中的费用……”
“不拘那家的先挪来,把院子置好事正经……马家的那笔钱不能动。实在不行,把各院的费用剪掉三成。”
柳氏轻轻的给司挚擦脚,闻言一惊,小心的问道。“柳儿也就罢了,桦姐姐那边呢?还有阴妹妹?”
一提到阴雪华,就会想到她那疯狂阴狠的样子,司挚头大了两圈,有些痛苦的按着自己的太阳|茓,“桦儿那边就按我说的,亭儿……就算了,他的用度不变。至于阴氏……你回去交苏嬷嬷,让她尽快办好,我不想回去的时候再见到她!”
最后一声,近乎严厉了。
柳氏立刻睁大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阴夫人从今而后不在是司家人,她和我们司家,没有半点关系!叫管家挑个日子,也告知族里一声。你……毕竟和她姐妹一场,过两天,收拾几样值钱东西,送送她吧。”
柳氏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的措手不及,不由得想起初见阴氏,被其绝世容光震慑得连话也说不出来的场景。
当时她还是一个小丫头啊!青涩的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只会呆傻的羡慕。
十多年后她才明白,阴氏的败落。完全是咎由自取。阴雪华太蠢了,不懂得男人是天,女人是地,你倔强着,高傲着,始终像高岭之花凛然不可侵犯,哪个男人能天长日久忍受?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窃喜的同时,也有些茫然,一种名为“兔死狐悲”的情绪,慢慢替代了那种彻底战胜情敌的喜悦。
是啊。她比阴雪华好一点,有个被人瞧不起的正室头衔,还有一群面上谄媚、背后不屑的奴仆巴结着,可对于自己的丈夫——她们一样无法掌握。唯一强的,就是自己的宝贝,梦儿了吧?
司挚下一句唤醒了她又酸又涩、又甜又苦的胡思乱想,“今天东祁正式成为岛主,往后,东陈岛要变天了。你没有事少和你母亲家人来往!”司挚闭着眼,状似累及,“还有,今天东祁有意提到梦儿的婚事,被我拒了,过几日把梦儿带回家吧,年纪也不小了,该准备亲事了。”
“老爷不要啊!”柳氏失口而呼。
梦儿是她的全部希望啊!为了梦儿,她吃再多的苦也心甘情愿!梦儿刚刚晋升圣女还不到两年,老爷怎么能……随随便便把前途无量的梦儿给嫁了……这不等于毁了她吗?
不行啊!
柳氏刚要说话,被司挚一个阴冷眼神扫来,冻的险些成了雕像。
快天亮的时候,司挚警醒的睁开眼睛。
灰蓝的房间只有些暗淡的影子,迷迷蒙蒙,叫人分不清今夕何夕。
柳氏低垂着脑袋,背脊都佝偻着,按着自己完全没有反应的膝盖,一动不动,神色哀哀欲绝。
她的面前,是一盆已经冷透的洗脚水。
司挚没有表情的坐起来,冷冰冰的眼睛中慢慢交织起一片隐忍的怒气。
柳氏一夜未睡,灰暗中,也察觉了司挚的怒气,心中惴惴。
不过,为了梦儿,为了梦儿的前途,也顾不得了。
“老爷……”
她嫁入司家十多年了,从未有过任何不恭顺的时候。想她操持家务,数年如一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老爷能不能看在自己辛勤的份上,让梦儿不要离开圣山?
“蠢货!”
司挚一开口,便骂道。
怎么会有这样看似聪慧,实际蠢不开窍的女人?阴氏就是太过聪明了,而这个柳氏,太愚蠢了!
他恼怒的踢翻了木盆,一盆子的水都溅到柳氏的衣服上,淋了个透心凉。
“都告诉你东陈岛要变天了!你把梦儿留在圣山才是害她!想让人人都知道她的秘密不成?”
柳氏哭哭啼啼,辩解道“可是梦儿已经好多了,这么多年,不也平安过来……”
“你当那些那些仙师是假的?个个跟你一样蠢?一点痕迹也没看出来?”
司挚恨恨的说,
“玄冰崖虽有三位圣女,可只要一位主人,梦儿的资质、性格……不合适,就是我的女儿,也没有可能做玄冰崖主的。与其浪费时间,不如早早回来嫁人正经。”
“再怎么说,也是我的亲骨肉,我还会害她不成?你不也想和女儿多团聚?”
柳氏抽抽噎噎,提到团聚,不由得对女儿的思念压倒了一切。
岛上大事她是不懂的,不过凭着直觉,知道司挚说要“变天”,那就肯定会“变天”。也许把司梦接回来,真是好事?
“放心,她的夫婿,自然千挑万选。你可记得六年前,曾经到家里做客的那一对父子?”
柳氏虽然愚钝不开窍,记忆是好的,也是对那对父子印象太深刻了,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人。
“老爷说的是……”
“没错,就是那个孩子。年纪和梦儿一样,如今出落的更是……家世倒罢了,他的性格最是温柔,梦儿嫁给他,委屈不得。”
柳氏想到那个面如仙童的孩子,与梦儿正是良配,不由得破涕为笑。
说到底,女人的归宿,还是嫁个好夫婿,生儿育女。哪怕修不了仙,也没甚紧要的。
明晃晃的灯火照在巧娘有些蜡黄的脸上,如果不是多了一丝生动的表情,换个胆子小的普通人,只怕会被她的模样吓坏。轻轻擦拭着眼泪,今天,是东祁正式成为东陈岛主的日子,亲眼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光宗耀祖,那种欣慰感,比自己成功还要快乐。
只是,这才刚开始,她日后更要谨慎,在东祁身边提点一二,“祁哥儿,你为什么主动提议,司鼎娶琴姑娘、瑟姑娘?司挚不肯嫁女,分明是不死心。”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九十、儿戏婚姻(2)
九十、儿戏婚姻(2)
“他自然不死心。五百年前。谁也不比谁高贵。甚至作为正式册封的新雨公主梵惠的直系后人,比我这个私生子的后代,还要名正言顺,难说不会有翻身的一天……”
巧娘一时急了,“祁哥儿,凰、凤两族从来不分高低,你既然明知如此,那为何又……”
她眉头一皱,蜡黄麻木的脸庞居然放出一丝凛冽杀气,“琴姑娘和瑟姑娘可以嫁,但是一定要把司梦娶过来!”
东家要的是融合凤族血脉的孩子,培养成一代天骄,名副其实的“帝王”!不是送给司家,让司家成就一番伟业的。
“我还要娶弘扬世家的千金呢。娶她来作甚?做妾吗?老祖宗这两天可清醒着,他老人家公正严明,不偏不倚,不会允许嫡女做妾这种事情发生的。只要司挚上前一告,还得作罢。”
东祁轻轻一笑,俊朗的笑容流露出一丝玩味,“若论家底,和未来的助力。还是石境大陆那边强大啊!巧娘,不要急。现在是关键时刻,十二姓要紧紧抱成一团,不能有任何裂缝,给人可乘之机。我初登大位,如果第一天传出绯闻来,强逼娶人爱女,只怕会引起不满。”
巧娘一惊,自己只顾气愤了,忘记现在是关键时刻,祁哥儿绝对不能受人把柄、引人攻击,顿时把那股形于色的杀气化为无形,恢复了刻板呆滞的蜡黄模样,心里却暗暗筹划日后再计较。
“巧娘,今天见到司挚,倒是发现一些奇怪的事情。”
“……关于司雨。司雨在司家的处境并不好,马荔跟我提过,司挚对她可有可无,从没有主动问候过一次,甚至生日之时,连件像样的礼物也没有。按理说,不应该啊。他不可能不知道司雨的身份,既然是故意养灵窟妖,为了将来筹划,怎么不知道示以恩惠?这么冷漠,让司雨怨气冲冲,对司家没有任何感情的牵绊。”
想起司雨离开东陈岛时。那种强烈的企图心,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似乎不离开岛上就不活了的决心,东祁前所未有的,竟然轻轻叹了口气!
“所以我觉得,司雨,可能是他的女儿!他的亲生女儿!唯有如此,才能让他恨、恨不得,爱、爱不能。他看到我时,看到马荔时,那种神色——着实耐人寻味啊!可究竟连一句也没有提,避讳到这种程度……”
巧娘一怔,忙低下头,“祁哥儿关心这个做甚?他司挚的过去,有什么紧要?就是司雨,她是妖非人,祁哥儿还挂怀作甚?”
东祁目光炯炯的看着眼前的妇人,算起来,这个妇人是他身边最得信任的人了,然而,他也没忘了她是谁的心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话中隐含忧虑的说,“司挚当年怎样,我不知,也不关心。只是,他多年来大风大浪经历过来,我就有些小聪明,和他一比,也成了黄口小儿。他司家想要翻身,没有一两百年的沉淀和累积,难和东家比肩……不论家族势力,还是族中子弟,他司挚所想要的,堂堂正正是不可能成功,只有一条路——剑走偏锋!”
“我若不能对他多一些了解,日后对上,难保不会吃亏啊!”
巧娘听闻,顿时犹豫起来。左思右想下,想到东祁已经长大了,言行得体,思想成熟,这种事情没有必要避着他,更是能让他警醒。何况他已经成为东陈岛主,未来这个藏在岛上的巨大秘密,也必然会知道。
“……司挚少年试炼,去的是石境大陆。在那里,他结识了几个貌美如花的世家少女……”
巧娘的声音不算动听,但是这个美好的,青春的。带着纯真和良善的故事,还是令东祁听的津津有味。
“……巧合之下,遇上了仪殊……真是冤孽啊!”巧娘口中说着这样的话,却流露出一种憧憬的神色,“仪殊那个女子,我只见过一次她的侧影,那个侧影美好得……让人感动得流出泪来,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也无法忘怀。司挚当年疯狂的爱上了她,为她抛下所有,远走天涯,连自己的红颜知己、未婚妻子,都不顾了,只要能多看她一眼,看到她对他笑一笑,便满足了……”
“这样的爱情,太过狂热,好像能把人的身心灼烧干净——你的祖母就说过,司挚太过用情,不是善终的。”
“仪殊死后,司挚就变成今天这样了,暮气沉沉,冷峻忧郁。如果不是宏图大业的念头支撑着他。也许他早就死了。”
东祁静静的听着,
“司雨,会是仪殊的女儿吗?”
巧娘沉默了一会儿,“有八成可能。”
“这么说来——”
窗外有一丝月光投射下来,惨白惨白的照在他搁在自己窗棂边的手背上。
东祁忽然觉得有些寒意,这个故事,用最平板客观的话来诉说,还这么曲折,当事人可想而知。
他垂下眼眸,心里想,
“司雨。本来你是妖,与凤朝大业无关,我想放过你的,现在看来,不能了……将来我们对敌的一天,不要怪我……”
当太阳再一次高升,蒸蒸日上的云气变得如梦幻般形态各异,舒展成千姿百态。变换身份的东祁站在麟趾殿前的高台上,身穿大氅,系着明珠宝冠,三彩缨络垂在前胸,气质非凡,雍容华贵。
仰首望天,淡色的眼眸彷若天青无垢,纯净淡薄,映着青天的色彩,此情此景——让桃溪恨的牙痒痒。
东祁看到桃溪来了,轻轻笑了笑。
这种笑容,是经过千锤百炼、推销员般无懈可击的笑。换了一个人,可能会被东祁的谦逊有礼而感动,可桃溪是谁,他一眼就看出了东祁的本色!
“你,不配!”
一开口,他就说了这句话。
见东祁没有动怒,而是微微挑了眉,做出倾听的神色,他更是气怒了,“你以为谁都会被你的假面具骗过吗?早晚有一天,人们会发现你是一个冷血的,没有心、也没有情的怪物!你的心里谁也没有装,有的,只是你自己。你这么自私自利的人,怎么配做东陈岛主!”
“哦”。东祁听了,脸色一点变化也没有,还是轻轻一笑,笑容无懈可击,“你说的一点都没错。不过。你知道为什么圣山同意我这种没有感情的‘怪物’做东陈岛主吗?因为,他们不需要一个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领袖,他们要的,就是我这样杀伐决断,冷酷无情,必要时候,什么都可以牺牲的人。”
“婆婆妈妈,多情善感,左右摇摆的人,已经过时了。”
“……就好像,我痛快的答应娶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女子,如果是你,能做到么?”
“你能这么牺牲自己吗?”
东祁轻声的质问说。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九十一、知人识人
九十一、知人识人
身为未来东陈七杰之一。桃溪以“香肤柔泽,素质参红。团辅圆颐,菡萏芙蓉。轻车随风,飞雾流烟。转侧绮靡,顾盼便妍。和颜善笑,美口善言”而著称。他精致的面容和袅袅出尘的气质,无论站在哪里,都是人们惊羡的焦点。
但是不知为什么,和临风飒飒的东祁并肩而立,总是落了下乘。
桃溪知道,名份已然定下,此后任凭自己如何努力,都是无用的,心中忍不住激愤才出言讽刺。他东祁不就是出身在东家么?哪一处比自己强?
此时听见东祁毫不自惭的问话“你能这么牺牲自己吗”,他的眉尖跳动不止,从牙缝中崩出几个字来,“这与你来说,算是牺牲?可笑之至!”
桃溪的眼中的寒意,如霁雪山那山顶终年不化的冰雪,“你是求之不得吧?娶谁对你来说有分别?娶来也不过是个摆设,只要摆的好看。哪管人家嫁你幸福与否!”
东祁明朗的笑容依旧,微微偏着头,举止优雅,任谁见了,也挑不出错来。但以心胸而论,东祁比之桃溪,不知强多少倍,但在桃溪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优点!而是东祁太会假装了,装模作样!
轻轻一笑的东祁并不辩驳,“如果是你呢?换做你,你肯吗?”
“我和你可不同!”
桃溪惊跳起来。
桃家有祖训,除非只剩下一子一女,快断了传承香火,否则家族中的男子,最多只得一妻一妾,不准有那坐拥三妻四妾,纵情女色、放浪形骸的人出现。
原本的桃家是一夫一妻的制度,后来还是某位开明家主,觉得有些子弟不得不为家族利益牺牲自己终身,为了周全家族利益和个人情感,才准许一妻一妾。
桃家,是相对而言比较尊重女性、重视个人情感的家族了。
“嫁了我的人,再丑、再笨、再不喜欢,我也会负责到底!而你呢,你娶了妻子,也可以当做没有。那和你定了亲事的司雨现在是死是活?你成了岛主了。居然使司家的人连个屁都不肯放,问都没问一声,你东大少还真是本事!”
东祁静静瞥了一眼桃溪。
这个眼色真的很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感参杂在内。可不知为何,桃溪一说出这句话,便感觉刚刚东祁玩味的,调笑的,轻松的气氛,消失不见了?
如果不是他亲眼见过司雨,知道她本人是何种容貌,没可能入得人心,只怕此刻,他会生出一种念头——其实东祁很在意那位没有缘分的前未婚妻?
东祁的眼眸淡淡的垂下,拇指上的玉扳指依旧青翠欲滴,清晨的薄雾从两个同样出众的俊男身边吹拂而过,远处看,就像桂宫的仙人,风姿飘渺。
“我决定向老祖宗建议——”
有点尴尬的,使人神经紧张的气氛松弛了下来,
“岛上的规矩大,和外面相比。有些不合时宜了。我有个想法,择十二姓优秀子女外出离岛,一来见识岛外的风情世故,增长见闻,二来让外界也来了解我们,许多抵制、敌视,就是来自于沟通不足。”
“你是说,像司家长子司鼎那样,在外游历?”
桃溪立刻惊呆了。
这个消息不比晴天霹雳更让人吃惊了。十二姓对子女管教极严,尤其是嫡出的,有继承家业的子女,不说交友游玩了,就是吃饭睡觉都有各种拘束,力求培养出最优秀的继承人。
桃溪早就厌烦这个他缩手缩脚,不能一展能力的小岛了,他觉得这个地方束缚了他!想到可以海阔天空,可以自由自在,那股对东祁当上岛主的怨愤之气也消失大半,毕竟,离岛之后,谁也看不见谁了。
东祁似笑非笑的看着桃溪,“哎,本来想在这个名单上,写上你的名字……”
一语未完,桃溪气的脸色发红。
什么意思?
因为自己挑衅了他,他决定从名单下,把自己拿下来?
太过分了!太可恶了!
绝对不允许!
桃溪的脸,本就嫩如桃花三月,鲜妍莹润的花瓣。此时又羞又怒的情绪上涌,更加美若处子,让人移不开眼睛。
“你想怎么样?”
东祁含笑,“桃溪,你今年十五了吧?明年就十六了。”
桃溪冷着眼,厌烦做戏般的说,“有话快说,看在你让本公子离岛的份上,不甚过分的事情,帮你办了又如何?”
东祁笑了笑,“你别这么看我。私怨是私怨,岛上的大业,你身为桃家的一份子,总该出一份力才是。”
“……什么意思?”
东祁不语。
他看着桃溪几尽完美的皮囊,十五六岁的青春年华,雌雄莫辩的美丽容貌,若不是自己司空见惯,而且对男子没有兴趣,只怕也这样的美人,这样的妖孽,这样的瑰宝
到了外面,一定掀起一片热潮吧?
“为了大业,我得去石境大陆取得弘扬世家的支持。你呢。就去东边吧。仙门反复无常,神宗更是喜怒无常、两面三刀,早没当年一诺千金的诚信。此刻虽说决定接纳我们,谁知道以后?离岛之后,你就去清河世家,凭你的本领,一定会……受很多世家小姐的欢迎吧?”
桃溪微微皱眉,认真琢磨着东祁未说出口的意思,“你要我去清河世家?去……勾引那些未出嫁的姑娘小姐?”
“出嫁的,也没关系。”
桃溪的脸色又涨红了。
东祁笑,“不要说。你做不到啊?还是说,你对自己没有信心?”
“谁说我不行?”
桃溪一哼,仔细皱眉想了想。
清河世家有几大姓氏,据说也是神族后裔,对同属于神族后裔的东陈岛人,有先天认同感。加上清河世家有不少子弟都神通觉醒,势力强大,不畏惧仙门。如果能取得他们的支持,就算不能,留下不错的印象,也是一桩功劳!
他的容貌,才学,谈吐,风致,都是上上之选。在清河世家做客,还怕不受欢迎?就是去讨好那些女子,也不是难办的事情。
何乐而不为?
还有一个小小的念头,如果遇到合适的对象,顺便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一举数得啊!
桃溪和东祁最大的区别,东祁心中装着大事,女人的地位微乎其微,就是有了亲密接触,也不觉得对女人有什么亏欠,一向随心所欲。
而桃溪,未婚时候,与东祁看法一般无二。而一旦娶了妻,给了女子名份,那么,他会给与自己的妻子尊重!哪怕他一点也不爱!
换句话说,桃溪不觉得自己在单身时,勾引良家妇女是罪恶、耻辱的,是该唾骂的,反而觉得,东祁真是懂得用人,知道这件事满打满算,岛上唯有他才能做得最好!
“你此去,要小心周旋。对各家族对我们的看法,所有可能的情报,定时传回来。此外,还要想办法连横合纵,对支持我们的,表达善意,对暗地里使坏的,阻扰大业的……”
东祁说到此处,声音压得很低。
桃溪的眼睛却越来越亮,发出炯炯有神的神光来!
凭他的智慧,当然知道这件事办好,将会获得多大利益!
在没有可能动摇东祁的情况下,他或者,可以直接成为下一代桃家家主?
今天的天气为什么这么好?
“精彩,精彩。”
三两声孤孤单单的拍掌声传来。
东祁站在一棵桂花树下,不紧不慢的转过身,其骤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的从容仪态,令人敬服。目视着披着藏青色缎绣折枝花披风的符宝儿,他展露笑颜,“你都听到了?”
符宝儿的容貌不算差,只是不能和东祁、桃溪相比。脸庞偏瘦,几根青涩的、弯曲的胡渣从下巴上冒了出来,主人想来很是怜惜,不肯减去,所以看起来有些滑稽。他的鼻梁高挺,粉淡的嘴唇和男子身份不太匹配,太小了,让人想起樱桃小口。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双明澈如天空的眼眸,看天时,能倒映天空的澄净,看地时,看映入大地的厚重,看人时,则像镜子,在他瞳孔中看到自己的面容。
他的气质多变,时而清,时而浊,时而明媚,时而忧伤,难以捉摸。
“看桃溪离去之时,对东大少的盈盈笑意,如果不是深知你们之间的恩怨,我还以为你们是至交好友呢?”
“家国大业,和各人私怨,孰重孰轻,他分的清楚。何况,他是聪明人,已然知道再不可能动摇我之地位,当然会做出最好的选择了。”
符宝儿听闻,便轻轻一叹。
“这么说来,岛主对老祖宗提议,放各家嫡出子女出岛,是真的了?”
“自然。往常岛上的规矩,对所有出岛的人严加审查,就是出行,也得改头换面,不可暴露真名。现在不同了,我们东陈岛,也该在世人面前露相了!”
符宝儿沉思了一会儿,“可否……算上宝儿一个?”
东祁一笑,从刚刚符宝儿称呼“岛主”,他就明白了!不着急点头或者拒绝,他仰首看着蔚蓝澄净的天空,“天大地大,小时候,我就有过一个梦想,想走到天之际涯,看看天地交接之处,是什么样子。后来,长大了,看到了地图,知道甘琅大陆很大,石境大陆也大,可是外面包围着的,都是水,只有水天相接了……”
符宝儿认真的听着,就如同东祁、桃溪这对敌手知己知彼一样,他对东祁也有些了解,深知,东祁不会无的放矢!
“……东川只是甘琅大陆的一小部分。东川之东,仙道的外围,有一座明王城,据说,是一代明王所建。那里,是自由交换的天堂……”
不知道扯到什么地方的东祁忽然一叹,眼睛紧紧看着符宝儿,“我得到消息,神偷门的‘空空儿’,在明王城定居下来。他老了,金盆洗手十多年,一直想找个徒弟传承下他的绝学,可惜未曾如意……”
话未说完,符宝儿一惊,
“什么,你要我去……去做贼?”
彼此了解的好处就是这样,话只说一半就够了。
“家族议会对神秘墓|茓不肯死心,现在正在筹备下一次的远航。和全岛之力,也不过刚刚够下一次的远航。可那墓|茓才勘了八成,我估计至少还要往返三次,这些钱……只靠马家的码头运转货物,和商业协会交易,周转不灵且远远不足。未来,开销的地方还多着。”
符宝儿低下头。
做贼去偷盗那些值钱财物,然后拿去明王城卖掉,换来钱财给岛上用度——这个主意不可谓不精。
他不反感这个建议,因为许多价值连城的珍品,都是从凤凰王朝流传出来的。他们这些后裔,没光明正大要回来,只是借着用用而已,难道还说不过去吗?
符宝儿是符家四子,非长非幼,继承家业轮不到他,天生的能力善于自保、隐藏气息,加上他为人低调,不喜出风头,能忍得住寂寞,可能也是最合适做这件事的人了。
“我以为你成了岛主,不会赞同家族议会疯狂……哦,他们的举动。”
东家的东陵山上,葬着的多少衣冠冢,都是死在那个神秘墓|茓的先祖?而现在,东祁已经成为一岛之主,可以走堂堂正正的阳关大道,为何还要支持那个注定会伤筋动骨、死去很多人的决议?耗费钱财不说,那个墓|茓究竟是什么,对东陈岛到底有多大作用,谁也无法肯定?
东祁的明朗俊逸,在阳光下非常的醒目。他淡笑,只是笑容中也有一丝黯淡,“你忘了古训?永远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集灵台不过是个木偶,由上面的人摆弄,太乙道门——喜欢故弄玄虚,而神宗,左右摇摆,根本靠不住的。不做两手准备怎么行?老一辈的人,毕竟是老了,只能靠我们。”
符宝儿便沉默了,隔了一会儿,默默点头,眉眼中染着淡淡愁绪,像春水中的点点浮萍,“好吧,我同意了。”
“那,你也该知道,岛上丢不起这个脸面,所以,在你离开的同时,对外宣称,你重病、或者已然病死,反正你自小不喜欢热闹,留心你的人不多。过两年,你容貌大变了,别人想认,也认不得了。
记住,如果你在作……的时候,被人发现了,绝对不可以承认你的身份——只能是神偷的徒弟,孤儿,或者你编好的其他身份,最好是独来独往的盗贼!”
符宝儿顿时明白了东祁的意思。
从今往后,他将独立一个人行动!东陈岛的人,没有必要,也不会联络他!
骤然听闻,符宝儿没有远离家门的难过,也没有孤立无援的痛苦,而是从内心之中泛起了一点点……欣喜。
他是真的快活啊!
从小,他就有些格格不入——和身边的兄弟姐妹比较起来,他太软,太柔,太好欺负,可实际呢,出生不到十个月,他血脉流传的先祖神通就已经觉醒了长大的十多年里,智商超出同龄人十几倍,太过聪明的他,哪里找得到有共同语言的人?
他也早看出东陈岛人的本性,明明是惶惶不可终日的丧家之犬,朝不保夕的,却偏偏装出一副自大的这也瞧不起、那也瞧不起的样子,用自大自恋来掩饰内心的自卑、害怕。
他遗世独立,对未来的“凤朝复辟”抱着冷静的态度,却不能推卸身为符家的嫡子的责任。
出去做贼,名声上不好听了些,可是,这是他唯一能报效父母生养之恩,且能让他自由的在外生活,不受岛上的气氛所影响的方法了!
符宝儿深深的看了一眼东祁,对对方,很难不生出“知己”的心思。
用桃溪诱惑那些世家千金,分化战营,再用喜欢独处的自己去盗宝,赚的金钱。两件事,都符合岛上的利益,同时,也让执行任务的人,发挥最大的功用。东祁他,真是太会用人了!
东祁悄然无声的走进麟趾殿的暗殿内。
如同一个盒子的低矮殿堂满是秋后初冬的肃冷静谧。头顶一盏青铜莲花六分灯,一张长长的黑木矮几上放着两杯如水晶般透明的杯子,里面倒了一些鲜红如血液的酒液。
一个白发垂腰,连眉毛都垂了下来的老人盘膝坐着,他的对面,是一个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美好男子。
东祁虽然俊美,比起他来,至少差了两截。
一为容貌,一为气度。
“办完了事情?”
那人的声音也是好听的,明明慑人的威严不容亵渎,可是却显得亲切无比。
东祁在他面前,显得小孩子一般——也确是从孩提时候就认得此人了。
从见到这人的第一面起,东祁就决定向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学习,而十年努力,终于学得了皮毛。然后?
然后,他就成了东陈岛岛主了。
“老祖宗,乐公子,祈儿幸不辱命。”
东祁微微侧着身子,在这两人面前,没有任何骄傲神情,甚至,连往常挂在脸上的面具也卸下来。因为这两个人,都是支持他成为岛主的关键人物。
尤其是乐公子,是东家第一世家始终不败的最强有力的支持。
“如此,我就放心了。”
那人笑了笑,从暗殿窗棂投射来的光线,落在那人晶莹如玉的贝齿,和优美的下巴轮廓上,似一幅意境深远、引人入胜却未完成的画作。
东祁的眼眸微微和上,看那人姿态优美的告辞而去。翩翩身后,跟着迎儿——他曾经的贴身侍女。
迎儿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东祁把矮几之上颜色深红的酒液一饮而尽,甘醇微苦的滋味,就像他的心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九十二、爱情没有对错
九十二、爱情没有对错
正午的艳阳从高大的树林中射下几线光芒。一点也不显得燥热,清幽的只听得见飞鸟扑腾着翅膀,在林叶中穿梭的声音。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后面的女孩问,“是真的?翻过那座山,真有一个小温泉?”
“当然,我怎么会骗你!”
司南有点激动的看着朱探,墨玉般的眼睛熠熠生辉,迫不及待的走到前面去了,“那还等什么,快点走啊!”
距离司南从雷劈的阴影中走出来,已经三天了。
药童看到司南无事,自然是快马加鞭的带着新出炉的奇药,回青阳宗了。虽然他对司南信心满满,认为凭“特级牛黄”一定能治好自己的师傅,但是别人不一定会信啊。所以,他要先一步赶回去,免得节外生枝,医师徐等不及把“碧玉倭瓜”给师傅用了。
说起来,碧玉倭瓜是难得的奇药,有解毒、通窍、养血、补气之效。奈何,却是万妖之窟的灵药。
对灵窟妖来说,确实是一味千金难得的大补药,但是对修行“医道”的人来说,除了不能致人死地,和毒药没什么分别。
医门中人的修行方法,和仙道中人吸收游离的天地灵气为己用不同,他们把治病救人当做修行自身、淬炼意志的一种方法。所修成的真气,主生生不息,循环不断,有枯木逢春之效,外放则能救人,内运则能主动治疗自己。
这也是德医师中毒已深,奄奄一息,却没有立即死去的原因。
医门的真气,初始修行斑驳混乱,修为越深,真气越纯净。“金针医师”的晋升重要标准,就是看他的真气是否足够纯净?
越是干净的东西,越深容易受到污染。如果德医师没有司南找到的顶级牛黄,只能用碧玉倭瓜来救命了。然而他的纯正真气,就会受到碧玉倭瓜中的“妖气”污染,像是干干净净的蒸馏水,混进了少数矿物质,虽然能喝,却不能称之为蒸馏水了。
他将再也不能用自身修炼的真气,给仙道中人治疗了。
当然。如果德医师去了万妖之窟,肯定会大受欢迎。可一个人类,他会去妖族的地界,给灵窟妖治病吗?他,能去吗?
司南这两天一直落落寡欢,不是因为药童的离开,而是……洗脸的时候,看见自己变黑了!
没办法,被雷劈过之后还能捡回一条小命,且四肢健全、能走会跳,该感谢满天神佛,可任是谁看见自己黑不溜秋的,能高兴的起来?
这两天内,她把所有能想到的方法,都试过了,包括做泥浆浴,用青瓜做美白面膜,用白芷、桑白皮等药材擦洗,甚至磨皮、去角质,结果堪堪把外面一层焦黑去掉了,表皮下。还是有明显被雷灌身后的灼黄痕迹。
欲哭无泪的难受啊!
本来就长得不漂亮,在变黑的话,人生还有什么指望?虽不靠着容貌吃饭,可是爱美乃是女孩子天性,她当然希望自己漂漂亮亮的!
朱探很是体贴,善解人意的提出去泡温泉,或许可以帮助她?
司南知道泡温泉好处多多,消除疲劳,扩张血管,促进血液循环,加速人体新陈代谢。不管能不能美白,她也不可能错过这个机会,于是不急着回天玄山,而是绕过天玄七峰,转向青阳宗的邻居——青云门的天擎山方向走去。
一直走了三四天,依旧是高树密林,所有树木,清一色的高达十几米,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清理过,没有树叶腐烂、雨水沉积的现象,空气清爽,好比天然氧吧。
地势越来越高,未到温泉处,就闻到一股硫磺味,司南忽地想起硫磺泉可以软化角质,含钠元素的碳酸水,更是有漂白软化肌肤的效果,泡温泉的喜悦加上可以美白成功的希望,让她撒欢般飞快的跑过去。只见这里清幽安静,密密的树木成天然的屏障,有落花不尽,清芬入鼻,仙鸟啾啾,越发显静。被清风吹来的雾气腾腾,在空中变幻着形状,朦朦胧胧,如此天然成就、毫无污染的美景,令人心醉!
无心看周围木棉盛开,如云似锦,司南一拉自己的腰带,正要解开的时候,耳朵忽的一动,瞟了一眼身后的朱探,连忙掐腰站住,赶苍蝇一样赶他,“你快些走,快些走。”
朱探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负手走来一看,见这方不足三平米的小浴池底下,都是七彩的鹅卵石,正是鹉大爷和他说过的。毫不介意被“过河拆桥”,转身去了。
司南踮着脚尖,看他的影子远远看不见了,才窃喜的欢呼一声,试了试水温,不冷不烫正合适!忙忙的脱下衣衫,光溜溜的跳下水。
她还不傻,对周围环境不了解,不敢全部脱光光,还把小内内穿着,束胸裹着——这束胸是神女峰每人必备的东西。司南知道自己还未发育,裹这个也没害处,所以戴着。
渺渺的烟气,让人心旷神怡,脚踩着鹅卵石,圆滚光滑的感觉从脚心传来,十分美妙。温泉并不高,刚好让司南坐下,脖子露出的高度。泡了五分钟,就舒服的直哼哼。
拔下盘成明月髻的木簪子,顿时,如云的青丝倾斜下来,一根根顺滑的,如丝瀑布。司南挑起一束头发拉了拉,惊喜的发现,本来因为营养不良而有点枯黄的头发,变得黑中发亮,好像做过离子烫,而且强韧极了。
这算是被雷劈过的好处?
司南不可思议。
“听说,泡温泉要长期坚持,效果才好。不知道这里离神女峰有多远呢?能不能天天来,不然两三天来一次也行……”
司南对于方向的识别,仅限于大致的东南西北,要不然,也不可能跟着朱探在正大光明镜里转悠了两个月了。她细细盘算自己从何家村绕过天玄山来的,那么,从天玄山直接走,该是多远?想了半天,不得要法,她决定过一会直接问朱探!
叹息般的把自己沉浸在温泉里,温暖的水波安抚着受伤的肌肤,有回到母亲子*的自然、安详、满足,司南专心的享受起来,全心期待起变白的奇迹。
不过,奇迹没有出现,朱探出现了。
“啊?”司南惊的差点沉下去,惊叫道。
“你你你、你不是走了吗?”
她红了脸,不知道是因为被雾气蒸的,还是被气的,恼怒的把自己的身子都沉在水里,只剩一个小脑袋。
朱探的脸色很正经,没有偷看被捉的心虚。他蹲下来,衣裳下摆突、突,掉下几块白白的东西。
“我去找这个给你的。”
“这是蒟蒻(juruo),我嫂子常用它来洗脸,你看它光光滑滑的,握着很舒服呢,洗的又白又干净。不信,我给你试一试。”
不由分说,朱探连忙把一块蒟蒻放在温泉水里泡软了,泡涨了,涨到两倍大后,想搓澡巾一样,从温泉里抓着司南的小细胳膊,长长的擦了一下。
蒟蒻是一种植物,天生带有弱酸性,清洁皮肤的效果非常好,且没有刺激性。司南瞪大眼,看见自己恨不得把青瓜天天贴着的皮肤上,迅速白了一块——被朱探擦过的地方,真的变白了!
她不知道,自己肤质本来就是白的,之所以变黑也是因为受到“伤害”,换而言之,黑色素还没来得及沉积,被蒟蒻一擦,就好像遇到克星——如同铅笔和橡皮。
这种神奇效果,太令人震惊了!
司南笑得嘴巴都咧开了,开心到没有发现某人已经抓着她的小手,在手心、手背上擦来擦去,连指缝也没放过。
两只手并列对比,雾气弥漫中,依然看得出来区别:一只微微带着嫩红,难掩白里透红的美好柔美,而另一个,则是好被被暴晒了两三天,缺乏滋养的暗黄。
沉浸在惊奇之中的司南,满心都是喜悦,在朱探说“有效果吧?我给你擦后背,你擦不到的”时候,没有想到其他,立刻应许了。
女人对美丽的渴望啊,压倒一切
何况,她的确擦不到后背啊,万一擦不到,不是黑了一块吗再说,她是穿越人,搓澡有什么大不了
还有,她和朱探亲过了
直到一抹束胸一圈一圈的散在水里,像水草一样晃荡着,飘飘荡荡的离开她的身体,司南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正对着朱探。
后背早就擦完了,朱探压根没有停止的意思。
他站在岸边上,半边衣摆湿透了。发丝间凝结着几颗闪闪的水珠儿,是被雾气熏得,神情十分认真,轻轻按着司南的脑袋,把她耳垂、耳廓、耳朵孔里都细心的擦了一回,又在她小小的瓜子脸上来回擦拭几遍,小鼻子着重照顾,末了,顺着脖颈,一直到前胸。
司南的手举起来
朱探在帮她擦拭腋下和肋骨。
司南睁着眼睛,低头看着自己排骨一样的身材,纤细的一折就断的骨架,除了锁骨还算精致之外,这具身体还有什么诱人的地方?
长相一般,没有特点,身材更柴,干瘪又瘦。丑也不丑,就一个普通小丫头。
朱探……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呢?
看他细心的样子,司南一时没想到他在非礼自己,而是浮起药童那句“朱探喜欢你呢”。
他喜欢……喜欢……喜欢你
司南一时痴了。
朱探的脸,谈不上多英俊俊美,只是下巴很正,轮廓明显,没有奶油小生的油头粉面,再加上眉清目朗,鼻梁挺直,嘴唇微微饱满挺翘,笑起来十分亲切。
对着这张亲和力超强的脸,生不起任何提防之心,似乎他天生就有让人不知不觉放松警惕的本领,连想象这个人是坏蛋,都对不起似地,会过意不去。
将来找个什么样的男子,托付终生,司南其实没什么具体策划。谁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遇到什么人,遇到什么事情,她只是有那么一点,希望自己能遇到好人。
在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中间,选择哪一个,是女人最艰难、也是最重要的选择。
司南的野望,是两者合二为一。可现实哪有那么好呢?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海冬青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的模样,她使劲摇了摇头,那只是一个梦啊,是一个美丽夺目、却没有根基的肥皂泡!
“怎么了?我擦疼你了?”
“没。”
如果是前世,她不会觉得得到一个男人的喜欢有多么了不起,因为勾勾手,随时有人上心甘情愿为她做这做那,奉上所有。
可现在以她的身材、容貌,再联系其穿越数年的遭遇,司南突然有点小小感动,原来,还会有人这么小心的对待我。
朱探眼神纯净清澈,没有任何情yu、阴暗的欲望,有的,只是单纯的关心,甚至带着一点点讨好、欢喜的意味。这种淡淡的感觉,超越了肉体,升华到精神世界,就好像初恋的情结,永远是人生最美好的体验之一。
这种美好也柔柔的进入司南的心中,让她的心灵深处,种下一个种子。同时,也让她的心灵天平上偏了一下。
她决定,选择后者。
和爱自己的人在一起,才会得到这种呵护备至的幸福。
海冬青离她太远了,就像天上的月亮,够不到啊!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珍惜眼前人?
在司南眼中,朱探是因为喜欢自己,才对自己好的。
她现在这幅身材实在没有可称赞的,自然也没觉得自己诱惑某人了。
她习惯了用前世的自己风华绝代来做对比。
她的前世,容貌就不说了,因为在手术台上动过两次刀,去掉了美玉中的一点瑕疵,把本就国色的容貌更加完美了,随便拍拍照片,都可以上杂志封面了。
身材更是经过各种手段保持,如瑜伽、普拉提、肚皮舞、踢踏舞,伦巴,钢管舞,只要有时间,她都会去学习。
每天超过三小时的锻炼,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日日不间断,让她的身材几近完美:上、下身比例,以肚脐为界,为5:8,符合“黄金分割”定律;胸围,由腋下沿胸部的上方最丰满处测量胸围,刚好为身高的一半;腰围,腰的最细部位,比胸围小20厘米;
髋围,平行于臀部最大部位,髋围比胸围大4厘米;大腿围,在大腿的最上部位,臀折线下,大腿围较腰围小10厘米;小腿围,在小腿最丰满处,小腿围较大腿围小20厘米;足颈围,在足颈的最细部位,足颈围较小腿围小10厘米;上臂围,在肩关节与肘关节之间的中部,上臂围等于大腿围的一半;颈围,在颈的中部最细处,颈围与小腿围相等;
肩宽,两肩峰之间的距离,肩宽等于胸围的一半减4厘米;这种标准,严格保持了三年,一直……到死。
所以,以这种标准作为参照,还是没有发芽的豆芽菜的司南,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可以觊觎的地方!
但是朱探眼中,就不一样了。
他毕竟还是一个十三岁的毛头,没见过女人,更没见过祼体女人,对异性正式懵懂好奇的年纪,司南水水嫩嫩的泡在温泉里,早让他心痒难耐了。
他还不知情爱,只知道喜欢,喜欢,非常的喜欢,像水草一样在心里滋生喜欢看她,喜欢听她说话的声音,喜欢闻她身上的香味就是单纯的喜欢,不愿离开。
为人洗澡擦背,是奴仆做的事情,他也愿意为她做。
甚至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觉得很是满足。尤其看到司南被水汽蒸得粉粉嫩嫩的时候,他更加觉得——好看。
哪里不好看了?胸前那两点尖尖的粉红突起,多可爱啊,跟自己扁平的深色**不一样,尖尖的,好像花蕊探出了花瓣,娇嫩的挺出来,看着外面的阳光手指情不自禁的滑过,在那尖尖的地方流连了一会儿。
真是很柔软啊!嫩嫩的,还很调皮,轻轻一按,就不服输的挺立起来,尖端变成一个小小的,粉红的玉珠。
一股电流霎时窜入司南的神经,麻痒的感觉流遍全身,连脚丫都为之一缩,耳垂也红透了。
谁说她没有姿容呢,这股只属于少女的羞意,和可爱又真实的反应,才让人心动啊!
朱探眼中露出一丝惊奇,那模样,好像发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秘密,或者说一个新奇的,没有发现过的游戏。忍不住再次划过另一边玉珠,两根指头揉捏夹住,揉捏了一下。
司南咬着嘴唇,这种感觉电流似地,微微的颤抖让身下的水纹接连扩散。
渺渺的雾水中升起了一点暧昧的情愫。
蓦然的,司南忽然一惊,她在做什么啊?调戏一个小男生!
司南一直没有摆脱前世的影像,在她的经验中,素来都是她主动勾引男人的。
因为成熟的,正常男性主动上前和她讲话,需要莫大勇气,括弧,六岁以下,六十岁以上除外。
能直视她超过一分钟不转移目光的男子,意志坚定,值得表彰。
受到朱探调戏,她的第一感觉不是受到侮辱和性侵犯了,而是自己什么时候给了他暗示了?
从来都是她主动暗示男人,可以对自己做点什么
那么,朱探呢?
她仔细看着朱探的眼,确定了,也是的。
如果她一开始推开,甚至现在开始,言辞拒绝,他一定会识趣的离开,不敢再靠近。
追溯到他们第一次亲吻的时候,朱探其实也给了她拒绝的机会。
这种喜欢,加上他们的年纪,还是很单纯,小心翼翼的。
司南一时觉得欢喜,一时又莫名叹息。
以她两世经历,这种青涩的情感关系,根本不是她心目中的理想爱情可不能否认,这种情感也是弥足珍贵的
她主动上前,抱着朱探的脑袋,手指Сhā进他的发丝中。
头皮也是人体隐秘的性感带之一,要不按摩头部,会让人产生愉悦舒服呢?
不过司南可不是给他按摩的,用力按扯,把朱探的发冠扯掉了,看他惊异的看着自己,才撅着嘴,哼哼一声,娇笑着沉下水,不一会儿,抱着束胸从对面浮起来。
“傻瓜,看够了没?看够了走远点,我还要泡一会儿呢!”
如果这种青涩情感是她的未来的话,那么一定要留住它!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九十三、闻香识女人
九十三、闻香识女人
天玄山,药舍。
药童宝儿眨着大而明亮的眼睛。看德医师把自己制成的药丸合水吞服下去,侯在身后轻轻拍了拍,带着期待的表情问,“师傅,怎么样?”
“唔,比昨日轻了些。”德医师道。
药童大喜。
这个特级牛黄,比他想象的还有效,不过加了些冰片、甘草、黄芩,和面粉制成了药丸,师傅吃过之后,萦绕在脸上的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了,一天一个变化!不仅有明显的毒消迹象,连食欲也好了些。
在念了一万遍司南的好处后,他笑眯眯的把一个白瓷大肚圆耳瓶收了起来,宝贝似地。
德医师躺在床榻上,半闭着眼睛,眼角的余光瞥到药童的欢喜,以及……他怀里的药瓶儿。
“这奇药,却是有些效果……”
意味深长的话还未说完,药童便闭紧了嘴巴,像藏着珍珠的老蚌。眼神也变得躲躲闪闪起来。
相处多年的师徒了,他那里会不知道德医师的话外之音?可这药,是救命用的啊!哪能送去做研究呢?不行,绝对不行。
但看德医师不顾自身安危,去参加医毒之争,以身试毒,就知道他心中把神圣的医道,看得比性命更重要。此刻的他,对治疗好自己还排在第二位,更想知道的是,这药采自那里?有什么效用?怎么培养?怎么入药?
毕竟,他体内的毒,是连医门三位老前辈都束手无策的啊!
身为医门中人,看到一味效果极好的药材,却不能一问究竟,那种感觉,堪比一个好色如命的花花公子,看见一位绝代美人,却只能看着不能动,那是何种的心痒难耐?
可看到药童倔强的充满委屈、哀求的笑脸,医师德还能说什么呢?
轻轻的叹息一声。
“司南,还未回山?”
药童见转移了话题,松了口气,眨着清亮的眼睛,“她这几天一直辛苦来着,让她在外面玩两天么。”
德医师想了想,“司南。你对她不错?”
“哦,她挺可爱的。”
一想到小南,药童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没办法,他现在太喜欢司南了。
“那你对她……”
“我……”药童刚要说,立刻反应过来,瞪大眼,“师傅,你不是说那个吧!小南、她、她只是我妹妹。”
“妹妹,可她大你两岁吧。”
“不管,反正我要做哥哥。”
德医师听了,好似无奈的叹了口气,“她肯答应做你妹妹吗?”
“为什么不?做妹妹多好啊,我会照顾她,别人欺负她的时候,我会帮她。伤心难过的时候,我会哄她。她想要什么,只要我有,都可以给她。这种好事,为什么不要?”
这么一说,做妹妹福利很多啊……德医师无语的想。罢了吧,药童还是个小孩子,现在说亲事,早了些。
药童却神经紧张,被德医师天马行空、不拘一格的想法吓坏了。
他喜欢司南,那是一种朦朦胧胧的好感,从司南第一次敲响药舍的大门,他开门的第一眼开始,算是缘分吧,第一眼就和眼缘。
可让他和司南终日相处
第一眼浮起的,竟然是司南浑身杀气,眼冒凶光,对他毫不留情暴打的的样子心里顿时毛毛的,不行、不行,他未来的妻子,一定要温柔如水,善解人意才行。要赶快打消师傅的怪念头!
药童呵呵笑了笑,忙把朱探的身份和德医师讲了,连带着朱探对司南的一点暧昧情谊也说了,说的详详细细,只隐去司南被雷劈那一段——直觉如果说出来,会对司南不利。
“你是说,她和星宫的人有缘法……可那朱探,既是星宫的人,为什么来青阳宗呢?”
药童撅着嘴,说了一句大实话,但也绝对不会被才信的话,“他无聊呗。”
医师德忧心忡忡的皱着眉,对星宫中人参与到仙道之中的纷争。有些不好的念头。许久,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等回来,你告诉司南,叫她赶快离开天玄山吧。”
“为什么?”
“因为……风云变幻……世事无常……”
夜晚,呼呼的冷风吹打着斑驳的窗纸,一道高瘦的人站在里面,灯火透出,倒映出一片断裂、扭曲、歪斜的影子。
“他不肯给?”
面色沉静如水的医师徐,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德医师不言,仰着喉咙,脸色微微紫涨,不一会儿,吐出一粒圆滚滚的黑色药丸来。
已经吃下的东西,半天后再吐出来
且不说这个独门绝活,光是卫生问题,就让医师徐险些调头就走。他强忍着,嘴角嘲讽连连,“他不是你徒弟么?你就开口要,又如何?”
“我……开不了口。”
德医师低低的叹气道,“宝儿的性子倔,如果是他自己的,就罢了。可是事关司南……你叫郑赏去偷,可偷到了?他连睡觉都抱着的,命根子似地。”
医师徐不满的哼一声。
跟自己徒弟要点东西都这么难!他不好要,那自己不是更不能开这个口了!
他不忿,却也无奈,哄不来,偷不到,总不能去抢吧?一辈子的名声不要了?看着刚刚吐出来的黑色药丸,还沾着点口水,知道这枚药,可能是仅有外流出来的。只得珍而重之的收起来,面无表情的说,“我会尽快把药送到门内,交给我师——傅大医师,你不反对吧。”
德医师脸上的红晕未退,剧烈的咳嗽两声,在夜晚寂静中,尤其明显,像撕裂的窗户纸在冷风的怒号中,期艾的嘶鸣。
如果让药童知道,因为他太过看重药瓶,一副谨慎的害怕人偷抢的样子,反而害的师傅连药都不吃了,耽误许久病情,会何等后悔?
“傅大医师,是‘月见派’第一辨药高手,有他老人家出马,我哪能反对?”
医师徐面有得色,口气也放软了,
“放心,我会把你的名字报上去。”
月见派,是医门中的一个派系。
越是流传已久的大门派,内部的派系也越多,大抵是因为门人良莠不齐,弟子争夺利益。然而医门不同,它内部的派系不是人分的,而是由于各自的研究领域不同造成的。
比如说月见派。派系内的人,个个善于辨认药草。要知道药草生长在仙境之中,和生长在魔域、妖界之中,会有很大变化,模样改头换面不说,药效也会有所不同。甚至不同的时间季节,不同的温度,也会造成药草的变化。
月见派的“辨药师”的出现就很重要了,他们有精准的眼力,和超强的记忆力,博览群书。给其他医门弟子提供了许多方便,不会有误服毒草的可怕情况出现。
至于其他培育药草、炮制药草的派系,就不提了。
德医师,师传针砭一系的,主攻针灸、艾疗。
两大派系的金针医师,同时认真看重这粒黑乎乎的小药丸,对治疗效果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因为,两人对“牛黄”一无所知!
牛身上的药?药草不都是草木么,还有长在动物身上的?
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不会相信这种荒唐的说法,嗤之以鼻。
然而这种“荒唐”,活生生的在眼前出现了,德医师就是一个实例!由不得不信!
药物,也可能来自非草木,对两个对医道沉浸已久的医师,不啻于平地一声雷!
他们都感觉,眼前好像徐徐开了一扇窗,虽然还看不到里面的风景,却让人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医道的另一个希望
如果这个希望变成现实,那么,医道将迎来飞速的发展好容易拿到了东西,医师徐沉默下来,看着摇摇曳曳的灯火,面容有些模糊,“她说要救你,我还以为……会用香。”
德医师的脸色也沉郁着,暗淡着,彷佛窗外的夜空,寥寥的星光,根本撑不起整个夜幕的黑暗,“你也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了?”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撇开,心头,却浮起了相同的记忆——一个迷人的,屡屡给人惊奇,身体洋溢着热情香味的女人!那个时代,他们青年的时代,有谁不为她着迷?
“如果不是她亲口说出天医药弥得到‘冕日光辉’,还拒绝她成为自己的医徒,我差点忽略。”
德医师沉默着。
第一次贴身治疗司南的时候就发现了,开始没有在意,因为这香味实在太淡了,淡的无法察觉。
第二次,是在狮王攻击天玄山,大雪封山后。司南那时在猪圈里待了许久——未曾被湮灭的淡香依旧存在,甚至随着汗液的排泄,浓郁了一点。
他这才知道,原来司南是万里挑一的“奇香”体质!
拥有这种体质的,不管美丑、善恶、黑白,甚至不管什么地位,肯定会被熏香道收为弟子。
香是一种无形无色的东西,说神奇很神奇,说普通也普通。要说能影响一个人的判断,夸张了些,可是在潜移默化之中,让大多数对某人心生好感是绝对可能的。
就像药童不是喜欢上了吗?
没有任何理由的,纯粹的喜欢。
ps:晕死,这章好难写,耗了三个小时了,赶快码下一章去。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九十四、闻香识女人(2)
九十四、闻香识女人(2)
很少有人知道,臭名昭着熏香道。本家是深受敬仰的医门。
和毒门因为行事手段差别而分开不同,熏香道的最初,是凤凰王朝的贵族女子,爱美成痴,不满足单调、单一的脂粉,下令研制更多的香水、香花、香粉,以供赏玩。当时的医门,被成为“太医院”,从有香味的花草得到灵感,萃取花瓣汁液,终于做出来各种香,以供贵人使用。一出现,就受到各种欢迎,追捧。
凤朝的氛围就是如此,有本领的人才能出头,若是能附庸风雅,显示高雅脱俗,哪怕卑贱如草,也能让无所事事的贵族们捧红了!
熏香道独立成为一脉之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起苦哈哈的治病救人,还不一定罗的好。只要调调香,那是何等轻松容易的事情?当时得到好处的医师们,放下老本行,紧紧巴着凤朝的贵族们,亦步亦趋,想要什么样的香,就调制什么香而随着那些贵族的堕落,可想而知,多数调出来的香用做什么了。使用强迫手段,获得良家少男、少女的身体,已经不能引起贵族的兴趣了。他们喜欢的是,在香料的迷幻下,那些疯狂的,做出各种平时想也不敢想的……才算得趣。
于是,理念不同,分道扬镳。
“你有意,让她去熏香世家?”
德医师摇头一叹,“她的体质被人发现了,不去也不行。”
“幸好青阳没有收下她,不然一门出了两个熏香道的高手……会成为天下笑柄吧?”
德医师对青阳宗有点感情,心生不忍,所以,才会让药童劝司南离开天玄山。
“你就确定,她有学习香薰的天赋?”
医师徐讥讽一笑,学习香薰可不简单!
提炼、萃取、混合、搅拌、培养、酝酿。
每一种步骤可能会因为不同的配方而有所不同。
大熏香师,要同时精通毒术、医术,因为。需要对各种药草知之甚深!到达如数家珍的地步!
“就我所知,加上历史中有记载的,天赋异禀,体含异香的人,有四个。”
一为花蕊夫人,魔域中人。
传说五百年前,仙、神、魔、佛、妖,五路共灭凤朝,而魔道中人损失严重,事后又遭到仙道的突然袭击,当时殷红血以魔道之主的名义,大战仙道八大高手,气冲云翰,恼怒仙道背信弃义,曾起心逐个击破,毁了仙门。是此女,竭力阻扰殷红血最后的疯狂。
花蕊夫人的美貌与善良,就这样流传下来。
传说她身体自然发出清香,令闻者如蹬天宫,飘飘欲仙,是位绝代佳人。
再者。是仙门弟子逄如涵。
一个比女人还柔美可人的男子。他天资聪颖,机智过人,挑动仙门暗涌下的势力,差点引发不可收拾的后果。青阳宗不容于仙缘城,不得已搬家来到天玄山,就是此子所害。
第三个,医师徐和德医师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那个女人,像云一样变换无常,像花一样娇媚可人,像风一样流转自如,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她的一切,都让人着迷,是他们年轻时候,除了医术,最渴望的得到的。
第四个,司南。
天生万物,自有缘故。
司南没生成白痴,又受上天宠爱体含异香,就代表她会像她的前辈一样!可能引发无限祸乱,也可能像花蕊夫人那般良善救人!
不管怎么说,她的存在,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第一个,就是德医师了。
沉默半响,德医师开口道,“她现在和……的朱探在一起。”
中间断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手势,同门的医师徐自然明白,嗤笑一声。
“倒是找的好人……去那里也好,只要在仙门别惹事。我现在写信,你好生躺着吧,别让你的宝贝徒弟看到。”
郑赏悄悄的从小墙根下溜走。
他可没有司南的耳朵,不敢靠的太近,只听见几句话而已,大致知道谈论的是谁。精明的眼珠一转,有些好奇了,“那个小丫头,矮冬瓜一个,居然使得两个‘金针医师’同时叹气?我怎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的?”
他想起司南不笑时候还正常,一微笑,就嘴角一歪,两只眼睛一大一小,轻声嗤了一声,表情和医师徐极像,“就那个五官不正、口眼歪斜的家伙……”
“要不要告诉琇皓呢?他好像对小丫头有点兴趣……”
郑赏最近和玉屏峰的经琇皓往来密切,两人年纪相差不多少,又时少数能谈得来的朋友,最妙的是没有任何利害关系,自然越来越亲厚了。
“唔,反正与我没害处。嘿嘿!”
司南和朱探,是一路默默无语的回到天玄山的。彼此对视中,都觉得有什么东西,要流淌出来了,可偏偏有一道界限拦着两人,不敢再靠近,小心的保持距离。
她想,这是初恋吗?甜蜜又青涩的初恋?
来不及品味其中的滋味,朱探就回到翼舒峰,而司南也见到了久未相见的好姐妹,小环。
小环好一顿抱怨司南对她的遗弃。把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丢下,这让司南好生欢喜——小环终于肯说出自己的感觉了!不再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
一番安抚之后,司南才来到药舍,看望德医师。
德医师的身体大好了,那些黑色的斑纹,正在逐步缩小,消失。
可是,是她错觉吗?
德医师脸上没有任何高兴之情,反而总是在她一转身,流露出一种思索的情绪。
对人心敏感的司南,察觉到不对劲,于无人处逼问药童,药童躲躲闪闪,后来忍受不过,才把差点把他吓坏的事情说出来。
“什么?德医师希望我和你……”
司南惊异的伸着脖子,眼睛睁得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小南,你放心,我已经打消师傅的念头了。”
在药童接连保证下,司南将信将疑的打消这个疑虑,然而在药童说出德医师的建议之后,更加不明白了!
“德医师叫我离开天玄山?为什么?”
“是啊,师傅这么说的,对这样对你有好处。”
司南沉默了,反复思考着可行性,最终决定:离开!
早厌恶这里了!
不过走之前,总要决定好未来的出路,人也要安排好。
如应小环。
如朱探。
还有……司东。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九十五、祸兮福兮(1)
九十五、祸兮福兮(1)
时间悠悠,转眼就过去了半个多月。如果说这半个月有什么特殊的。就是在管稷等人的撮合下,司南和大哥和好了,隔三五日,便去翼舒峰小坐一回。
同时,她也继续着以前的学业——学习仙文。
莲华峰的藏书楼内,暖阳照射进来,连光线都泛着昏黄的光芒,像旧书的纸张,昏黄,古旧,整间屋舍内散发着书墨之香。
司南安安静静的坐在一张红枣木书案前,额头汗渍隐隐,手中捏着一只如有千钧重的毛笔。
她在写毛笔字。
写字这回事,只要不是文盲,大概都能写几笔。可是要写的好看,又有型,就难了。司南的字迹么……介于小蝌蚪和鸡爪之间。
连续僵硬着身子几分钟后,司南放下笔,苦着脸嘘一口气,把草纸揉成一团,往地上一丢。巴巴的瞪着眼前的砚台,一会儿又用力捏捏自己的酸疼的手腕。
早知道练字这么烦,她只要求学会仙文就够了,干嘛一定会写呢?会写也够了,干嘛一定要写的好看?她又不指望做个书法家!
要知道书法家,可是要勤学苦练,把一水潭的水,都写黑了!
门轻轻的开了,御岚走路的时候,脚步轻轻,似乎怕打扰到谁似地。
司南抬头,展颜一笑。
和她超高的领悟力,和记性相比,这手字……也只有御岚这样好脾气的人,能忍着不发火吧?还热心指点看着地面上到处都是皱巴巴的草纸,以自己为中心,向四外而扩散,她也不好意思了,小声道,“御岚师叔……”
“哦……”
御岚的神情有点恍惚,眉宇间有些驱散不掉的愁绪。
他看着司南那“惨不忍睹”的作品,还有无辜受难,被咬的坑坑洼洼的毛笔头,竟然夸奖道,“进步多了。你原先写的,我都认不出。现在能认清大部分了。”
司南大汗,低着头。脸上有团可疑的羞红。
“你是个聪慧的姑娘……嗯,是个好姑娘。”
御岚的笑容有些模糊,欣慰,又有点苦涩。可惜司南低着头,没有发现。
她正喜滋滋的捏着衣角,嘴角弯弯,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面瘫后遗症的原因,她总是很含蓄的笑,笑不露齿。因为知道自己笑得太快,两只眼睛突然一大一小,会有明显的不对称,所以,练习成为慢慢悠悠的笑,像一朵花开,自然而然的绽放。她自己觉得,这样的笑,更加体现了一个女孩的美好羞涩单纯……更加精心练习。
御岚偏过头去,没有等到一朵花开。
他手心捏紧,平复心中的激动,声音也冷下来,
“你很聪明。仙文半个月……都学习完了,我,也可以对掌门交代。从明天起,就不用来莲华峰了。”
司南的眼角一跳——面瘫后神经自然反应,抬起头,有点迷惑,“我……不能和你继续学习吗?”
御岚的笑,彻底孤寂下来,变得冰冷毫无味道,
“我没什么好教你的。”
他站起身来,颀长的身材如玉树芝兰,侧影更是动人,似乎含着莫名的哀伤,看得司南目炫神迷,然而她没忽视到御岚的冷,和排斥。
低低的,应了一声“好……”,她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动作很慢,好像在等御岚反悔。这几天的相处,她知道御岚其实心肠柔软,对她有好感,莫名下逐客令,肯定有原因。
可惜,直到她把地面上的垃圾都收拾干净,磨磨唧唧的迈出门槛,御岚一直没有看她一眼。
为什么呢?
司南走出五十多米了,灵敏的耳朵,才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饱含了种种无奈……可惜这已经和司南没有关系了。
她想,仙文学习完了,自己留在青阳宗的理由,又少了一个,连牵挂的人,也少了,是不是催促她动身呢?
只是朱探、司东那里,还有和李浮屠的约定
皱着眉,司南心绪烦闷的下了莲华峰,直接赶去翼舒峰。
司东等人的居舍就在山脚不高,地方宽敞,阳光充足。
此时的气氛有点奇怪,总是爱打闹,欺负大熊的管稷阴沉着脸,靠在窗边不言不语的坐着。大熊跟他的表情如出一辙。而另一个弟子,关玖,则是毫不掩饰愤慨之情,撇嘴冷哼不止。
司南推门而进时候,就是看到这样一幅场面。
她的目光扫过稀客邵亦雨,注视到一看见她进门,就皱紧着眉头的司东,心中有点不安。
这是……怎么回事?
身为主峰弟子的邵亦雨,面对几个普通弟子居然有点尴尬。甚至有些歉意。看到司南,口张了张,却没说什么。
一屋子全都是男人,司南这个穿越者,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司东明显不这么认为。他的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怒气,转头对邵亦雨说,“这事,你别担忧了。横竖不是你的错。”
邵亦雨低垂着连,“大东你明白就太好了,我……,那没什么事情。我先走了。”
他眼角的余光瞟到司南身上,司南毫不迟疑,也把眼睛对准他,清澈纯洁的眼神,对上躲躲闪闪的眼神,顿时,邵亦雨好像做坏事被捉个正着,立刻慌里慌张的转过头,急冲冲的告辞而去。
如果相信这样一个外表干净的阳光少年,一定会被骗得死死的吧?想到药童告诉自己他怎么陷害风铃的事情,没来头觉得越是表面单纯的人,害人起来才叫人无法察觉啊!
礼貌原因,邵亦雨离开之时,司东等人一同相送,司南则留了下来。
她不动弹,奇怪的是,也没有人要求她去送客。
那张信笺怎么冒出来的,司南已经记不清了,很久后她回想起来,还认为是鬼使神差,不然怎会刚好随意的一扫司东的书桌,就发现了!
闲极无聊的,打开一看
三四张细黄柔韧又单薄的纸张,正反两面画了七八副画,后,标明,“五小姐司雨,深恶柳氏,不喜东陈,肚脐有痣,身负灵根,等级不高,欲往仙门,走前曾言,再不回来。”
信纸轻飘飘的落到地上。
好半天,司南都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直到司东的回来,隐含怒气的责问。
“你乱翻我东西?”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九十六、祸兮福兮(2)
九十六、祸兮福兮(2)
第一张纸上,画着一双纤细的手。五指如兰花绽开,其中的手指尖尖,冒出一朵橘红的小花,摇曳娇弱。虽然只是寥寥两三笔,可是画得细腻传神,彷佛近在眼前。
第二张,以简单的勾勒手法,描绘出一个女孩子的上半身轮廓,面容空白,着重在腰腹之间的肚脐眼旁,用红色的胭脂点出了一个小痣。
第三张,则是画了一名Сhā金戴银、遍身罗绮的妇人,看容貌神情,依稀是柳氏。一个娇小愁苦的女孩,从门帘后露出羸弱面容,那眼神中,分明是隐忍的恨意与不甘。
司南很茫然。
不用说,画下这些的人,是她曾经托付生死大事,比马荔还信任的,文雁。
为什么背叛。有什么理由背叛,司南不想追究,甚至也没什么恨不得冲上去质问的愤怒,只是瓦凉瓦凉的,戚戚的感到从背后散发的冷意。
信纸轻飘飘的落到地上。
司东回来,依着门口,就是看到这样场面。
他紧紧皱着眉头,不悦的开口道,
“你乱翻我东西?”
司南回过神来,抬头正对着司东那张端正的近乎诚恳的脸,看着他毫不隐藏的怒气,奇怪的想,他生什么气?要气,也该是我生气啊?
“你查我?”
司东眉头皱的更紧了,用审视的目光瞪着司南,唇线抿得紧紧的。
视线相对,各不退让,隐隐的敌视,让空气中卷起一股看不见的暗流,似乎布满火药气息,只差一点导火索了。
从突如其来的兄妹相认,到知道司南灵根的低劣,有望拜入医门的欣喜,再到后来被当众指出身份假冒,司东的逃避不闻,任由别人欺负她两个人的眼中,各自有火花一闪。
司南一直以软弱形象示人。可不知是被文雁背叛气的,还是为司东的不信任而恼火,或者想起前世的死亡而激化了内心的倔强刚强,此刻的她,没有一丁点妥协的意思,死死顶着司东的压力,半响,先开口问了一声,“那,查清楚了吗?”
声音轻轻,彷佛就是一句随便的问话!
司东的眼神霎时如乌云滚滚,顷刻间化为暴雨倾盆!
大比受伤后,他在一日之间长大,沉稳的不像个十六岁的少年。明明从几个渠道肯定了司南的身份,却一忍着,不挑明,有了自己的心机。
司南的嘴角勾出一道嘲讽。
她瞪着那张画着肚脐红痣的画,恨得牙痒痒!司东是不是还要找人偷看自己洗澡来确定?太过分了!
司南不恨被查,而是气怒这上面的日期落款,是在大比之前!
换句话说,司东早就知道了。瞎子吃饺子——心里比谁都明白。
她觉得自己太失望了。亏她一直为自己用心不良而内疚,谁需要她的内疚?
“大东,你伤势可全好了,今日去药舍道谢——”
好巧不巧,江一鹭正在此时来看望司东。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司南可没忘记就是这个江一鹭拿着照妖镜,把她的原形照出来!要不是狮王正在天玄山,露出马脚的自己,会是什么下场?死,还是残?不管怎么说,两个人仇深似海,司南可不是宽容大度的人,人敬一尺,她也敬一尺,人若犯我,必然双倍奉还!
看到江一鹭进门连门都不敲,说话也是随随便便,连客套都省略了,似乎和司东关系很不错,她内心的愤怒就像被挤压过的气球,忍不住要炸了!
什么兄妹?去他**的!
信纸被揉成皱巴巴的还不够,司南一怒之下,撕成碎片,把纸片直直甩到司东脸上。
雪花般的纸片飘飘落落,隔开了两个人的视线。
司东一时懵了,眼神惊异。因为……从来没有那个女人敢这么对他!男人是天,女人是地。他自小就受到教育,男人该顶天立地,竟有女人敢……反天?
他的眼中如风卷残云。电闪雷鸣,怒气也霎时到了顶峰!谁都可以,唯独司南不同!
东陈岛规矩,未出嫁的女子,从属权归于父兄,也就是说,将来司南嫁给谁,他说的算!如果有个长的漂亮的妹妹,那么可以与一方强大的势力结盟。司南怎么能反抗他?
轻飘飘的,纸片落地,也掩盖了曾经彼此的依赖。旦日那天两人手牵手并肩站立、轻笑依偎的情景,也似此刻的信纸,破裂了。
司南无心修复已经隔膜重重的关系,毅然决然转头。
她不想再看见这个人!
经过门槛,江一鹭微微一靠后,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假装了,你是妖,我知道的……不然你怎么逃出岛,怎么从灵窟妖手中逃出?”
就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司南心中的那层迷雾。
是的吧?他心中的疑惑?
她可以掉头就走,却不能留下这个疑问,让人猜忌!不然妖的身份真的保不住了!
深吸一口气。暗下心中那股激愤,司南回过头来,堂堂正正站在司东面前,“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怎么逃出岛的么?以前我不肯说,因为说的你也不信!现在我告诉你,是东祁,是东祁送我离岛的!”
“什么!”
脱口而出的是江一鹭。他先是不信,接着面露讥讽,“你撒谎也不编得可信些,东祁?他干嘛送你出来?送你到外面来,他有什么好处?”
“可惜啊。你不是他,当然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司南冷冷一笑,脸颊浮起一团红晕。
一般人在盛怒之下,可能连话都说不清楚,气得浑身乱战,逻辑思维、表达能力都受到影响。而司南不同,她此时前所未有的清明,司东不认她,有三个理由。
一,她没有利用价值了。修仙,她没希望;学医,也不成了;长的也不漂亮,根本不能为他挣的什么。要知道,东陈岛的女性,素来都是父兄的礼物,可以送来送去的!
二,她的来历奇特,怎么逃出岛的,始终语焉不详,他心中没有疑问才怪呢!
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也许司东发觉了什么!写信的人一定不敢明说,因为一封信辗转过许多人的手,司南相信司家人没那么蠢,把自己也拉下水。可暗示些什么,是有可能的。
司南不知道自己对司家有什么用处,但她以妖的身份生活在四家十年之久,是不争的事实,想必,有些特殊的作用吧?
“你知道东祁为什么送我离开?因为他可怜我!”
换了一种表情,司南楚楚可怜,又充满悲愤之情,正视这司东的眼睛,“他说我可怜见的,十岁大了,长的还不如八岁大的孩子高,这么单薄。一场病就去了一半的命,肯定活不久了,问我还有什么遗憾。”
“我就说,我不想死在岛上,如果可怜我,就把我送出岛,我会一辈子感念你的大恩大德。”
“他说他不是好人,不过欺负我这种小人物,实在没有成就感,幸好他还有人要送走,就让我搭顺风船走。”
一场带着神经质的表演,让司东的眼中阴云密布,许久,才问了一句,“是谁?”
司南心中暗自得意,不过面上分毫不露,
“我在船上,恍惚听到有人叫‘陌’。”
司南自然不知道东祁已经成为了东陈岛主,更加不知道兮雪宫的沅陵仙师为了田陌的事情,对马家开火。十二姓同气连枝,因此和圣山兮雪宫、玄冰崖的矛盾爆发出来。
沅陵仙师在圣山受敬仰惯了,对东祁这个新晋岛主并不放在心上,这也证明,她不知内幕,是一个边缘人物。嚣张跋扈的她,当日对一个小小田陌都能放下脸面,四处追击,还逼迫旁人不得相帮,这次马家的死不认错,更是激怒了她,以“无视圣山的威严”威名,要驱逐马家的几个偏支弟子。
关键时刻,东祁不负众望、挑起大梁,在圣山那位老祖宗面前宣称,“沅陵仙师何时能代表圣山?将置我于何地?”把沅陵一系攻击的体无完肤。
事后,他又提出派遣世家嫡出子女外出游历、学习,到甘琅大陆、苍倔大陆和石境大陆,又改令,让庶出的子女外嫁,范围不仅限于石境大陆的弘扬世家,就是甘琅的清河世家,苍倔的新兴家族也可。
这一举动,赢得真心实意的拥戴,他的位置越来越稳了。
司东听了,联想起马家死不承认田陌从他们家的码头离开,除了在神通广大的东祁掩护收买下,还能有谁做得到?当时信了八分。
司南不知道她背后发生的故事,只是隐隐有一种直觉,把祸水东引,焦点和矛盾转移到别处上去,自己就有利了,至少争取到短暂的呼吸时间。
东祁,无疑是个好对象。他身为东家人,本来就受关注,而且他的性子阴晴不定,让人将信将疑,不好判断。
再加上自己的确是他送出来的,有真有假的话,谁能辨别出来?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离开东陈岛吗?”
司南大声的说,鼻头红了,如同琼瑶剧中最善于哭的女主,眼泪在眼圈中转了一圈又一圈,就是不肯掉下来,“东祁,他只见过我一面,都不忍心害死我,可是司家呢?”
“东祁问我长这么小,是不是没吃饱?”
伴随着眼泪刷的掉下,一声重重的回答“是!”
司南的眼睛还是努力挣的老大,柔弱但坚强的模样让人心生不忍,“柳氏她有钱,都送给她女儿去了,哪怕明明知道被人瓜分大半,可是只要她女儿不冻着,饿着,她甘之如饴。可我呢……我没有吃过一顿饱饭……”
“从我有记忆起……”
“没有人爱我,喜欢我,我讨厌司家,讨厌东陈岛,讨厌你们所有人!”
说完这句,司南一扭头,留下两滴晶莹的泪珠儿,跑走了。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九十七、猎头工会
九十七、猎头工会
一直跑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司南才慢慢停下脚步,擦干眼睛的湿意,黑黝黝的眼珠微微一转,哪有一丝伤感?抿着嘴唇,开始检讨自己的表现。
不说完全唬到司东,至少也唬到一半了吧?
她已经正式表达出对司家的强烈不满,也是变相的为和司家翻脸打下基础。
将来,和司家的关系
司南还是有点犹豫,毕竟养育十年,恩情不浅,恩将仇报,翻脸不认人,不是她的为人处事规则。身为妖族的她,没有司家的收留,只怕早死了吧!
不过,身世问题太过复杂,身处迷局之中,也不知道是非曲折。可很快的,自由高于一切的准则,让她放下心中杂念。心想,如果司家不干涉我的自由就罢了。不然,别怪我的反抗。恩要报,仇也不能忍着!
主意拿定,她走到一块大石头旁,坐下歇息。花影凌乱,几只桃花倾斜而出,点点花苞装点出无尽的春意。
一个脑袋在花树后露出小半,清亮的眼睛瞧见司南低头沉思,彷佛与周围溶为一体,嘴角一笑,丢了一块石头过来。
司南被吓了一跳。
她发现自己一旦陷入全心的思考中,本来十分灵敏的耳目,就会暂时性的封闭起来。这个习惯,平日就罢了,关键时刻——可不得了!
“是你啊,吓我!”
朱探满面笑容的走出来,
“我看你想事情想的入迷,不好意思过来打扰么。”
“你人不过来,却石子招呼,不怕打伤了我?”
“哪能?我手头很准的。”
一件极小的小事,也能有滋有味的说上半天,司南想到这,忽然住了嘴,睁大眼睛看着朱探,眼中似有些惊奇。
朱探疑惑了,摸着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哦。有东西!”
“真的有?”
朱探在脸上摸来摸去,却在司南一个狡猾的笑容中醒悟过来,“你耍诈!”
“怎么没有东西?满脸的傻气!大傻瓜!”
说完,咯咯咯的笑声响个不停,朱探气得要哈司南痒痒,可是司南根本不怕,反击过来,反让朱探讨饶“我今天看到亦雨了。”
青草的气息扑鼻而来,司南和朱探并排躺在一片肥沃的青草地里,相隔一臂之远。
“哦,怎么了?”
“他好奇怪。”司南撅着嘴,有些想不通的说,
“对司东低声下气的,他不是主峰弟子么?”
朱探叼着一根草,眼睛看天,天空的澄净很是养眼,连带着他的话也是懒洋洋的。
“这么快,就不叫他哥哥了。”
“哼,叫宝儿我还有点心肝情愿,他嚒,不值得。”
就在不久前。她把跟司东闹翻的事情讲了一遍,当然,就像剪辑一样,有目的、有方法的删减大半,总之,统统对自己有利,而司东,则是变成了心机叵测,故意不认亲妹的坏哥哥。
柔韧的青草在微风中轻轻抖动,坚强的生命力让人惊讶,司南把手拍下,看它们又生机勃勃的挺立起来。
“我听说东陈岛的女子地位很低,如果嫁人,一定要得到父兄的认可,否则就是私奔,要抓回来活生生打死——有没有这回事?”
这就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才下定决心,不让司家干涉自己的私生活,这当头,朱探就提起这件事,司南怒了,伸出纤纤细指,在朱探腰间的软肋上掐了一把。
现在的朱探,还没练到未来的肌肉结实紧绷的地步,腰间肉呼呼的,让司南大呼过瘾,忍不住掐了又掐,感叹真皮就是不一样啊!
朱探受不了,左躲又躲,躲不开魔爪。“好了,好了,我不问这个了。”
司南还不放过,“那你说,邵亦雨来是为了什么?鬼鬼祟祟,不肯告诉我,不能见人么?”
朱探又是痛苦又是欢愉的“唔”一声,三言两语,把李修真离开的事情说了一遍。
“什么?猎头工会?”
司南大惊!
“是啊,很无耻的门派。听起来,好像是猎户,专门打猎的,其实他们猎的是有潜力、有资质的仙门少年,用各种手段买断之后,不知道送到哪里去了。
有人说,是送去极北的荒凉之地,开荒去了。我不赞同这种说法,开荒贩卖一些奴隶就足够了,何必费那么大的力气,挑资质好的少年?不过这些人到底去了那里,至今还是一个秘密。”
轻轻叹一口气,被猎的少年身后家族、门派,都会得到一些利益。所以,不乏有些人会为了报答父母、师门恩情而跟随猎头工会的人去了,如果青阳宗靠着牺牲弟子而获得什么,也难怪管稷等人心寒了!
朱探想着想着,忽然觉得身边人有点安静,偏过头,只见司南眼中异彩连连,闪烁着惊人的光彩!
“猎头”这个词语,给了她太多惊讶。
前世中,这个词语代表什么,不言而喻。司南暗想。难道这个“猎头工会”是我那位穿越前辈所建立的?那可要找机会去看一看了!
“有什么办法可以和猎头工会联系上?”
司南坐起来,摇着朱探的手臂,用很天真、很好奇的语气问。
朱探笑,“人家都对猎头工会恨的咬牙切齿,你倒好,想去看看。”
在腰间魔爪的威胁下,他立刻改口,
“好了,我说。我也不知道,因为没听过有人主动联系他们,通常是猎头主动来联络的。你要想见他们,除非自己条件好的让他们心痒痒,送上门来。”
司南知道猎头肯定是联系双方的,但是那一头的人她才不感兴趣,偏着头问,“青阳有六大,为什么偏偏是李修真呢?”
“唔,除了他没有别人适合。阿萝是女人;隗峰凌、经琇皓是掌门弟子,要是连掌门弟子都被夺去,青阳的面子放哪里?你大哥,哦,大东,他将来还是会回岛的,还有宫轩夏,听说他的来历不一般,猎头工会挑选的人,一定是知根知底……”
“李修真……”司南低头,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记忆之中的李修真是个淡雅英俊的人,举手投足,都有与众不同的风范,司南尤其记得那日在清官祠,他是第一个从阿织的惊人之貌恢复过来的男子,对他自然好些好感。
朱探偏着身子,以手支头,笑了笑,“你知道邵亦雨为什么去司东哪里吗?”
司南不解的抬眉。
“因为掌门已经决定把门派秘笈《大道明玟学》传给他!这个秘笈,听说是青阳不传之秘。只有下一代的掌门才能得到。而原本,隗峰凌、经琇皓、宫轩夏,都比他的可能性要高。”
如果隗峰凌没有那种毛病,青槐肯定是要留给自己的大弟子吧?
可惜了!司南再一次想起那个跟她订立十年之约的李浮屠,那个残暴任性,毁了隗峰凌一辈子的人。
至于是否履行约定?
司南暗想,那也要十年之后能找到我人再说!
ps:向一日三更努力!不过,灰溜溜的说一句,希望不大,⊙﹏⊙b汗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九十八、一辈子眼歪口斜
九十八、一辈子眼歪口斜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有“凤栖于桐”这样的美好典故,静梧院院门前那棵高大的梧桐,本来是代表品格高贵美好,想来当年的建筑者在门前种植这棵梧桐,不是没有期待的。
神女峰上,风景宜人,草木菁菁,回望可见翼舒峰宽大如苍鹰背脊的山脊,状似凶猛,亦可见龙首峰高昂挺拔的刚阳健美,一线扭扭曲曲的山阶在雾气飘渺的山峰蜿蜒而上,任谁来了,都难以生出“此地不宜居住”的想法。
奈何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人与人的看法,又怎么会一样呢?此时,就有一个骂骂咧咧的人站在静梧院门口,伸长着一个脑袋,脸色不愉,一边看天色,一边不住的往上山的必经之路探看。
日落时分,半轮红日隐在青山深处。而与那湛蓝天空相接的地方,清晰辨认一抹娇嫩的粉红,徐徐加深,演变成绛紫色,瑰丽的色谱让人着迷。
郑赏揉着泛红的鼻头,哈欠不绝,不住的擦拭眼泪和鼻涕,口中喃喃的说,“死丫头,你最好识相,不然——啊,阿嚏!”
这几日来,新发的梧桐嫩叶青青绿绿,长成了小孩巴掌大小,随风摇晃,而梧桐也会结果,裹着一层茸毛的,像柳絮一样飞扬的梧桐子绒,飘飘洒洒,不留间歇的把周围的空气里,都布满了细盐似地细绒。
这让鼻子过敏的郑赏,吃够了苦头!狠狠的踢了两脚树皮青白斑驳的梧桐,直踹掉了两块树皮才罢休。
远远的听到一声娇笑声,司南笑容含蓄,真切动人,和朱探并肩走来。彼此对视间,有一股暗自涌动的情绪在两个人的心中酝酿。
情之一字。最难用常理表达。两个陌生人可能连名字都不知道,却一见钟情,相约白头到老。即使中道分离,也会一生不能忘怀。科学无法解释,道德也无法约束。
司南,可能和朱探就是有这种气场——不需用力爱,只是淡淡的,相知于心的喜欢。
她的心,也会受伤,因此,对这份淡淡的情感很是享受,不会靠近到没有缝隙,把心底的话都交代出来,挖心掏肺。
一句话,享受着在一起的感觉,可是又不会谁离不开谁,离了就活不了!
“这么晚才回来?”
郑赏目光炯炯,冲上来,劈头盖脸的责问,那种义正言辞,那种理所当然。害的司南产生错觉,以为这个鼻子红彤彤的人是她老公,再质问她去哪里鬼混!
她抬高眉,毫不掩饰诧异的表情,
“你怎么在这?找我吗?有什么事?”
语气疏离冷淡。
“你这几天怎么没来药舍?”
又是这种语气和态度,真实欠扁啊!司南不爽,淡淡的回了一句,“我又不是药舍的人,不用天天报道吧?”
说起来,自从证明牛黄有效,德医师毒伤慢慢痊愈后,司南去药舍的频率越来越少,在那次受到德医师的异样眼光后,她几乎没踏足过药舍,每日里只是往返莲华峰、神女峰,去学习仙文。
“你留下的那样东西,该怎么办?要还是不要,说句话!”
郑赏抱胸而立,横眉竖目,却在下一秒钟,受不了一根茸毛的**,阿嚏一声喷出一米多长的气流。
司南屏住呼吸偏过头。在她眼中,清晰可见那翩飞的异物,混杂着口水、鼻涕,飞到空气中,不知道有多少细菌就落在她身上,碍于礼貌,不能敬而远之!
忍了又忍,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就这事?我明天拿回就是。”
轻描淡写的表情,漫不经心的态度,让郑赏恼怒了。
这个丫头到底知不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如果知道,怎么会这种态度?
这几日,那碧玉倭瓜似乎到了完全成熟期(像番茄一样,刚摘下来只八分熟,过两天,才完成成熟),只是靠近那碧玉倭瓜,就能感到那淡淡的灵气流动,尤其是月明之时,在碧玉倭瓜旁边修炼一个时辰,竟然抵得过常日三四天还多!
这种能自动聚集灵气的宝贝,只有几样传说的极品灵器才有!
小丫头最好不知道,才五等灵根,碧玉倭瓜落在她手里真是浪费了。
他纡尊降贵,亲自守候在此,小丫头有没有眼色?知不知道感恩?痛快的说一句,“留给你们了,不行么?”
司南才懒得理会他的想法呢。
她的呼吸淡淡,在练习瑜伽半年之后,对呼吸的掌握到达一个新的高度。可以把满腹的气息拖成三十秒,如一条线般慢慢的吐出。
这么呼吸,对于平心静气,缓解心情有几大好处。
脑中清明一片,在司东处受的气,已经全消了,有朱探陪她么!还有御岚赶她离开等等,德医师也是如此,从原先的亲近,变成疏离起来,这是什么意思?两个对她有好感的人。同时疏远了她,为什么,幕后黑手在推动什么?
想到药童跟她一本正经的说离开,她沉思了一下,下定决心,是时候要走了!
郑赏不知道司南的心理活动,看她无动于衷的样子,心理不爽。他的性子是,自己不爽,也不让人家爽。故意讥讽的说,“这才几日,如胶似漆,依依不舍的,呵呵,难怪人说女人薄情,虚荣自私,不可相信,看看撒,旧爱未忘,新欢就上手……”
这句话,同时骂了两个人,司南倒无所谓,对暗指“海冬青”心中只是隐隐不满而已,朱探却被骂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
初恋,是人生第一朵绽开的鲜花,如初生的朝阳一样美好。多少人念念不忘这种纯真、纯洁的感情?
郑赏的挑衅,不仅伤害了这种情感,还连带着侮辱了他的自尊。如果司南不好,那和司南在一起的他,算什么?
从小到大,哪有人敢这么对他,就差指着鼻子骂了!如果他亮明身份,就是青阳宗主,不,九阳仙门的九大宗主,甚至紫霞神宗。也会以礼相待!
“你嘴巴放干净点!”
朱探冲上去,抓着郑赏的衣领,挥拳欲击。一想到这个家伙背后的身份,犹豫了一下,医门声誉不错,打了他事小,牵扯到两大门宗事大,再说,也不想给自己身后的师兄、师伯9找麻烦。
郑赏文文弱弱,骂人在行,打架就不在行了。本来他也没看上朱探这个一脸笑呵呵,满脸用喜欢的表情看着司南的人。在他看来,什么样的人,交什么样的朋友,能和五等灵根废人交往的人,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待看到朱探忿忿恼怒,却不敢挥拳打他,冷冷一哼,推开朱探,故作不屑的丢下一句,“懒得理会你们”
高傲的如同孔雀,扭着头,走了。
朱探气得胸口发涨,还是安慰司南,
“别理他,要不是看在他师傅份上,才不放过他呢。”
“说起来,医师徐的医术也不咋样啊,不是针砭一系的就是徒有虚名……”
朱探的话语,刚好一字不漏的钻入郑赏的耳朵中。
他停住脚步,忍着怒气,回头质问,
“谁说我师傅医术差?他是历史上晋升‘金针医师’第三快的人。就是那个病怏怏的丰德,要不是我师傅,早死了!”
朱探只当汪汪叫,连个斜瞟都欠奉,语气轻柔的对司南说,“明天去看医师德,让他再帮你治疗,你的脸都半年了,还没有全好……某人的医术不行,还鼻孔长到天上去,好像多了不起似地。”
郑赏直磨牙,不管后果,一指司南,
“这,你就死心吧!她的脸啊,没救了,一辈子眼歪口斜!别说金针医师、就是天医、神医,医宗的大医令,大医令师傅的师傅,也救不了她!”
“你说什么?”司南和朱探同时变色,
“我说你的面部经络,已经被你自己弄的坏死,神仙也救不了了!”
医门所修炼的真气,与其他门派不同。他们收徒严格,不仅要求有奉献的医道精神,聪慧过人的智力、坚定的意志力,还要五行中木属性的资质。因为医门宝典《枯木逢春诀》,只有木属性才能修到高阶,从而进阶“金针医师”。
至于其他资质,水灵根次之,土、风灵根再次,金、火,则需要慎而又慎,因金过刚,火灵则破坏力强,如无特殊情形,针砭一系,根本不会收录金、火灵根的弟子,教授针灸之术。
司南的第三次面瘫,发作厉害,不仅有自己心思不定,肝火上升,忧虑过度的心理因素,也因体内毒素累积到一个程度在作怪,再加上冷风这个导火索一吹,就好像干柴遇到烈火……这才病势汹汹。
如果当时她能放宽心胸,以不变应万变的态度冷静对待,相信医师徐再怎么保守治疗,也能治好她——身为金针医师,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可是司南当时太急了。
谁的嘴巴被抽打两下只有木木的感觉,能不急?谁吃饭只能一侧咀嚼,另一边用不上力,能不急?谁才三天不到,连鼻子也歪了,能不急?
相对急的团团转的司南而言,医师徐漫不经心,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态度,更让人气愤,从而失去信心。
醉心医道的医师徐,把大半精力放到研究《魔域奇花毒草集》上了,对司南这个病患稀松平常。面瘫,又不是关乎性命的大病,交给郑赏又怎样?正好历练自己徒弟了。
可就像命运,谁也不知道下一篇章是什么,郑赏和司南相处不合,自持有点小聪慧、粗通医术的司南要求自己治疗,医师徐想了想,准了。
不是差点成了丰德的医徒吗,那至少有点本事了。
他不知道,司南竟然是火灵根!
要说司南,也够倒霉,初学医术,也不知禁忌,对仙术仙诀也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不知怎么的,就在捻针的时候,让一线微弱的不得微弱的火灵,进入了纤细、敏感的,面部神经。
她是有水灵根的,如果用水灵滋养神经,修复神经,也不会引发这种后果。可她的水系灵脉,好像被冰块冻着,倒不出来不比琴弦,坏了可以修,就算再微弱的火灵,也能灼烧了纤细的神经末端!
等到发现,大错已经铸成!
就是金针医师,也无法回转了。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九十九、汹涌的怒火
九十九、汹涌的怒火
一块流云百福玉佩。以金丝穿入金珠,坠在白绢水墨画绫裙裙脚上,盈盈一握的纤腰,弱柳扶风的仪态,蹁跹得让人赏心悦目。一群妙龄女子,靓丽光鲜,若穿花蝴蝶,环佩叮当,带起一阵袅袅香风,从静梧院走出。
其中的玉雯回眸一笑,道,“这是难得机会,诸位姐妹可要把握了。仙姬殿很少在不是节日开放的。记得屏声敛气,不要多说话。我留在后面,如有不妥之处,也可照顾一二。”
她笑意盈盈,特意走到一条松花色翠纹裙前,轻声道,“你第一次去,可要什么……”
这名女子低着头,面前是一方笔直的垂发。如同一块上等的黑稠的秀发,梳理的整整齐齐,正好遮挡着面容。她一摇头,那块黑稠也柔顺的一摆。
玉雯低看那裙裾上一块玉环,略带瑕疵,颜色也非纯绿,好像混杂了云絮般,瞳孔不经意间滑过一丝暗色,“你且先去吧。你的心事我知,会和她说明白的。”
就在此时,玉雯口中的她——司南,正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跑,在蓝天青山之下,瘦小的人影拔足飞奔,四周的景物飞快的向后退去,她要去药舍,她要去问个清楚——朱探,如果我真的就这样一辈子口眼歪斜,你……你会觉得我丑吗?
——呃
停顿了三秒钟,没有等到朱探的回答,司南咬咬唇,便掉头跑了。她忽然觉得自己不需要这个答案了,只觉得自己的心头飘来一朵乌云,一朵沉甸甸的,湿淋淋的,将要下雨的乌云。
或者可以不在乎自己穿越附身一个庶出的,长相不佳的女孩子。却无法忍受自己一辈子带着这个缺陷,不能掩饰,走到哪里被指指点点——看,就是那个五官不正的女人,她前世一定做了xx事,所以报应呢不可能的,她千辛万苦找到了特级牛黄,治好了德医师,既报答了对方对自己的善待,也让让对方欠下一个人情。现在,怎么能和她说,德医师也对她的面孔无能为力呢?
他可是金针医师啊!搁在前世,至少也是专家、教授一级金乌西沉,无尽的绚丽色彩在西山口调染、变化着,幽暗的远山轮廓向一条弯曲的剪影,因为背着熊熊火球似地太阳,更加清冷幽寂了。
司南气喘吁吁,一直冲进药舍内。
德医师几天未刮胡子,下巴脸颊上冒起了一截截的青茬,明显消瘦的身子,被宽大的衣袍衬的更加单薄。不过,他的伤势大为转好,除了两鬓的星霜不改,面色已经有了些许红润,想必不久后,就能完全恢复了。
血气上涌的司南,面颊涌起一点潮红,她把自己握得紧紧的拳头松开,以手抚上自己的小脸,不说话,只是用那么,那么期待的眼神,好像一只小狗渴望肉骨头,看着德医师。
她要一个答案,一个不是否定的答案。
静静的空气中,温度渐渐降下来,从对方幽深没有一丝亮色的眼神中,她失望了。
跌跌撞撞走出门口,失魂落魄的司南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关节弯了又直,直了又弯,像是什么东西,已然永久的脱离了掌握这个时候的司南是危险的。
没有一个人能承受毁容的打击。
她将带着这样一幅面孔长大?什么未来“美容计划”,“健身计划”,因为年纪小,而暂时没有进行的大计,就因为一个不小心,夭折了。
皮肤不好,可以后天保养。身体不好,可以后天锻炼,身材不好,可以后天塑造。唯有这五官不正,尤其是细微神经被烧坏,她……有什么办法?
一辈子口眼歪斜
有一股遽然的可以冲破所有理智的怒火在熊熊燃烧。每走一步,司南都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比使用“延缓时间”的异能,负荷更重。喉咙一阵阵干渴,连皮肤都在不停的发紧,冒出热烈的火焰她的整个人都在燃烧!
人在剧烈打击下,会做出什么事情冲动不顾后果的事情呢?谁也无法想象。
司南很是幸运,在转角的瞬间,从煎药房的门缝中,看到一个垂髫小童,依依呀呀自在的哼着歌,声音轻松明快,似乎很是悠闲。
司南阴沉的眼睛霎时红了,死死盯了一眼,灵魂附着在身体上,鬼使神差的走进去,反手把门带——这一串的动作如同用疯狂的,歇斯底里的状态来做。会显得更加符合常理些,可是,她的面容没有任何狰狞、扭曲“哦,小南啊,你来了……”
“干嘛……”
“哎呦……”
一声被堵住的惨叫像嘎嘎乱叫的鸭子,突然间,被扭断了脖子。
砰、砰,拳拳到肉的暗声,透过门缝传出来,不乏骨头因为重力,发出咯吱一下的脆响。低低的的呜咽。在一声冰寒的冷哼下,消失无声一刻钟后,司南走了出来,还是反手关上了门。
虽然一样怒气冲冲,但是她的表情平稳多了,那股邪火发泄得——只是出了一小口气罢了。
她还是恨!
铭心刻骨的恨!
是上天要惩罚她自以为是吗?不,是那一对师徒不负责任!她有错,可是这两个眼睁睁看着她,做出毁容的事情,还暗自得意一想到郑赏用挑衅的眼光看她,她就恨不得一巴掌把他的脸抓烂!
什么善心慈悲医门弟子,狗屁!师徒一对货色,都是老王八!
她绝不原谅!永不!
画外音,被打得乱七八糟的小药童,抱着头,好半天才龇牙咧嘴的从角落里爬起来,揉揉自己的肩膀、腰椎,柔嫩光滑的小脸成苦瓜了,眼角挂着一滴泪,喃喃的说,“做哥哥,真不容易,还要被打出气……”
而同时,司东一行人,也在药舍内。
司东、管稷、大熊、关玖,以及江一鹭,五人结伴来到医师徐的诊疗房中,来表达谢意,当然也不乏拉近关系的意图。
“医师徐医术高超,司鼎敬佩万分……”
医师徐对眼前这个年仅十六的少年,难得高看一眼。
因为此子,他的师傅——傅大医师,才决定派遣金针医师来青阳,否则,这里青山秀水,又无大灾、大病的,银针医师驻扎就够了。
自己当时年轻气盛。没好气的推却了,认为师傅偏心,故意派他到无名之处浪费时间,耽误学医。后来和师傅把话说开,才知道一番苦心——他老人家身份缘故,知道一些秘闻,派遣自己来,其实是为了铺路。
铺的什么路——就是面前的司东!
当下,把素来目无余子的架子收敛一些,咳一声,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见乒乓一声,好像夹着一股蒸腾的火气的司南,推门而入,看见司东,那股火焰更盛了,冷哼一声,也不说话,直接把桌案上的“碧玉倭瓜”一抱,掉头就走。
司东额头青筋直冒,厉喝道,
“站住!”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一百、践踏
一百、践踏
司家子嗣不旺,单只长房一系(梵惠后代)。
司挚祖父是三代单传。到司挚这一代,上面还有一姊,可惜年纪轻轻便早逝夭折。司挚自己有四女二子,长女是桦夫人所出,未成年也夭折了。后收养义女司晴,及笄后嫁与石境大陆弘扬世家。
身为世家子,外人看着风光光鲜,只有自己,才知道那繁华之后的索然孤寂,有什么眼泪水,都是背着人后往肚子里咽。
司东的表面,忠厚端正,如君子端方,不欺暗室,任谁也不会相信他这样一个人,会是满腹心眼,深藏绝世隐秘的人。为人正派的他,豪爽不计小节,在青阳宗甚有人缘,除了少数人,都和他较好。
可——他毕竟是司家的嫡长子。来源于血脉赋予的高贵清华,让他重任在肩,不得不尊崇先祖遗训,不得不为那个看似浮云的目标奋斗终生。辜负祖祖辈辈的殷切期望,这种罪孽太大太深了,谁都无法承受。
从这一点上,他和东祁并无不同,只是使用的方式不相类似。
“站住!给我站住!”
司东阴沉着脸,额头青筋爆出,周围的空气被他冷凝的彷佛被冻住了,令人头皮发涨的格格之声响起,那是如铁石般坚硬的拳头关节碰击的响声。
死死瞪着那个瘦小单薄的身影,司东寒意森森,
“看来柳氏确是对你不好——连基本的礼貌都没教吗?”
司南钉住身形,微微张了嘴巴,脸上的红云又开始上涌。
她的怀里,是一块包着红绸的碧玉倭瓜,翠翠绿绿的碧玉倭瓜名副其实,就好像碧玉一样讨人喜欢。
抱着它转过头,迎上司东暴怒的眼神,又快速的扫了一眼淡然的,好像和他一点关系的医师徐,司南压抑住心中的怒火熊熊,从鼻子孔里发出轻微的冷哼!仰着头,目不斜视——就像看到一只臭虫一样。
即使这个医师徐日后声名日隆,她也不曾改变态度,依旧是
“他不配!”
最后一个配字。听起来,就像“呸”,恨不得吐到人脸上的不屑。
顿时,司东的怒气滔天填海,他感觉司南是故意——挑战他的尊严!
这也罢了,她心中藏着太多不满,司东能理解。可是医师徐是医门的人,谁不想和医门交好?尤其是医师徐这样的医门翘楚!司南今天一句话,会给未来的东陈岛带来多少损失?太不懂事了!
“过来向医师徐认错。”
司东眸子里阴云密布,明显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
司南的嘴唇动了动,有点好笑的看着司东。
他真以为自己是他的所有物了?想干嘛就干嘛?
“凭什么?”
再次冷哼一声,司南僵硬着擦身而过,豁出去了,就当没这个哥哥!
门外,郑赏刚刚开门进来,遇上怒火冲天的司南,楞了一下。
火大的司南没有上前抓破他的脸,已经够克制了,手一挥,恨恨的说,“滚开。好狗不挡道!”
这还是那个畏畏缩缩,总是躲在司东后面的可爱小妹,笑容腼腆的司南么?
怎么变得如此不知礼数,又粗鲁无状了?管稷等人大吃一惊。
然而更奇怪的是,平日里得理不饶人、无礼更絮烦的郑赏他,居然让开了,往后退一步给司南让路,而且一句反驳也没有。
郑赏的反常,是因为他口不择言,痛骂了一顿之后,忽然想起了所有医师必须遵循的《医法典》——任何病患,如对治疗己身的医师,有发现不妥当、不尽心救治的情形,可以去天医门申告!
医门与别派不同,一旦申告立案,那么病人只要等待结果就可,而证据需要被告——也就是医师方面提供。
这是一个很好的监视方法,所有医师在诊疗的过程中,战战兢兢,不能有丝毫放松,每段疗程,下的每个药方,都是斟酌了再斟酌,不敢草菅人命。
如果司南凭她的脸上的后遗症,去医门申告,那一告一个准!别说医师徐是正经的金针医师,就是郑赏这样的小小铜针医师,也没法解释这起“医疗事故”。
再说当时的天玄山,方圆百里。只有两个医师,想推卸都推卸不了。
郑赏一路苦思,终于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来,既不损害师傅的名誉,对司南也算小有补偿——让她进医门!
虽说可能会让天医药弥心生不满,可是医门派系林立,又不是同一系,管不了那许多了!
一个病患被诊疗失败,可以怨恨医师,可如果她也是一个医师呢?自己把自己治坏了,还能怪别人吗?何况本来就是她自己动手。
郑赏暗自得意。
他解决方法的确厉害,后人在看到司南那厚厚一叠资料的时候,奇怪的发现,最初作保引她入门的,不是亦师亦友的医师丰德,也非关系最为亲密的天医药弥,甚至也不是她背后骂过无数次,当面却总是谄媚的大医令,而是她的仇人,郑赏,徐意虔。
在郑赏的退让之下,司南的无礼辱骂更加显得没有教养。
司东险些岔了气,冲上前去。一把抓住司南,激烈的命她回去给医师徐行礼!
“去,快去道歉!道歉我就原谅你。”
最后一句,是他压低声音说的,就好像,是他给司南的最后一次机会。
司南的眼中无泪,撇过头去,扫了一眼,熠熠生辉的眼睛横着。
这时的司南,没有百花丛中绝代风华的艳丽,也没有春风轻拂杨柳依依的淡雅出尘。甚至没什么突出气质,只是那股惊人的比日光还要耀眼的光芒,从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来——这股蓬勃的怒气喧嚣着,滋长着,似乎顷刻间能灼烧平原一切的生机,又似大浪翻滚,将人淹没的浩如烟海的情感力量。
这股爆发力,让平日里隐藏在平凡面孔下桀骜不屈,像冰山下面的世界,全都表现出来,让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这个时候,她不是最美的,因为光凭一个美字无法形容道尽。
这是独属于她,曾经倾城迷尽天下,后冤屈而死,死而复生,生又受辱,辱后隐忍,既感恩又怨恨,既美丽又自卑,既想要平安,又不甘平庸的种种对立情感,比火山还要汹涌,还海啸还要狂虐,所到之处,横扫一切的巨大情感力量。
“你只会怪我。你怎么不问他们都对我做了什么?”
司南爆了。
把手中的碧玉倭瓜,往地上一砸!
价值万金,还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妖界灵果,就那么的掉在站满尘埃的泥土上,幸甚它质量好,没有摔坏,滚了两圈,依旧完好,似乎委屈无端受此大辱。
还没等大吃一惊的人反应过来,一双绣着缠花枝的云头履,狠狠的践踏上去!
啪!啪!
碧玉倭瓜不甘心的强自撑了三两下,最后支撑不住强烈愤慨的怒气。啪嗒一声,裂开了。
还嫌不够,司南踏几脚后,又用力碾,把块块晶莹如玉的裂瓜踩得七零八落,碾成一滩烂泥。
青红的汁液流淌出来,湿润了土地,一小块玉泛着青翠的玉光的碎片映着阳光,似乎诉说着自己的池鱼之祸,无语对苍天。
司东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就毁了一样难得宝物。
他有些怔忡,看着余怒未消的司南,不懂,她好像觉得自己挺有理?她得罪了医师徐,还觉得自己有理?
医师徐给她治疗,未收半分诊金,不知道感恩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当面说“他不配”,这样的女孩,忘恩又负义,难怪司家对她司东心中一紧,疼得缩起来,再看司南的眼神中,复杂难言,有痛惜,有难过,有不舍。
他该怎么做?谁能告诉他?
这些天来,日日纠缠于他,害他在情谊和道义中间为难的问题,又出现了。
司南气得跑远了,丢下一句,“从今开始,我和你一刀两断”,让众人面面相觑。
且不说司东原地摇晃了一下,小药童听到争执之声,一直躲藏在大树阴凉处,亲眼窥见司南把碧玉倭瓜踩得稀巴烂,一时摇头苦叹,一时乐开怀。待得司南走了,他才出来,笑眯眯的跑到碧玉倭瓜的碎泥前,小心翼翼的挖掘残骸。
看他欣喜的模样,如果不是知道医门的弟子身家不菲,还以为来了一个要饭的。
在挑挑拣拣,挖到一块稍微大点的碧玉块后,药童笑得见牙不见眼。
江一鹭完全的旁观者,纯粹给司南增添了更多怒气,大熊、管稷沉浸在对司南新变化的吃惊中,反应慢了一拍,而关玖第一个发现,“什么香?”
这股清香,似有若无,经关玖一提醒,众人都发觉了,纷纷把目光投注在药童的手下——一摊烂泥之中。
这个时候,司东才知道,司南一脚踩坏的,是什么东西。
他更加生气了。可气愤之中,又隐隐别的滋味在其中,难以描述。
药童不亦乐乎的挑选碎片。
凭他的关系,当然可以向司南直接提出想要,可是这么对她好着,恨不得分成三头六臂,还让她不满意呢,平白欠她一个人情,自己可就不是做出气包那么简单了。
碎了也不要紧,只要不服用,对仙道中人没有影响,因为它毕竟是天地灵粹啊!制成玉环、玉佩之类的摆设,也有聚集灵气的功效,很不错呢!
药童开开心心的,却自己不防撅着ρi股,把后背对着司东等人。
他的后背明显被人肆虐过的样子,脚印凌乱,其中一个大大的脚印最为明显。
说起这个脚印,纤浓合度,仅是一个完全弧度,就能引发无限遐想——因为太小了,像小船悠悠,整座天玄山,能有这么小的脚,只有一个人了。
除了刚刚脚不留情的司南,还能有谁呢!
什么人打架,会打到后背上?偷袭么?凭司南的身高,加上她的实力光看着这枚完整清晰的脚印,众人眼前好像浮起一个实实在在的景象,药童像现在这样蹲在地上,任由司南的脚在他背上踩啊踩的,就像刚刚她踩烂一枚灵果一样,纯属出气。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一百零一、难念的经
一百零一、难念的经
美滋滋的药童笑得没心没肺。眼中金光闪闪,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贝似地,看到别人用“小叫花”的眼神看他,也不在意,依旧把手指伸到一摊果泥里Сhā啊挑啊,直到别人都把眼神集中到他的后背上了,才意外的偏过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反应过来。
搓了搓自己脏兮兮的手,药童无所谓的耸耸肩,反正也被人瞧见了,继续在碧玉倭瓜的残骸中挑挑拣拣,视众人异样眼神于无物。
药童虽然只有八岁大小,可是他毕竟是医门弟子,在青阳宗享受的是六大弟子的待遇,就是长老一级的人物,平白也不会为难他。
今天看见他一点也不知自重,旁人倒也罢了,郑赏忍不住了,跳出来气愤的说,“宝儿!是不是司南踩了你?被踩成这样,你还笑。你是不是男人啊!真丢尽了天医门的脸!”
药童还是垂髫童子的打扮,哪里知道“你不是男人”这句话是多么大的侮辱?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啊眨的,眼神纯净无暇,“关医门什么事?小南是我妹妹嘛!让着,她说明我友爱、宽容、大度,和她斤斤计较,才表示我小鸡肚肠呢。”
“让着她,就可以欺负到头顶上吗?”
郑赏气得手指乱颤,又一指司东,“看到没有,人家那才是正牌哥哥,你算什么?不过是个出气筒!”
就算不大喜欢药童,可是两人毕竟是一门的,药童受辱,就是他受辱。
药童把目光转到司东身上,看司东满身寒气,生人勿近的模样,嘴巴不屑的撇撇,“我和他当然不一样。我——没他傻么!”
“好好的妹妹偏要推开,不知道他脑壳是不是坏了……”
“你——”郑赏简直气急败坏了。
“好了,别气了。喏,这个给你。”
药童脏兮兮的小手里放了五六块品相还算完整的碧玉倭瓜碎片,晶莹如玉的碎片,好像天然的玉石,带着棱角,闪着让人欢喜的绿光。
刚刚亲眼看着灵果被践踏成泥,郑赏心里别提多懊悔了。对司南真是又气又恨,偏偏没得法子——在司南没有正式成为一门弟子之前,他可不想再去招惹了。
完整的得不到,碎片也可以,聊胜于无么,郑赏不嫌弃的收了。
“你别恨小南啊。说起来,她还救过你师叔呢。”
药童笑眯眯的掏出随身的小袋,把几块碎块珍而重之的收起来,唠唠叨叨的说,“你师叔兰序宜,上次背上‘医疗过失案’,差点被驱逐出门。傅大医师上下活动,都没有办法。那群监察部门的人,都是一只脚踏进坟墓的糟老头,孤家寡人的,除了天医的面子还卖两分,其他人睬都不睬!
是小南先提出来,说为人子,报仇天经地义,此是人伦大义,否则枉为人子。但作为医门弟子。却不能杀人害命,有违医道宗旨,毁坏医门千年声誉。让你师叔自己选择,是接受惩罚还是不接受,这才救了你师叔。那些监察部门的人,知道他是真心向医,且二十年来兢兢业业,素来谨慎小心,实在是因为一时被仇恨冲昏头脑,才犯下大错,所以放了他一码,没赶他出门。”
郑赏一惊,和医师徐对视一眼,都皱紧了眉头。
郑赏则是更加高兴了,因为有这一条,接下来让司南进医门,可能更有利了!
整理完了,药童本要去看自己师傅,瞧见司东身边低温冰冷的低气压,再想到今天司南的暴怒,眼珠一转,嘀咕了一句,“真是龙游浅滩,虎落平阳呀!”
这句话说的很轻,只有耳目异常灵敏的人才能听见,只是听见了,也不解其中意思?哪儿来的龙和虎呢?说的又是谁?
药童滴溜溜的眼珠转移到司东后面,笑了笑,
“我真奇怪。”
“在凤朝时。可没什么男尊女卑,女皇就有四位,照样雄才大略,威风凛凛,可凤朝覆灭才五百年,东陈岛就变了天似地,处处讲究男上女下,女子妇容、妇德、妇功,若是差了一丁半点,就要浸猪笼,声名扫地,连家人都唾弃……这是什么原因呢?”
管稷等人面面相觑,纷纷不解,只是下意识的看了看司东。
仰着头的小药童,此刻看起来有点高深莫测,谁也不知道他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凤朝时,只要不是奴隶,平民有很多机会可以出头,没有灵根不能修行,没关系,可以去学计算,做个账房先生。对数字不在行,没关系,可以去采药、制药……”
郑赏一瞪目,药童不理他,因为他说的实话,以前的医门,低等医徒的地位确实很低。
“这个做不好,可以去学歌咏;嗓子不好,还可以去学绘画,诸般不成,只要能说会道。做个中人也可。抑或特别心灵手巧,能织会绣……总之,一技之长傍身,就会受到尊重、保护,有些本事的女子还能养家,给父母送终。现在呢,没有灵根,或者灵根低劣,就是废人一个,人人瞧不起。再要是长相不合大众审美,那就更可怜了!哎!”
药童斜瞟了一眼司东,施施然负手远去了。
他的背影,就像一个感叹号,提醒着某人。
医师徐目中冷光一闪,丰德太宠自己徒弟,什么事情都和他说!瞅瞅自己的徒弟,郑赏才真正没心没肺的,根本不关心这无端的话语,只当做小孩子家家的童言无忌,心思都集中在那块碧玉般的碎块上了。
他摇摇头,心想,罢了,小赏不适合这种勾心斗角,还是不让他知道的好。
身后的司东,低垂着头,谁也看不清他的面孔,只能看见他的拳头捏的发白!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他身为司家长子,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毫无心机,因为有太多的不得已,逼的。
很小年纪,就被迫离开温暖的家,连母亲的忌日也难得回去几百,父亲又常常出海,骨肉至亲,竟是没有几日欢聚一堂的时候!每每看见别人与亲人团聚,他的心理,是什么滋味?
可就像司晴不得不为了家族利益离开父母。远嫁石境大陆,还有司亭,那么聪慧机敏的人,却不得不结束在圣山的学习,回到家中学着打理复杂繁乱的家业。
还有司梦,幼小之时就被送到圣山,六年只回家两次。那么小的孩子,在没有一个亲人的环境中怎么生活?
这些,都是作为世家子的责任!
一切,都是为了大局
布局的人,就是他的生父,祖父,曾祖父
早在和司南相认的时候,他就写信回家询问具体情况。不过当时知晓司南是逃跑出来,岛上的人还不知道,他不想闹得尽人皆知,让东、司两家脸面扫尽,是以问的十分隐秘,三言两语轻巧的带过。
没有想到,那回信的人,更加隐蔽!小心翼翼,十天半个月一封信,足足写了三个月,才从每封信的开头、末尾,隐晦的指出一个消息
花船落水的时候,司亭刚好不在!
这说明什么?
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么?
司东当然不会相信。
他只能想到一个解释,也是他最最不愿意接受的解释——司南,是一个弃子!
世家之中,关系利益纠纷不断,往往顷刻间风云变幻,有的时候,难免会做一些丢卒保车、壮士断腕的事情来。
司雨,就是那个小卒!
她的存在,或者说她对司家的功用,就是在恰当的时间,恰当地点,以某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来换得利益的弃子!
明白这一点之后,司东虽然没到了肝肠寸断、五内俱摧的地步,可从未体会过亲情的他,终于感受到了那种亲人之间的牵挂和担忧了。
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矛盾之中。
一方面,他的理智告诉他,司南是最适合做弃子的人。
身份足够——家主亲女;长相不佳,嫁给平凡人家,对本家没甚好处,还落得嗤笑,只能嫁给同是世家子的名门望族,可凭她的容貌,想获得真心喜爱和尊重,是没可能的。至于灵根,五等火灵,有没有无所谓。
所以,连基本的教育都免去了,要知道连岛上的普通奴仆,都要掌握东陈文字。司雨从来没有学过,没有人教她,因为一个注定早死的人,不需要!
一方面,他对所谓的大局需要牺牲自己的亲情,而感到不满。他抱怨司家为何偏偏选中了司南!毕竟是他的亲妹妹啊,怎么舍得!只要一想到将来司南血肉模糊,死不瞑目的样子,他就噩梦连连,冷汗不止,心口抽抽的疼。
这一切说起来都要怪司南。
她太不识大体了,该死的时候不死,偏偏苟延残喘的活下来,让司家陷入了被动之中,措手不及,无可奈何。
如果没有见过本人,也就罢了,她的牺牲,会在将来成功的那一刻,得到祭奠。可他见过了啊,还能冷血的旁观,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人的感情是十分奇妙的。司南与柳氏相处六年,朝夕相对,不仅没甚感情,反而彼此生厌,内心恨不得对方去死,只维持表面的礼节罢了。而司南、司东这一对兄妹认识不到半年,相处之间还磕磕碰碰的,就有了一些感情,继而有了矛盾,矛盾伤害感情,也让感情更加深了!
这恐怕是那群在暗处设计,有意无意放水让司南逃走的有心人没有想到的。
司亭的来信,正好给了他最好的借口。
她是冒充的!
真假其实不重要,他不想知道真相。
比起未来的自己亲手送她走上绝路,不如现在就分崩离析,不要再有任何的感情牵绊。
他的心,受不了那样的疼痛。
可为什么,司南要在大比的时候,不管不顾的冲上来?为什么要用她稚嫩单薄的身躯挡在她前面?面对残暴的李浮屠,她一点也退缩?她不是恨自己抛下她,让人欺负吗?为什么她还要来?
司东更加迷惑了,同时,他也坚定了心意,不能让司南再动摇自己的意志。祖祖辈辈遗传下来的渴望,他不能辜负。
东祁已经成为东陈岛主了,他也要加快交好仙门各年轻弟子,为将来做筹谋。他不能输!
什么,是东祁放她离开岛上的?这个东祁打得什么主意?
他不会早就看穿司南是弃子,所以故意把她抛出来,试探别人的反应?
司东考虑了太多,可就是忽略了司南的感受。
他想,只要自己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就可以避免司南再次成为弃子。只要她安稳的躲在后面,娴静、听话,别惹事。别奇妙怪想,想要豢养狮王,那只是给人增添笑柄;也别鼓弄什么胭脂水粉,别人冤枉是熏香道人,好受么?
像以前一样乖巧温顺,他一定会保她!尽全力保护她!
知道刚才,他绝望了。
司南怒气种种践踏灵果的时候,他知道,她不是甘于平淡的人,那张平淡普通的小脸下,隐藏着桀骜不驯的心思——可这,恰恰是他最不能容忍的!
恭顺讨喜,他还能保她一世平安,分不清黑白好坏,一个劲儿的往外挣,向往天空自由的飞,不知自己头顶上套着铁荆棘,不撞个头破血流才怪!
司东这一刻,真希望司南不是他的妹妹,那该多好?那么他就不会矛盾了。
司南在夕阳的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她的背后,是一圈刚要落日的彩霞,从极盛转为萧败的时候,蒸腾如火。
方圆十多里的田垄中,她孤孤单单的身影显得那么萧索,脸上好像蒙着一层白雾,看不清什么表情。
许久,她才仰天怒骂一声,
“我xxx的。”
欲哭无泪的司南,低头看自己被瓜汁侵染的鞋子,以及裙裾上的斑斑痕迹。
她忘了,这是妖界的灵果,而她是一个大粽子——一个游走在仙道之中的妖族!灵窟妖!
是那无辜的碧玉倭瓜的怨念吧,悲愤的向老天控告自己无辜受害,用流淌出来的汁液,浸染过鞋袜,和司南的身体直接接触,让她再次现形了。
看着那从鞋顶冒出来的尖刺一样的东西,司南身体一阵摇晃,感觉正具身体的不适,再次咒骂了一声“该死的”。
她的脾气越来越像本性转化了。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一百零二、风雨欲来
一百零二、风雨欲来
此时的夕阳西下。残阳如血,司南的脸上带着一抹血红,晶莹的双瞳闪烁着灿然神光,只是眨了眨,就变得前所未有黯淡起来。
拍打了自己的双腿,默默的在一块榆树底下坐了下来,阴暗的影子投掷在她的身上,使她周身萦绕着一股特殊的气场,风儿吹过,都安静了两分。
“一个人坐在这里吹风?不怕感染了风寒么?”
司南抱膝而坐,垂着头做沉思者状。
一天来的冲击太大了,先是一向对她抱有善意的御岚师叔、德医师,不知为了什么,开始板着脸冷言冷语了,变着法儿叫她离开。而后,她的面瘫后遗症,证实无法治愈了,等于半毁容了!两次和靠山司东对上,现在看来,和司东修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眼看周围,善意的目光越来越少。反而莫名其妙的敌人越来越多,司南感觉遍身寒冷,由不得不草木皆兵。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她干什么失道的事情?按理说她一个区区五等灵根,又没有什么大背景,怎会招惹那么多麻烦?江一鹭为什么老针对她?还有阿萝等人,司南想不通。
她想起东陈岛,可一时又想不透那只幕后黑手的能量,能穿越茫茫大海,前来控制德医师和御岚?不大可能。若可以,哪会憋在一座破岛上,不寻思开疆扩土!
可叹现在最强有力的援手,竟是狮王,可惜那是真正的妖啊,还是一只阶下囚,不到生命危险,司南都不敢靠近。
看来一定要离开了!
可去那里呢?何去何从?
虽然她一直觉得自己是穿越人,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可真要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对一个女人来说,也是悲哀的事情——她又不是吉普赛人!
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直到了眼前。司南抬头,看见一位人淡如菊,如含芳吐蕊的娇美女子。她穿着鹅黄水纬罗绫衫,下身水墨画绫裙。彷佛从画里走下来,司南的角度又是仰望,看到神女般神情怔怔的,“玉雯姐姐?”
玉雯袅袅娜娜的候着司南坐下来,笑容虽甜美,可惜在越来越昏黑的光线下看不大清楚了。
不过司南知道,她的笑容必定跟自己一样,经过千锤百炼——对着铜镜练习过千万次的“公式化”的笑容。只有这样的笑容,虚假好像面具却不让人反感。甚至是受了委屈、吃了亏的时候,一旦摆出这种笑容,还能挽回几分印象分。
“怎么是你?”司南的眼神有些茫然。
“没有想到你躲在这里想心事呢。我特意来寻你的,告知你,应小环得了樱玉长老允诺,今晚要去仙姬殿呢。”
“仙姬殿,仙姬殿……”
司南喃喃的说着。
说起来,她还真是失败,进青阳宗大半年了,没有得到过一次去仙姬殿的机会。到现在还不知道仙姬殿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想到初一进门,就被风铃出卖,而后草草测试灵根,被认为是史上第一差灵根。断了正式拜师的可能,也许从那时起,就注定了她仙门之行,处处荆棘,寸步难行。
晃了晃脑袋,摇散了沉甸甸的思绪,司南“哦”了一声,“那好啊,我就不等她回来吃饭了。”
玉雯一怔,她还以为司南会有较大情绪激动,毕竟能进入仙姬殿,会得到不少好处。司南不惊讶、不嫉妒,反而还替小环欢喜似地,叫人捉摸不透。
“你不会怪她吧?她比你先一步,进了仙姬殿。”
司南听了,便笑了一笑,昏黑中看不出她的意味深长与嘲讽,“玉雯姐姐多虑了,小环是我姐妹,她好,我自然为她高兴。难不成看她倒霉,我才欢喜?那成什么人了?”
玉雯听了,脸色一僵,也不知是心中有鬼还是怎的,面上挂不住了,讪讪的勉强笑笑,“你想得通就好。小环也是,怕你多想,还要我来开导你……”
话说的很是善意。一副为人着想的样子,可惜挑拨的手法不太高明。若是平时,司南也就忍了,当做没有听见,或是听不懂,含糊过去了,可是今天,她突然不想再忍了。
她已经下定决心离开,马上就走。
“小环会怕我多心?我多的什么心呢?有什么心可以多呢?玉雯姐姐真是好笑。她要真是怕的话,早来讨好我了,洗衣、盛饭、端洗脚水,给我揉肩膀、按摩脚,讨好的方法可多了,痒痒不用玉雯姐姐废半句口舌的。”
司南嘴角裂开,挂着轻笑。
应小环救过她,外人都以为她深感救命之恩,对小环关怀体贴、处处照料,其实统统错了,那是表面。
只有她们两个人才知道,司南的本性极为霸道,容不得身边人,尤其是在意的人反对。她说今天吃什么,那就吃什么。她说累了。睡觉吧,那就睡觉不许聊天了。如果她心情好,想唱歌,或者想教谁唱歌,否定意见统统驳回!
她所有的善意和依赖,都是用凶凶的手段来施行,不答应?那我就生气!应小环对司南一点脾气也没有,把她当成亲妹妹一样宠爱,百依百顺,甚至比药童还要早,就养成了看司南脸色行事的小习惯。
玉雯顿时坐不住了。想起应小环离开的时候,对她摇头不说话,原以为她是腼腆为难,却没想到司南是真的不在意!
她也是出自世家,见惯斗争倾轧,人与人勾心斗角,哪里感受过全无保留的姐妹亲情?就是身边最得力的娇蝶,她也防着一手司南瞅见玉雯的不安,很是无聊,又觉得跟这个日后没机会再见的人啰嗦有什么意思?当下寒暄两句,告辞离开。走的时候,她的姿势一拐一拐,别扭极了。
“你怎么了?”
“哦,刚刚摔了一跤,腿有点疼。”
“不要紧吧?”
“没事,回去揉揉就好。”
司南的裙摆入水漾抖动两下,遮掩化形后的异形脚。
深山孤寂,夜星浮空。
静心听了听周围的声响,如数道声波交织成的交响曲在司南的耳中放映。她想调频光播似地,调了N多频道,细细梳理些哪些是风吹动树枝,哗哗的声音,哪些是昆虫鸟叫,啾啾噗噗的声音。终于确定身后没有人,才一拐一拐的走上一条岔路。夜色中,如云般的雾气翻腾着,两面如夹击的幽谷,渐渐吞没了她的身形。
“公子,那丫头去了毒龙谷。”
经琇皓站在一处高悬而出的摩崖下,人风姿如玉,三彩眉毛微微一动,飘然转身,嘴角漾开一道笑意,“果真是灵窟妖!若非如此,岂能不畏惧蛇王的吐息?告诉江一鸟,他可以把照妖镜准备好了。这次,一定要她显出原形!”
“公子。虽然她和司东崩了,可是,如果她真是灵窟妖,那么司家……”
“要的就是司家被拖下水!想那司挚,年轻的时候还曾去过仙缘城,拜会过轩辕老祖,受到各家欢迎,如果他和灵窟妖**,还生下一女的事情被公之于众,呵呵!可有好戏看了!十二姓,还有什么脸面称什么皇族后裔?也不过和那些人人鄙视的‘面首’一样!”
人都有亲戚,经琇皓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扯扯,竟也能扯到紫霞神宗内部,还是嫡系。所以,他在神宗还有一个正经的“编制”,自然也不在乎青阳宗的掌门之位了。
他和李浮屠不同的是,对于凤朝复辟,李浮屠完全站在“刺门”角度上考虑,而他是坚定的倒凤派,与凤凰王朝仇深似海!绝不允许任何苗头!
“等抓到她,往仙主面前那么一送,看九阳仙门哪个人还敢出头!”
经琇皓胜券在握,他已经可以想象那副场面了!
“可仙主不是已经……”
“蠢!凌华仙主已经飞升,可仙主的嫡亲女儿还在!”
经琇皓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她就在天玄山!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只要灵儿再晋升一步,就可以去仙缘城取得她本来的东西!彻底堵死凤朝复辟的希望……”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人的谋略与力量可以覆地翻天,人定胜天的说法是真的。但某些时候,却也只得在老天的yin威下,战战兢兢,接受命运的QJ。
司南自打进入仙门来倒霉连连,甚至有平白被雷火劈的遭遇。可谁也不知道命运在一转角,给了她天胡的机会!悄无声息中,她已经巴上一棵未来是顶梁柱的大树,傍上一面巨大的人人侧目的护身符。
这些,经琇皓自然不知道,而司南也不知情。
此时,她只是脱下已经露脚趾的鞋子,像淑女露出背后的真面目般,往高处一丢,神色凶恶的道,“打劫脚底板!快把鞋子脱下来!”
十色土旁,仙灵儿眨了眨晶莹无暇的眼瞳,看了看司南骨刺一般的兽足,扁平的泛着清冷的光辉,为难的皱了皱丝毫不乱的纤眉。
司南一跳一跳的,过来捉着她的手臂,摇着仙灵儿的手臂,“快点撒!”
“可我没有你这样的鞋子诶。”
司南快要吐血了,她怒气冲冲瞪着,
“变回去,变回去!”
布满青灰色鳞片的扁平足,终于收了回去,化为莹白的小脚一只。
司南得意的扬了扬小脚,眼巴巴的看着仙灵儿,
“鞋子,我要鞋子……”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一百零三、阴错阳差
一百零三、阴错阳差
两双一模一样的丝履整齐的躺在一块儿。及膝高的青草摇曳着身躯。努力吸收着从山缝顶上落下的月光,丝丝莹白,有萤火虫般的光辉闪耀。山洞空旷,风声的回声彷佛风铃的摇荡,在青草叶子上轻巧划过。
从两块挤压的山岩之中流淌出一弯溪流,凹陷的石坑中聚集了一点清澈的水花。四只美美的脚丫并列其中,细白的肌肤,嫩若婴儿,不一会儿就交叠在一块儿,你踩到我,我踩到你,同时响起的,是司南婉转莺啼的笑声。
“灵儿你看我,是不是比你的美?”
司南抬起自己的小脚丫,抖动着大拇指。
只要别用“裹脚”等变态审美观看,她的脚可谓天然的艺术品,美不胜收,百看不厌。肌理细腻、毫无瑕疵,皮肤似上等面粉傅过,十根脚趾头圆圆灵巧,像蒸好的粉汤圆。嫩嫩滑滑,娇小可爱,十块脚趾甲也像纯色的玉片,带着一点粉红的色泽。整个足部的形状尤其优美,尤其是足弓部分,那种妖娆的弧度……无论从那种角度上看,绝对完美,无可挑剔。
谁能想象这只美丽的脚,刚刚还是布满青灰鳞片,指间连蹼,尖端还有刺状突起呢?
仙灵儿弯下腰,捉着这只脚,用审视般的眼神认真了看看,还捏了捏圆圆的脚趾头,点头道,“的确很美。”
司南格格笑得前仰后合,“放开放开啊,好痒啊~”
她急急收了自己的“美脚”,忽然脸色一变,怅然的叹息,“再国色天香有什么用呢?没长到脸上!”
甩了甩水珠儿,司南默默的把仙灵儿的鞋子换上。
这是一句引起歧义的话。
仙灵儿陷入了矛盾之中,想不明白。
小脚虽然长得美,可是谁愿意脚长在脸上呢?
智商高超,情商近乎没有的仙灵儿不解,明亮又无暇的瞳孔中,倒映着司南落寞的面孔。也站了起来,“小南,你不高兴?”
司南用委屈的,充满忧郁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虽然仙灵儿笨笨的,来历也诡异得不像正常人,不过可能远离了厉害纠葛,是她唯一可以倾吐心事的人了!
把人名换了代号——这是司南日后热心给人起外号的由来。反正说的是谁,只有她知道。把医师徐、郑赏骂得狗血淋头,又抱怨了御岚、德医师,顺带阿萝、邵亦雨也没放过,竹筒倒豆子般,没有条理没有顺序的说了半天,总之,她就是那受苦受难的小媳妇,四处夹心的受气包,说着说着,抱着灵儿痛哭起来,把仙灵儿的胸襟都哭湿了。
仙灵儿的身份非比寻常,青阳宗当初肯定居天玄山,大半看在她祖母、母亲的面子上。不知道她的人,连面也见不着;知道她的人。又畏惧她的地位,不敢靠近。现年十二岁的她,别说一个可以说说知心话的姐妹了,就是同龄的伙伴也少见。离群索居的她,从来没有体会过感情的珍贵。
在遇到司南之前,她一直素心修行,不为物喜不为己悲,带着一颗平常心,感悟神秘的“道”。她也认为情是没有必要的,是多余的东西,因为会耽误修行。
遇见司南之后,她才……有了一点点改变。
她想起母亲临走之时说的话,
“一心参悟……若不成……入世行走……找一良人……”
什么是良人?
仙灵儿一直困惑。
是不是好人?可是天下好人坏人那么多,该怎么选呢?
当司南使劲凑着她,把头埋到她的胸口挤啊挤的,睫毛上挂着一滴晶莹的眼泪,欲掉不掉,又嫉妒、又悲伤的幽怨看了她一眼当时仙灵儿便心中一动。
这么丰富的表情,又是这么复杂的情感,她呆呆的看着,心想,这就是良人吧?能让我体验人间所有情感的良人?
司南抽抽噎噎,像一只浣熊往人家身上蹭,心里暗恨,“连笨笨的灵儿都有这么大的胸,摸起来像蒸好的馒头似地,又挺又翘,一只手掌握不了,比起我的小桃核……呜呜。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我的脸啊
“我的尊严啊!”
“我的梦想啊!”
司南痛哭不止。
她要把所有的委屈哭出来。明天就又是新的一天了!
“别、别哭了。”仙灵儿笨笨的安慰着,用清澈纯洁的眼睛望着她,“你的脸,可以,可以救啊……”
“什么?你说什么?”
司南一滴眼泪刚好掉下来,“我是面部神经坏死,金针医师都不能治疗。”
“别人不行,可你是妖啊!”
司南顿时楞住了,忘记了哭泣!
“你,你是说,我有机会复原?”
她以为自己要顶着口眼歪斜过一辈子!哪知道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母亲在的时候曾经说过,只要‘灵妖九转’,可以任意变换行藏,达到‘千变万化’的程度,想变什么,就变什么。”
司南一愣!惊喜的浑身飘飘然,上下无一毛孔不舒服,彷佛大热天喝了一口沁凉的酸梅汁!真庆幸自己是妖!
“可以吗真的可以?”
仙灵儿眨着纯洁的大眼,“我从不骗人的。”
司南笑了,又在下一刻转为嘤嘤哭泣,
“也……也不能骗妖。”
仙灵儿听了,偏头沉思了一下,好像在认真考虑什么。点点头,“也不骗妖。”
“那你和我说说,九转是什么意思?”
仙灵儿听了,从未有过任何波动的心理,懵懵懂懂升起一股名为“好笑”的情绪。
给一只正牌的妖,讲解妖的事情?
多……好笑啊!
仙灵儿觉得自己应该笑一笑,可她一个人独处惯了,养成了冰冷冷的性子,说话语气都是一条直线,想笑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会笑了。
“九转。是妖的进化,嗯,就像小花一样,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蜕皮……”
这种解释,果然清楚明白,司南一听就懂了。
可偏偏因为这样,产生老大的误会。
仙灵儿不善言辞,这种解释已经是极限。多了,她就不会说了。
而司南呢,则先入为主,把小花当成前世的会蜕皮的普通蛇了,至多也就是毒性烈一些,有点灵气的蛇。蛇一长大,就会蜕皮,所以她就想,自己还小,所以没有“蜕”,等到长大了自然而然的就可以啦!蜕到九次,就好了!
她完全不知道,九转灵妖,大概有两千年没有出现了。
明月海狮王,妖主座下十八妖王之一,乃是五转灵妖,今生在进阶的机会微乎其微。现任妖主,以及历代妖主,至多不过八转灵妖。每个几百年,总有灵窟妖达到这种程度。
可是九转,千年无一!
这么的困难,可最初时候,竟然让司南误以为自己只要长大,蜕啊蜕的,就能成功了!不得不说……太阴错阳差了!
ps:还有一章,大概零点了…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一百零四、神女之心
一百零四、神女之心
十色土上,种植着各种奇花异草。莹润的月光中飞舞的精华悄悄落于其上。
司南低头看着一块晶莹如|乳色水晶的白色灵土上。一株通体雪白、好像喷了冰霜雪雾的灵草,饱满的摇曳着。指着那串挂在叶稍上水滴状的凝结物,“灵儿,这是什么?”
仙灵儿思考了一下,“这是‘神之泪’,可以洗眼,令明眸如星,璀璨异人。从大雪山的峰移植来的。小南,你真不要把它们带走吗?”
司南不说话,嘻嘻笑了两声。
虽然对仙灵儿好感大增,可是她可不会傻乎乎的人家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不是不想把这里的宝物收罗一空,可问题是放哪儿呢?小心谨慎还招惹了不少人,处处使绊子,若是怀璧其罪……司南打了一个战栗,不敢想象那种可怕下场!
慢慢来吧!
“灵儿你说我用了它,会不会原形毕露,血液倒流,或者爆体什么的?”司南诚心请教。
和司南在一起,仙灵儿的情商明显有所高,终于恍然了。
“你怕这个?其实,你的妖身,气血强大,唔,很强,足够承受灵物的灵气。”
就在司南翻白眼,暗想自己林妹妹似地活到现在,哪里配称一个强字?却听到灵儿用稍微高了一点的声线道,“如果不是有人自你一出生,就下了禁咒的话。”
“禁咒?”
冷不丁听到这个词,还是有关自身,司南浑身一冷!
“就是在你身体里面下的一种禁制,可以让你生长的比较慢,比常人少了些什么……我灵目还没修到‘纤毫毕现’‘无影无形’的地步,还不太清楚。”
司南傻愣愣的张了张嘴。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服毒,才引起身体的一些病弱变化,难道,竟然是有人下了什么咒才导致的?说起来她从小生长在司家,任凭摆布、毫无反抗之力。可那幕后之人,下咒还不够,还要下毒给她!这是什么家啊!仇家才对!
就在这一刻,她对司家彻底绝情绝义!连带着对司东的鄙弃,也不在乎了。
“那,可不可以解开,我是说,有没有办法对付那‘禁咒’的?”
司南期待不已,焦急的用目光询问。
虽然知道希望不大。她还是希望能再一次看到曙光。
面瘫后遗症可以治愈,那么这个劳什子禁咒,为什么不能解开?
但是她失望了。
仙灵儿摇了摇头,
“禁咒不容易下,更不容易解。因为对自身、对对方,都会有很大程度的伤害,是神魂上的伤害,难以治疗。”
司南一怔,心沉了下去,忽的想到药童说过自己应该是婴儿时期就被“篡命、改运”,急忙问道,“灵儿,你知道篡命师吗?”
“知道啊,我已经帮你解开被改的运势了。”
“竟然是你。”司南喃喃退后一步,神情恍惚。
没有想到是仙灵儿帮了她,一时惊讶激动下,她忘记了问对方是怎么做的,也没主意仙灵儿使用灵力开灵目看她
“咦?奇怪,小南,你体内的禁咒好像已经解开了。从来没有听说那个禁咒能解开的。而且,被解之后。你的神魂也没有受伤,气息反而更旺盛了……”
司南的脑中,浮起了那次天雷盖顶,溜溜的闪电球追着她往头顶上劈的景象。一股浓郁的悲愤之气冲到胸口——想起前世中惨烈的死亡知道被毁容的激愤
柳暗花明,知道还有转机的欣喜
穿越之后俯身的种种不适
在前世中,多少个失眠夜晚
生与死,爱与恨
原来是这么回事。
司南冥冥中升起了一股明悟。这种体验,是对极限两端的感悟,福兮祸兮,祸兮福兮,实难定论。她被怨愤之气萦绕心头的心境得到一次升华,变得宽阔通透起来。
眨了眨神采奕奕的眼睛,心灵上尘埃扫除的她,眼睛更加美丽了。如果说她能有三分姿色,有两分半都是靠一双明亮的眼睛提神。否则,就像瞎龙一样,缺了最重要的画龙点晴。
不管怎样,穿越而来,不仅是未来自己,还是为了那个可怜的小女孩,要继续活下去,还要活的好,活的快乐和幸福才最重要。
一瞬间,她站在超我的高度,重新审视本我的种种作为,想这里不妥,哪里不对……进行深度的自我剖析,和反省。
“灵儿,你和我说完整的实话。这块十色土。你和你的祖辈守着这么久,单单只为了对妖主的一个承诺吗?肯定还有别的原因吧?”
“因为妖主允诺,只要灵果采完,这块田就归我们所有了。”
“这块田地?”司南一怔,
“比上面的天地灵粹还重要?”
“自然。这块灵田,是不亚于上品灵器的宝物。你看,这十色土是按照不同的方位,极阴,极阳、极热、极寒,金木水火土五行轮换,可以生生不息,白天,灵草吸取灵石中的灵气,晚上,则是吸收月华,释放灵气,让灵石吸收……这是一个完美的轮回阵,我的长辈若不是为了它,根本不会答应守护的任务。”
难得听见仙灵儿用赞叹的语气说话,只是语调还是平板版的,没有一丝起伏。
司南啧啧赞叹的围着十色土,绕圈子。
终于,她一抱拳。下决心般,
“好吧,灵儿,我帮你把它们摘空,可是你要给我一部分灵土。”
“可你要灵土做什么?你会种地吗?”
“我不会!”
司南理直气壮,撅着嘴无赖说,“可我就是喜欢!你放心,这块灵田我不动!那里还有混杂在一块的灵土,种着朱蒂彤果的,总可以给我吧。”
雁过拔毛,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要?
看仙灵儿点头同意,她眼睛一亮,嘴角歪歪,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
“神之泪可以洗眼睛的,灵儿,你为什么不用呢?”
“它与混血魔玲花、紫瓶玉簪芋生在一处,有了妖性,我不敢用。”
司南本身是妖,当然不怕妖性了。
她低头一凑,那朵水滴状的凝结,似乎感受到了司南的意思,竟然自动飞过来!晶莹的珍珠状的液体,轻轻的,如一滴露珠滴到司南的左眼中。一阵清凉的……冻住了半个脑浆的凉意,差点让司南抽搐起来。
“他**的……”
一连串的痛骂还没骂完,半个身子都遭到寒冰袭击的司南就恢复过来,彷佛只是错觉!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这个世界再一次变了。
原先因为化形开了灵目,能看见百米外的东西,能感受到灵气的流动。就像用显微镜看切片上的细胞质流动一样,妙不可言。
谁知强中更有强中手!
现在的她,眼中能看清运动中的静!
灵气仿若薄纱披溢着周围一切,山石墙壁,地面尘土,青草如茵,流水潺潺,或浓、或淡的灵气游弋着,自然,快活。
而在这分外活泼、没有限制的世界中,司南的左眼,却能看到穿越的茫茫时空,也不曾转移的……气息。
或者说,曾经的生物留在某些有灵性物品上的痕迹。
十色土上,有三股交叉的气息,一个,是只气息清冽干净的妖,他的心境想必十分宽容博大。温柔似水,司南感受着他留下的气息,便觉得欢喜;另一个,则充满了矛盾性,与斗争性。她的意念十分强大,目空一切,视天下苍生为蝼蚁,过了二十年仍不改变,彷佛是火焰与冰山的混合体,红色的燥人气息让司南心头烦闷。
只是刹那,她就知道这两个人有一个是妖主!而根据妖主十有八九是雌性,那红色气息的主人,必定是妖主了!
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了自己的孱弱!
因为自己的气息,带点一点粉红,有点暧昧和诱惑,就在枯萎的碧玉倭瓜残枝上。
才不过一个月,浓度淡了不说,一点也不稳定,大有过不过久就消散的迹象,远远不如前面两位。
司南自然叹息一声,转头一看仙灵儿,这一看,大吃一惊!
她的右眼看见的是一身白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灵儿,可是左眼,看见的是一团云雾!一团用水汽蒸凝出来的人形!
就在那个用水做出的人形中,心脏的部分一收一缩,搏动的着一颗金灿灿的心!
更诡异的是,周围的灵气好像也随着这颗心脏一收一放这是鬼片吧?
司南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失声尖叫,
“你的心,你的心,鬼啊~~”
司南失态的摔倒在地,急切的四肢着地,想要爬走。
仙灵儿原地站立,衣袂飘飘,神情有点茫然,看了看自己的心脏,无辜的说,“哦,这是神女之心。小南,我本是神族后裔啊!”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一百零五、破绽迭出的陷害一百零五、破绽迭出的陷害
霞光像一块色彩纯正的红绸。从山的另一边升起,瑰丽无匹,色彩浓淡总相宜。天高气爽,清晨的空气带着夜晚清凉的气息被吸进肺里,通过呼吸流淌在身体中,血液都焕然一新,浑身上下使不完的力气。
神女峰的石阶蜿蜒而上,两边的青草露珠晶莹,草木的清新之气,唤醒了司南沉沉欲睡的脑袋。一想到昨晚惊骇的趴在地上乱爬,而仙灵儿委屈又无奈的表情,司南的脸上就阵阵发烧。亏她还是个穿越人,还有什么比来自异世界的灵魂,附身到另一个本该死去的人,更诡异的事情呢?
怎么比较,都是她更像一只鬼好不好?
司南羞愧无比,连天打雷劈都逃出来了,居然被小小的“异像”吓破了胆。谁让她从小就害怕鬼片,而两次见仙灵儿,都和传说中的女鬼太像了一次是白衣飘飘,无声无语的突然出现在她身后;一次是“我的左眼看见鬼”——任谁两只眼睛看到不同的东西。一个是正常人,一个是颗飘在半空中的心脏,都会吓出心脏病的。
所以她安慰自己:不是我胆子小啊,是这个世界太诡异了!
心理建设完毕,她开始止不住自己好奇心——有一颗神光闪闪的心脏,和普通心脏有什么不同?
此时的她还不会内视,所以不知道自己的心脏在仙灵儿眼里那才叫古怪呢。好奇之下的她,东瞅瞅西看看,就是一字不提离开的话。而仙灵儿情商低的可怜,懵懵懂懂,更不会拒绝,就真的陪了她一个晚上。
充裕的时间,让司南充分的领略了仙灵儿的生活有多乏味。活动空间仅在山洞内,深处有两间石室,分别放着石床、石椅,蒲团等物。虽然有弯弯曲曲的暗道,其实不过两三百米,这便是最大的活动范围。
山岩中流出的水,就是“自来水”,一棵攀着山壁努力吸收山缝漏下的一线太阳光的枣树,累累满满的枣子,就是食物。
吃睡、活动都在这里,封闭又寂寞,走路都能听见自己脚步的回声,可蓦然一回头,什么也没有,空旷的使人神经失常。
司南对仙灵儿怜悯同情。噌的升到一个高度,最高处甚至还有一丝敬佩。若是她,只怕一刻也呆不下去,早被逼的发了疯。
她不能理解。
她自己苦苦挣扎,不外乎为了自由两字。而仙灵儿心淡如茶,也不曾受过伤,也不曾被人害,为什么能忍受这么多年的清冷孤寂的生活?人都说少女心事总是诗,她竟一点也没有对外面的憧憬么?
明里暗里揩油无数次之后,仙灵儿表情如一,没有反应,司南终于认定,仙灵儿的确属于那种——脑子缺根筋的人,对啥纲常啊,人情啊,事理,一窍不通,没有概念。
这种白纸一样的人,司南是绝对不会反感的。
因为可以理直气壮的欺负。
毫不客气的跳上仙灵儿本来的床,又四仰八叉占据“大半江山”,仙灵儿忍耐力超强。一也不觉得司南的行为有多过分,无止境的由着,让着,司南便得寸进尺,压着仙灵儿将就了一夜。
这是谁也享受不到的待遇,用前任仙主的女儿——未来的仙主暖床,充当抱枕。清醒后,她却还在抱怨仙灵儿的床太结实了,睡得她骨头疼。
静梧院静悄悄的,高大的梧桐树呼喇着巴掌大的叶子,偶尔一阵风,也是静谧无声无息的。
司南暗想,“这仙姬殿到底有多大魅力,人人都去了?”
看到平日里莺莺翠翠热闹的静梧院,此时变成了空院子,司南的心中油然浮起“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句话。
慢悠悠的走到最末一进时,自己和应小环的单独院落时,表情一直平淡悠然的她,忽然耳朵一动!
灵敏的耳朵敏感的捕捉到一声异响!声音来源,如果她没判断的话,是来自她的房间。
站在院门外,她抬了脚,收了脚,进还是进,有些迟疑。
罢了,来人既然已经到了家门,躲避也不是办法,不如去看看。
正当她考虑完毕,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来者似乎按耐不住,啪的推开了两扇门,张口就言,“你还想往哪里逃?”
江一鹭假假也算美男一名,可能对司南总是恶言相向,而司南完全弄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他,莫名其妙,所以,看他就十分厌恶。这种厌恶,比郑赏还甚。
郑赏像只自以为是的恶狗,得势不饶人。
而他,就是一只疯狗,不分青白皂白,得谁咬谁。
对待疯狗,最好的办法,是躲得远远的,踩也不踩他。
可惜,这只名叫江一鹭的疯狗似乎盯准了她,躲也躲不开。
懒得理会,司南心道“谅疯狗也不敢咬她”,依旧保持来时的悠然,慢悠悠的进了自己熟悉不已的院子。
只见院落内,横七竖八。大大小小的脚印,有点还印到房舍柱子上,一些种着好玩的花草零落一地,有被人践踏的痕迹。
三彩眉毛经琇皓目光幽深,注视着司南的每一个表情;美艳逼人的阿萝抱胸而立,脸色低沉;身后还有犹疑不定的邵亦雨,以及
“小环,你怎么了?”
“你做的好事!”
两句话同时响起。
司南什么都顾不得了,急忙走上前,拨开闲杂人等邵亦雨,紧张的看着应小环。握着她有些冰冷的手,颤声问,“你怎么了?”
如黑稠般闪亮的黑发遮住了小环的面容,她凄苦的看着司南,眼泪吧嗒掉在司南的手上。
“你还是关心你自己吧!说,你昨夜去了哪里?”
阿萝阴沉沉的脸可以滴出水来。
虽然半点瞧不起司南的软弱无能,尤其怨恨自己一时心软,把她带上山,害得自己弟弟名誉受损,不过事过情迁,她也不是小鸡肚肠,斤斤计较的人,只是有点不喜罢了。
司南对小环的担忧超过了一切,心中隐隐觉得这群人是冲着自己来的——昨天她才和司东分道扬镳,今天就找上门来,还能说明什么?
“阿萝姐姐能不能先告诉我,这么一群人,气势汹汹闯进我的闺房,意图为何?”
司南冷声问!
阿萝倒是被气笑了,看着一直如同绵羊般乖巧听话的司南,竟然也敢反驳了,该不是说她和司东闹翻的传言是真的?倒小瞧了她!
当下冷笑阵阵!若是知情识趣认错便罢了,横竖这个指控连她也不信的,偏偏作死的鸡蛋碰石头,那可容不得了!
刚要发作,邵亦雨却在身后哀求的拉了拉她的袖子。阿萝瞪了一眼,虽然心中愤恨,却不肯在众人面前驳了亦雨的面子。口气放软道,“有人把你告了。”
嘴上虽然软下来,可是,心中却暗下决心,这个司南,绝对不能留了!琇皓说得对,这丫头就是个事精,有她在的地方,休想平静,自己好好的弟弟。可不能让她害了!
阿萝本是个聪明人,可牵涉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师弟,就大脑短路了。没有想过一个年仅十岁的丫头,能祸害谁?只有让人欺负的份。她又没生成国色天香的容貌,让人意乱神迷。
“告我?不知告我什么?”
司南冷笑!
这些人,还真把她当病猫了,可以随意欺负,任意陷害?
敞开的大门,又进来一些人。其中一个看见司南,便跪下来,当然不是对她,而是对身后的御岚长老。
“就是她,就是这个阴险毒辣的女人,师叔,你看要为我们做主啊~”
声音之悲壮,语气之哀嚎,好像司南杀了他全家似地。
应小环抖的更厉害了。她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两只手紧紧捏着司南。
司南回过头去,丢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心中却不断的转着念头,好久,终于在记忆的犄角里,找了了关于这个“悲愤男”的记忆。
她回头看了一眼亦雨,亦雨也彷佛想起了什么,脸色发白的看了一眼司南。四目交叉,亦雨清亮的眼神中掠过一丝黯然和愧疚,而司南,则是不屑和气愤!早知今天,当初做什么了?
跪在地面上的苦主,正是曾经绑架过司南的张诚。
当初司南一进门仙门,就被邵亦雨无意中看上,起了意,陈晃、张诚两人,就偷偷绑了司南过去给邵亦雨鉴赏观看,害的司南惊慌之下,自己闯进了九死一生的鬼母林。
“陈晃师兄最为精明不过,却遭了这个丫头的毒手啊!师叔,你绝不能放过她……”
一个大男人做妇人状哭哭啼啼,有碍观瞻,惹人厌恶,可也因此,不少人抱有同情。因为此事过后,张诚想在青阳立足,只怕不能了——他也无颜再待下去了。
司南定下心情,眼神在江一鹭、经琇皓、阿萝、邵亦雨等人的面上一一滑过,而灵敏的耳朵则是更隐秘的辨认来自他们的心跳声,注意力紧张到十分,一边却听着张诚带着哭腔的控诉,分心而用,表面却如常。
“这丫头看似一副良善胆小、小鸟依人模样,实际阴险毒辣、不择手段。想风铃也是静梧院的老人了,就是樱玉、飞琼长老也看在她伺候过洛溪夫人的份上,多加照顾。可是在这个毒女初一进门的时候得罪过她,就被设计陷害,现在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司南听到此处,抿了抿嘴,目光一闪,抓紧了应小环的手,心中暗想,“蠢货!正好,闹的大了与我才有利,不管你是谁,这次一定要你偷鸡不成蚀把米!”
同时骂蠢货的还有经琇皓,大师兄的事情哪里能说?提也不能提!他怒横了一眼,却不想让人知道他和这件事有关系,只得忍住强烈心跳,按耐不言。
“……连江师兄因为用照妖镜照她,而被英宿、碧孤帆两位师叔惩罚禁足了,现在才出来!当初我们师兄弟两个害了她,她早就怀恨在心了……”
真是妙啊,如果不是这个人主动跳出来,她都快忘了。因为素来觉得“冤有头债有主”,干爪牙何干,却没料到有些小卒子也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就是陷害不成,也能恶心死人。
慈悲是好事,可是对这种人的慈悲,只是对自己的残忍!司南在心头暗自谨记!
“这丫头,连鬼母林都能活着跑出来,还有什么做不出的?陈晃师兄这次失踪,也一定是她捣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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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一百零六、谁在背后放冷箭?(1)
一百零六、谁在背后放冷箭?(1)
一直冷笑的司南。从头到尾没有Сhā一句话,彷佛不干己事的旁观,脸上带着超然物外的表情。她身边,应小环的手心里汗渍隐隐,连身躯都在不住颤抖,张诚每说一句司南“恶毒”,她的身子就摇晃一下。黑稠般的丝质发丝垂下来,遮挡了她红红紫紫的脸,也遮掩了她眼中噬人的怒火。
司南的精神力高度集中,把周围人所有的表情、反应,甚至心跳都观察清楚。她并不担心这场破绽迭出的陷害能把她怎么样,因为她有不在场证据!实在不行,把仙灵儿拉出来就可!仙灵儿不是青阳宗人,说的话不偏不倚,更加真实可信!说她害人,也要有那个本事,和作案时间!
啰里啰嗦,从颠三倒四的叙说中,司南提炼出大概意思,陈晃失踪了。
身为低级弟子,陈晃入门十年来一向行事低调。对上恭敬,对同辈关照,从不肯得罪人,唯一得罪的仅有司南——当时,司南隐藏身份,谁也不知她是司东妹妹。
而司南是个阴险毒辣、睚眦必报的女人,只看相隔不多久,得罪过她的人什么下场吧:风铃表面风风光光的跟着某人走了,死前还自鸣得意;月荷的半截舌头被当成礼物,送给司南当早餐;江一鹭因为妄自使用照妖镜,被英宿禁足;玉雯、芳龄等静梧院诸女,也因为没有在大雪封山的时候想起司南,而被集体惩罚了俸禄;连冤枉司南的樱玉、飞琼长老,也因为行事不妥,遭到掌门训斥。
挨到她边的人,谁也没捞到好处。
若论犯罪动机,司南有足够的理由。她小心眼,加报复心强嘛!
其实,这些一点儿没说错。可惜,他们不知道,司南真要报复,也会把仇恨报复在碧孤帆、医师徐师徒、以及司家的幕后黑手身上!碧孤帆断绝她进入圣山的希望,医师徐师徒毁她的容,司家幕后黑手玩弄她与股掌之上!相比之下,几只小虾米根本不够看,若是连他们也要报复的话,那她每天不用做别的事情了!
不同的有色眼光在司南的脸上巡视来。巡视去。
经琇皓早知真相,目光幽冷;江一鹭洋洋得意,恨不得立刻冲上来拘捕;邵亦雨面露惭色,担忧的看着司南;阿萝抱胸而立,目光闪烁;而御岚,依旧玉树临风,神清气朗,情绪波动微弱,只是偶尔和司南的目光对上,充满了探寻意味。
张诚说完了。
司南轻哼了一下,并不放在心上。虽然极尽全力抹黑,可哪有半点证据?全部是主观臆测。就凭三言两语,想告她杀人害命,也太儿戏了吧?以为表演些苦情戏,多留点泪水就行了,太可笑了!
司南毫不担心,也不在意,却忘记了全场中她已经是焦点,单纯十一岁的小女孩,会有这么镇定自若的表情吗?只怕吓得泪水涟涟,反应失控。才正常吧。
“够了!说重点?你亲眼看到司南害死陈晃?”
“我……”张诚吞咽了一口口水,也不知是为阿萝逼人的容光所摄,还是紧张害怕的,“我没有看见,不过,陈师兄失踪的地方,有人看见司南在附近!”
阿萝便转过头看着司南,那眼神中掩饰不住的厌恶。
“行了,多大事?在门内失踪,你又没看见尸体,怎么能确定他死了?他没死,你嚎什么嚎?”
张诚没有陈晃的心机,性子冲动,闻言眉眼一抽,几乎忍耐不了要爆发——他的师兄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打发了?低等弟子不是人吗?不是青阳弟子么?
“好了,都聚在这里做什么?把她压下去,等找到陈晃人,再送给掌门发落。”
阿萝倒是快刀斩乱麻,希望尽快解决问题,她凶恶的瞪了司南一眼,都是这个小丫头,不然哪这么多事?
却没料到司南也回瞪了她,目光之凶狠,不比她差分毫。
自从知道阿萝在背后说她的坏话,司南就知道,她不可能恢复从前对阿萝风格的欣赏,也不能把她当做偶像一样喜爱。
她不配。
“阿萝姐姐还真是精明干练的让人佩服!”
冷冷的暗讽从司南嘴里说出,有说不出的意味。司南已经决定要离开仙门。还有什么好怕的?和阿萝对上,不,是回敬阿萝暗地里对她的辱骂,是她一直想做的事情。
还没等阿萝说话,御岚也道,
“此等小事,何必麻烦掌门,就在这里处理好了。”
“御岚……师叔!”阿萝跺跺脚,丢了一个暗示的眼光,可是御岚偏过头去,视而不见,依旧用轻柔好听的声音说,“怎么,觉得我这个长老名不副实,不能询问么?”
经琇皓、邵亦雨等人只好一起行礼,齐声说,“弟子不敢。”
“现在你可以说了”,御岚把目光投掷在司南矮小的身体上,“昨晚夜不归宿,你去了哪里?”
“我去哪里,和我是否杀人有必定的联系么?要这么说,这些人,莫名其妙来到我房中。气势汹汹的,不是更可疑么?”
一句话,把嫌疑拉扯到别人头上,阿萝气的柳眉倒竖,对上御岚平和的眼光,却又放软下来,“昨晚,我和经琇皓在商讨事情,听见张诚痛唤他师兄,心知有异,就顺着线索查到这里来。一进门,就闻到血腥味……”
阿萝一指司南的床榻,
“看,这么多血迹,还有这里,有一只陈晃的鞋子。当时门关着,我们撞开门,闯进来,就是这样情景。”
“没有看见陈晃人么?”
“到处找过了,不见人。”
御岚的目光又扫到亦雨、应小环身上。
司南这时才注意到她的房间已经不成样子,尤其是床榻上一摊明显的血迹,尤为恶心!太可恶了,她睡觉的地方!眼角一抽,司南捏紧了拳头。
“师叔,这件事复杂一时难明,还是请掌门出面吧……”
阿萝软声细语道。
司南好笑,刚刚还要快速解决,现在又复杂了?心中一动,听见御岚用淡淡的语气回答,“阿萝担心我处理不好么?”
这个语调,分明是亲近的,却又有些疏离的意味,司南一时弄不清,阿萝和御岚的真正关系?只看见阿萝再一次用凶恶的眼神瞪了司南一眼,而司南毫不示弱的反击回去,“刚刚都只是一面之辞,御岚长老可否要听听我说的话?”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一百零七、谁在背后放冷箭(2)
一百零七、谁在背后放冷箭(2)
比初次见的时候。司南的小脸丰腴了些,只还是瘦,看着就是柔弱可欺的模样。此刻,她的脸上蒙上一层霜雾气,谁也看不透她内心的想法。
从阿萝身边擦身而过——她无法原谅阿萝,永远不会。
不是为其某种在背后说坏话的行为,而是不能容忍自己曾经把这样的女人放在心上,当做生命中重要的人物。
因为在乎,所以无法谅解。她的心很小,比针尖还小,对身边人要求极高,越是在乎,越容不得一点污点,心心念念的东西,如果被人沾污毁坏,她会心痛若死,如果是心上人,哪怕一丁点背叛,也不能原谅!
可某些时候,她却显得十分心胸宽广、不计小节,那是因为不在乎……能引起她在乎的人和事、物。太少了,而阿萝,不幸的错失这个机会。日后多少人想修复她们的关系,想让她们站在统一战线,也不能够了。
御岚思量了一番,以目光示意,他同意司南表达自己的意见。
他不是没有看见阿萝在背后递过来的担忧目光,可是身为莲华峰掌峰,青阳长老之一,如果他在众位弟子中退缩,日后还有什么地位呢?很明显,今天的事情,是有人把他推出来,大概是知道司南的身份,不想直接对上凤朝的后裔,但也知道某些人推波助澜,故意生事针对她吧?
御岚忧郁的看了一眼司南,心想,到底要不要把她复杂的身世和背景告诉她?她看起来,一副倔强懵然的样子罢了,随缘吧。她还这么小,要是落进这个浮名功利的圈子,凭她的聪慧过人,陷入了争权夺利,再也保持不了天真纯真的本性,那么自己的淡淡欣赏和喜欢又何必?
阿萝恨恨的跺跺脚,上次花费多少力气。才劝服御岚放弃教导司南,远离这个倒霉家伙,现在,却被几个该死的人拉来,卷进这摊浑水中!她凶狠的目光扫过张诚,以及同时跟来的大熊,心里发誓不让他们好过。
同时,也狠狠的瞪了司南一眼,都是她惹的祸!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引她入门!这真是自己做过最错的一件事了!害了亦雨,也害了御岚……可对于御岚、亦雨来说,也许一生最幸运的,就与遇见了司南司南才不在意某人的跳脚,表情有些高深莫测的说,“你刚刚说,陈晃失踪的时候,有人看见我在他失踪的附近出现?”
任是谁被控告谋害杀人,还能这么心平气和的问话,也会叫人敬佩,或者说心悸。这么冷静的人,太少见了。尤其是厉害关系自己,就更难了。
经琇皓心中一凛,对司南的忌惮更上升了两分!
张诚毕竟出身微末,虽然习惯看人眼色,可是对某些言语圈套,并不在行。这话的确是他说的,连语序也没怎么变,可在司南口中复述一遍,加上她的语气、语调,还有表情,就显得涵义无穷,引发种种歧义。
左右咀嚼,反复思考,觉得有些不对,可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了,犟着脖子说道,“对,我说的,又怎样?”
司南轻轻一叹,这时她已经知道,这个人无论如何也陷害不了她了!
因为他智商太低!
陷害人,至少摆明充足的证据,抑或是造假的证据,再没有,也创造个目击证人啊?弄出七八个证人,假的也能说成真的。光靠自己一张嘴,他说什么,别人就信什么啊?当别人都是白痴吗?
“既然有人,我是说那个人看见了我。也看见了陈晃,这么说来,她可能是最后见过陈晃的人喽?”
“你……你别乱说,玉雯她和陈师兄又没有仇,怎会害他!”
玉雯,果然是玉雯!
司南心中冷笑,就知道陷害自己的人,必定有她!不过,真正的在她背后放冷箭的,应该不止一个,玉雯,应该只是一个棋子。她没那么大的能量,不然不会连区区一个风铃都斗不过!那个布下这场局的人……什么动机,又要达到什么目的?
想到前世某些破案经典案例,司南忽然绷紧了神经,仔细注意其周围来。
她有一个预感,那个人就在现场看着——为了亲身体验自己智谋与现实的进程完美合一。
眼角的余光扫过江一鹭,在场中人,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肯定不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敌意表现太明显,换句话说,他是直来直去型,花心思布局。而且牺牲一个青阳宗弟子来害她,他一个外人,还做不到。
究竟是场中哪一个人呢?
“你说我,害了你师兄,陈晃?”司南踱步走到张诚面前,表现的像一个冷漠理智的律师。辩护中严防死守,攻守兼备,冷不丁就下绊马索,抓住敌人一点缝隙,节节紧追,咄咄逼人。逼得人无力招架,最后拱手认输。
“对,不是你,还能有谁?他从未得罪过门中上下人。”
“是没有得罪过有势力的弟子吧?你们平常做人的宗旨不是处处赔小心,精心伺候着,急人之所急,想人之所想嚒!”司南瞟了一眼身后的邵亦雨,补充道。
张诚脸涨的通红,而邵亦雨也垂下头去,看不清面色。
司南自顾自的做总结发言,
“本来抓一个刚入门的小弟子,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后来发现我竟然是司东的妹妹,你们两个害怕极了,生怕司东会报复。所以,连面也不敢再我面前露了,整天藏头缩尾,躲躲藏藏。
昨天,我和司东吵翻了,你知道,我失去了仪仗,所以迫不及待——露头了,不然你敢出面么?这半年来,只怕见到我都躲得远远吧?”
不给对方一点喘气反应的机会,司南加快语速,
“你说我阴险毒辣,手段残忍,呵呵,真是好笑,我问你,为什么我光害陈晃,不害你呢?难道因为你善良,我便放过了你?”
“因为,因为你还来不及……”
“哦。”
司南恍然大悟,“原来时间不对啊~那我为什么不挑个时间充裕,可以把你们两个同时拿下的时候下手呢?”
“因为,因为你怕夜长梦多。我们兄弟早就防备你了!”
“哦~”
司南又是长长一声,嘴角一勾——这是一个明显的不怀好意的表情,带着轻度的不屑与嘲讽,语气却好像受到指导似地,“既然你们早就防备我了,陈晃为什么还会受害呢?他脑袋很蠢,被打过吗?你一发现他不见了,就找上我,蠢笨如你都知道我和他有仇了,难道我会像你一样蠢,做出人人喊打的事情吗?”
张诚急怒,一时摇头,一时点头,脸涨的通红一片,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会用驱鬼术!能从鬼母林逃出来,就证明你会!你用鬼术害了陈师兄!”
司南在心中默念“驱鬼术”这三个字,脸上嘲讽不减,“驱鬼?哪里有鬼?你是说鬼母林的鬼么?难不成你以为我昨晚去了鬼母林?如果我去了鬼母林,我的房间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血迹?这些血迹是谁的?是不是你故意撒的?还有那只鞋子,也是你故意放的——”
一连串的话语,如一连串的子弹,射的人摇摇欲坠,张诚根本反应不及,一个问题也没回答,眼花缭乱,思维混乱,急切间跳起来指着司南说,“就是你……你这个妖女,我和你拼了……”
笨的连陷害人都不会的张诚,睚眦欲裂,张牙舞爪的冲上来。
有必要么?又不是我害得你
司南心中大恨,真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么想着,利落的一转身,躲到邵亦雨背后。
有个天然挡风的墙,不用不白用!
ps:呼呼,终于完成了,背好痛~受不了了,睡去了~~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番外:东祁,世事东流水(一)
番外:东祁,世事东流水(一)
平原。
雄伟震撼的城楼上拔地而起。高逾百丈高,Сhā满了金黑二色龙旗。
东祁卷了卷织金锦袍的袖子,红缎绣白暗花纱的衣领上点缀着黑玄冠垂着几颗金色璎珞,穿着挖云嵌丝绣龙的黑蟒靴,慢慢踱步到城楼口。淡色的凤眸映着苍天无尽的灰云,城下浊浪翻滚,似怒龙掀起阵阵波涛。
三丈多宽的护城河绕城而行,皆是引自“黄泉弱水”,鹅毛不起,大雁难渡,如此周全严密的措施,想来仙门那群反复无常的小人也无可奈何了吧。
乌金的龙旗在东祁的侧面卷动不休,上面一龙一凤、龙凤呈祥的图案还是她亲手所绘,谁有能想得到,身为凤族后裔的她,竟然彻底站立在凤朝的对立面,与自己打起了擂台。
“凤凰王朝,是不合时宜的,复辟它是历史的倒退!我绝不允许在我有生的时候看见它颠倒人间!……”
“我败,便赌上我的身家性命!我眼、我心、我爱,我的全部梦想与骄傲!我会跪下来添你东祁的鞋子。一生做牛做马,奉你为主……”
如此激烈的言辞出自她口,竟然如磐石坚定不可扭转。东祁不由得暗恨起司家那些有眼无珠的人来,错把珍珠当鱼目,垃圾一样给丢了!留下来的却是一群没用的废物!连司南的一根指甲都不如!
如果当初,他们肯给她一点关爱,一点真情,仗着先天血缘亲情,以她欠什么绝不欠人情的性情,就算还人情也会站在自己身边,今天也不会闹到这种地步了!
他也不会孤零零独自奋斗,举目四望,高处不胜寒。
微微动了动眸,城墙梯处两个甲胄卫士押来一名青年男子,东祁收敛落寞之情,换上优雅、高贵的仪态,微微躬身,对来者表示尊重。
两名甲胄卫士对东祁行礼,告退而去。
被囚半月,加上腿上伤势的折磨,令这名男子的精神有些颓丧,只是背脊依旧挺的笔直,如压不跨的碧竹,两只眼睛神采不减,行走之时的步履蹒跚,和污损的锦衣,并不能折损他的光彩。
东祁细细打量一番。果然神秀非常!身形如巍巍玉山,芝兰玉树,五官俊逸绝伦,鬓若刀裁,鼻梁高挺,尤其是肌肤洁白如雪,就是女子也少见这般细腻无瑕。
唯一想不通的是,她最现实不过,怎会挑选这名一个比自己还好看的男人?诚然,他不是她的“候选夫君”中外在皮相中最好的,可是配上她么“司南曾经对我说过,她的男人,必定大智大勇、大仁大义。所以我好奇,看她选中的人是否如她所说。”
那男子的脸上浮起一丝浅笑,如风过水痕,眨眼不见。
他们,一个是前未婚夫,一个是现任男友。能把他们联系在一起,并且心平气和的谈论的,唯有她了吧。
“大智大勇?大仁大毅?这个,当然了!”
东祁一怔。没有想到眼前这人,竟然毫不惭愧的一口认下!虽然他俊美若玉人,龙章凤姿,令人倾倒,尤其是微冷的气质,配上白皙如玉的肌肤,有让人目眩的魅力。可这般大言不惭,把恭维话统统接受,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那人接着道,
“大智——当然大智慧,比她蠢一点,傻一点,岂不是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上?
大勇——也要。敢娶她的男人,要面对人人侧目的怪异眼神,没有大勇气,哪个敢?
大仁么,牺牲自己一人,保全天下安宁,自然仁义无双,这种舍己为人,不配称大仁么?
至于大毅力,能忍受她风云变幻、喜怒无常的脾气,还要天长日久、日日忍受下去,没有大毅力,如何承受的了?”
东祁听了,哑然失笑,倒是没有想到男子竟然有此机智幽默!不想表面看到的一样生冷僵硬,心中好感顿生,也想明白了司南为何钟情于他。
与逆境不燥。与顺境不骄,严于律己,为人又风趣幽默,再加上这般面容才华想当年,送她离岛,曾经要求三个条件。
这一个——活下去,她一丝不苟的完成了。
东祁不到还有谁,有比她更有适应环境的能力?哪怕丢她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岛,她也能完好无损的活下来。生存,是她的本能,已经深深溶于她的血脉之中,就算在夹缝中,她也能存活,像杂草似地。
至于第二个。
东祁看着眼前的男子,无论心性、修为,和潜力,乃至样貌、身材、谈吐、气质,家世背景,加上同时上古神族的后裔,他并不比自己弱。这么一个完美的男子,居然被司南给抓住了,东祁不由得想起初见时,瘦瘦小小的司南和豆芽菜似地。巴结着自己,哭泣哀求离岛的样子了!
“我知道阁下与她交往已经三年了,三年都没有公开,甚至连你们的亲近朋友你不知道你们的真正关系,阁下是否另有打算呢?”
那人目光炯炯看了一眼,微微摇头,神色有些说不清的意味,“东大少指的是什么?如果是我甩掉她的话,晚了,如今我有心无力,早已认命。”
东祁眉尖一挑。惊讶问,“认命?为什么?难道阁下,还怕她么?”
此时,一阵狂风卷来,护城河炸开一道道水纹,寒烟升起,雾气飘渺。如霹雳一样,滚滚的雾中裂开,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吼,“亲爱滴,我会来救你的~别放弃,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
娇滴滴的声音如在耳边放大了无数倍,此刻,只怕整座孤城都被传遍了吧?
天音宗绝世神功,“绽春雷”,居然用来给被囚的男友传信,表达救人的决心?也未免太东祁咳了咳,又是好气好是好笑。这是“黄泉弱水”,鹅毛不起,谁敢过来?就是过来了,她司南又能在千军万马中,救得了人么!
刚在心中腹诽司南的无聊,却看见面前的男子,如白圭无瑕的面庞迅速划过一丝淡红。眼神似沉醉,又似期待,以及隐隐的不满,怨怒,还有担忧。
原来,竟是“攻心之计”。
本不般配的两人,一强一弱,可弱的偏偏不甘于受制,定下的蚕食心灵之计,一步步进入男子的内心,誓要将男人完全掌控。三年了,她临门一脚,就要成功了。而自己定下一决胜负的赌局,居然也是她最后的进攻机会。
东祁摇摇看着远方。心中也不知道是盼望司南过来,还是不要——这是他们之间最后的一个约定。他赌上凤朝复辟的最后一个希望,而她赌上自己后半生的幸福。
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番外:东祁,世事东流水(二)
番外:东祁,世事东流水(二)
自小生长在脂粉堆里的东祁。身边从不缺女人,尤其是青春漂亮的女人。通常,一个女人在他身边待得最长时间,也不过一个月,很快就厌倦了。所以,他没法理解司南光追求一个男子,就花费了三年光阴,还乐此不彼,上瘾似地。
“你哪里晓得男女之间,彼此斗智斗勇,你来我往,有进有退的其乐无穷?要看他左右摇摆,在情感和理智挣扎,用温柔做磨刀石,在他心里冲锋陷阵,直到最后一刻,登高占据,摇旗呐喊,向天下宣布这个人是我的了,刻下‘唯我专用’印记!这才有趣嘛?像你,随随便便找个女人往床上一丢。兴致来了,就OOXX,兴致败了,连看一眼都不愿,有什么意思?你对女人的了解,也就床榻那点子事了……”
一想到她满脸不屑,嘴歪嗤笑的模样,比装温婉可人,娇憨多了。东祁甚至觉得,司南嘴歪的好,歪的妙,把她真实的一面都显现出来——明明就不是良家妇女,干嘛装可怜小媳妇?
天空阴云叠叠,厚厚的云层把太阳光完全遮住了。这世道,也从未有过云开日出的时候,司南所说“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根本是不可能的。
因为人的贪欲不可避免,有权有利,野心自然膨胀,没有凤朝。看被仙道掌控的世界,就是完美的么?
“阁下比我想象的,还要沉稳。难不成,真相信她会来救你?”
东祁展开白纸扇,亲手倒了一杯清茶,放在白檀木桌上。
男人的手也是白皙如玉,只是上面割了许多细小的伤口。看着袅袅升起的茶雾,轻声清冷醇厚,“东大少特特捉了我来,不就是想看看她会不会来?”
“呵呵”,东祁笑了笑,声音有点同情,故意猜测道,“我猜她不会。她这个人,我略有了解,爱自己胜过爱任何人。试问,她会为了阁下你一人,而只身犯险么?即使——你们有三年的感情。”
纯黑的发丝遮掩了那男子的眉眼,看不清具体的表情,只看得到唇线抿得紧紧,冒出青茬的下巴轮廓。显出一丝郁结的阴郁。
那般激烈在野外表明决心,连音宗的绝技也使出来了,也不过只得这名男子的一份感动,不过须臾功夫,便消失殆尽了。
司南你到底选的是何等薄情男?不知怎么,东祁替她不值。就像百般宠爱的宠物,对自己这个正牌主人爱理不睬,反倒对其他人显出谄媚相,偏偏,还遭到对方的鄙薄!
“我自然知道。她这个人,阴险卑劣,自私狡猾,无视lun理纲常,行事只凭自己喜好。喜欢之时,便是天天打骂,也打不走;讨厌之时,就是把天下的宝物堆在面前,也无用。从来只顾自己的感受,只图自己开心。常挂在嘴边的‘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自言‘生命就是一场风花雪月的故事,当生而行乐,免得死后后悔莫及’。
如果她来救我,说明我还有点价值,能让她开心快活。别有三年感情,就是十年、三十年,如果她眨眨眼,一见钟情看上了别人,也会立刻一脚把我踢开。什么‘追求幸福’。‘爱情平等’,说穿了就是不负责任!自由?哼!她的自由,不知道要给多少人套上枷锁……”
东祁听了一震,吸了一口气,丝毫不掩饰震惊的表情,“阁下对她的了解……不可谓不深。如此,祁有一事不明,阁下为何还……”
“为何还和她拉扯不清?”
被囚后的尊严折辱,还有伤病的折磨,令男子的形容憔悴。他说起司南坏话是滔滔不绝,如数家珍,此刻却没了声响,只有轻叹一声,默然无语。
这声叹息中,饱含无穷无尽的意味,有自怜自伤,也有不舍不忘,对美好时光的回忆。东祁忽然好奇了,想知道所谓的“男女战争”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还有更重要的家国大业,使得他不得不压下心中那股好奇,恢复从容优雅的仪态,“这些天来。委屈阁下了。我准备在灵窟妖主莅临之后,悄悄送阁下离开。”
男子精明极了,立刻知道东祁召唤他来的正题,敏感道,“东大少需要我做什么?”
空白的白纸扇轻轻一摇,东祁不慌不忙的说,
“我知道阁下和她的感情还是不错。至少她对你的兴趣三年不减,以她这种不定性的性子……只怕终身大事,就是你了。现在她流离失所,没有娘家人,我可以以她兄长的身份。把她嫁你。如此,你们身份也匹配,正好成就一番良缘。”
“她……曾是你的未婚妻。”
“我们没拜堂没祭祖,更没洞房。那场婚事,本是闹剧一场,东司两家没有一个人承认的。都是过去事了。只说现在罢。
你也知道,我和她倒还投缘,我不介意,她也不介意,做兄妹又何妨?阁下不会不打算娶她吧。如果司南知道,可会伤心的。”
男人清醒又理智,没被突如其来的好意惊讶,问,“东大少,你到底想我让做什么?”
“我想让你去劝司南。毕竟她也是凤朝后裔,身上流淌的,是新雨公主的血脉。将来成功那日,她也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比现在好的多?”
男子深深呼吸两下。
这是一个十分有诱惑力的提议。
是去劝,而不是劝服。想来东祁也知道司南的倔强脾气,不要求一定说服她。而且,无论成功与否,他的自由就有保证了,不用像现在这样担惊受怕。
而如果劝服成功,司南就可以“东家女”的身份,堂堂正正与自己成亲,两大家族,都是上古神族后裔,联合起来,也算一场佳话,堵住了天下人的嘴。
可是,他能答应么?
他之所以不同,就是因为他从不曾干扰过她的任何决定!她想去深海养珍珠玩,想代表毒门和医门一较长短,想成立什么“行业自律行会”,哪怕她和朱探拉拉扯扯,纠缠不清。他也不干涉一次!放手让她去做。
他坚信,如果她要走,八匹马也拉不回头,如果她要回来,赶也赶不走。
他们的感情是“你情我愿”,两个人都是自由的。
在这种氛围下,才有他们长达三年的地下恋情。
捉紧微微泛冷的清茶,他痛饮一杯!水珠儿从嘴角滴落,滴滴答答,眼眸一闭,“她不会同意的!”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万人之上,对她没有任何吸引力,她虽可恶,却不是有野心的女人。而一人之下,不就是在东大少你的身下么?司南不止一次说过,她宁愿雌伏一只猪,也不愿雌伏在你的身下。所以,不必劝,她不会同意的!”
东祁纸扇啪的一收,脸阴沉下来,
“她这么说过?”
男子迎上东祁的目光,堂堂正正,并不躲闪。
时间吧嗒,吧嗒,在紧张的气氛中流过。
东祁忽的笑了,从现在起,才真的有点佩服了。在自由和尊严面前,不是所有人都能忍住诱惑,坚持本心的。看来司南有点眼光,没有选错人。
换了一个轻松的表情,略带一丝忧虑道,“看来阁下真是爱护她。只是,你不为她打算打算么?逼疯飞琼,逼死樱玉,害的最初收留她的青阳宗四分五裂,这也罢了,她还不知死活,极力挑拨的星宫和太乙道门的关系。日后,她要如何在仙门立足?”
那男子目光闪闪,幽深深刻,道,
“东大少可知她不愿凤朝复辟的真正原因?不会真以为什么她说的什么‘历史倒退’‘为了平等自由’吧?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是说给尘落等天真人听的!”
“她,是在报复!”
东祁一怔,“愿闻其详。”
“世人只以为伤筋动骨便是极尽惨烈的酷刑了,其实不然,所谓酷刑,乃是由心而发,断了此人的念想,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日夜倍受煎熬,永坠阿鼻地狱,世世不得超生,岂不比什么痛楚都来的刻骨?”——注“她阻止凤朝的复辟,就是不要司家人好过。司家所有人,柳氏、司亭、司梦,司挚,桦夫人,还有司家宗族里那些出卖过的她,践踏过她的,一个也不放过。杀人,她不屑为,也不愿自己的手沾染血腥,她要他们在痛苦的煎熬中,度过余生。尤其是司挚,眼睁睁看着宏图霸业,变成水月镜花,才能抵消她的心头之恨!”
东祁的扇子不知什么时候落在地上,然而他没注意,只觉得遍体生凉原来,这才是她不愿归顺的原因。她心头埋藏的怨恨,竟然如此之深。一声苦笑,司挚,你果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不过,也不能全怪得司挚。就是自己,不也没有想到区区一个弱女,会成为未来大业最大隐患?如果早知道,当初还会那么轻松的放她离岛吗?
“……虽然恨意滔滔,却也不否认自己的出身。对司家的养育之恩,她时刻不敢忘记。无论谁针对司家,她都会出面维护。她曾说过,只要她活着,司家的血脉就不至断绝,势必要绵绵延延,永存下去。”
“活着,才能承受她的恨……死了,就万事成空了……”
一个女人的恨意,怎敢如此可怕?
生平第一次,东祁觉得司南可以用“可怕”来形容。身上一阵冷飕飕的,想起自己曾经对她几次轻薄侮辱,她不会记在心上了吧?
ps:注,语出《十大酷刑》,虐心派代表之作,看的星霜那个心痛哇~
今天要补更昨天的,加油码字去鸟~~~~
番外未完。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一百零八、信也由你
一百零八、信也由你
精致典雅的仙姬殿偏殿。
进门便是四扇大理石屏风上雕刻着花鸟图案,两张小几上,放着几样干果、瓜子。一柄雪白如丝的拂尘放在供桌上,墙壁粉刷的雪白,有Сhā屏、宝剑等装饰。
雪浪木隔窗下,飞琼目下无尘,不耐的说,
“把人叫来不就完了?”
而樱玉比较沉稳,思虑一番才道,“司南毕竟是……后人,如果将来形势有了变化,难讲好坏。何苦来由得罪?况她的本事尽人皆知,想要害死一名经验丰富的弟子,不大可能。此事,就交由御岚处理吧?反正,他出身……有了事情,推出去就是。”
飞琼从鼻孔里喷出一点气,哼声道,
“别扯那些有的没的,八字还没一撇呢,就算集灵台发话,死灰复燃也要个几十年时间。她就是真正龙子凤孙,现下也是我青阳门人,没有犯了事,却逍遥法外的道理。不然传出去,还真以为我们怕了呢,连自己门下一个小小低级弟子也不敢责罚!”
这话说得严重,樱玉再要说什么,只怕真被瞧扁了。只好挥挥手,命玉雯传令下去。
玉雯换了一件鹅黄绢挑线纹边裙,领口、袖口绣着连理花枝的图案,耳边戴着一对金绞丝的泰蓝豆蔻耳环,梳着流行追月髻,秀雅大方,又不失少女的敦厚温柔,仪态优美的行了一礼,缓缓退下。
跨出仙姬殿门槛,她的脸上浮起一层淡笑,很快又收起。随意的仰头望天,只觉得此刻的天空分外的晴朗,白云悠悠,无限的纯美天然。无人知道,她藏进袖口的手里,握着一枚玉环,质地不咋样,还略带瑕疵。
司南无聊的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踩遍了三四次,应小环才从隔壁的门帘中走出来。脸色煞白,神情慌乱——也只有司南能看出小环的变化,别人哪怕一看到她的脸,都会不自觉的转开头,谁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子?
“怎么了?他没为难你吧?”
应小环摇摇头,欲语还休的看了司南一眼,唯一还算看得过去的大眼睛,涌出了许多泪水,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手紧紧握着司南的手,生怕她离去似地。
邵亦雨一直站在司南的身后,大概有一刻钟吧,不停的用目光来回扫视,似乎想用目光说些什么。而司南哪怕一个斜瞟也欠奉——刚刚情急之下躲到他身后,那是本能反应,什么也不代表。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当初的犹疑不定,后来的默认逃避,到现在来诉说,有什么用?无论是道歉、还是要求破镜重圆,都没有意义了。
她不想听,更不想知道。
应小环的泪水不断的涌出来,泪眼模糊的看着司南,脸上那些紫紫红红的胎记经过泪水洗刷,显得更清楚了,红润的发着光。
这么个可怜模样……真不放心交给别人欺负。
司南叹息似地拍着她的肩膀,有规律的按着她抽泣起伏的肩膀,柔声安慰。可不知怎么的,以往只要司南眼一横,小环就噤声不敢呼吸了,现在用温柔的手段安抚,应小环反而哭的更厉害了。
“御岚师叔真是的,说什么要一个一个问话,找出凶手,干嘛凶人啊!明明知道小环胆子小,还吓唬她!”
敢在师长面前出手伤人的张诚,已经被压了下去。全门上下总动员,不到片刻功夫,有消息传来说鬼母林附近,发现有陈晃的贴身东西。很有可能,失踪的陈晃进了鬼母林。
事情变得玄妙起来。如果司南是凶手——她是唯一从鬼母林逃出来的人,昨晚又不在房中,嫌疑最大。
但是,她既然不在——假设她外出行凶去了,她的房间里怎会有血迹?又怎会有陈晃的一只鞋子在里面?根据神女峰到鬼母林的距离,按往返时间来算,除非筑基期的弟子有飞行灵器,不然哪有作案时间?
司南嫌疑最大,却也是最不可能作案的人。
御岚仔细看了还未全干的血迹,觉得现场的弟子中,有人故意在司南房中制造假象,企图迷乱人心,嫁祸于她!
他的辈分最高,提出分开审问的要求,名正言顺,也无人敢反驳。经琇皓、江一鹭等人只得听从。
为了以示公平,御岚第一个公开说明自己是被翼舒峰弟子大熊唤来,而大熊是得到经琇皓传信,请御岚长老主持大局。接下来,分别是经琇皓、江一鹭、邵亦雨、阿萝……以及应小环。
被唤进隔壁屋子的时候,司南回首跟小环摆手,示意她安心。邵亦雨迈出一步,想说些什么,可是司南根本不理他,转头走了。
司南一走,应小环泪就流尽了,痴呆呆看着司南的背影,手指搅得和麻花似地。
“你说什么?小环做的?”
御岚严肃的看着眼前瘦瘦小小的女孩,知道她的身边只剩下这么一个朋友,可是,事实如此,他不得不告知她真相。
“对。当时进门时,她和阿萝一起,亦雨也说看见她天黑的时候就鬼祟的回来,不知做些什么。”
“这是她的家,她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怎么就‘鬼祟’了?”
司南激动的脸色潮红!
御岚同情的看着司南,目光有些悲哀,
“这是他们的供词,你不信的话,可以看看。”
一目十行,司南看完了,但是入了她眼,却入不了她心。
她发觉这一切,都太他**的可笑了!
设计她、陷害她还不够,还要离间她和她的姐妹!
小环怎么会害她?害她有什么好处?把自己这个唯一肯理她,肯关心她的人推出去,好一个人孤孤零零的活着?
她不需要别人的关怀?还想象当初在猪圈做个养猪女?
司南知道那种孤寂的使人发狂的生活,朝朝暮暮独自对着影子,寂寞像草一样在心田中胡乱生长,体会过友情的美好,怎么肯回到过去?
她们彼此依靠,相依为命,情如姐妹,小环怎么会害她呢?
司南拒绝相信!
她磨着牙,那个人太可恶了!居然使离间计!冷若冰霜的小脸微微仰着,声音寒的彷佛从三九天里出来的冷风,“这就是御岚师叔得来的结论?如果是的话,我没有话说了,这就告辞而去。”
“你不信我?这真是……”
司南缓了缓胸膛的震怒,平淡的注视着,
“我不是不信御岚师叔你,而是这些说这些口供的人,谁知是人话、鬼话?御岚师叔也别太信了。谁都可能,唯独应小环不可能!”
“你,这么信任她?”
“当然!”司南一仰头,目光奕奕,
“因为我就是她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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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一百零九、不信也由你
一百零九、不信也由你
“我知道,陈晃失踪的事情与你无关。”
司南听得松一口气。对刚刚指证应小环“陷害”的气愤减轻了些,还是疑惑的说,“既然御岚师叔知道,为什么还要大张旗鼓,一个一个的盘问?我看阿萝姐姐很是不满呢。”
对司南小小的刺了一下,修养极佳的御岚选择忽视,“我猜,这应该是两回事。一个是陈晃失踪,一个,你是的房间被人撬开,布置了许多线索,好让人怀疑你身上。如果不是你回来的时机巧妙,介于陈晃失踪,和你房间线索刚好布好之间,一定无法撇清自己。”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斟酌着词语,御岚尽量表达自己的善意,“你该知道,现在有些人在特意针对你。这就是他们布的局,虽然他们的做法激烈了些,不过。最终目的不在于你,也不会真的威胁你的性命,你该知道。你只是不幸成为他们的第一目标。”
司南目光闪闪,“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呢?”
“因为你的身份……”
御岚欲言又止,想了半响,才道,“我知道应小环对你有救命之恩,不过,我认为你不该相信她……至少不该全然相信。她没有看到的那么简单。”
如果是其他的忠告,司南一定洗耳恭听,然而说小环的坏话,司南心中的怒火开始直线上升。竭力按耐住心中的不满,冷冷的甩过头去,“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小环是我的姐妹,如果我连这点都不信她,就枉费她对我这么心意了。”
“她的心意?她对你有什么心意……”御岚有些急了,“你知不知道她脸上的胎记是什么?是那不拉神的‘爱的诅咒’,除非得到……”
这句话还未说完,司南的俏脸就沉下来,能刮下三两寒霜,再次转回的视线也能冰冷的能冻死人。
冷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神,逼退了御岚口中的话。明明一腔善意,却遭如此冷漠。御岚的脸上,隐隐闪过一丝落寞。他的脾性不喜欢和人争论,然而司南是门中所有弟子,最有好感的,他的本心。不想让司南遭受任何伤害。
可她的身份,就像是一道完美圆弧中最弱的一环,也是最佳的试探水深水浅、不会引起大反击的人,注定要遭受很多不公平“我,是为你好。”
半响,也只有这一句话。
龙有逆鳞,司南孑然一人,全无牵挂,最大的逆鳞就是威胁自己的人。和司东正式分崩之后,她的所有财产,只剩下应小环了,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伙伴。
两个同样无家可归、寄人篱下的女孩,相依为命。她是应小环的全部,应小环也是她的全部。
这也是她一听到陷害小环,就十分生气的原因。
害她,她习惯了,可是不能容忍这些人把主意打到小环身上!
御岚微微偏过脸,心下悲凉,知道是自己昨天赶走司南,让她起了戒心。如今。他说得再多,也是无用了。看着司南怀疑、不信任的眼光看自己,心中难受极了。
司南本不是一个容易糊弄的人。
小环神色有异,行为反常,平时只要她细一思量,凭她缜密的思维,和敏锐的眼力,一定能看出诸多不妥。可是,这么多人一齐指证,还拿出口供,就好像事前演练过的,激起了她的逆反心理。
随了那句老话,“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离间她们姐妹的压力越大,她的反抗就越大。
尤其是御岚。这么热心肠的指点,好像还是当初“你教我学”师徒融洽时候,为了什么目的?一句不教了,就赶她出门,在转过头来,说“为了你好”?
司南敬谢不敏。
“谢谢,但是你这种好,我不需要。”
司南倔强的扭过头。
他没这资格。
出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邵亦雨期待的目光。他的站立姿势,和应小环泾渭分明,甚至隐隐敌对。
阳光灿烂,八九点中的太阳没有中午的刺眼的火辣辣,可是乍一从封闭阴暗的房间内出来,眼睛还是有些不适应。手搭凉棚,司南狠狠的剜了邵亦雨一眼。蹬蹬小跑到小环身边。
应小环低垂着眼,手心绞的发白,如黑稠一样的黑发挡在前面,神情萧索无力。一片被虫噬咬过的叶片飘啊飘的,落在她身后,她的神魂好像被什么诡异物事卷走一般,剩下一具空壳,呆板的看着司南向她奔跑而来。
没有任何语言。
司南一过来,就紧紧抱着她,用尽全身的力量。
亲密无间的拥抱,说明了一切。
用温暖驱散彼此的害怕,犹豫,紧张、忧虑。
一切的不愉快,都随着这一长长的拥抱,蒸发了。
司南不想让生命中,唯一可信、可爱、可依、可相伴到老的人,承受被谣言中伤的痛苦伤害,轻声在她耳边说,“小环,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外面海阔天空,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小环蓦然睁大了眼睛,红红紫紫的眼眶中,两颗夜色一样黑亮的眸子慢慢的回复了生气。嘴唇颤抖着,“小南,你还要我?”
她的全身都在止不住颤抖,目光紧紧跟随着司南的眼睛,彷佛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司南身上,一句话,就能判定了她生死的紧张。
“为什么不要?”司南深受按着应小环光滑的脸,眼中湿意盈眶,手中却使坏捏了捏。手感不错,可惜颜色“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姐妹,说好永远不分开。”
应小环的泪蓄满了眼眶。在眼眶中转了又转,终于又掉下来。
她哭泣着抱着司南,用力之大,把司南肺部的空气都挤压空了。
司南龇牙咧嘴,脸上却浮起一团扭曲的微笑。
邵亦雨望而却步,忧心的看着这边。而司南,毫不在意的丢过一个讥讽的笑。
管你奈何,我自合小环远走高飞,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也!
对未来没有保障的生活,司南也没底。两个未成年少女,要翘家出走,日后靠什么养活自己?虽然没有计划好,但是一想到身边还有小环愿意跟着她,吃苦受累都有人陪,心中就好像有了莫大安慰似地。
她愿意相信小环。
愿意做一次糊涂虫,睁眼瞎。
姐妹之情,真金白银,不是假的。她怀中小环的温度,也不是假的。小环恐惧、害怕,不想失去她,也统统不是假的。
谁都可能犯错,有被逼迫、被诱惑、迷迷糊糊的时候。
就像当初,她明知道马荔跟着她去东家,免不了被东祁收房的可能,在东祁逞威发坏的时候,不也只能瑟瑟躲在一边,暗自垂泣么?
小环不是圣女,她有诸多毛病,单纯又无知,自卑又可怜,一时犯傻,情有可原。只要她知道谁是最重要,在关键时刻,听谁的话,站在谁的身边,这就够了。
她们是姐妹,彼此拥有。却不是各自的奴仆。
“好了,别哭了”。司南含泪擦掉小环的泪珠儿,“你的小秘密,愿意和我说了吧?”
应小环擦了擦红彤彤的脸庞,破涕而笑,用力点了点头。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一百一十、宽衣吧!
一百一十、宽衣吧!
玉雯如同一朵轻盈俏丽的莲花,裙裾随风飘飘,施施然走来,带着平和不失温婉的笑容,传达着神女峰两位长老的命令。
“司南妹妹,樱玉、飞琼长老有请。”
司南正准备听应小环的交代她的身份,还有她心底的最大秘密,闻言,十分不爽。
一是对玉雯明明陷害自己,居然毫无愧色的前来传话,好像不甘她事,为她的虚伪不爽。
二是对樱玉、飞琼两位长老不满。这两个老姑婆,只会装圣女,高高在上,找她肯定没好事。
最最不满的,是打扰了她和小环的促膝长谈。她花了多长时间,终于打破了应小环的心障,让她对自己完全敞开心扉,这么一打断,只怕小环又缩回去了。
怒气冲冲的司南还没想到两位长老相招是什么事情,转眼就看见了小环担忧的目光,那股不爽就消失了。
这世界上,还是有一个人担心她、牵挂她,这种感觉多么美妙!只有孤儿才知道吧!
司南笑了,冲着小环比划一个安抚的动作。
小环的问题,已经不是问题了。她的喜,她的悲,她们都会一起承受。未来也一样。早说晚说,什么区别?
心情平稳的她,跟随着玉雯,一起来到神女峰高处,仙姬殿所在。
仙姬殿座落在神女峰上,有三重殿宇,是青阳宗最重要的殿阁之一。建成时,当年的衡雪仙主在此地飞升,凭添了几分仙家飘渺之气。又因此地属阴,整个神女峰远望如处子含羞回眸,所以名“仙姬殿”。
仙姬殿历代的殿主都是女人,布置的精美华贵,巧妙匠心。外表飞檐斗角华美不凡且不谈,内里构造独特,天棚顶镶嵌了十数块银镜,如夜空星辰的碎片,澄澄映映,熠熠生波。
如是白日,日光从窗棂内透射而入,白雾一般的日晖,舞动着光晕,把满屋子精心摆设的金银器具,珍贵宝物,照的明亮无比,纤毫毕现。及至到了夜晚,月光缓缓投射入内,则是满地清辉,与天棚顶撒落的星光,相映成趣,最是清幽洁净。沐浴其中,使人心境洗净凡俗,脱尽烦恼。
司南一路悄无声息的跟着,低矮的她站在高大三丈的重檐歇山屋顶下,像个淘气的小孩,懵然无知。八扇雕花朱红大门,白玉石板铺路,四周有含苞待放的鲜花整齐位列。这才知道,雏凤居虽然精巧,可是比起这里失了华美的贵气。怨不得樱玉、飞琼都住在这里呢。
自偏殿的侧门进入。司南沉静而不失好奇之心的打量着。内里器皿,全无金银俗物,什么造型古朴的双耳异面三犧尊,夔龙纹青铜小鼎,白玉宝象纹长耳供瓶,七彩琉璃酒杯,只是年代久远,宝珠蒙尘,有些都破损了。
紫檀供桌上,一盘甜白瓷的果盘上放了几颗干瘪的水果,一束蔫了的鹤望兰垂头丧气Сhā在梅红细耳美人瓠中。墙上挂着一幅更加年代久远的画,画得什么,已然看不清楚。
司南跳着脚,研究了许久,还是玉雯解答她的疑惑。
“仙姬殿,供奉的都是历代绝世美人的画像。这一位,是五百年前的宗紫迎,宗前辈。她老人家仙姿如何,我们后人已经不得而知了,只知晓当年魔主殷红血恨她入骨,曾经想尽办法刺杀她都未成功。宗前辈依旧逍遥快活。她这副画,是她跳舞时画师所做,原作下落不明,这副临摹的,也因为年代久远看不清楚,哎!真是可惜可叹!”
“唔。”司南发出一点回音。
玉雯从怅惋中恢复过来,才发现自己竟然对着司南,发出她心中由来已久的感叹,不由吃了一惊!
她不是一个喜欢时不时对人剖析自己内心的人,更不会把自己真正的感受告诉别人,惊骇欲绝的她发现,自己刚刚竟然有股强烈诉的说欲望。
对着自己最讨厌的人,有什么好说的呢?还是肺腑之言?
玉雯脸上神色变化,想了许久才明白,也许她没有想象的那么讨厌司南,只是纯粹的把她当成一个对手、一个假想敌而已。
仙姬殿的神秘,不亚于玉屏峰。
玉屏峰因为唯一大乘道门的秘典,和山门前一个“道”符咒而出名,而仙姬殿,则是因为几个女人而名扬。这几个女人,不是凡女,都是巾帼不让须眉,在危急时刻力挽狂澜,做出许多功绩的女子。供奉她们的地方,自然还有一些生前用过的器物,以及一些传记秘闻等,珍贵难得,外人少见。
樱玉与飞琼,其实是被挑选出来看守这里的弟子,算不得仙姬殿主人。而她们手下的弟子陶冰倩、左菡萏等人,更只是外围弟子罢了。
司南低头走进后堂内,光线从樱花窗棂折射来,在地上绿玉一样的板砖形成斑斑点点,有些,就照在她的身上。天棚顶的银光落下,把四周都照的透亮。
樱玉慈眉善目,穿着素白道袍,满头青丝直垂下来,手中握着一串念珠——她是司南见过的最不像出家人的女道士了,人太美,有股勾人的媚气,不像能遵守戒律,就像阴夫人。
飞琼剑眉英目,也穿着道袍,不过发髻用月白巾帕包住,座椅边上放着一把宝剑,红缨垂着于桌角。
唇线有些单薄的飞琼,随意丢了一个眼色,玉雯就识趣而退。不知怎的,她心中有些打鼓,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似地。担忧的看了一眼司南,心中也不知道该为自己除去一个敌手高兴,还是为这个单薄女孩的不幸遭遇而报以同情。
樱玉仔细看了看司南,她曾经修行过“情yu道”的“合欢秘术”,对情yu道三种秘法神交、色交、欲交都略有心得,只一见,就知道司南根本不曾修习过任何“情yu道法”,还是清清白白的一张白纸。
她的五行道法,也低得可怜,说杀鸡么,还有可能,若是杀人——除非对方躺着认她砍,否则绝对没有这个可能!
可是陈晃失踪在鬼母林附近,她又是唯一一个从鬼母林完好出来的人,有心人想要扯上关系,拉在一起,不做些什么,外人还真以为怕了他们凤凰后裔呢!
和飞琼对视一眼,樱玉缓缓道,
“你的床榻是否有血迹?”
飞琼接着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平白弄来许多血也不容易,你想证明自己无辜,有个法子。”
“宽衣吧!”两人异口同声。
司南震惊的一抬头!
“让我们检察检查,不就知道了?”
ps:撑不住了,终于写完鸟…今天数数,有五更了吧?甩汗,累趴了…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一百一一、转折点
一百一一、转折点
宗紫迎的供桌上。有一方小小篆印,传说,是当年名盛一时的书传世家之主——圣手书生金铭心所刻。金铭心还特意为其书写了一部传纪,称其貌美如花,心如蛇蝎,是百年来难得一遇的野心家,为人霸道,手段毒辣,不留余地。有鉴于两人特殊关系,这种观点有待考察。
百年后功过评说,后人心中自有一杆秤。观宗紫迎一生行事,真正的恶事没有,而仅有的两三善事,却是救了仙道魁首,挽救当时因为凤凰王朝覆灭而风雨飘摇的仙道,最是功德无量。
加上其人通诗词、精绘画,尤善于歌艺,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有她在的地方,始终是人群的焦点。那个时代不少流传下来的壁画。以及诗集,都是描写她的。虽然因年代久远,这些东西大致消失殆尽,并不影响后人对其的敬仰,如滔滔之江水。
宗紫迎的命运就像怒放的牡丹,盛极一时,荣耀之极,而后才慢慢凋零,死后的岁月仍旧有不朽的传说,可谓不枉此生了。相比于同一时期殷雪梨,强太多了。
殷雪梨比其更加聪慧过人,惠致灵秀,乃是一代舞仙——八仙之一。原本也是仙道中赫赫有名的仙子,还曾下嫁名门第一世家南宫世家,奈何那个时代,风云色变,朝夕不保,一次偶然,她因缘际会被掠去魔域,后人也有慕其容光,千方百计要寻回她,带回仙门,却被婉拒了。此后,她的声誉一落千丈,原本与宗紫迎并驾齐驱,后被众人鄙薄,称其自甘堕落。被泼了好些污水。
除了真实见过她绝世一舞,对她上天赋予的灵性念念不忘之外,大多数人,只会提一句“哦,是那个叛出的殷氏女啊!”再无其他。
仙姬殿供奉着五百年来仙魔两道风云女性,那些名誉稍有损失的女性,自然也不例外。不过因为不能光明正大祭祀,就改为暗殿——一正一暗,也昭示了她们并不对等的待遇。
殷雪梨一生坎坷复杂,数十载颠簸流离,经历过凤凰王朝繁华落尽的末世悲哀,也见过仙道诸杰蒸蒸日上,后前往魔域,却不知在某个角落香消玉殒。对于某些人来说,她就像一本活生生的教材,一生涉及仙道、魔道、医道、熏香道、情yu道等诸多道门,研究她,可比那位总是喜欢开宴会标榜自身高贵不凡的宗紫迎,获益良多。
英宿来到青阳宗,有大半的原因,就是为了这些处于暗殿的女子。安宁——让熏香道臭名昭著的主要凶手之一。她和随手拂了一点使人迷失本性**的红纱女一样,也被供奉在暗殿之中。
英宿对这些传说中的女人有异乎寻常的兴趣,不是因为他又什么特别的癖好,而是他在研究一些古老课题,而从这些女子的离奇命运中,找出当时历史变迁的蛛丝马迹来。
要知道,同一个时代,能引起无数传说的大美女、大才女,也就那么几个。而自古美女配英雄,从早就失真的历史资料研究这些英雄,不如研究这些美女。在某某年代,某某地点,因为某事美女与英雄相遇,又因为某某事,美女与英雄分道扬镳。从其中,不难看出英雄的真正思想,与其真实事迹。
而且,人都有共性,女子一生的命运多半掌握在她的男人手中,而反过来,她和她们,也能反过来影响自己男人。
宗紫迎就是厌烦金铭心,嫌弃他总是在家里鼓弄石头做篆刻,所以要求离婚——因为离婚了,金铭心才发愤图强,继任家族成为一代书传世家的家主。
从殷雪梨的暗殿出来的时候,英宿居前,碧孤帆居后,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偏堂,夹在正殿与暗殿之间,只是个落脚处,有桌椅等简单摆设,提供暂时歇息,平时少有人往来。英宿也没有想到外面还有人,更没有想到一出来,就看见这样一幅场面。他的脸不自然的红了,下意识的偏过头去。
而樱玉、飞琼则更是惊异了。她们就是看在第一重仙姬殿人烟罕至,都有些破败了,才选择这里审问司南的,哪里想到这间偏堂还有暗门?暗门后还偏偏走出三个男人来?
几双眼睛各自对视,慌乱免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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